丝丝雪絮从天飘降,向雨田放任的躺在桥上,伸展四肢,状甚写意。
燕飞坐在桥缘处,凝望桥下雪花中的小湖,想起当日纪千千初抵边荒集,自己领她到此观赏萍桥危立的美景。
那晚可否算是他和纪千千的定情之夜呢?向雨田舒服的道:这个地方真好,像有某种魔力似的。
燕飞提起身边装着烧刀子的酒坛,往他抛过去,笑道:喝两口酒后,你将感到一切会更好,向雨田坐将起来,一把接着酒坛,捏碎封蜡,拔开壶塞,大喝了几口。
笑道:燕兄是否想灌醉我,教我醉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燕飞目光往他投去,道:当年你和明瑶离开秦宫,看到我在宫外以秘族的手礼向你们问好,明瑶的反应如何?向雨田再灌了两口酒,把酒坛抛给燕飞,虽没有把坛口塞着,却没有半滴酒溅出来,现出沉湎回忆的神情,道:当时我看不到明瑶的表情,只知她和我同样的震撼,有种被揭穿身分,一切努力尽付东流的火败感觉,但她和我有一个分别,就是她在那一刻认出你是谁。
燕飞接过酒坛,顺道喝了三大口,另一手又接着向雨田以指劲射给他的坛塞,封好坛子,把酒随手放到一旁,道:你认不出我吗?向雨田道:对当年你和拓跋圭参加我们狂欢节的事,在我的记忆里已非常模糊,一时怎记得起来?何况你的外表变了这么多。
但明瑶显然对当年的你有颇深的印象,所以当你展示只有我们秘人晓得的礼数时,地便把你认出来。
燕飞道:当时她有甚么反应?向雨田道:先说我有甚么反应吧!我向明瑶请缨去杀你灭口,明瑶却反问我晓得你是谁吗?燕飞现出震动的神色。
向雨田讶道:这句话有问题吗?燕飞叹道:接着地怎么说?向雨田道:我当然问她你究竟是何人,为何可看穿我们真正的身分,又懂我们秘族问好的手礼?她却没有直接答我,只说这事她要亲自处理,又保证你不会泄露我们的秘密。
到后来我晓得你就是曾参加我们狂欢节的两个拓跋族少年之一,便再没有深究她当时说的这句话。
现在给你提醒,这句话确有点问题,像我该晓得你是谁般,且是似乎我该与你有点关系。
燕飞道:我懂得秘语,你不觉得奇怪吗?向雨田道:奇怪!非常奇怪!不过却非没有可能,柔然族便有人精通秘语,你属拓跋族的王室,懂得秘语亦不稀奇。
你不是曾告诉我这是你娘教晓你的吗?燕飞道:你们秘族的狂欢节是绝不容外人参加的,为何独对我们两人破例?向雨田沉吟道:肯定得族长点头,其它人都没有这个权力,包括当时的明瑶在内?唔!愈想愈令人感到古怪。
燕飞道:当时尊师在场吗?向雨田的眼神像两枝利箭般朝他射去,奇光迭闪,沉声道:我们的交谈愈来愈有趣哩!燕兄是否晓得一些我不知道的东西呢?光师从不参加我们的狂欢节,独有那次是例外,就在那一晚,他从众多本族青年里,挑选了我作他的传人。
燕飞暗叹一口气,道:令师长相如何?向雨田露出震动的神色,呆瞪燕飞半晌,道:燕兄问这句话定有原因,但我无法回答燕兄,因为我从没有见过先师的真面目。
燕飞失声道:甚么?向雨田现出缅怀的神色,徐徐道:那晚是我首次遇上先师,我虽晓得有他这么一个人,但因他隐居在沙漠边缘的山区,所以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他一直以重纱覆脸,直至我把他埋葬,也依他遗示没有揭开他的脸纱,据他所言,他是因练圣舍利时出了点岔子,毁了自己的容颜。
燕飞愕然道:圣舍利是甚么东西?向雨田苦笑道:连不应对你说的都说了,燕兄须为我守口如瓶。
圣舍利就是藏在铁球内的宝贝,可令人得益无穷,也可令人万劫不复,内中蕴藏着本门历代宗主临终前注入的精气神,充盈能令人功力增强的元气精华,也充斥各种死气、杂气和邪气。
我师兄便是因误吸邪气发了疯,变成了花妖。
但如果没有圣舍利之助,我亦没法在短短七年间,练成魔种。
燕飞难以置信的道:世间竟有这样的东西?向雨田哂道:你死了都可以再活过来,还有甚么是不可能的?接着恳切的道:燕兄为何忽然问起先师的长相?唉!让我用另外一种方式问吧!燕兄和无师是否有点渊源关系?那晚燕兄两人能参加我们的狂欢节,会否是由先师提议,再经族长允许呢?噢!你当然也只是止于猜测而矣!对吗?燕飞苦笑道:对!我纯是凭空猜想,却非没有根据,根据就是本该不会发生的事,却真的发生了。
向雨田皱眉道:你究竟想说甚么,我现在有点胡涂哩!燕飞微笑起身道:明晚如果你使尽浑身解数,仍没法干掉我,不得不与我合作时,我再告诉你答案如何?※ ※ ※宜昌桓府。
谯奉先来到恒玄身后,施礼问安。
桓玄旋风般转过身来,欣然道:先生今回到建康去,可有好消息带回来?谯奉先从容道:一切仍在发展中,但形势却对我们愈来有利,我更收到一个秘密消息,显示连司马道子世不看好北府兵与天师军之战。
桓玄听到司马道子之名,冷哼一声,双日杀机大盛,然后才像记起谯奉先说的话,问道:司马道子曾向人表示对谢琰和刘牢之没有信心吗?谯奉无恭敬的道:奉先一向不轻信别人说的话,可以是一时意气之言,也可以是一不对心的缦语,但其行动却无法瞒过有心人。
桓玄大感兴趣的道:先生从司马道广的甚么行动,看出他心法呢?谯奉先沉声道:刘裕和屠奉三已秘密潜往与天师军开战的前线,数天之后,大江帮更有数艘双头战船从边荒驶伞,逗留了一天,到晚上趁黑开走,直出大海。
桓玄一震道:这么说,刘裕已投靠司马道子,甘心作他的走狗,否则司马道子怎会容大江帮的战船公然驶经建康?接着双目精光闪闪地盯着谯奉先,道:这些事理该属最高机密,先生到建康只是二、三天的时间,怎能如此了如指掌?谯奉先蓄意压低声音道:因为我们在建康有个眼线,令我们对建康的情况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但愈少人晓得眼线是谁,对我们愈有利。
桓玄大讶道:先生说的究竟是何人?谯奉先微笑道:南郡公听过建康的清谈女王吗?桓玄愕然道:先牛的眼线竟是淮月楼的李淑庄,教我人感意外,此女不但名动建康,且富可敌国,是绝不容易收买的人,怎么先生到建康打了个转,便让她甘于当我们的眼线?谯奉光不慌不忙的道:南郡公明察,李淑庄不单是个不容易收买的人,且是个无法收买的人,而她之肯向南郡公投诚,道理非常简单,就是她看好南郡公,加上我们谯家和她的关系,所以我才能打动地。
桓玄若有所思的道:李淑庄凭甚么看好我?谯奉光对答如流的道:因为她熟知建康的高门大族,明白他们是甚么料子,了解他们的需要,更清楚他们只肯接受家世不卜于他们的人,现在当今之世,除南郡公外,谁还有此声威?桓玄的心情似乎忽然好起来,欣然道:她会否看错我呢?我和建康的世家子弟根本是同类人,分别只在我手上握有力足统一南方的兵权。
谯奉无当然明白他的心意,晓得他是对艳名盖建康的李淑庄生出兴趣,所以故意表示质疑她的用心,从而从自己口中套多点关于她的事。
恭敬答道:淑庄认为南郡公的家世比南郡公手上的千军万马,更是决定胜败的关键,只要南那公能利用建康高门对寒门的恐惧,最后的胜利,肯定属于南郡公。
桓玄动容道:这是个有脑广的女人。
谯奉先道:淑庄着奉光请示南郡公,该否把刘裕的行踪举止,密告徐道覆?桓玄兴致盎然的道:真是个心思细密的女人,我非常欣赏她这个主意,如果能让徐道覆晓得刘裕藏身的地点和图谋,效果会更理想。
谯奉先恭敬应道:我一定知会淑庄照南郡公的意思去办。
稍顿又道:可是刘裕和屠奉三到前线去干甚么?司马道子父子两都守口如瓶,连身边亲近的人也不肯透露。
桓玄思索道:这么说,淑庄确是神通广大,连司马道子父子之旁,也有她的人。
谯奉先心叫厉害,桓玄的才智是不可以低估的,忙道:南郡公明察,淑庄是建康最有办法的人。
桓玄目光灼灼地打量谯奉先,道:你们谯家和淑庄有甚么渊源关系?谯奉先毫不犹豫的答道:淑庄是敝兄一个拜把兄弟的弟了,此人叫陆容光,本领高强,可惜练功出了岔子,不到五十岁便一命呜呼,但淑庄已尽得其真传。
后来淑庄到建康闯出名堂,使人来找我们,请我们供应她优质的五石散,这样的关系开始于五年前,维持车今,大家从没有过争执,关系非常良好。
桓玄显然对谯奉先的坦诚相告非常满意,连说了二声好。
然后道:刘裕一事更须通知聂天还,只要聂天还晓得江文清已离开边荒集,重返南方,定寝食难安,必会想点办法。
谯奉先现出心悦诚服的表情,道:南郡公这一石二鸟之计,确是妙绝。
不过聂天还是聪明人,不会卷进北府兵与天师军的斗争中,只会浑水摸鱼,尽量占便宜。
桓玄皱眉道:在现今的情况下,聂天还可以占甚么便宜呢?谯奉先道:江文清的根基在边荒集,聂天还若要歼灭大江帮的残余力量,必须断其后路,方可把大江帮连根拔起,在这样的思虑下,寿阳便成为必争之地。
而在正常的情况来说,如要攻打寿阳,定会惹来北府兵的反噬,不过这是非常时期,北府兵无力他顾,聂天还怎肯错过这千载一时的良机?稍顿续道:攻打寿阳且可收另一奇效,就是予借口刘牢之从前线撤返广陵,任由谢琰这蠢材孤军作战,自生自灭。
另-方面则叮加重对刘牢之的压力,逼他向我们屈服。
聂天还只是南郡公的一只有用的棋广,只有这样方可以物尽其用。
桓玄再次动容道:先生的提议非常透辟,不过我和聂天还表面上是伙伴的关系,我是没法命令他去做某一件事的。
谯奉先阴冷的笑道:对聂天还,我们何不来个欲擒先纵之策?桓玄双目放光,道:甚么欲擒先纵之法?谯奉先胸有成竹的道:方法很简单,除掉殷仲堪和杨全期后,南郡公力主放过边荒集,改而全力封锁大江,攻占建康大江以西的所有城池和战略据点,如此聂天还必不同意,只好自己去攻打寿阳,南郡公便町坐着等收成了。
桓玄皱眉道:聂天还是老江湖,如他看破我们欲擒先纵之计,说不定会生出异心。
谯奉先冷笑道:聂天还岂是肯臣服他人之人?他一直有自己的想法,南郡公在利用他,他也在利用南郡公。
此羞最妙处是他明知足计,也要一头栽进去,且绝不敢开罪南郡公。
桓玄道:可是我曾答应他,先灭边荒集再攻建康,这么的出尔反尔,不太好吧!谯奉先从容道:此一时也彼一时,南郡公答应的是助聂天还铲除大江帮的余孽,现在大江帮已到了江南去,攻打边荒集再没有意义,反是建康成了刘裕和大江帮的根据地,只有攻占建康,方叮把大江帮彻底消灭。
形势转变,策略亦好应随之转变,南郡公只要坚持此点,聂天还可以说甚么呢?他可以硬派南郡公的不是吗?桓玄仍在犹豫,道:虽说是互相利用,可是总算配合无问,一旦破坏了合作的和气,想修补便非常困难。
谯奉先沉声道:聂天还此人野心极大,早晚会露出真面口,若待他成了气候,再想收拾他更不容易。
南郡公不用担心他敢反目决裂,现在是我们的形势比他强,他若要对付逼荒集,唯一的方法是攻占寿阳,断去边荒集南来的水道,而要守得住寿阳,必须得到我们全力的支持,难道每一船的粮资,都要山长水远的从两湖运往寿阳吗?奉先此着是坐山观虎斗之计,由聂天还牵制荒人和北府兵,让他们三败俱伤,而建康则因我们封锁大江,致民心不稳,日趋赢弱,如此当我们大军沿水道东进,建康军将望风而破,再由淑庄发动建康高门全力支持南郡公,那九五之尊的宝座,除南郡公外,谁敢坐上去呢?桓玄终于意动,沉吟不语。
谯奉先心中暗喜,但亦知此时不宜说话,保持缄默,等待桓玄的决定。
桓玄忽然道:刘裕这么到前线去,可以起甚么作用?谯奉先道:事实证明了刘裕是有勇有谋的人,加上个屠奉三,更是如虎添翼,又有大江帮和荒人的支持,肯定有他们的打算。
不过只要我们让徐道覆晓得刘裕潜往前线图谋不轨,任刘裕有三头六臂,也要落得垂死挣扎的下场。
哼!刘裕算甚么东西?反对南郡公的人,没有一个会长命。
又垂手恭敬的道:为了助南郡公打天下,这几年我们谯家积极备战,建船储粮,现在已组成一支战船队,由六十艘善于冲敌的海鳅船作骨干,人员训练有素。
另有精兵一万五千人,只要南郡公一句话,我们誓死为南郡公效命。
桓玄点头笑道:有你们助我,何愁大事不成?好吧!聂天还的事就这决定,但一切更待收拾了殷杨两人再说。
谯奉先忙跪下应命。
桓玄哑然笑道:先生请起!我还未是皇帝,不用行大礼。
谯奉先叩谢后方肯站起来。
桓玄漫不经意的道:我对淑庄非常欣赏,可否设法让我见她一面呢?谯奉先压低声音道:奉先亦曾向她提议过,来宜昌叩儿南郡公,她却说现时仍不宜离开建康,将来南郡公登上九五至尊之位,任何时刻到淮月楼去,她必倒屣相迎,悉心伺候。
桓玄呆了一呆,接着仰天笑道:好一个使人心动的美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