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前几天人特别多,秦森买的是四号的票。
他辞了塑料厂的工作,干脆在家休息。
把工资卡上交给沈婧,九月的工资过几天就会打过来。
他说:你一个人我总是不放心,不过也还好,你朋友就在你隔壁。
出去一定要两个人,晚上尽量不要出门。
这边比较偏,人多,什么人都有。
这两年女大学生出事的太多了,你自己要——沈婧站在床边倚在衣柜上抽烟,她捏着烟头靠近床头柜,将最后一点烟灰连同烟头都碾压在烟灰缸里,打断秦森说:你不要担心。
秦森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怎么能不担心。
她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沈婧把他的工资卡收好放在皮夹的最里层。
她没打算用秦森的钱,也不打算告诉他她的想法。
秦森说:我九月大概能拿到3500左右,想吃什么就买点。
别总是顾着作业连饭也不好好吃,本来就瘦得只剩把骨头了。
啊,对了,手机也要保持有电,我要是打你电话不打通会急的。
他支起身靠在床背上,望着沈婧说:我放心不下你,真的。
一想到她不在眼前,情绪就莫名开始有点慌。
我不会有事的,真的不用担心。
反倒是你,你也要好好——秦森拉着沈婧的手直接将她卷入怀里,封上唇拼命的去吻她。
他有点疯了。
沈婧推开他,平静的看着他,说:你怎么像一个胡闹的小孩子。
她的嗓音软了几分,很柔和。
她记得他讲述这件事情的时候神色十分沉静,可在这个离别的关卡他倒是沉不住气了,有时候快要睡着了会突然蹦出几句叮嘱的话,一言一行都是对她的不放心。
秦森勾着唇角在笑,沈婧凝视着他,他眼角有着淡淡的细纹,他真的...不算年轻了。
沈婧:回来后还会再去吗?她指的是还会要像现在这样分开好一段时间吗。
秦森:不知道。
这是最不负责任也是最真实的回答。
他不知道这一趟能拿到多少钱,也不知道回到报社还会不会去做那样的事情,可能吧,可能会再去做。
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
从前他只是想过安稳的生活,哪怕贫穷哪怕被人看不起,只要这样安安稳稳的就好。
现在有了沈婧,他不能让她跟着一起受苦,以后有了孩子也不能让孩子受苦,就像陈胜,要负担的东西太多,母亲,妻儿,男人不苦点累点怎么行。
他觉得这是男人与生俱来的责任。
秦森:我想以后去九江,然后在那边买套房子,上次在庐山的那个人是我朋友,他是九江人,也在那里工作。
可能对你来说上海更好一些,但是房价太贵,真的负担不起。
沈婧,你愿意和我在江西生活吗?在哪都一样,九江挺好的。
他点点头,还有我年底想带你回我老家见见我妈,行吗?他上次有提过,他是河北人。
沈婧:好,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到时候该买点什么?总觉得那些保健品不实惠。
秦森揉着沈婧的脑袋说:就我妈一个人,我爸七八年前病逝了,以前...我还有个弟弟,不过得了白血病没法治也没钱治,后来隔了两年也走了。
你不用买什么,我妈光是看到你就会很高兴。
沈婧半垂着眸子,淡薄的唇微微张合:嗯,我知道,你妈催你结婚。
她静默了几秒又说:这是你第一次和我提起你家里人。
我弟弟走了十几年了,我爸也走了七八年了,都过去了,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就一直没和你说。
所以你当初拿到录取通知书也没去?秦森微微皱眉,一瞬间想起很多事情。
嗯,当时为了治我弟的病需要太多钱,十几年前,还是刚发展的年代,更别提山里的人的经济了。
为了凑钱就出去打工了。
当时也不知道,总以为白血病能治,也一直不太敢相信身边的人会得这种病。
他走的时候才11岁,个子还不高,人也特别瘦。
沈婧轻声嗯了句,起身去帮他整理行李。
过往的事情她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想也许他也不需要安慰。
他是明天上午八点多的火车。
秦森:我不需要带特别多的东西,一些换洗的衣服就可以了。
沈婧拿的是她的行李箱,秦森的放在床底下太久,又旧又霉,外面的皮都被磨破了。
她收拾的是一些毛衣,包括上次买的那件,又叠了两件厚外套,如果回来的晚都已经是冬天了。
沈婧把昨天买好的药装整齐放在网状的那层里,她说:我备了感冒药和一些vc,vc片一天吃一颗,你别生病了。
别看秦森人高马大,其实他的身体并没有那么好,彭伯无意间和她提起过,秦森一到换季就容易感冒高烧,他那个医务室秦森都不知道去过多少回了。
她把袜子和内裤分别装在不同的透明塑封袋里,行李箱里被塞得慢慢的,很整齐。
秦森想起以前外出,拎个黑色的挎包随便塞几件衣服就走了。
有了女人好像真的不一样。
沈婧蹲在那里正往空隙里塞剃须刀。
墨色的无袖连衣裙勾勒出她消瘦的背脊,黑色的长发随意垂在一侧,她很安静。
从告诉她这个决定到现在她一直都很安静。
沈婧,你是不是——我没有。
她依旧背对着他,你不要乱想,你的决定我支持。
我等你回来。
秦森重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没再说话。
他这辈子该有多幸运,才能遇见沈婧。
——清晨五点不到秦森就醒了,本来定的闹钟是六点,然后洗脸刷牙就出发。
其实这个晚上他睡得不是很好,很难入眠,他知道沈婧也是,她应该是凌晨三点多才睡着的。
离别总使人感伤。
沈婧背对着他睡得,蜷缩成一团。
这几天温度有点回升,晚上开电风扇睡,可是也还是会冷。
秦森的手臂越过沈婧关了床头柜上正卖力工作的电风扇,她耳边的发也不飘了,尘埃落定般垂荡。
因为没睡好,他的眼睛有点红。
秦森闭上眼揉了揉眉心。
没了电风扇空气很快就闷热起来,沈婧挪开被子,身子往外钻,迷迷糊糊中觉得有点热,下意识的伸手去开电风扇。
秦森忽然开口道:觉得热了?他的嗓音比以往任何一个清晨都要沙哑,甚至有点沧桑。
沈婧嗯了声,眯上眼很快又入睡了。
她没有再背对他,抱着秦森的左臂靠在他肩头入眠,有什么东西抱在怀里她就会有安全感。
刺耳的闹钟声响起第一声的时候,沈婧反应很快一下子就坐起来,按掉闹钟对秦森说:起床刷牙去。
秦森:你先去,我去抽支烟。
沈婧在涂爽肤水的时候看到秦森脱了衣服打算换上干净的T恤,他身上的伤痕,起初吸引她的左臂上的那道刀疤,她再一次看得清清楚楚。
沈婧不愿再往下想。
他们在街口一个小馄饨摊上随便吃了点。
从醒来到现在,他们几乎没讲什么话。
好似一切想说的到了喉咙口就都被忘光了。
他只让沈婧送他到地铁口。
地铁来往的人不多,三三两两的上上下下。
秦森抬头,今天是个好天气 ,日头高照。
他低下眼眸看着沈婧说:我这几天叮嘱你的话要放在心上,手机一定要有电,别让我找不到你。
沈婧:我知道。
还有一定要好好吃饭,晚上尽量想熬夜。
嗯。
沈婧...她始终平静的看着他。
秦森:如果待不住就回上海,别和你妈吵,反正我总会娶你的。
沈婧淡淡的笑了笑,声调柔和,我不去别的地方,就在这里等你。
好,那我走了。
秦森提着行李箱打算乘自动扶梯,刚走到那个台阶口,他放下行李转身快步走到沈婧前面,抱住她,说:沈婧,我爱你,我想娶你,我是个男人,不能让你受委屈。
相信我,以后一切会慢慢都好起来的。
她轻轻抱住他的腰,说:我都知道的,我没有觉得委屈。
我没别的什么事,就只希望你出什么事,不要生病,不要受伤。
她隐约能猜到秦森是去做什么,可是就是不肯再往下想。
她等他亲自告诉她,把一切的故事从头到尾完整的叙述给她听,希望那个时候那些都已经成为故事,他们已经安定下来。
秦森觉得这是他人生中最拖泥带水的一次离别,他实在太不舍。
火车上,他坐在双人座的靠窗位置,对面坐的是一对夫妻,还抱了个孩子,看上去只有两三岁。
秦森望向窗外,没一会,火车开始发动,所有的风景都开始倒退。
他看着亮着的手机,屏保是沈婧的照片。
随后秦森拨打了家里的电话,母亲隔了很久才接,说是在外面院子里晒番薯干一时没听到。
秦森询问了几句她身体状况后,说:妈,我过年把女朋友带回来。
秦母握着电话愣住,还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直到秦森又把话重复了一遍。
她高兴的连说话都说不完全了。
缓了一会,问道:那姑娘哪里人,多大,做什么的,啊,你们怎么认识的。
真好,你终于讨到媳妇了。
秦母笑了很久,停不下来。
秦森说:她是上海人,23岁,过年24,工作还没定。
是个很好的姑娘。
你说好就好,过年回来?现在十月份,那十一月,十二月,一月,还有四五个月啊。
很快的,四五个月一晃就过去了。
秦母三句不离沈婧,最后问道:那姑娘漂亮吗?秦森笑着说:漂亮,很漂亮,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