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遥刚刚离开,遛回自己的病房,沈夜熙就大步走到来,开门就问:浆糊,你在爆炸发生的之前是不是给那孩子让过座位?姜湖一愣,点点头。
沈夜熙先是长吁出口气,随后面色不善地瞪他:你瞎让什么瞎让,车上那么多人,就你有风度?自己还摇摇晃晃走不稳路呢。
姜湖没理会他的态度,顿了一下:你是说,刺激投弹犯安放炸弹的动机,就是有人给孩子让座位这件事?她觉得这种行为是虚情假意的,所以要在孩子和让座的人附近放炸弹,来证明人在生死关头的时候依然是只顾自己的?我问了九十七路车上受害者的父母,让座的人就是张健,也就是灭门案的受害者。
所以……根据这个联系,你怀疑投弹犯和灭门案的杀人犯是同一个人?姜湖问。
不意外地看见沈夜熙点点头。
不可能。
姜湖想都没想,就干脆地否决了,不可能是同一个人做的。
沈夜熙只是看着他:说我说的不对,那你的理由呢?灭门案的相关情况我都还是从盛遥那知道的,有几个关键点。
首先,这个凶手的性格极其偏激,而他对受害人怀有的极大的憎恨,使得他甚至不愿意放过未成年的孩子。
过度砍杀说明他处在一种疯狂的状态中,而墙上的血字,更像是在得意洋洋地炫耀,‘审判’两个字,就好像在昭示着自己有更高等的地位,更大的控制权,可以随意指控任何人的罪行并且执行判决一样。
凶手有强大的控制欲,冷静、冷血、残酷,在我看来,更像是个暴虐偏执的男人。
沈夜熙没有打断他,浓郁的眉皱起来,好像在斟酌着姜湖的话。
而公共汽车上的投弹犯,则是那种有很强烈的感情,不平、困惑的女人,她伤害别人的行为源自于被别人伤害,她温柔细心,做事犹犹豫豫,迷茫不忍。
我第一次听见受害者用这么好的词汇去形容一个投弹犯。
半晌,沈夜熙才幽幽地说。
夜熙,我只是在分析一个事实。
沈夜熙愣住,半晌,才指着姜湖说:你……你刚刚叫我什么?姜湖没眨眨眼睛:啊?你叫我‘夜熙’?呃……哦,对不起,沈……不,就叫我的名字挺好的,沈夜熙脸上露出一个姜湖难以理解的笑容,对于英明神武的沈队来说,不得不说,那笑容那个有点傻,嗯,听起来顺耳。
……姜湖莫名其妙。
这时病房的门被人敲响了,姜湖转过头去,正好看见一个男人,手里抱着一束花和一个保温桶站在那里,安叔叔,你怎么来了?嗯,我来看看你,安捷笑着对两个人点点头,夜熙要是忙可以先去,我别的忙帮不上,趁着学生们放寒假,留在这里照顾人还是可以的。
沈夜熙突然觉得这好看男人的笑容有点扎眼,啧,看看过路的这帮没出息的妞儿们,见过男人没见过男人?好,那还一位撞墙上的——莫局呀莫局,再也不看着点你们家那骚包,看你帽子不变得绿油油的。
他有点勉强挤出了那么一个笑容,站起来:正好怡宁刚才打电话叫我回局里,说是外地的资料都整理好了,我回去看看,那就麻烦安老师了。
安捷看着沈夜熙的背影,微微挑起眉……嗯,夜熙这小孩最后那个看向自己的眼神,好像不那么友好么。
此穷极无聊唯恐天下不乱的男人脸上露出了一个有点坏的笑容,这个这个,事情好像有点意思。
安捷的眼睛很大,却不太愿意完全睁开,带着那么几分懒洋洋的模样半眯着,给他那稍显秀气的面容增加了几分不正经。
他把花和保温桶放在姜湖的床头:半年不到就进医院,国内有那么危险呀?姜湖略微耸耸肩,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因为牵扯到伤口,使得他脸色一白: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命途多船还是多帆的?你想说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安捷坐在他的病床边上,皱皱眉,过年要是放假到我家里来吧,我给你补补汉语,省的人家说咱中国警察没文化。
姜湖笑了:我没有你那么强大的语言天赋,能学会日常用语已经很了不起了。
安捷翻了个白眼:不求上进——要么那到时候来我家吃饺子吧。
好呀。
这回姜湖二话不说,当即同意——说什么来着,这家伙果然还是个吃货,还有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意思,丝毫不加演示。
……安捷反省自己遇人不淑交友不慎,然而随即,他的目光落在姜湖病号服底下露出的绷带上,表情正色了些,眉间微微一动,瞥了一眼病房的门口,略压低了声音,你这次受伤是意外,还是……姜湖一愣,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摇摇头:我想是意外吧,如果是那个人的话,应该不会做得这么高调之后,又没达到应有的效果,至于那个凶手和投弹犯,我现在心里也稍微有了点眉目。
没什么事,你放心。
安捷轻轻地叹了口气:我不放心也不行,老了,心有余而力不足,现在是年轻人的世界了,我只不过是一个只想每天浇浇花,上上课,翻几本闲书,知道你们一个个都平平安安就满足的糟老头子。
姜湖打量了他一番:在我看来,你还很年轻的。
要是别人说出这句话来,安捷也就是当成奉承一笑了之,估计就是在耳朵附近打个转转,连进都进不去,可是姜湖说出每一个字的表情,都让人觉得这人这么真诚,安捷居然让他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说得心里挺舒服,他忍不住笑起来,轻轻地揉揉姜湖的头发:姜小呆,你可真招人喜欢。
姜湖有点费力地躲着他的手,心说自己没做出什么特别装疯卖傻的事来啊,怎么一个两个的都会觉得他呆呢?对了,我给你带了点东西。
安捷说,姜湖注意到他从刚刚坐下说话开始,就一直有一只手插在兜里,这优雅好看的男人说着,把那只插在兜里的手缓缓伸出来,手上是一把84式7.62mm的微型手枪,国内有枪支管制,不过我想……有时候人们其实可以不用太墨守陈规,有点小秘密的人容易活得更长更安全,你说是么?姜湖的眉轻轻一皱,随即立刻放开,看了看安捷手上的枪,却没有伸手接,有点不赞同地说:安叔,莫局不会同意让你搅合进来的,这很危险。
安捷嗤笑一声,把手伸进姜湖的被子里,直接将这份危险的礼物塞到他用被子虚掩着的手上:我还用你告诉我什么叫危险?拿着吧,只是给你点小礼物,我还没做什么呢。
我放心你,你比……那个人强。
姜湖疑惑地看着他。
安捷冲他挤挤眼睛,笑了:叔叔我这么多年走桥吃盐积累出来的直觉,相信我没错。
走桥吃盐和直觉有什么逻辑上的关系,姜湖没想明白,鉴于他每次问出这种问题都会变成笑话,于是他决定让自己跳过这个,默不作声地把枪收了起来,他说:安叔叔,你要是没事,就帮我一个忙吧?安捷看着他的眼神,突然觉得……天有点冷。
我出去有点事情,帮我去盛遥的病房把黄医生找出来,拖延他一点时间。
相对来说,临时杀回警局的沈夜熙等人就不那么幸福了,安怡宁传达的话一点也不夸张,应该说莫局长这家伙一点责任心都没有,把一堆文件就抛下给他们,连分类都没有,几个人深吸一口气,以一种义无反顾的姿态,面带菜色地扎了进去。
什么?午饭晚饭加班费?哦,别想了,那是浮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