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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失败的告白

2025-04-03 09:41:59

小谢,我后悔了,我对你是……电话那头啪地一声挂断了,真心的三个字就这么被卡在王树民的喉咙里,冰冰凉凉的吐不出来,他那被酒精占领了高地的脑袋,突然间就冷了下来,呆呆地看着手上忙音不停的听筒,然后转过头去,对凑过来看热闹的黄华说,他怎么连说都不让我说完呢?连黄华这个二百五型的人都看出王树民那一瞬间脸上划过的灰败,这好像什么时候都能冲到最前边,好像什么时候都能下最有效的命令的男人,突然就变成了个不知所措的孩子,惹了大人生气,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甚至觉得,这样眼圈微红,浑身酒气地站在那里的王树民有点可怜。

怎么的?黄华轻声问了一句。

王树民的脊背擦着柜子,身体滑下来,盘腿坐在了地上,看着一尘不染的地板,轻轻地摇摇头:我不知道,他不和我说话了。

黄华把火锅重新点着,换了清汤,往里面放了点清淡的菜,就着一点调料煮起了汤。

然后给自己和王树民一人盛了一碗,坐在他旁边,准备当回挽救迷途青少年的知心哥哥。

王树民用力抹了一把脸,他这才发现语文没学好的坏处,连段有逻辑有条例的话都难说清楚,他就这么颠三倒四倒四颠三地从小说到大又从大说到小,夹杂在其中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如果我当时……如果小时候没有把他骗到荷花池里。

如果那年冬天没有仓皇逃开。

如果在机场的时候,紧紧地拉住他,不让他离开……如果。

如果是句废话。

黄华从一开始跟着点头,到后来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手里的汤都凉了。

然后他鉴定说:王树民,我以为我已经很渣了,没想到你比我还渣。

王树民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怎么办?他不理我了,他连话都不让我说完就挂电话。

你真喜欢他么?黄华憋了半天,才问出这么一句,我怎么听着……不太像啊?王树民愣了半天,张张嘴:见不着的时候,我想他的频率比想我妈都高,见着了心里总有那么股子要飘起来的感觉。

现在呢?现在这里疼。

王树民戳戳自己的心口,真疼。

黄华像看外星人一样地看了他半天,才拍拍他的脑袋,总结:王树民啊,你没救了,狗熊他奶奶怎么死的你知道么?王树民酒劲上来了,有点晕,实诚地摇摇头。

黄华无限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叹了口气:跟你一样,笨死的。

第二天王树民酒醒了以后,那真是一个苦不堪言,头疼欲裂不说,想起头天晚上干的傻事,恨不得一头撞在饭店大厅的门柱上,以谢古今情圣在天之灵。

赶紧琢磨着给谢一打电话补救。

可是这时候谢一已经登机了,手机关着,打不通。

王树民七上八下了一天,整个人处于离魂状态,没事就拿出手机来拨号,然后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然后再拨,再拨,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在谢一下飞机开机的第一时间,打通了。

王树民手心的汗出得都快攥不住电话了,心说快接呀快接呀快接呀……听见谢一平平淡淡的一声喂的时候,王树民简直想跳起来感谢耶稣感谢佛祖感谢默罕默德——小谢还接他的电话,还肯跟他说话,他颤颤巍巍地支吾了一声:小谢,是我……谢一说:我知道,你不是拿手机打的么,又不是没有来电显示,电话费交了没有?音色语调都平平淡淡,甚至带了点调侃开玩笑的意思,王树民不知道为啥,心里的不安像是小火苗遇上干柴一样,蹭蹭蹭地往上窜。

小谢,我昨天晚上喝多了……谢一嗯了一声:我还不知道你喝多了,几路车到意大利,亏你想得出来,多大人了,大半夜耍酒疯。

小谢……干嘛?王树民舔舔嘴唇,有点紧张:可是……可是我昨天说的话不是胡说八道,是真的。

谢一沉默了一会,王树民觉得就这么一会,自己好像看得见时间的慢动作一样,心脏一下一下地跳着,手脚发凉,全身的力气都用在攥着那小小的手机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一才轻轻地嗤笑了一声,然后若无其事地说:你昨天说什么了,酒吧太吵,我没注意听。

我说……行了,我马上到了,时差还没倒过来呢,有空再说。

谢一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我听干妈说你跑去支援西部了,好歹也这么多年了,长大点吧,你好自为之,我挂了。

那些错过的人,真的就不在原地了么?王树民如梦初醒一样,原来是自己一直不肯长大,哭着闹着让别人迁就自己,若无其事地伤害着别人,然后丢了自己最心爱的那块糖果。

谢一自来是个决绝的人,说一不二,从不回头。

他当时能一拳把谢守拙打趴下,然后一个人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十里洋场,一个人打拼,也能只给他一个背影,漫不经心地挥手告别。

相比于别人,其实谢一已经给了他太多的机会,王树民头一次对自己的智商和情商产生了深刻的质疑——那些机会,居然全被他懵懵懂懂地放过了。

黄华在不远的地方看着他,王树民对他摇摇头,一个人站起来走了:今天店里我顾不上了,麻烦你们了。

没等李爱军和黄华回答,他就晃晃悠悠地晃到了大街上,车水马龙,暮色将近四合,来往人群,带着这座城市特有的慵懒和悠然。

然后华灯初上了,他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蒋泠溪看着谢一挂了电话以后疲惫地靠在后座上的样子,侧过头看着他:还好吧?谢一低头捏捏鼻梁,低低地叹气一样地说:没事。

坐在前边的Jason回过头来:What’s the matter? Are you ok?(怎么啦,你还好吗?)这家伙来中国已经七八年了,中国画甚至上海话都听得懂,就是一句都不会说,据他自称是舌头有缺陷,很多音发不出来,发出来了别人也听不懂。

蒋泠溪耸耸肩:有个伤害过他的王八蛋刚才在跟他表白。

Jason睁大了眼睛:Wow,seriously?(真的呀)去,别胡说八道。

谢一笑着摇摇头,以前的一个朋友,喝多了发酒疯。

从昨天发到现在呀?蒋泠溪咬着下嘴唇呲着呀猥琐地笑,真糟蹋她那张好看的脸蛋儿。

Jason来劲了,不顾形象地趴在副驾驶的车座靠背上:Hot girl? what do you think about her? And where is she?(辣妹吗?你觉得她怎么样?她在哪里?)谢一翻了个白眼,蒋泠溪促狭地说:Just in his heart。

(在他心里)她用胳膊肘捅捅谢一,拿腔拿调地把做西子捧心状,Oh , to the world you may be one person, but to one person you may be the world.(对于世界而言,你只是一个人,但是对于某个人,你是他的整个世界)谢一让她给气笑了:滚蛋。

蒋泠溪大笑,Jason那个不明真相原因的傻鬼子跟在一边拾乐,不知道为什么,笑得比蒋泠溪还开心。

两个没心没肺的混蛋。

谢一无奈。

窗外的楼和街道飞快地往后倒去,他想,自己已经老了,老得宁可孤孤单单一个人,也不想再受到任何伤害了,他是风险厌恶者,年轻的时候或者能鼓起一些勇气,可惜都落了空。

而现在,王树民在机场放开他的手的时候,那些勇气和热血,就都已经冷透了。

算了吧。

他翻开手机,把通讯录里某人的号码拖进黑名单。

黄华和李爱军欣喜得发现,王树民同志干活的时候更卖力了,更专注了,而除了工作之外,这家伙所有的不良嗜好和无聊的消遣都不见了,只剩下拿着手机没完没了地拨一个号这一样。

从暮春打到盛夏,打到层林尽染,打到第一场雪落下来,打到年关将近……虽然从来就没有打通过。

这么长时间,傻子也该知道要不是对方换号了,要不是被屏蔽拖进黑名单了。

可王树民的智商就是从灵长类退化成无脊椎动物。

等他踩着厚厚的积雪,踏着年三十的时间点儿回到北新市的时候,被告知贾桂芳刚刚放下谢一的拜年电话,据说那个人又在出差,又不回来了。

贾桂芳唠叨:哪那么多差要出啊,他们那洋鬼子老板真没心肝,不知道什么叫过年呀?王树民没吱声,偷偷订了去上海的火车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