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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上清云玉衡伏鞘

2025-04-03 09:42:12

太初楼的上清堂前, 已云集了数百人。

太初楼在白玉京中部偏东的庚辰、己巳、辛巳、庚午四坊,主楼上清堂布局弘大, 足可容下百人的比试场, 从外而内,每隔数十步便有写意潇洒的剑姿石塑, 上清堂东,更有白玉京四珍阁之一的剑阁。

乃得天子的特令,准云未晏收集的天下尚存名剑。

云未晏极擅剑术, 他的剑法名大宗师,据闻此乃春秋战国时就传下的一套绝法剑术,本已失传,被数十年前一个江湖名号百病客的江湖奇人掘墓而得,遂坐地悟道, 参通剑术之至。

后来朝廷设立抚顺司, 靖世平乱, 不许世间有百病客这样的高人存在,以层层天罗地网,上百名普通高手, 千军万马围剿之。

百病客不敌而亡,死之前将剑谱托付给了好友——巫山剑派的掌门云满江。

然而, 云满江终究没有百病客这样的资质, 得了剑谱仍旧练不成,又因怀有重宝,遭到围剿。

云满江不比百病客独自一身了无牵挂, 他身系一派安危,还有妻儿老小,重兵压境时,不得已献出剑谱,俯首称臣,将巫山剑派编为云家,入住了白玉京。

大宗师剑谱全本至此收入白玉京武经阁顶层,非天子之诏不可看。

云满江于大宗师只学了一些皮毛,但这已可让他剑术称霸白玉京,不少武家寻上门来拜师学艺,其中学的最好的就是他的侄儿云未晏。

云未晏天分极高,根骨奇佳,至十五岁,已至大宗师六重境界六无中的第三重无人之境,前些日子,又得到天子的宠爱,特许他多学了三页剑谱,竟隐隐有堪破迷障,抵第四重无我之境。

他的叔叔兼师父云满江曾言:惜我阿晏,这样的天分根骨,百年难得一见,若百病客尚存于世,你拜他为师,修习数十载,只怕遇上当初有天下第一高手之称的青阳子,也可以和他斗个伯仲之间。

可惜,可惜。

连叹了三个可惜。

五年前,云满江郁郁而终,云未晏接替云满江的位置,作了云家的家主,风头无两,气盖白玉京,一时风华,世人侧目。

这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资卓然的贵公子,几乎自出生以来便没有遇到过什么挫折,今日,可谓如云入泥,狼狈已极。

此刻,上清堂前,一座祥云拥月的华柱上,绑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

他的周围,围着数名武家高手。

云未晏坐在上清堂上,在他周围,乌压压围着几十人。

乱党以戚家家主戚骁为首,戚骁立在上清堂外,华柱之前,扬声朝里道:大统领,你虽年轻,然而这么多年我们可曾对你不服过?什么时候不是你指哪里,兄弟们打哪里,不服号令的都是王八羔子,谁敢炸翅老子第一个出来收拾他!他指着绑在华柱上的墨予尧:若不是这个小子惑乱人心,岂有天泽之耻?大统领今日只要驱逐了他,我等二话不说,即刻跪下请罪。

云未晏面色苍白,危坐上清承明牌匾之下,手边搁着一把未出鞘的剑。

他举目前视,目中幽幽:戚骁,你威胁我。

戚骁激烈之中,眼眶发红:大统领!非如此不能平楼众之心啊。

白家主白无疆也是乱党一员,他一直有意无意躲在戚骁之后,见云未晏面上怒色渐起,忍不住道:大统领,戚家主也是为您的名望着想。

若此事没有个结果,我太初楼如何有颜面再立于白玉京。

云未晏微微一笑:原来你们的颜面,这样重要。

戚骁埋头抱拳:这是为了统领的名望。

我等何惧,统领盖世无双,断不能有这样的污点。

……盖世无双。

云未晏喃喃着,立起身来。

他较众人高,卓卓而立,玉山一般。

他袖底手中,携了一把剑,缓缓向前,众人自动分散,便是作乱的几家,都侧身让道。

他一步一步,走到上清台前,将目光投向被烈日灼烤的墨予尧。

墨予尧在反抗缉捕时,身上受了伤,一身蓝衫被血迹所湿,透出紫色来。

他已在烈日下站了好一会儿,嘴唇干裂发白,面上汗水如瀑,眼皮被汗所蛰,不住颤抖着,其间黑眸如玉,灼灼视着云未晏。

云未晏眉头皱起来:戚骁,你先把人放下来。

没有人回应。

戚骁?云未晏讶然。

戚骁只道:还望统领早作决断,只要你一声令下驱逐墨家,这小子自然无恙。

下一刻,一把带着剑鞘的剑轻轻横于他的肩上,云未晏迅雷不及掩耳的欺身而前,将剑横于戚骁颈侧,面无表情,薄唇轻启,一字字道:我说,让你先把人放下来。

云未晏的玉衡剑,以星辰冠名,削铁如泥,身映寒光,鲜少出鞘,一出便是鬼神惊动的祸劫。

这把饮血无数的剑,寂寂然搭上脖颈,便是戚骁这等身经百战的铁血硬汉,亦不免汗毛倒竖,脖直喉紧。

他咽了咽口水,平复了杀气骤袭时本能的惧怕,打直了微微发软的膝盖,将眼睛对向近在咫尺的云未晏。

执拗的,重复道:还望,统领,早作决断。

竟是不惧惹怒云未晏,遭杀身之祸,也要驱逐墨予尧,为太初楼保存颜面。

众人屏着一口气,将目光紧紧所在云未晏身上。

云未晏双目定定,如含寒冰一掬,死死钉在戚骁面上。

二人对峙良久,终是戚骁拿准了云未晏以大局为重,必不敢轻举妄动的把柄,梗着脖子战到底。

云未晏终究只得惨然一笑,慢慢退后一步,垂下了手。

他将目光重新投向墨予尧身上。

这个少年,举家北迁,身负家族希望,好不容易才得以入的太初楼。

若是被驱逐,莫说出人头地,莫说武勋,这辈子只怕再与仕途官道无缘。

他岂能忍心?然而若今日不能给太初楼一个交代,即便是强压下去,楼众人心不服,迟早必再起祸端。

云未晏一时心痛如绞,竟不知当如何决断。

墨予尧喉头滚动,张了张嘴,虽艰难,仍字字有力的道:……我惜败首局,是我技不如人。

若要怪罪,仅此一条。

然而我俯仰无愧,没有祸乱人心……没有。

他狠狠喘了一口气,视线挪到乱党中的白、柳二家家主:若是治我败罪,那便连柳边月、白鹿鸣也一齐治罪。

否则,我宁死也不服。

你这贼小子!白无疆护女心切,听他提到白鹿鸣,当即手腕一动,一道飞光从袖间而出,直往墨予尧击去。

这一下猝不及防,又快又准,加之白无疆离墨予尧最近,其余人皆来不及阻拦。

眼看墨予尧就要受下一击,冷不防一声冷笑,一把胡琴横空飞出,在墨予尧身前三尺处拦下了飞光。

嘭的一声,胡琴落地,四分五裂,碎片四散。

随之落地的还有一个银色铁丸,是白无疆的袖中暗器。

是哪个犊子?白无疆抬眼一望,见广场边沿的矮墙上,竟不知何时站了二人。

一个红裙银衣,轻纱掩面,手提笨重的六尺大刀。

还有一个又瘦又高的面白书生模样人,正是清歌楼楼家家主楼明月。

楼明月心疼的看着自己四分五裂的胡琴,对白无疆小声叨叨:亏你也是一家之主,这么点气量也没有,光知道欺负乳臭未干的小孩。

看见是清歌楼来人,院中之人皆是一愣——太初楼原本就对清歌楼有芥蒂,见楼明月堂而皇之搅合进来,激起了楼众一阵不小的反弹。

白无疆怒道:我太初楼的事,容不得外人来置喙。

苏缨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墨予尧几遍,被他浑身是血,还被绑在太阳底下暴晒,气的面上泛白:你们欺负我徒儿,今日之事,我一定要管。

她手一抬,楼明月施展轻身功夫,将人送至绑缚了墨予尧的华柱之前。

苏缨双足落地,大刀一横,挡在墨予尧之前。

墨予尧听见这话,浑身一震:洪……洪福师父?旋即再看她的装束和武器,更是一惊:……缨缨妹妹??清歌楼统领分明是缨缨妹妹,为何竟与她洪福师父成了一个人。

苏缨此时无闲暇与他解释,直视前方。

将一众太初楼人的表情收入眼底:云未晏的惊诧、白无疆戚骁等诸人的愤怒、还有一些似懂非懂的暧昧眼神逡巡在她与云未晏之间。

有楼明月在旁,这红衣娇俏少女的身份便昭然若揭。

当下,数不清的暧昧眼神和交头接耳在人群之中流动,无人注意了苏缨所谓徒儿和墨予尧唤缨缨妹妹的言语,纷纷会意的是:苏缨竟然为云未晏,率领清歌楼众人,掺和进了太初楼之变。

楼明月见墨予尧已极是虚弱,恐他危险,伸手便去解他的绳子。

一面说道:你们这些杀才,这小子败给我很丢人么?简直不拿我楼家的颜面当回事,今日这人我也救定了。

他一动手,白无疆等人怎还坐得,立刻纷纷拔出武器,围了过来。

……距上清堂一盏茶的快马之程,衔月居里,茶香袅袅。

云公子宽袍大袖,手执白子,摩挲棋子,陷入沉思。

在他对面,燕无恤极是困倦,手间掂着一枚黑子,也不管他出棋没有,兀自闭目养神。

天泽武试那晚,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我总感觉这事还没完。

倘若有人刻意挑起白玉京的争端,事情可麻烦了。

你答应替我去查这件事,可不能言而无信。

不然我就不帮你去给那小丫头家里提亲。

燕卿?云公子下了子,许久没有见燕无恤落子,出言催促,三两声后,那人似睡着了,始终没有反映。

正在这时,一黑衣探下马廊外,翻滚进来。

跑得气喘吁吁,足下打颤。

五……公子,有变,太初楼内乱,清歌楼统领待人去助阵云未晏,禁卫军准备坐视不管,抚顺司正在路上!云公子听罢,满脸讶色,抬眼一看。

只见方才还昏昏欲睡的燕无恤,不知何时睁开双目,其间暗色隐隐,复杂难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