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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回人间

2025-04-03 09:41:26

这少年人他熟悉,二十年前的安饮狐就是这样的,年轻、好看得近乎精致,却没有很强的存在感,人多了就喜欢往墙角门边的地方一躲。

可那是二十年前——人不可能长生不老。

醉蛇喉咙滚动了一下:你姓安?多新鲜哪。

少年闻言挑挑眉——连小动作都和记忆里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醉蛇迷茫了,自木莲没了以后,饮狐就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里,他还记得那双颊凹陷,走的时候背对着他们摆摆手,连头也没回过,消瘦的背影带着说不出的心灰意冷的安饮狐……绝不会说,十年以后反而越长越……呃,好吧,水灵。

那你是……醉蛇估计了一下眼前少年的年龄,饮狐的儿子还是兄弟?少年没绷住笑了出来,指了指醉蛇身后的跟班:让他们留下,别让人打扰,我有话跟你说。

形容之间带了些发号施令惯了的颐指气使,要是安家饮狐教育出来的小兔崽子,没准还真有嚣张的本钱。

醉蛇脸上露出些兴味:都在这看着,别让白大褂们进来捣乱。

便跟了进去。

====================五分钟后——你再说一遍?!我就知道你不相信。

安捷坐在病房的窗台上,一条腿在底下晃来晃去,心说有生之年,能看见醉蛇这大尾巴狼,脸红脖子粗大惊失色的揍行也算值了,甭说你不信,我自己先抽了自己两大耳刮子——可惜没醒。

醉蛇瞪着自己唯一一只右眼,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像,真是像,要说这是二十年前的安饮狐他绝对眼都不眨一下就同意,自己的兄弟,过命的交情,没道理认错,可是……我没记错,安饮狐已经是个半大老头子了吧?滚蛋,你才半大老头子了!安捷张口顶了他一句,接着却笑了,抬起自己的左手,手腕翻过去,内侧对着醉蛇,还记得这个么?醉蛇脸色变了,一把抓起他的手腕,眼睛越瞪越大,好像要把安捷的手腕瞪穿:这……这守宫砂怎么还在?!醉蛇想起兄弟们年轻的时候老拿这颗痣寒碜他,说是像武侠小说里女人们往身上点的守宫砂,饮狐这人平时大大咧咧不在乎得很,说起这事却每次都急,一开始死活非要去医院点了,后来还是让他女人拦住了,说是身上有朱砂痣的人痴情专一,感情能长长久久的。

再后来……她不在了也没人爱看,我想什么狗屁的长长久久都是瞎扯淡,就自己动刀子给割了。

安捷轻轻地说,不过那是十年前的事了。

醉蛇深吸了口气,放开安捷的手腕,拖了把凳子坐在一边:你还真让外星人袭击了?还是……饮狐咱自家兄弟,说实话,还是你自己就是个外星人?安捷正色下来:我不该瞒你们这么长时间……其实,我是超级赛亚星人……醉蛇抄起病床上的枕头就砸了过去。

咳咳,开个玩笑开个玩笑,你要是变成这样,心理压力也得大不是的?似乎有很多年没这样放松过了,安捷干脆把枕头接下来,垫在自己身后,两条腿都缩到窗台上,我前一段时间突然想看看大沙漠里的天镜城……二十分钟以后,安捷言不简意不赅地叙述了自己在大沙漠里的传奇故事,口干舌燥地自己倒了杯水。

醉蛇张着嘴傻乎乎地看着他,半晌,忽然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安捷冷静地问:疼不疼?疼。

醉蛇这人,不耍心眼的时候还是挺实在的,你……被那个绿珠子里面的水一烧,就烧缩水了十多年将近二十年?嗯。

然后鬼珠子不见了,把你扔到了镇上?嗯。

你说那死鬼城里有女人唱歌,还有血字预言?嗯。

那个沈什么的老王八蛋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长生不老诅咒之类的话……你以为是扯淡,结果后来亲自证明了,那玩意没准不是扯淡,或者……有一部分不是扯淡?嗯。

你嗯屁啊嗯!醉蛇又骂人了,安饮狐你丫脑袋是不是让非洲大象猪一屁股给坐了?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你跑大沙漠里干啥?跑你就跑了,你还跟着一帮念书念得脑子都不转弯了的书呆子往妖怪窝里钻什么?!咱乡下人没见过挖坟掘墓的不是好奇么?安捷的眼神特委屈。

好奇你妈个头啊好奇!醉蛇站起来急步在屋子里走了两圈,然后定住脚步,长生不老,这东西打从秦皇汉武年间就开始骗得无数傻丫头傻小子跟着瞎折腾,你现在的情况……只是年纪稍微退了些,我还是正常人类,医生说新陈代谢正常……估计八十年后也是正常的骨灰一盒。

醉蛇不放心:你确定?安捷想了想,点点头:我基本确定现在没有任何非人类的感觉。

那倒是还好说……醉蛇想了想,继而烦躁地抓抓头,我说,你打算怎么办?安捷叹了口气,目光移到一边,莫教授的皮夹子打开的放在他的病床上,里面孩子笑得纯真,他想起老教授生命的最后一刻念念不忘的言语,想起他那眷恋又不放心的眼神,想起他提起儿女时候叹息的表情,忽然说:我想去北京。

干嘛?十三陵里看粽子?去你的。

安捷从窗台上跳下来,把老教授的皮夹子捡起来拿在手里,醉蛇,帮个忙,给我弄张新的身份证和户口来吧,我想去北京……嗯,考个大学试试。

醉蛇脸色古怪地看了一眼他手上的东西:为了这老头子?我欠人家一条命。

醉蛇乐了:哟,你命欠得可多了,怎么突然这么有良心了?安捷笑了笑:人年纪大了,想的也多了,也算给自己下辈子积点德。

他摊摊手,要不然你让我干什么去,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满世界东跑西颠地看风景……屁!你是满世界东跑西颠地找死。

安捷住了口,特无可奈何地看着醉蛇。

醉蛇想了想:这倒也可以,让你看孩子总比让你没事干三天两头的找死强——弄个户口倒也不算事,对了,户口本上上什么名字?横不能叫安饮狐吧?安捷失笑:怎么这么多年了,还是不愿意记着我的真名?他伸手在空气里划着,我叫安捷,平安的安,快捷的捷——========================这座城市,在鳞次栉比的高楼和来来往往不停息地跑着各色车辆的长安街背后,是笔笔数不清的旧事,偶尔看见的几条疏于规划的小胡同,那逼仄、潮湿的砖瓦背后,仿佛是张写满了前朝今日的破纸,因为承载而灰败。

笔直的街道总是正南正北、正东正西。

全国再没有比北京人方向感再强的了,东南西北条分缕析——说不上坦荡,却是自元大都建立以后就压在骨子里的王气正气,透过几次翻新过的朱红浅灰,构成这个城市无论如何都不会变化的色调。

安捷到北京的时候,已经是入了秋的了。

这一年立秋晚,秋老虎一点都不客气,走在街边,半分凉气也感觉不到,天色灰蒙蒙的。

安捷靠在门边——他刚刚租来的房子,还没来得及收拾完,本想到对门去借点东西,却正好看见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子按响了对面的门铃。

半晌,里面的门才打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隔着防盗门谨慎地看着两个陌生人,这小姑娘人还没长开,有点瘦,小小的一张脸秀气得很,脸上一双黑豆似的大眼睛,皱皱眉,她问:你们找谁?请问,是莫教授家么?小姑娘迟疑了一下点点头:我爸爸不在。

来人沉默了一下:你是莫教授的女儿?小姑娘点点头:我是,我是莫瑜。

两个男人对视了一眼:能进去说话吗?有关于你父亲的事。

莫瑜愣了一下,有些为难:不好意思……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在。

她回头看了一眼,抿抿嘴,大眼睛看着两个陌生的男人,好像有些歉意,又有些防备似的,总让人联想起某些小动物,那么一眼,就看得你什么脾气都没了。

莫教授的小女儿莫瑜……都这么大了。

安捷默默地把自家门关上,考古队进了大沙漠之后便杳无音讯,这些人大概是来给莫家的孩子打个预防针,他忽然不想知道那女孩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

如果她悲痛欲绝,他会想起老教授最后的样子,会良心不安,如果她冷漠对待……那他会觉得很可悲。

作者有话要说:好,今天就更到这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