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捷问:你怎么知道他在盛遥那里?我看见他刚刚在我门口晃了一下,然后脸色不善地往盛遥病房那方向走过去了,这层楼除了盛遥没人敢挑战黄医生的耐心。
姜湖说。
嗯,观察得细致入微,安捷又问:他又不在你这里,你让我去盛遥房间里拖他干什么?姜湖表情相当自然地说:哦,黄医生一般在盛遥那里回来,都会到我这看一眼,你去把他拉出来拖延时间,一会儿他反应过来,肯定以为是盛遥指使的,那时候他的目标还是盛遥的房间。
而且我估计,以盛遥的性格,肯定会趁着这一会儿时间做点什么事,最好能勾起黄医生更大的火气,他气过头了一般喜欢回办公室,我把门半掩着,被子弄得鼓一点,他最多瞄一眼,不会进来看的。
安捷默然地看了姜湖一会,没说话。
姜湖眨眨眼睛:安叔叔,不行呀?安捷张张嘴,欲言又止,然后叹了口气,站起来,表情凝重地说:浆糊小朋友,我决定以后离你远点。
姜湖没明白,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安捷望天,为什么这家伙把人算计了个底掉,还能摆出这么一副我什么都没做的表情?世界上还有良知这东西么?看着安捷出门往右了,姜湖立刻从床上下来,即使身体年轻恢复能力好,那一身足以cos木乃伊的绷带,也充分说明了此人的行动不便,然而新世纪什么最重要?创意和毅力。
创意是用来躲开煞星医生的,毅力则是用来忍着疼爬起来,装成没事人的样子。
姜湖披上一件衣服,小心翼翼地遛了出去,碰见一个小护士,他把食指竖到嘴唇边上,用那种非常不好意思,又带着一点恳求的目光看着对面来的护士小姐,第一秒,护士小姐不赞同,第二秒,护士小姐迟疑了动摇了,第三秒,护士小姐叹了口气,让开了路。
姜湖完胜。
住院部简单的地形,几天以来姜湖不懈的观察和推断,在加上那天和沈夜熙一起来探问爆炸案目击者时候的一点印象,姜湖有生以来第一次,在只走过一次之后,又重新成功地找到了目的地——第二起爆炸案的直接受害者,那个可怜的孩子的病房。
他轻轻地敲敲半掩的门,孩子的家长像是惊弓之鸟一样站起来,紧张防备地盯着他。
姜湖放柔了声音:两位不要紧张,我是警方人员。
孩子的母亲打量着他,姜湖的外形让人非常容易降低警戒,女人迟疑了一下,似乎放松了一点: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我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的孩子,当然你们可以在旁边监护。
姜湖慢声细语地说,他和沈夜熙不一样,沈夜熙即使态度再好,也带着那么一点审问刺探的态度,让人总觉得有压迫感,而姜湖这个松松垮垮地披着衣服、靠在门边上的样子,却有种让人放松下来的气场。
柔和、内敛。
孩子的父亲顿了顿,低头看着整个头整个身体都被包起来的孩子,眼眶一红:他才这么小,知道什么?姜湖说:孩子知道我们都不知道的东西,请让我试一试,只有几个问题,对破案非常重要,你们不想抓住凶手吗?孩子的父母对视了一眼,姜湖继续说:有些情况你们可能不是很清楚,这回这个汽车投弹犯,专门找有这种四五岁的孩子在场的地方放炸弹,她和孩子有种特殊的、我们都感觉不到的联系。
如果我们不尽快抓住凶手,还会有更多的孩子受到伤害。
他停顿在这里,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年轻的夫妇。
孩子的父母沉默了一会儿,往旁边让了一点点。
姜湖笑笑:谢谢你们。
他慢慢地走过去,蹲在孩子的病床旁边,伸手轻轻地附在孩子没有烧伤的那只手上:嗨,小宝贝,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孩子好一会儿才回答,声音细细的,有点颤抖,像小猫一样:疼……孩子的母亲在旁边发出一声啜泣,扭过头,把脸埋在丈夫怀里。
姜湖轻声说:你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孩子,受了伤不哭也不闹,疼也不喊,是怕爸爸妈妈担心吗?孩子轻轻地嗯了一声:医生叔叔说,如果我乖,不闹,他就能治好我的眼睛,是真的吗?是真的,只要你乖,相信医生叔叔的话,就有希望。
姜湖考虑了一下才说,宝贝,听我说,我是警察,要去抓放炸弹的坏人,需要你的帮助,你可以吗?孩子蚊子一样地说:可以。
真棒,姜湖笑了,然后他以一种非常缓慢的语速说,我想让你回忆一个人,当时在公共汽车上的,一个阿姨,或许比妈妈要矮一点,瘦一点,从上车开始,她就不停地盯着你看,她的脸色很难看,眼睛里有血丝,看起来非常不健康。
可能有点邋遢。
孩子沉默了一会儿:警察叔叔,我不记得了。
姜湖不慌不忙地说:你一定记得她的,她看着你的目光和别人不一样,让你觉得很不舒服,你不喜欢她看着你,有印象么?连孩子的母亲都停止了哭泣,皱起眉,好像在回忆着什么一样。
孩子迟疑了一下:警察叔叔,我真的记不住了,我很害怕。
不怕,已经过去了。
姜湖用温热的掌心捏着孩子的小手,像是要把那样的温暖传给孩子一样,我们都在这里,没有人能伤害你,而且坏人就快被抓住了。
他想了想,又问:那你有没有记得一个人,在你上车的时候就一直想要靠近你,然后当你看到她的时候,她就伸出手来,好像想摸你的头发,又好像不敢碰你,一下又收回去……孩子的母亲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姜湖回过头看着她,她的丈夫用力箍住她的肩膀:怎么了?没事吧?女人大睁着双眼,脸上带着一点恐惧:警官、警官,你说的那个人,我有印象!您慢慢说。
是有那么一个女人……三十来岁,长头发,又瘦又小,脸色蜡黄蜡黄的,她一直盯着宝宝看,后来还挤过来,想摸宝宝的头,被我挡住了!我以为她是个疯子!天哪,是她,是她!您记得她长什么样子是么?女人点点头。
姜湖站起来,有点猛,身体晃了一下,脸色有点发白:那我想请您帮个忙,能不能等我们的专人来了,让他根据你的描述把那个女人的样子画下来?她很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凶手。
先生,可不可以麻烦你给先前那位沈警官打个电话,告诉他一声,让他派人来?孩子的父亲立刻点头出去了。
姜湖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孩子,暗暗叹了口气,吃力地弯下腰,对孩子说:宝贝,警察叔叔要回去了,你要好好养病,乖乖的,快点好起来,好吗?警察叔叔……嗯?我好像想起那个阿姨了。
孩子幅度极小地抬起小手,竖起手掌,她身上有很难闻的味道。
什么味道?姜湖心里轻轻一动。
臭臭的,我以前闻过的一个味道。
像厕所里的那种臭臭的味道吗?嗯……不是,另外一种臭臭的味道。
坏了的蔬菜吗?也不是。
孩子有点着急了,就是……就是那种臭臭的!像……像林豆豆家猫猫的便便。
腥臊气味?姜湖顿了顿,眯细了眼睛,想了想,又问:是不是有点像动物园里的味道?对、对!好像就是像动物园里的那种臭臭的!要不是这孩子浑身是伤碰不得,姜湖简直想把他从床上抱起来亲两下,他笑起来:你帮了大忙啦,小英雄。
我保证,我们就要抓到坏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