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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戮贼匪恰逢盛世

2025-04-03 09:42:12

距河洛府建制城郭约莫二三十里地的地方, 洛水之畔,有一名陆家庄的所在, 不过数十户人家, 不毗邻官道,因此过路者甚少, 官家修的驿站亦早已无人看管,倾颓荒废,浸泡在河畔湿润的气息里。

暴雨将至, 驿中聚了数人躲雨,有走村的货郎、无家可归的乞儿、还有几个挑担牵马的戏班子。

均是走江湖讨生活的人,共一匹薄檐避雨,众人生起篝火,围坐一处, 天南海北的胡侃着。

戏班子是岭南人, 给人说着杂剧上的故事解闷, 虽是荒僻之所的小小一隅,倒也热闹温馨。

忽然,一阵杂乱的马蹄声靠近, 伴随着粗糙的呼喝声,骂咧声。

驿中数人面色俱是一变, 见多识广的货郎道:坏了, 是响马。

陆家庄是旧日的水道枢纽,但因今朝开了运河,至水陆改道, 此处渐渐废弃不用,属官府管辖疏松之地。

地处偏僻,人烟冷清,倘若此时遇到响马洗劫,真实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当下,护孩子的护孩子,藏财物的藏财物,胆大的撒腿就跑,胆小的吓破了胆子,瘫在地上,泥似的抖成一团。

慌乱之间,从外混杂的涌入了一帮人,个个手提明晃晃的大刀,神情凶煞,当头那人提着两个人头,还在往下滴着血,就是方才夺门而出的两人。

当下,惧怖至极的尖叫声响了起来。

财资最厚的货郎首当其冲,成了响马的目标。

染血大刀附他脖上,恶狠狠的声音:别让老子催!拿出来。

货郎面如土色,抱着背匣,颤抖着托出来,语无轮次:都给大爷,大爷饶命。

我活命的东西都在这里,求爷爷给我,给我多少……多少留一点、那响马嫌他啰嗦,眼里凶光一现,举刀便砍。

眼见货郎就要命陨当场,忽闻嗖一阵风至,那响马似被什么刺中,向前踉跄两步,嘴里鲜血喷涌而出。

倒地之后,背后竟扎着一只峨眉刺,当胸而过,扎了个对穿。

众响马登时躁动起来,循向看去,皆是一惊。

只见驿外已不知何时停了一匹马,马上静静跨着形单影只的一女子!她身姿娇小,与高头大马不甚相衬,身着绯衣,面罩障纱,乌发束于顶,半点装饰也无,唯露出眼角和耳畔凝脂一样的肤色。

单手拿着一只峨眉刺——丝毫无意掩藏,方才的一只就是从她手中刺出的!众响马岂能容忍?立时丢了驿中数人不管,都朝她去。

响马有十数人,个个都是魁梧汉子,手拿明环大刀。

而那绯衣女子却是单单的一个,伶仃马上,手中只有短短的峨眉刺,单看体型,譬如群虎与羔羊,猛兽垂涎咆哮,弹指间就要将羔羊撕成碎片。

驿中众人,不禁为这绯衣女子捏了一把汗。

然而接下来的发展却出乎众人所料。

只见那女子翻身一跃,足尖轻点马背,身子轻盈如燕,竟跃至数丈之高,轻叱一声,袖中峨眉刺倏然飞出,将最近一个响马刹那间刺翻。

马嘶声、惨呼声中,绯衣女子业已登上驿外一棵大树,轻轻的立在了枝上。

胸口微微起伏,冷面如霜,呵斥还要找死,还不速去。

她眨眼之间,连刺两人,又兼轻身功夫,身巧如燕,匪徒当中有人喊出白玉京,诸人为之色变!又有人道:她武器已尽了,撞了树,摇将下来,给兄弟报仇!这一声报仇,呼喝得匪徒热血奔涌,又有三五人追了上来,竟试图摇晃绯衣女子的栖身之树。

绯衣女子脚下的树枝开始颤动,她低头看着他们,眼角因愠怒而微微泛红,她摘了一枝枝叶。

此时,疾雨将至。

鞭子一样的闪电一刀一刀的劈在山峦间,霹雳呼啸山林,一个接一个炸响在耳边。

不远处的洛水奔涌咆哮。

夏夜的雨凉森森的,带着泥土潮湿的腥味儿。

她手中的树枝约莫一臂来长,上头的树叶被风吹的簌簌的发着颤。

很久很久以前,有人运起绝云负青手,乱红成阵,花瓣伤人。

那一日的情景,随着时间流逝,非但没有泯灭,反倒愈发清晰了。

那个人,像从心里,慢慢流到血液里,最终变成了……变成了自己。

不知是不是湛卢剑意对人心潮的催动之用,那人的影子像与自己重叠了。

所有的一切,像头顶这篇将要下雨的黑天,无所不在,如此强大,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唯有……唯有胸口流动的气息,还有掌中滚烫的手指。

她垂下了手,冒着再一次眼盲的危险,用潮汐明月诀,调动丹田之间的强劲真气——……闪电划过,照亮了驿站,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

一地的血,满地或深或浅的痕迹,仓皇四窜的群马,昭示着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恶战。

驿中诸人早已吓得面色煞白,气息微弱,良久,才有胆大些的,去外面瞧瞧状况。

匪徒或死或走,已经散了。

唯有那绯衣女子,尚在廊下躲雨。

这人又缩回了头去,响马固然可怕,然而这个娇娇小小的少女又何尝不可怕?约莫一刻钟后,那险些命丧刀口的货郎才鼓足勇气,出来对着绯衣女子道谢,他死里逃生,情绪激动,眼里直冒泪水,又是鞠躬,又是磕头。

绯衣女子在她欲磕头时躲开了,问他:这里是驿站,为何会有成群结队的匪贼呢?货郎拭泪道:原不敢走这里的,这是古河道,官府不管了,这才出了许多匪徒,若不是遇到疾雨,我等断断不敢在此停留。

多谢女侠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些许小礼,还请一定要收下。

说话间,捧过来一捧米粒大小的珍珠。

绯衣女子只捡了其中一粒,货郎虽还觉不安,但见她神态坚决,再不肯受,只得讪讪的自收了。

绯衣女子重复了一遍:官府不管了?又说:官府管的地方,不至于如此吗?货郎道:可不是么,再怎么,有官府管,总比没有官府管好。

他做流动买卖,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此时惊魂甫定,心情激动,话匣子也打开了:咱们都算好,生逢盛世,若生在乱世,那才叫人命如草芥,莫说贼匪了,整村整村的流兵端去也是有的。

有些地方,死的人多了,城空了,什么财狼熊罴都流窜出来,见人就咬,剖腹掏心,弃骨荒野,都是有的。

绯衣女子似乎怔住了,她惑然问:咱们生逢盛世?货郎也惑了:咱走南闯北,什么也见了。

没有人食人,不就是盛世么。

绯衣女子似是忽然松泛了,笑了一笑:你说是,那就是的。

货郎与她谈话,邀请她去里间一同向火。

绯衣女子推辞不去,独自在廊下站了半夜,等雨一停,天还蒙蒙亮的时候,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西京距西陵并不远,走官道的话,快马疾驰,也就两、三日的路程。

苏缨自在河洛府辞别了阿曼之后,为免云公子通过照身帖追查她的下落,特意选了荒郊野外走,一路上遇到几拨流寇、野兽,她内力逐渐恢复,应付此等不在话下。

马的足力又有限,如此过了十余日,才到西陵县。

苏缨遥望苏府,虽是对家中眷念已极,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在这个当头回家,恐拖累了父母。

拨转马头,信步而走,遥遥的见荒野有一棵大树,树下破烂的酒旗招展,临近一看,竟是陈巴的小野店。

想是过路人少,营生荒凉,店虽敞着门,却没有人招呼。

直到苏缨勒马停了下来,马嘶声中,眼皮耷拉的陈巴才打着哈欠走出来。

打尖儿?住店?苏缨面罩障纱,连日赶路,风尘仆仆,坐骑不过寻常良马,百里奔波,便累的无精打采。

陈巴一见,指指马槽边的牌子。

上面张牙舞爪的错字写着本店不寄养马匹。

陈巴道:先说好,打尖儿住店都好,只别让我给你养马。

苏缨疑惑:我记得上回我来,还没有这牌子呀。

听是个回头客,陈巴小眼睛一睁,细细打量起她来。

苏缨掀开面罩,他登时恍然大悟:原来是你!总算是个二回客,陈巴态度立刻热络起来,一面给她牵马,嘴里骂骂咧咧的:还不是燕老二那个臭驼夫,你见过的。

他把那匹马扔我这儿,才给我二钱银子,人就不知哪儿去了。

马又能吃,早吃了不止一两银子了,老子到处找他都找不到,直娘贼的,明日就把它拖去市上卖了。

苏缨又惊又喜:追风?呸,追它娘的风,追老子的钱,催老子的命。

苏缨走到后院去看,果见燕无恤的追风游荡在槽边。

陈巴嘴里说的凶恶,却也没虐待它,皮毛水亮,双目炯炯有神。

苏缨便道:你横竖都要卖了,那你卖给我成不成?她说话间,摊开手掌,白莹莹的五指中间,躺着一粒圆径寸许的金珠子。

陈巴大惊失色:你别是劫了哪个富贵人家罢?苏缨不答,神情诚恳,瞅着他。

陈巴看着那金珠子,双目泛光,恶狠狠的,恨不得拿眼睛将它吞下去。

然而,犹豫后,他竟道:不、不行。

这是燕老二家里留给他的念想,多……多少钱我也不能卖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