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森一下午陆陆续续拜访了多个小商店和小饭馆,付款都是用假|币,可是没有一家店主辨别出来,一般人都只在意百元大钞的真假,小额钞票一般都是直接收,甚至有小超市的收银员在秦森说明情况以后还执着的说这是真钞。
以前做百元假|钞的居多,但现在不同,一块,五块,十块,二十块,这种小额假|钞越来越多。
秦森从家餐馆出来,天色已经暗,秋天了,天黑得早了。
他把记录的小本子揣进兜里,沿着昏黄的街道走。
香樟树之间隔着路灯,高挺的路灯灯光从天洒下穿过碧绿的树叶,地上剪影斑驳一片。
小方格排列成的人行道有些凹凸,道路老化,还有些许裂缝。
路边琳琅的小饭馆和摊位霓虹灯闪烁,就连隐藏在绿化里的景观灯也投射出十分温暖的光芒,周遭人声嘈杂,形形□□的人穿来穿去。
秦森停住脚步在裤袋里摸索了一阵,红双喜的烟盒里只有一根烟了,他把烟叼在嘴上,继续往前走,顺手把烟盒扔进垃圾桶。
挡住凉风,点燃香烟。
他掏出手手机看了眼时间,晚上七点零三分。
不知道沈婧回没回南昌。
他握着手机走了很长一段路,在公交站台等车的时候,手机响了,是沈婧的电话。
她言简意赅,说:我刚到家。
秦森坐下,又忽然想起那个雨天,他在发传单,沈婧缠着他,当时问他什么来着,好像是问他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吧,固执的像个小孩。
他轻轻的嗯了声,静默几秒说:你妈愿意让你回来?她忙着徐承航的事情,我自己订票就回来了。
沈婧的声音听上去有点疲惫,还有些慵懒。
秦森猜她可能倒在床上,陷在柔软的被子里,一手捂着电话一手抱着被子。
南昌凉吗,有时候时冷时热,当心不要感冒了。
有没有吃晚饭?沈婧:刚到,没来得及吃。
也不饿。
你呢。
秦森探出头朝左边望了望,车还没来,他说:我刚做完新闻调查,准备回去。
沈婧还没想好说什么又听见他说:白天还行,一到晚上我就觉得很难熬,满脑子都是你。
夜里人的情绪特别容易泛滥,秦森没什么别的情怀,就只是想她,想到连梦里都是沈婧的样子。
沈婧稍带倦意的说:我知道。
我知道你也像我一样想对方想得发疯。
她试图找点话题,随口问道:你在做什么调查?秦森碾灭烟头,说:关于假|钞的,做了几个实验。
然后呢?你想听?嗯。
她很喜欢秦森的声音,低沉醇厚又很干净。
前段时间老高想做假|钞的新闻,就去网上搜了搜,然后发现在网上很多所谓的□□的qq群,我刚好来,就接了这个,这几天都在和群里的贩子打交道,还花了500块买了......秦森听到电话那头轻微的呼吸声,十分均匀。
他隔了好一会,压低声道:沈婧?沈婧?没有回答。
秦森看着屏幕上正在通话的页面笑了笑,挂断电话的时候正好公交车也来了。
她睡着了。
沈婧有时候就像小孩,有好几次都在睡前让他读书或者读报给她听,甚至还让他编故事讲给她听。
估计这次她也当成睡前故事了。
他怕沈婧突然醒来感到不安,挂断之后发了条短信过去。
——小赵跟进的新闻差不多算是完了,秦森看了网上其他关于江梅新闻的报道,有很多为吸引眼球的标题,太不尊重已故的人。
小赵说骨灰埋在东区的墓园,墓园里那块区域就不知道了。
已是十月中旬偏下,日头很好,就连凉风也夹杂着丝丝暖意。
秦森在墓园的门口买了束鲜花,金灿灿的菊花很新鲜。
他不知道哪个墓是江梅的,只能在偌大的墓园里一排排的找过去,辨认每个墓碑上的名字和照片。
走了近半个小时,后背一阵冷汗,即使是白天,但总觉得墓园阴嗖嗖的。
绕到另外一块区域时,秦森一眼就望见了李峥,他一时想不出来他叫什么,但认得那张脸。
李峥双手撑着拐杖,站在墓碑前,久久未曾张口。
秦森穿梭在墓道里继续寻找江梅的墓碑,路过李峥身边的时候愣住了。
李峥以为有人要走过去便撑着拐杖想往旁边挪一挪,一抬头看见秦森,他和秦森一样都记得对方。
毕竟...是情敌。
李峥扭过头并不打算和他打招呼。
秦森将花束放在墓前,弯腰的瞬间问道:你认识她?李峥反问:你认识?秦森点点头又摇摇头,看向李峥说:算不上认识。
李峥:你怎么在北京?你来了那沈婧呢?秦森瞥他一眼,她在那边上课。
李峥仰头深吸了口气,我追她追了好几年,这朵鲜花就这样拱你手里了。
他似乎要走,又顿住脚步转身看着江梅墓碑上的照片说:嫂子,改天再来看你。
等等,她是你嫂子?秦森三两步就追上,有什么东西一瞬间在脑子里炸了,他有些理不清,只能等李峥给个答案,过往的一切似乎开始浮出水面。
秦森走在李峥身侧,不自觉的掏出烟吸了几口,复杂的情绪慢慢得到抚慰。
李峥说:我哥的女朋友,就等于嫂子了。
你哥叫什么?李诚。
秦森夹着香烟的手僵在那里,他想起上次陈胜在电话说的。
李诚,倪成。
秦森上前挡在李峥面前说:我们去谈谈。
隔壁街道转弯处有家冷清的奶茶店,秦森捧着两杯奶茶从店里出来,他们选择了露天的座位,褐色的藤椅被阳光晒得有点褪色。
秦森没动桌上的奶茶,开门见山道:你知道我认识江梅的吗?李峥像是瘫痪在藤椅上,一副老爷们的样子,眯起眼睛摇摇头,那副拐杖安静的搁浅在桌边。
秦森说:以前认识的一个人,死的时候喊了这个名字,做梦的时候也叫过。
那个人叫倪成,你认识吗?李峥抬起眼皮不解的看他。
你哥以前做什么的?李峥不知道秦森究竟想说些什么,对他的问题都简单回答化,只是谈到李诚死因的时候李峥按捺不住了。
他身边没有支点站不起来,只能瞪着眼睛看秦森,不可能!我哥他怎么会去做这种事,你电视剧看多了吧!为了报复什么的潜入敌人的阵营,不惜丢掉生命也要杀了敌人。
去他妈的狗屁。
秦森:你说你哥以前是新闻记者?李峥眼下什么话都听不见,咆哮道: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被毒贩捅死!吼到最后李峥红了眼眶。
李诚不是他的亲哥,他比李峥大七年,出事那年李峥还在封闭式的高中里念书,他一无所知。
李家以前没有钱,都是普通人家,李氏夫妇结婚好几年都生不出孩子,于是领养了一个,便是李诚。
李峥说记不太清很久以前的事情,差不多等他初中的时候李诚和家里来往就很少了,有时候只有过年才回来,父母对他也不太管。
其实等大点的时候李峥就察觉了,父母对哥哥未免太冷淡。
后来有听邻居说起,说李诚这个领养的儿子待遇到底比不上亲生的,有人说既然领了就该好好养。
在他的记忆力,李诚对他还是很好的,可能李峥从小比较黏他,比较喜欢他,李峥可能是唯一一个对李诚真心的人了。
这些也是李峥后来明白的。
如果有一人在你最孤独脆弱的时候走进来,那么你就无法冷漠他,忽视他。
那年,等李峥周末回家的时候,李诚的身后事宜已经全部办好了,只剩一座墓碑。
问父母到底怎么走的就是没人告诉他,后来被问得烦了说是出车祸走的。
李峥曾经信以为真。
可越到后面听得流言蜚语越多,他也开始怀疑这事情的真实性。
听到秦森说的,李峥觉得他对哥哥了解的太少了。
只知道有一次李诚回来,喝得酩酊大醉,半梦半醒和他说了一宿关于江梅的事,江梅,李峥之前还是知道一点的。
没过几天,李诚情绪不太对劲,后来还是李峥发现的,他吞安眠药自杀,送去医院后差点跳楼。
他说,江梅死了。
李峥明白这对他来说是什么样的打击。
他虽然有名有姓,但是他其实没有家,也许那个女人给了他家的感觉或者让他觉得自己被需要。
住了一个月的院,他看起来好了很多,出院和李氏夫妇简单的打了招呼就说要回西安,那里的工作不能耽搁。
李峥一直以他为傲,记者,说给同学听可牛逼了。
可是秦森说的又是怎么回事,什么叫被毒贩捅死!这是李峥想都没想到过的。
秦森说:当时我在暗访卧底一个毒窝,他后来也进来了。
我并不知道他是谁,也是刚刚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和工作。
李峥,对不起,如果当时我能想得周全一点。
这些年,秦森一直在找关于倪成的信息,可是人海茫茫,一个死去的人,他怎么找。
再加上后来他直接进戒毒所了,不问世事的日子里,对外界一无所知。
听完李峥对过去的叙述,秦森皱眉问道:你看起来不像穷人家的孩子。
李峥像是想起什么猛地抬头看向秦森。
他家里什么开始有钱的,什么时候爸爸开始做生意,然后一帆风顺,事业越做越大。
什么时候...从李诚死了以后。
他的逻辑忽然断在一个点上,然后找不到切入口。
秦森说:你哥哥葬在哪,我想下次去祭奠一下。
李峥双肘撑在玻璃桌面上,十指插入发间,深深的垂着脑袋,有气无力的说:在上海的冥园里。
你还好吗?秦森看着他。
李峥摇摇头。
作者有话要说: 替换晚了,原因是,痴迷游戏不能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