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峥第一次没有留她。
执着了那么多年的女人,他忽然觉得这辈子都得不到她了。
李峥抓着头发倒坐在沙发上,恨铁不成钢的踢了几下茶几腿,整张桌子都摇晃了几下,上面的酒水在瓶里波动,摇曳出一圈水纹。
徐承航起身,整了整衬衫袖口,他垂眸看着李峥,说:你是想继续留在这还是走。
去哪?吃饭。
李峥苦笑了声,你们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个门啊,处事态度都要这样像吗?徐承航沉沉的说:我和她不像。
他们去了之前预定的餐厅,坐落在秋水广场旁边,本来还可以欣赏到外面的喷泉,可惜李峥没什么胃口。
徐承航吃完他的那一份,两人沉默着就走了。
本以为是回家,结果徐承航把车停在了灯红酒绿的马路边。
他熄火解安全带,说:喝几杯再回去。
李峥双手摊在脸上,上下揉搓了几下侧过头看他,你是陪我喝还是你自己有烦心事?徐承航抿着唇线,吐出几个字:我有烦心事。
李峥说:你说人活着到底为了什么,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是空的。
像我哥,死了,什么都没得到,没人记得他,没人知晓他,除了那笔钱。
徐承航把车钥匙塞进西装裤袋里,他没回答,径自下了车。
进酒吧门的前一秒,徐承航忽然问道:你为什么要步你哥的后尘。
李峥摇摇头,他说不出个所以然。
——秦森听得很清楚,沈婧和那两个男的走了。
他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外卖餐盒,猛然想起卫生间里还浸着床单。
沾了水,蓝色成了深蓝色,褶皱的床单中间堆着一小撮洗衣粉。
她还没来得及洗。
秦森蹲在盆前,揉搓了几下,然后寻那抹血红。
他不打算全部都洗一遍,只要把那块痕迹清洗掉就可以了。
可能是隔了一夜的关系,有些难清洗。
他搓了很久才勉强洗掉了那个,但是还是有淡淡的印子。
狭窄的阳台上晾了床单,遮住了大部分光线,房间暗了很多。
他躺在床上玩了会手机,然后就困了。
只听到床单滴水滴到楼下防盗窗铁板上的声音。
像是古老时钟的转动声,催人入眠。
吵醒他的还是杨茵茵的电话。
正好五点,不偏不倚。
杨茵茵说:秦森,我们出去逛逛吧。
他揉了揉太阳穴,低沉道:好。
他以为杨茵茵说的出去逛逛是在这周边,比如前街,那些大学生都爱在那条街上晃悠,吃的,穿的都有。
可是他想错了,杨茵茵拉着他去了秋水广场。
好在今年开通了地铁,40分钟就到了。
如果是公交车,那真是遥遥无期。
秋水广场那里有个小吃街,美名为台湾美食一条街。
夏季炎热,这边又有小型的儿童乐园,人就特比多,到处都是小孩子。
这里最美的莫过于那个喷泉,亚洲最大的音乐喷泉。
各条桥就是著名的锦江之星,以前也是亚洲最高的摩天轮。
现在排第几,秦森有些记不清了。
秦森冲了一百块钱换了个美食卡,他问:想吃什么?杨茵茵笑着说:都可以。
秦森买了两瓶饮料和一盒章鱼小丸子。
杨茵茵在遮阳伞下的露天公共桌椅上等他。
晚风清凉,河边风也大,吹得她的发飞扬。
杨茵茵插起一个烫呼呼的章鱼小丸子,左手托着,依送到他嘴前。
你先吃。
秦森说:我不吃这种,你吃吧。
杨茵茵勉强的露出一个微笑,自己一口一口的吃掉了。
剩下的她也不是十分有胃口,心里挂着事吃什么都不香。
再三犹豫,她还是问了:彭伯说你打算和我试试,真的吗?隔壁一桌坐着的是一家人,那对夫妻生了一儿一女,看样子大约五,六岁。
吵着闹着要吃烤鸡翅,吃不到就哇哇的哭了起来。
秦森看着看着忽然一笑,他拧开饮料瓶盖子喝了几口,他看着杨茵茵说:先了解了解再说吧。
总不能逮到个人就扯证吧。
他说的很有道理。
杨茵茵也喝了一口,说:秦森,我...我挺喜欢你的。
我也说不上来,就那种感觉,你知道吗。
我觉得我们会很合适的。
秦森没再深入这个话题,他点点头说:快吃吧,冷了不好吃。
随后又吃了些东西,杨茵茵提议去河岸边走一走。
河岸上铺的是木头的板子,岸与河之间做了隔断,一圈一圈的小铁链连着花坛。
还没到喷泉表演的时间,广场上已经人声鼎沸了。
杨茵茵说:这里往前走就有一个地铁口,我们还是回去吧。
你晚上还要上夜班。
还没走上几步,秦森只觉得掌心一热。
她握住了他的手,轻轻的,带有试探意味的。
不知怎么,秦森想起沈婧抓他手臂时的那种触感,微凉的掌心,柔软的触感。
他止住脚步,低头看她,说:我们还没交往,这样不太好。
他明明是笑着说的,可是杨茵茵却觉得那个笑是隔绝两人关系的一个屏障。
杨茵茵说:昨晚住你家的女孩,真的是你邻居吗?是。
她挺相信秦森的,彭伯也不止一次和她说,说秦森是个老实人,做事情讲话都实事求是,不弄那些虚假玩意。
你会让女孩随便住你家?秦森走了几步,发现身边没人。
杨茵茵没听到他的回答,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不挪一步。
他说:不会。
那你怎么就让她住你那里了,还穿你的衣服。
你早上还给她买早饭。
秦森,我知道,我知道我没资格问这些的,比较我现在也只是了解的阶段。
可是既然有要和我交往的这个想法,这些让我误会的事情总得给我解释下吧。
只要你说一说,我都能理解的。
秦森被河边的风吹得有些发闷,他习惯性的掏裤子袋,什么都没摸到。
然后才想起来,他最近没买过烟,也没抽了。
他说:你不会理解的,也不会懂。
女人是感性的动物,嘴上说着理解,心里其实已经把这问题翻来覆去想了几百遍了。
最后她们只会相信自己的答案。
夜色深沉,路边的路灯灯影稀疏,她看不清他的神情,也不懂他说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从进地铁再到出地铁,整整40分钟两人没再说过一句话。
各自有各自的困惑。
秦森把杨茵茵送到了她租的房子楼下,说了再见也没别的话了。
那里也是老房子,没路灯,映着月光,杨茵茵勉强能看清他背影的轮廓,深沉如夜。
她咬了咬唇转身进楼道,手机正好响起。
母亲问她相亲的那人处得怎么样。
杨茵茵说:妈,没成。
秦森说得再了解了解她能理解。
可是他根本没有要了解的意思,如果有一丁点要处的想法,为什么牵手都不肯,为什么对她那么没有话讲。
只是因为没有兴趣罢了。
楼道里的灯又坏了,杨茵茵也不敢走了,止步在那个阶梯上哭了。
不单单是为失去秦森而哭,有太多,太多的情绪在里面。
她无能无力的事情实在太多。
秦森想着晚上刘斌那几个小子哭天喊地的喊热,他在转弯处的水果摊上挑了个西瓜。
这几天确实比较累,机器一热动不动就罢工,修一个都要费好半天的劲,弄得厂里的员工都要放假了。
这机器不动,他们也做不了活。
走到楼下时正好碰到打的回来的沈婧。
她看见秦森猛然想起那床单。
你的床单我还没洗完。
我已经洗了。
秦森嘴角噙着笑意。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上楼。
进门前沈婧说:对不起,让你洗那个。
我——没关系,只是一点污渍。
沈婧想起李峥的那场胡闹,又在他家借住了一晚,帮她买卫生棉带早餐,最后连床单也是他自己洗的。
给他添了不少麻烦。
她拉住了秦森的手臂,你等等,我把那个钱给你。
一共多少?秦森垂眸看着她的手,沉着嗓音说:不用了。
沈婧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她松开手,说:赚钱不容易,我们也只是邻居关系。
还是分清楚些好。
多少钱?也就二十多块钱,真的不用了。
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下午我朋友差点打了你,真的对不起。
秦森说:那两个是你朋友?听说话和口气倒是像男朋友多一点。
是我哥哥和他的朋友。
准确来说,和我并没有瓜葛。
两个人对她而言,都是这样的定义。
秦森看着她,忽然问道:为什么不配?沈婧一时没反应过来,隔了好几秒才想起中午吃面时他们说的话题。
她说:因为你们之间没有爱情。
我虽然不懂,但我知道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牢靠的,一旦出现问题,就没有支点去支撑。
充满利欲的婚姻就好比一副只是用来赚钱的画作,哪怕是名人之作,那也只是一堆颜料和被污染的纸。
你觉得感情真的牢靠?秦森倚在门框边上,烟瘾又犯了。
沈婧好像能知晓他心里的想法一样,从包里拿出那包利群,连带着打火机一起给他。
秦森笑着问:我现在可以抽了?沈婧说:你要是真的想抽,随时的事情。
我只是给个建议。
她顿了顿说:你上一个问题的答案,我不知道。
我只是纯粹的排斥没有爱情的婚姻。
她说得很认真,一字一句都是真心话。
秦森吐出一口长长的烟雾,烟瘾得到纾解,舒服的眯起了眼睛。
沈婧说:不知道的会以为你在吸毒。
那种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