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锦瑟》BY priest > 67、第六十七章 第三盏灯(二) ...

67、第六十七章 第三盏灯(二) ...

2025-04-03 09:41:51

魔君白离失踪第三个月,四处搜寻,依然杳无音讯。

宋阿看着邹燕来愁眉不展,连下三道命令,命人继续搜寻时,忍不住插嘴说道:战场上的事是刀枪说了算,谁的拳头硬,谁便能打赢,有我老宋在此处一日,便叫那姓顾的孬货过不得徐南,你这人好没道理,没事不准备防务,弄一些只会装腔作势的教宗在那里耍些什么幺蛾子,还要苦心费力地去找那妖怪!宋阿是个很会打仗的将军,只可惜他是个粗人,虽然也识文断字,说不定遇上什么风雅场面,还能应付上几句骈句,但是会背诗的不代表就真的是风雅人,他虽然会背,但依然很不会说话,每次说出来的话都要得罪几个人,比如邹燕来——便是已经被他得罪得麻木了。

这位宋将军向来瞧不上教宗,按说这事情由来已久了。

朝中势力基本两分,一边是教宗出身的文臣武将,一边是文科武举登上天子堂之人,一般而言,能将子弟送入教宗中培养的,不是大富大贵,便是来头显赫,单是如此还不够,还要大有机缘,有悟性才行。

贫民子弟却是少有这样的机会,因此教宗出身的官员们兀自清高自诩,掌控朝中大部分权力,寒门子弟却要筚路蓝缕兢兢业业得数十年,才能同这些先天便高人一等的同僚低声下气地问个安。

这样的不公,但凡是人,便没有能泰然处之的。

曾几何时开始,龙门已经不是鲤鱼可以跳的了,那又会开始有多少人……会打算设立一个新的龙门呢?不患寡,而患不均。

偏巧宋将军便是这样一个登上天子堂的田舍郎,他乃是三甲一科的武状元出身,然而在朝中沉浮几十年,出生入死地卖命,末了却比不上张之贤一个年纪轻轻的后辈,对教宗自然是看不惯已久。

可教宗势力毕竟极大,便是有人再看不惯,除了这位不拘一格的宋大将军,也没有多少人会直接言语出来。

更何况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位听者还是邹大人这样一个根正苗红的密宗高徒。

邹燕来眉头一皱,显然是老大的不悦,然而非常时刻,一将难求,倒也不好太难为他,只能捏着鼻子忍住了,心里颇为不爽地想,若不是朝中无人,定要想个法子把这莽汉发配得远远的,省得在跟前碍眼。

宋阿也不知是故意讨人嫌,还是天性如此,见邹燕来不理会他,还不肯罢休,仿佛非要和同僚讨论一番教宗之过才好,也不看看这位同僚的屁股是和谁坐在了一条板凳上。

便继续说道:我听说,先皇殡天之时,指着那妖怪大笑三声,惨淡而去,谁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呢?要我看,顶数这些个国之禄蠹最是祸国殃民,若没有他们,恐怕也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故,指不定我普庆现在还是个清平江山,各处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呢。

这话说得实在是太过,简直叫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邹燕来自东岳之地与顾怀阳的红巾军一路打一路退守徐南,日夜殚精竭虑、枕戈待旦。

他虽身居高位,毕竟出身显赫,向来游刃有余,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苦?疆场无情,每一日都有人死去,每一寸的土地上都沾满了对手和自己人的血。

三大教宗损失过半,别个不知道,就说密宗,但凡十二岁以上,能扛得起长枪,拉得开长弓的人都上了战场,马革裹着的尸身尚且不全,草草撒上的一捧黄土尚且未干,便是邹燕来涵养再好,听了这话,也不得不替师门冲冠一怒。

他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怒视宋阿大将军,胸膛剧烈起伏数次,方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内忧外患,国难当头,还请……宋将军慎言。

宋阿与他对视片刻,冷笑道:我不过稍加言语试探,邹大人便如此这般揣测,这个中是非,末将也总算是明白了。

邹燕来一皱眉,问道:宋将军这话什么意思?宋阿阴鸷地盯了他片刻,却不回答,兀自点了点头,转身掀开营帐的帘子走了出去,仿佛已经心领神会了什么。

虫蚁横行,国无宁日,不知今日社稷,姓甚名谁。

黯淡的灯光下显示出的力透纸背的字迹,被宋阿看罢后吞了下去,一字一句,便都像是装在了肚子里。

这张字条来自他的老师,如今已经隐居乡野的前朝兵部尚书孙明冲,十几年来,一群杂牌野路的修道者异军突起,更有不世出的阵法奇材施无端,先解了密约,又分头数次专门围剿暗杀教宗中人,再加上旷日持久的战争,眼下的教宗和鼎盛时期已经完全不能比了。

可谓是人才凋敝,正是个好时机。

就在三天前,宋阿收到了这封纸条,他知道朝中老师那一派的人已经开始行动了,新皇不像先帝那样懦弱,登基以来几次三番动作,都有废教宗的倾向,只是苦于教宗势力太大,加之并不能名正言顺。

眼下邹燕来抗敌不利,退守徐南,正好是个好机会。

不知今日社稷,姓甚名谁——宋阿将这句话默默咀嚼良久,抬头望向璀璨得有些诡异的星空,一直望到被山峰阻隔得看不见的地方。

这是最乱的时代,让人流血流泪的时代,也是个让人能够一展心中抱负,不负平生所学的时代。

文治武功数十载,不过为了这家国天下鞠躬尽瘁,哪怕百年之后无情汗青不过一笔带过,也算……不白活这一场。

须发半白的将军目光坚定,大步转身走回自己的营帐中,又是一宿彻夜不眠。

同时,领兵直逼徐南大营的顾怀阳收到一张来自施无端的字条,上面只有一个字——败。

又二十日,徐南大营大将军宋阿与叛军头领顾怀阳在钜州大战,整整一天一宿,顾怀阳辙乱旗靡,退守湘阳,宋将军亲自率兵追击三十里,三日之内接连收复芦洲甘州颖卢阳城等地。

一战成名,将顾怀阳逼回东岳西境。

一封联名上书当天便在大捷传来之时呈递到了皇上那里,公开弹劾教宗子弟尸位素餐,以邹燕来东岳失利为噱头。

自古以来,教宗与皇族就像是两株彼此依存的植物,虽然总是貌合神离,却谁也离不开谁。

然而阵法学在教宗中早已没落,变成了旁门左道一样的分支,却因此栽在了施无端手上,一直被他压着打,数年以来节节败退。

徐南大捷,却叫皇帝终于看到了希望。

在皇帝的默许下,这一年四月份,一场声势浩大的反教行动由一场战役的胜利和群情激奋的上书开始。

千百年来暗潮汹涌的矛盾终于计划,一发不可收拾。

而胆大包天的施无端——这个叛军中名声仅次于顾怀阳的大反贼,此刻便非常光棍地乔装一番,混迹在平阳帝都中,隐姓埋名地穿梭在他一手建立起来、至今终于开始发挥作用的神秘组织人字号商铺,在京城天子脚下,将越来越多的反教义士联络到一起,成为一支特别的力量。

小到早点铺子,大到钱庄妓馆,只要有钱流通的地方,都有人字号商铺的影子。

施无端坐在酒馆里,在一张小纸条上写下了第三盏灯,随后塞入细长的竹筒中,叫道:小二,结账。

店小二麻利地过来,将身形一掩,将碎银子和竹筒一同收了起来,口中叫道:客官慢走,好吃再来!然后擦肩而过,像是从未相识。

施无端若无其事地在街市上逛了一圈,这才回到了他的临时住处——一家赌坊的后院,将袖中方才被塞进去的纸团拿了出来,上面是一行墨迹有些晕染的字迹:东海众魔影突然消失,不见魔君踪影。

施无端低垂着眼睛将这张纸条看了良久,掌心中这才升起一小团火苗,将它烧去了,喜怒不形于色地在原地站了片刻,转身进屋去了。

唯有进门的时候抓在门框上的手背上青筋暴露——他到底去哪了?他……还活着么?千里之外,举国上下已经春暖花开的时候仍然苍山被雪的大菩提山上,此时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来人一袭白衣,看起来像是走了很远的路,白衣已经不那么白了,显得有些风尘仆仆,就呆立在施无端所设的大火之阵外面,表情迷茫,似乎有些失魂落魄。

那大火圈子没有人能看到,除非有人想闯入大菩提山,又或者是大乘教宗违约,偏偏这个男人就可以。

反教之风愈演愈烈,大乘教宗在菩提山中龟缩不出,闭门谢客,毕竟是千年古教,流传下来的古老大阵启动,几乎将整个山封闭了起来。

然而就在这时,雪山中却下来了一个年轻的弟子,对这白衣男人远远地施了一礼,朗声道:宗主有命,贵客前来,令晚辈出门迎接。

白衣男人愣了一下,问道:我?年轻弟子点头称是:请随晚辈来,宗主在迎客亭等着客人。

白衣人顿了顿,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大乘教宗的迎客亭在半山腰,正是雪顶与植物的分界线,那里开着一种奇异的花,没有叶子也没有花茎,直接从土里钻出来,一半紫黑色,一半白色,叫做阴阳花,传说是隔开阴阳两界的神花。

一个老人行动略微显得有些迟缓,正在耐心地浇着阴阳花。

引路的年轻弟子行礼之后便自行退下,白衣人伸手在阴阳花上摸了一把,白色的一面自动地扭了过去,紫黑的一面却主动地贴在了他的掌心中,像是有生命一样。

老人头也不回地说道:来了?坐。

白衣人皱皱眉,问道:你知道我是谁么?老人放下水壶,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道:魔君大名,如雷贯耳。

白衣人正是失踪了不知多久的白离,他迟疑了一下,在阴阳花掩映下地石凳上坐了下来。

老人也不和他说话,只是慢慢地浇着花,整整一个亭子的花,挨个浇过来,将枝叶一一摆弄好,从正午一直弄到了日头偏西。

白离却罕见得没有急,只是在一边静静地坐着,看着他摆弄,一句话也没有说——若是叫知情人看见,定要大大地惊诧一番,喜怒无常的魔君竟然也有这样平和的时候。

直到夕阳西下,老人才挽起被泥土弄脏了边的袖子,坐在了白离对面,用沾了泥土的手倒了一杯凉茶,放在白离面前,说道:魔君请。

白离还真的端起来喝了。

老人看着他慢慢地喝了下去,这才说道:这茶水乃是阴阳花花露收集的,须得混在雪水里,一杯下去,虽然冰冷彻骨,却是能提神醒脑、强身健体的佳品。

白离竟然说道:多谢。

老人看着他点了点头,问道:魔君何以至此?这话问得白离一愣,他皱起眉,抬头望向那些不停地往他身边扎堆的暗色花瓣,良久,才有些犹豫地说道:我……不知道。

老人并不催促,只是沉默地坐在他对面,细细地品着阴阳花露凝成的凉茶。

又不知多久,白离才仿佛自言自语地低声道:我不知道,也不明白,更不清楚该怎么做。

他们说你是大宗主,是个不要脸的老狐狸,还有人说,你是这世上最有智慧的人,你知道么?大宗主执叶大师笑了起来,捡起一片从远山上飘落下来的巨大的叶子,卷成了一个卷,贴在白离耳边,说道:这是菩提仙树的叶子,仔细听。

白离侧耳听了片刻,随后皱眉道:我什么也听不见。

执叶大师说道:本来就什么都没有,仙音什么的,都是骗人的。

白离不解地看着他。

执叶大师说道:有人说他听见了,其实不过是他自己心里那样想,想着想着便走火入魔了,还以为自己听见了——人总是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东西。

他伸出手指点了点白离的胸口,说道:心就是魔障,困住你走不出去,也困住他走不出去。

白离捂住胸口。

执叶大师继续道:然而魔君既然已经将失落的血脉和魂魄找回,历经百劫,九死一生。

难道不是放下了么?难道不是走出去了么?白离道:可我并没有……我仍然不知道该怎么做。

执叶大师哈哈一笑,站起来转身往山上走去,口中却道:这有何难,将那大山推开,将那深水分开,将那破墙踹倒,然后编一个草人哄哄他,逗得他破涕一笑,可不就得了?白离怔住。

直到执叶大师离开许久,他仍然在暮色包围的山头呆呆地站着,不知过了多久,才慢慢地露出一个久违的笑容,头也不回地往山下走去。

68、第六十八掌 第四盏灯(一) ...说吧。

施无端将手中的小碟子往前推了推,坐在他对面的夏端方仿佛是逃荒回来的,一脸沧桑,饿死鬼投胎似地抢上来。

那碟子里的小烧饼不大,被他一口一个地往下吞,仿佛连嚼都来不及嚼。

吃了足足有七八个,他才痛苦地抬起头,对施无端说道:茶……施无端看着他那狼吞虎咽的吃相,以及掉的一胡子点心渣,本来这些日子胃口便不好,此时简直有些反胃了,感觉自己都替他干得慌,便随手取过一壶凉水,倒了一杯给他,看着夏端方一口牛饮进去,问道:饱了么?夏端方的表情更痛苦了,说道:这烧饼怎么有肉馅?多少铜板一个?施无端道:我付钱。

夏端方立刻淡定了:哦,那再给我来一碟子。

施无端:……直到第二盘点心端上来,夏端方才一边吃一边喷地说道:魔君的行踪我们没有追查到,但是看得出朝廷方面也没有追查到,不然这次皇帝这样大肆追究教宗,密宗一直与魔君关系匪浅,如何能不牵连到他?`施无端皱眉道:谁让你说这个了?夏端方说道:哦,不说这个啊?不说这个你为什么让第十七门的兄弟们去追踪魔影迹象?施无端看了他一会,沉默片刻,然后微微抬高了一点声音道:来人!账房呢?告诉账房,饭钱算在这个人……话音还没落,夏端方便如临大敌地扑过来,一把捂住施无端的嘴:六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呸!看我这张嘴,没事就会瞎说八道。

施无端看着他。

夏端方只得正色道:邹燕来的去向已经清楚,打□那边已经布置好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六爷放心。

施无端这才点点头,转着茶杯玩了一会,问道:这些日子,教宗那边有什么动静?皇帝下令,罗列教宗颜甄数条罪状,想必六爷已经知道了。

夏端方说道。

施无端点点头:贬为庶民,永不录用。

夏端方叹道:不错,要我说,这皇帝倒也是个杀伐决断的人物,只可惜决断得都不合时宜。

施无端半真不假地笑了笑,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倒也是人之常情。

我听大哥那里来的消息,密宗先锋还在战场上,老皇帝也挺有趣味,分明是拿人当驴使,打着鞭子还要让人给他拉车。

他想起了什么,又问道:玄宗呢?玄宗怎么样?夏端方迟疑了片刻,说道:碧潭真人在闭门谢客,门下事物一律交给弟子处理,据说是积劳成疾,每日装得柔柔弱弱,九鹿山有些特殊,皇帝不好直接拿他们开刀,只得吊着,下了个不咸不淡地命令,命其反省。

施无端皱皱眉——皇帝自然是不大敢动九鹿山的,毕竟七盏山灯还是从人家祭坛上点起来的,便是眼下这位圣上颇为特立独行,打算重整朝纲,剥夺教宗千百年来的大权在握,也还是要稍微顾及一些的,便说道:我叫你送的信,你送到了不曾?夏端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不正常。

施无端立刻便瞧了出来,追问道:怎么?苦若师叔怎么说?夏端方支吾了半晌,才说道:我派人暗中与苦若大师见了,她……她说‘若早料到施无端这小贼有朝一日这样欺师灭祖、大逆不道,当初便不该保他,便该亲手将他掐死在九鹿山上,免得如今老婆子我便是闭眼了,也无颜面对我教列祖列宗。

’施无端脸上并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反而是他意料之中似的,过了一会,才语气平平地说道:哦。

还有……夏端方低下头。

施无端有些疑惑地看过来,淡淡地道:她还说了什么不好听的,你只管告诉我便是,不要紧。

夏端方沉默半晌,低声道:苦若大师再没说别的了。

她撕了你的信,将我派的人赶了出去,当天晚上,便……施无端神色一动,问道:什么?悬梁自尽……了。

夏端方飞快地扫了一眼施无端的神色,说道,如今非常时刻,玄宗不想多生事端,这件事若说不清楚,在皇帝那落个‘叛国通敌’不算什么,恐怕是他们将消息封锁了,秘不发丧……施无端脑子里轰的一声,眼见夏端方嘴唇一开一合,就是听不清他说了些什么,手中茶杯倏地碎成两半,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哑声问道:你说……你说什么?夏端方抿抿嘴,轻声道:六爷……还是节哀吧。

可她不是说……她不是说无颜面对我教列祖列宗么?这句话不知怎么的便脱口而出,施无端像是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一样,连眼神都空茫起来,极缓极缓地摇摇头,她不是说……她死什么?六爷……施无端突然站了起来,袖口扫过桌子上的茶具,乒乓一阵乱响,夏端方忙一把拉住他,问道:你要去哪?施无端一声不吭地硬将他的手掰开,转身往外走去。

夏端方叫他那惨白惨白又了无起伏的脸给吓着了,在后面叫道:六爷!六……施无端脚步却越来越快,撂下一句别跟着我,便已不见了踪影。

他竟不知该折往何方似的,兀自浑浑噩噩,翻身上马,随着那畜生东游西走,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是要去哪里。

这世上,最痛苦的永远不是被别人负,若是如此,只要自己愿意,放开了便是放开了,却是有负于人,每每想起,总要被自己的良心纠缠,没完没了,无止无休。

纵然是那嘴上万般无情、心中千般无耻、遗臭万年、甚至落得百年骂名的大奸大恶之徒,终其一生,也必得有一线良心,只要这一息尚存,便免不了午夜梦回被噩梦惊醒,每每冷汗涔涔,都要自问上那么一句……何止如此?何止如此呢?施无端想,那少年时唯一一个保护过他的长辈,唯一一个用性命、自由和尊严保护过他的人,在见到夏端方派去的人时,该是什么样的心情,才能怒极反笑?又该是什么样的心情,能让她当晚便自挂于梁上?哦……是了,他略微有些茫然地对自己说道,苦若师叔一辈子都怕师门分裂,同门相残。

他胸口仿佛有一把火,剧烈地烧起来,将他五脏六腑,心肝肠肚一起烧了起来,疼极了。

施无端弯下腰去,几乎是从马背上滚了下来,然后他整个人平躺在郊外的草地上,蜷缩成一团,手指紧紧地透过泥土,抓向草木的根,感觉自己想大吼,亦或者是大哭一场,然而抬头看见茫茫四野,却始终只能一声不吭地忍着。

那一刻拉长拉得再长,让人仿佛有种错觉,痛苦永远不会过去。

突然,一只长得歪歪扭扭的草编小虫一瘸一拐地蹦到了他面前,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做的,竟能粗糙得如此惊天地泣鬼神,连头和屁股都分不清楚。

小虫时常自己也不知该往那个方向走,只得挥舞着四条不一样长的腿,四肢并用地往施无端身上拱。

不过……什么虫才长着四条腿?施无端愣了半晌,慢慢地从地上坐起来,任凭那四条腿的新鲜物件跳到了他的腿上。

然后他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人,那人仿佛是有些局促,不知如何是好,目光和他对上,又慌忙转开,过了片刻,又忍不住看过来。

他重复着这个毫无意义的动作不知多久,才终于鼓足了勇气,用一种异常认真的口气,生硬地说道:你……笑一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