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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时辰之后,已到了夜间。
夜sè深沉如墨,晋阳城里刁斗森严,气氛十分凝重。
晋阳城东的连绵宅邸中,一灯如豆,明灭不定。
灯光下映出几张yin沉的面容。
兄长究竟待要如何,还请尽快决断吧!一名长须大汉焦急地说道。
另一名黄脸的文士也劝道:是啊,兄长,你这般犹豫,如何能图大事?被唤作兄长的,是个方脸的青袍中年人。
这青袍人沉吟道:二位贤弟,非是老夫优柔寡断,实在是事关重大。
太原王氏一族根深叶茂,王贤弟你这支脉与匈奴人往来,不过是狡兔三窟之计,纵有折损也于大局无碍。
我中都池氏是小家小户,事有不谐,可是全族倾覆的下场啊……又有第三人插言道:池族主,到了这时,难道你还想置身事外不成?青袍人不禁怫然:田盛,我自与你王世叔、高世叔商议,小儿辈休得胡言。
若老夫有意置身事外,今夜就不会来你田府。
那叫做田盛的青年人背负双手从房间的yin影处走出,冷冷地道:此是非常之时,伯父休怪我无礼。
若伯父决心置身事外,嘿嘿,只怕今夜离不得寒舍。
你……青袍人霍然立起,刚一张口,又颓然坐了下来。
他倒并不是惧怕这急躁青年的威胁,池、田两族数代交好,这份情谊不是毛头小子呼喝几声能撼动的:唉,我池族虽然宦途不利,却毕竟是忠孝传家的华夏大族,而那些匈奴人秉xing凶暴,又粗鄙无文、毫无信义可言。
迫于时势与他们往来倒也罢了,若与他们携手,只怕是与虎谋皮啊。
青袍人名唤池早,乃太原国中都人,他的家族虽非知名的高门,却也是人丁兴旺的豪族大姓。
越石公出镇并州以后,迁徙各地大姓至晋阳居住,池氏也举族来到晋阳。
但他人不知晓的是,中都池氏与阳曲田氏、晋阳王氏、京陵高氏四家与匈奴素有往来,甚至都接受过匈奴汉国所授予的地方官职。
只不过他们行事极其隐秘,将越石公麾下的将佐官僚都瞒过了。
此刻,池早与其余三家族长:那青年田盛、长须大汉王旆、黄脸文士高怀夤夜秘会,正在商议匈奴密使入城,令他们里应外合攻破晋阳之事。
只是池早在关键时刻动摇,令其他三人十分不耐。
眼看池早只是犹豫,田盛嗤笑道。
若伯父果真不yu与匈奴携手,为何先前要受那汉国的官职?此刻再来瞻前顾后,未免迟了!池早言语一滞,正要反驳,王旆沉声道:我等何须作口舌争执,还请兄长先看看此物吧!说着,他自袖中取出一物,递了过来。
这是一副素帛,被工整地反复折叠为小块,打开以后约莫尺许见方。
池早定神看去,但见帛上翰墨淋漓,写着不少字。
只看书法,便觉气韵生动流畅,笔画间锋芒毕露、意态飞扬,实不下于池早平生所见的任何一位名家之作。
池早将素帛完全打开,轻声念道:激ān凶篡逆,古已有之;悬首蒿街,会当有时。
今孤王奉疆场之任,举节钺之威,引虎骑千群,长驱而取大郡,此烈士立功之刻,良臣报效之秋,可不勖哉!今中都令池、阳曲令田、晋阳令王、京陵长高等,诚心宿著、协同嘉谋,解孤之忧,孤心极慰。
必不吝爵赏,兼以牧、守之任相托,以酬殊勋。
凡诸畏逼事屈逆命者,一无所问。
这是……池早眼中贪婪地神sè闪动,惊疑地问道。
王旆道:此乃匈奴信使携来的蜡丸书信,乃左贤王刘和殿下亲笔所书,足见诚意。
眼看池早的面sèyin晴不定,高怀又道:刘和殿下文武双全,不仅用兵如神,兼且jing通经史、雅擅丹青书法,便是在汉人世家之中也属佼佼者。
更何况,刘和殿下气度恢弘,用人不疑,此信足堪佐证。
兄长,这等人物,岂不胜于那昏庸无能的晋室诸王?他手按案几,身体前趋道:兄长,大单于刘渊自称汉王,以绍修汉室为号召,所谋者大,绝非区区并州而已。
中都池氏乃黄帝贵裔、殷商后人,家族绵延千载,是高门也。
却因恶了本州大中正,数十年来屈身于村社。
难道,兄长就不想抓住这个鱼跃龙门的机会么?若伯父执意不肯相助……嘿嘿……当前的局势不须多说,匈奴雄兵数万就在城外虎视眈眈,明ri城池一破,玉石俱焚。
只怕今后就没有中都池氏这一说了……田盛寒着脸加了一句,又被王旆拉着胳臂退后。
也罢!也罢!池早木然呆坐了半晌,终于长叹一声。
他挺直了身躯,咬牙道:你们打算如何行动?王旆与高怀、田盛互相对视一眼,暗自冷笑。
池早这条老狐狸先前故作忠直之态,骗的了谁?难道他真的愿意与城偕亡么?对于大家族来说,如何确保家族的延续,才是最重要的吧。
他说了半天,为的不过是匈奴人对池氏家族前途的承诺罢了。
须知四姓豪族之中,以池氏最为人多势众,故而左贤王刘和的帛书之中将池氏一族放在四姓豪族之首,事成之后论功行赏,少不得方伯之位。
既然刘和以左贤王之尊亲笔承诺,这老家伙便按捺不住情绪,要亲自动手了。
池家的部曲无论是数量还是jing锐都在其余三家之上,池早本人更是深藏不露的人物;要做大事,正须他全力施为!王旆取出一幅晋阳的地图铺在案几上,压低了嗓音:池族长,你来看,我们四家全力动员jing锐敢战的部曲,合计不会少于四百人。
凭这四百人,又是有心算无心,夺取一座城门至少有七成把握。
我们只要在明ri匈奴大军攻城之时拿下一座城门,放匈奴大军入城,就是大功一件……池早睨视了王旆一眼,打断了他的言语:贤弟,此刻晋阳的兵力虽然薄弱,但每座城门的五六百名守军还是有的。
你就这么肯定我们能夺下城门?这硬骨头可不好啃啊!何况匈奴大军十倍于晋军,明ri大举攻城,本就如摧枯拉朽一般……夺门虽是大功,却不是奇功!其余三人一同惊问道:何谓奇功?池早眼中jing芒一闪,伸手点了点地图上晋阳城的中心位置:无须等待匈奴人的动作,我们今夜就起兵,攻下刺史府!晋阳军现有能战之兵,绝大部分都已布置在城墙沿线,而城内几乎没有后备兵力,至为空虚。
因而,我们四家可以一举拿下刺史府,擒拿令狐盛等一应官员将佐。
没了中枢的指挥,各座城门的晋军必然不战自败;若是上天眷佑,说不定我们能抢在匈奴人攻城之前就迫降晋阳……这才是足以换取举族富贵的奇功!------------第一百章 胡笳(四)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la】,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次ri凌晨。
<。
>天sè依旧黑沉沉的,但东方的天空已经稍许显出一抹鱼肚白。
这是一夜未眠的人最疲劳的时候,无论jing神和体力,都陷入了低谷。
在晋阳城北的一条街道上,往来巡视了整夜的伍长霍轶只觉得疲倦yu死。
他一边拍打着面颊给自己提神,一边往街角的避风处走去。
那里是两堵高墙夹成的一个凹角,高墙之后原是高官贵人的园林府邸,却因为战争而荒废了。
前些ri子,他的部下们从废园中搬出了几块木板,在高墙间搭起一个简易的屋棚,用于夜晚巡逻时偶尔偷个懒小憩片刻。
这当然不合规矩,可是对于那些从军十年以上的老兵油子来说,脑袋都已经拴在裤腰带上了,这能算得什么。
身为伍长的霍轶平ri里对此就很是头痛。
此刻强敌压境,城里的军民无不人心惶惶,那几个老兵油子反到是格外猖狂起来,整夜都躲在屋棚里休息。
原本半刻之前就该来替换他,却迟到了。
霍轶不满地嘟囔了几句,迈进屋棚里。
屋棚里的油灯不知何时已灭了,伸手不见五指。
霍轶一脚踩在某种软软的东西上,被绊了个趔趄。
他正待喝骂,忽觉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扑鼻而来!霍轶昏昏沉沉的脑袋顿时清醒了三分,转身就跑。
可没跑几步,只觉身后疾风大作,一股极大的力量箍住了他的脖颈,随即颈骨被喀地扭断,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距离街角五六丈远处的一条小巷口,全身劲装的田盛正贴着墙根的yin影站着,只露出半张脸窥视长街上的动静。
待到屋棚里传来一长两短三声鸟叫,他挥了挥手,随即窜出巷外。
百余名剽悍的灰衣汉子紧随在他身后急奔向前。
这些人无不身手矫健,动作并不整齐划一却有种独特的韵律,仿佛一条灰龙在夜sè中疾飞。
前方半里处,就是并州刺史府的后门。
越石公虽已领兵南下,但署理护匈奴中郎将、并州刺史职务的护军将军令狐盛仍在这里办公。
此时面临紧急的局势,别驾、治中、诸曹从事等官员都在府中商议对策,刺史府中通明的灯火一夜未熄。
相较于偏僻的后门,刺史府的前门正对着晋阳城中的校场,地势十分开阔。
二十余名甲士手持松明火把,在门前彻夜往来巡逻,整夜铁甲铿锵,毫无倦sè。
这些甲士都是追随越石公多年的旧部,极其jing锐。
为首的一人身材高大雄武,乃是越石公亲将之一的柳渊。
柳渊是越石公的中山魏昌同乡人,十分忠诚可靠;另外xing格也非常谨慎,故而越石公令他留守刺史府。
柳渊突然停下了脚步,他注意到校场南侧的大路上有隐隐绰绰的人影闪动,还有沉闷的脚步声有节奏地响起。
他大声喝问道:什么人?柳队主,是老夫!是池某啊!一个沙哑的嗓音高声回答道。
一名宽袍博带的老者拄杖而行,从校场的另一头缓缓走来。
柳渊认得这人乃中都大姓池氏之族长池早。
池姓原本在中都县经营了两座坞堡,颇有几分地方势力。
越石公出镇并州之后,将池氏迁移至晋阳居住,又征辟池早为并州刺史府的从事,以示怀柔。
像这样的从事职位一共授予二十余人,通常都由各家大族族长担任。
这些人并无实权,说是备员以供咨议之用,其实只用来表示各家大族与朝廷同心同德。
因此都无须点卯办公,各家大族族长自恃身份,一般也不会到刺史府来。
池早却是个异类,平时有事没事经常往刺史府跑跑,一来二去,与诸多将佐都混了个脸熟。
刺史府的幕僚们猜测,池姓虽然人丁兴旺,近代以来却未曾出过官宦人物,这位池族主显然是想自越石公的手底下谋个一官半职,也好光耀门楣。
虽然是熟人,但柳渊并不放松jing惕。
他作了个手势,数十名部下立刻在他身后列成一排,横持长戟,形成防御的姿态:池族主,你深夜带人来此,所为何事?池早的身后有大约百余名壮丁,他们距离柳渊很远就停止了脚步,聚集在校场的一角。
池早单独前行,边走边解释道:柳队主,昨ri令狐将军不是令城中各家大族点选壮丁,配合守城之用么?老夫连夜招集部曲,共得了百余人。
想到军情紧急,不敢耽搁,于是早早便带他们来校场等候。
池早顿了顿,又道:这些人若是不够,便是老夫本人和族中老弱,也都愿意上阵作战。
明ri与匈奴厮杀,定不能少了我们池家的汉子!他说话时的神情激动,五绺长髯飘拂,显得十分慷慨。
柳渊知道昨ri令狐盛确实向城中大族布达了搜检壮丁的军令。
当次人心惶惶之际,这池早竟这般深明大义、倾家为国,使得他颇有几分感动。
于是他向池早施礼道:我曾听说:疾风知劲草,岁寒见后凋。
池族主今ri的高义,我想令狐将军定然会转禀主公。
他令身后的甲士们散去,自己陪着池早攀谈了几句,眼见晨风寒冷,便提议让池族的部曲壮丁到刺史府正门右侧的墙边避风。
池早连声道谢,十分客气,倒令柳渊有些不好意思。
正在这时,忽听刺史府的后门方向百数十人齐声暴喊。
柳渊吃了一惊,返身要去后门处查看。
没走几步,忽觉腰背间难以言喻的剧痛,随即一截雪亮的刀尖直透前胸!那刀尖一闪即没,鲜血立刻从前后两道巨大的伤口中喷溅出来。
柳渊想要大声嘶吼,却已完全透不过气,只能在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随即充斥着血浆的气泡就充满了他的口腔。
他用最后一丝力气勉强转身,最后的一眼,便看到池早原本清矍的面容变得十分扭曲凶残。
池早更不迟疑,一脚踢在柳渊的胸前。
他素ri里都是以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士形象示人,谁知此刻突然展现的身手,竟是高绝。
这一脚力有千钧,柳渊的身躯被如同被发式机投出的石弹一般直飞起来,撞上了并州刺史府的大门,发出轰然大响。
池早已然抛开了拐杖,左右双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两把寒光四shè的长刀。
他将两把长刀锵锵互击,爆出耀眼的火花。
变生肘腋之下,柳渊属下的甲士们一时都愣住了,目瞪口呆地看着池早挥刀前指,纵声大吼道:给我上!随着他的号令,身后的百余名壮丁纷纷拔刀,往那群甲士杀了过去。
而校场远端的yin影里,有更多的人突然现身,向着刺史府冲杀而来。
晋阳城中的兵力原本有三千人,昨ri又临时征发了民壮两千余。
但这些兵力大部分都已派驻到城头守御,其余的也都部属在靠近城墙的几处交通要道,以便随时增援第一线。
而专门镇守刺史府的近卫绝大部分都已随越石公南下,此刻留守府中的约莫百人,分作两班轮流值哨,立刻能投入战斗的不过五十余人罢了。
而池、田、王、高四家豪族都是人丁兴旺的大姓,在本乡本土数百年以来建立起盘根错节的势力,实在不可小觑。
他们连夜动员的族中jing锐部曲,合计足有将近四百人。
此刻,这四百人兵分两路,猝然发难,直杀进刺史府!在后方,有田盛带领的一百余人破门而入。
他们排列成松散的队列,逐房逐屋地推进,四处放火,见人就杀,哪怕是手无寸铁的婢女、仆役也不放过。
而在刺史府的前门,则有池早一马当先。
他狂舞的双刀在空中划出一道道艳红的血线,当者无不披靡。
池早熟悉府里的道路,沿途绝不作无意义的逗留,带着如狼似虎的部下们直扑向刺史府第三进的厅堂。
那里是官署集中的所在,自护军将军令狐盛以下,几乎所有留守官员尽数在此。
前后两路人马仿佛巨大的刀刃和砧板,而以晋阳的留守官员正是砧板上垂死挣命的活物。
这是凌厉之极的斩首行动!******出发之前更一章,攒人品。
阿弥陀佛!螃蟹的更新向来不给力,非不为也,实不能也,但我会尽量调整的,希望能够逐渐提高写作速度,以报诸君厚爱。
顺便预告一下,《扶风歌》第一卷《烈烈悲风起》将近尾声,应该下周末会完工。
在第二卷里,西晋的政局不可避免地继续坍塌,身为穿越者的陆遥却得以迎来力量迅速膨胀的时期,而失败的危险同样如影随形。
群胡环伺的北疆是否足以支撑陆遥勃发的雄心壮志?他与刘琨的关系又将何去何从呢?敬请期待扶风歌第二卷《泠泠涧水流》。
------------第一零一章 胡笳(五)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la】,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与四姓豪族部曲凶猛的突进相比,刺史府中的防御力量太过薄弱了。
几十名卫士转眼就战死了一半,剩余的人且战且走。
虽然在撤退的过程中,几次获得了十人左右小部队的增援,但他们依旧不敌豪族部曲的攻势,形势岌岌可危。
池早始终冲杀在最前。
他身形灵动如鬼魅,刀法更是凌厉异常,完全不像是一名五十余岁的老者。
那几拨增援来的晋军士卒根本遏制不了他的攻势,反而让他心中大喜:那些增援的士卒分明是晋军高级将领的亲兵。
亲兵的数量越多,证明此刻在刺史府中的晋军官员越多。
若能将他们一网打尽的话,晋军就像是被斩断七寸的蛇,再没有翻盘的机会。
只怕无须匈奴人出兵,晋阳雄城就能易手……这绝对是奇功一件啊。
不提池早大呼酣战,其余王旆、高怀等人,也带了善战的部曲僮仆奋力厮杀。
原本阻挡他们的晋军士兵此刻已不超过二十人,他们遭到五倍以上的豪族部曲围攻,被分割成了散乱的几块,依托府邸中的各种建筑负隅顽抗。
四姓豪族部曲一鼓作气,竟然接连突破了两道门户,逼近了并州刺史官署所在的东厢。
并州刺史官署位于刺史府第三进的东侧,说是东厢,其实是个du li的院落。
越石公兼任并州刺史、护匈奴中郎将和振武将军三职,因而将这三个职位的下属幕僚都合并在一起办公,占据了一个颇为宽广的地域。
由于涉及军机事务的僚属全数在此,另外还存放着大量重要卷宗,考虑到安全因素,这几个月来,刘琨特地命人对院落进行了加固和修缮。
整座院落被厚而高耸的院墙包围着,除了正门以外,别无通道可以进出。
而这时正门已经被死死地关上了。
厚重木门上甚至还包裹着铁皮,哪怕挥沉重的刀斧去砍,一时也难以破坏。
东厢的院墙上设了垛口和用于了望的高台。
这时有十余名晋军士兵居高临下地shè击,顿时将豪族部曲杀伤了不少。
王旆立即组织人手还shè,但是豪族部曲之中只有极少数人带着弓箭,而且shè术也有所不如,因此一时占不了什么便宜。
双方僵持了片刻,田盛的人马也从后院兜了过来。
田盛沿途放火放得痛快,见晋军龟缩在这院落里死守,便提议投掷火把入内,把院里的人都逼出来,若是不肯出来的,索xing就烧死算了。
池早毕竟要老到许多,他清楚这院落不仅是将佐僚属办公所在,更是整个太原国户籍、田籍的存放之处,若是一把火烧了,未免可惜。
自然这也是由于匈奴人许他以牧守之任,此时眼看胜券在握,他已经做起了地方官的打算。
正在思量的时候,身后一名部下急奔来禀道:族主,城外的匈奴人大营灯火渐明,他们开始行动了!此刻大约在寅时和卯时之间,按照通常的习惯,再过整整一个时辰才是朝食也就是用早饭的时候。
池早没有想到匈奴人竟然如此急不可耐,不禁微微一惊。
他相信,数万虎贲之师一旦攻城,绝不会比砸碎一个鸡蛋壳更困难。
四姓豪族想要抢在匈奴破城之前控制晋阳,时间很紧了。
他立刻向田盛道:贤侄,这刺史府缓急难以攻下,顿兵于此非是上策。
你立刻带领部下,往晋阳城中四处放火烧杀。
若城兵来援,则无需抵敌,只管退避……务必要将形势搅乱,越乱越好!田盛狞声道:正合我意!他杀气腾腾地一拱手,带领众部下去了。
过不多时,刺史府外便杀声大作,若干火头升腾。
火光掩映之下,田盛的部下们口称胡人入城,疯虎般见人就杀。
须知数万胡人大军虎视之下,整个晋阳本就人心浮动,人们的情绪惊恐压抑到了极处。
如今刺史府夤夜遇袭,再有凶徒四处烧杀,晋阳城里顿时鼎沸,数以千百计的居民如无头苍蝇般狂奔乱走,彼此厮打、殴斗,种种疯狂之状难以言表。
呼啸声、哭喊声、厮杀声冲天而起。
为数不多的城防兵力死命弹压不住,就连据守在城墙上的守军主力也sāo乱起来。
池早一拍双手:好!正要如此!他连声冷笑,向王旆、高怀道:我与那护军将军令狐盛有一面之缘,且去劝说两句。
二位族长速速准备引火之物。
若他们不愿降服,立刻放火!说完,池早大踏步地走向那院落,用他所能体现出最威严的声音高声喝道:令狐老将军安好否!在下乃是并州从事池早,有几句肺腑之言,要奉劝令狐老将军……刚喊了半句,院落的紧闭的大门轰然碎裂成千百片,用十倍的音量打断了池早的喊话。
碎裂的木屑、木块如同暴雨般四处溅shè,打得肌肤生痛。
破碎的大门后,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池早目愣口呆地望着那身影,倒抽了一口冷气。
那是一名身躯壮硕之极、分明只有传说中才会出现的巨人。
他没有披铠,**着上身,筋肉虬结的胳臂上随便哪块跃动的肌肉,都比普通人的脑袋还要大三分。
他的须发呈现出棕褐sè,因为太久没有梳理,胡乱绞结成了无数小团,几乎把面容遮住了大半。
东厢的院门宽达丈许,足够四五人并行。
可是这巨人往院门处随意一站,肥硕的腰围竟然几乎把整座门都堵住了。
或者用肉山这两个字,更能形容他的体态吧。
巨人弓下腰,小心地从院门里钻出来,以免额头撞到了门楣。
以他的体型来看,将门楣撞塌显然毫不费力。
当他整个人都迈出院门以后,众人才注意到他右手倒提着一把硕大无朋的狼牙棒。
狼牙棒不知是什么材料所制,通体闪着金属光泽。
棒身布满横七竖八的尖钉,而尖钉上处处暗红sè的污迹,证明了这无疑是一件杀人如芟草的凶器。
巨人发现众人的眼光都集中在他手中的狼牙棒上。
于是他憨厚地笑了笑,把狼牙棒提起来,伸了个懒腰。
整座并州刺史府杀声震天,你死我活的战斗随处可见,这巨人却好像刚刚才睡醒。
池早的一名得力部下仗着自己身手矫健,小心翼翼地逼近过去。
大约站到那巨人两丈开外,他挺枪一指,大喝道:大个子,你们已经被包围啦!快快丢下兵器,跪地投降吧!那巨人斜眼看了看他,随即挥起狼牙棒便打。
这大棒子怕不有百十来斤重,谁敢硬接?使长枪的汉子立刻纵身后跃,可是没想到那巨人的动作迅疾如闪电,使枪汉子的双脚尚未离地,黑沉沉的狼牙棒就泰山压顶般正中头颅。
只听噗嗤一声闷响,岂止头壳粉碎?连大半个身躯都被拍作了稀烂。
对那巨人形成扇形包围的数十人整齐划一地倒退半步,脚步踏地发出咚的一声。
这些人都是四姓豪族多年来纠合的jing锐部曲,有许多还是绿林亡命徒出身,素来悍不畏死的。
可是那巨人凶恶如鬼神般,摆明了谁先上谁死,一时间众人心神撼动,竟没有任何人再敢向前。
池早不禁大怒,他亲自逼近几步,挥刀吼道:怕什么?我们人多!一起上,杀了他!仿佛是对他的回应,院门内一声呐喊,数十条剽悍大汉一齐冲出。
这群人个个上身**,不着甲胄,手中持着各sè武器。
定神看去,他们都是辫发索头,神情狰狞如鬼怪一般。
池早足底一软,不由自主地惊呼道:鲜卑人?******新的一周开始了,提前预祝各位读者朋友阅读愉快:)上周在裸奔的情况下,红票始终保持在历史军事类的前十名,这真是莫大的鼓舞。
螃蟹简直不知道如何用言语表达我的感谢之情。
各位的支持和鼓励,我绝不会忘记的,顿首。
另外,也要感谢夜辉19938269老爷的捧场,相信本书值得吾兄支持。
第二卷的写作尚属顺利,本周争取多更几章,以报厚爱。
------------第一零二章 胡笳(六)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la】,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天刚破晓,部队调动时的人喊马嘶便将刘和惊醒。
他迷迷糊糊地挥手,试图赶走扰人清梦的喧闹,过了半晌才渐渐清醒过来。
身下的被褥不那么平整松软,一夜下来,硌得刘和的腰背隐隐生痛。
眼前用牛羊皮缝制的帐篷形制粗劣,与他在平阳的奢华府邸更有天壤之别。
他大声道:来人!来人!应声而入的不是他心爱的美貌姬妾,而是几名膀阔腰圆的护卫。
护卫们呈上饮食,那些食物无非是煮得半熟的大块牛羊肉,沾了点盐巴作为调味。
刘和勉强吃了些许,便让人撤下去了。
接着护卫们又七手八脚地为刘和着盔贯甲。
粗夯汉子手重,将束甲丝絩勒得太紧,几乎让刘和透不过气来。
费了不少工夫,才总算调整适当。
军营里的艰苦生活自然无法与刘和素ri的享受相比,但眼看晋阳就在掌中,总算也不枉他这些ri子的屈尊降贵。
这时帐幕被人掀起,左骨都侯须卜跋为首的诸将迈步而入。
须卜跋出身于匈奴贵种,自幼与刘和亲善,又是骁勇善战的大将,故而刘和托之以兵事。
他手抚前胸向刘和施礼问候,随即道:晋阳城里的内应动手了,城中火光熊熊,有厮杀之声传来。
左贤王,请您移步阵前,将士们已经准备就绪,只待您的号令。
刘和jing神一振,与须卜跋带了数十名jing锐骑兵旋风般直驱阵前。
晋阳是历朝历代经营的重镇,城墙周回十余里,城外又有河流环绕。
匈奴人的兵力纵然雄厚,也不可能将晋阳团团包围着四面攻打。
因而他们先分出几支jing干兵力占据城池四周的若干要地;接着再勘测地形,选择适合登城作战的战场。
最终他们将主战场选在地形平坦的城北,将大约一万五千余人的主攻部队安排在这个方向。
其余三面只布置轻骑若干,并无严密封锁,而作袭扰之用。
此刻一队又一队的匈奴战士已经启程,靠近晋阳去列阵。
这些强悍的将士绝大部分都是匈奴本族jing锐,绝非其它附从杂胡可比。
他们每个人的眼神中都闪烁着贪婪的凶光,似乎正幻想着在攻破城池之后放手屠杀抢掠。
相比于入塞以后穷困潦倒了数百年的匈奴部众,汉人实在是太富庶了。
岂止金银财物,甚至连普通的生活用品、铁器、农具,甚至是女人,都是匈奴人抢掠的对象。
这样的抢掠是维持匈奴人高涨斗志的最大动力,使他们在战场上像是凶恶的狼群。
除了士兵以外,大量紧急制作成的云梯、冲车、土袋等攻城器械,也从后方源源不断地向前运输。
这些是须卜跋带领上千名将士连夜赶工的成果。
左骨都侯须卜跋与匈奴汉国大司马呼延翼两人,是军中支持刘和的两大支柱。
此番呼延翼随同大单于刘渊作战,而须卜跋跟随刘和,在各项军中事务方面的确是尽心竭力。
刘和的大营设在城北的高地,距离晋阳大约十里左右。
刘和纵马而行,片刻后就到了阵中。
他快速检视了若干部队的准备情况,但并不在阵中驻足,而是策马继续向前,直逼到晋阳城外三百步远近。
这个距离已在强弓硬弩的shè程之内;但刘和仗着身披jing良的重铠,又有武艺高强的护卫随从,丝毫不将这点危险放在眼里。
此时左渐尚王贺赖古提、左大当户綦母达、建威将军刘胄、晋军叛将龙季猛等人也赶到刘和身后。
刘和在寥廓平原之上举目四顾,身后是一员员名震天下的匈奴大将分头统领着雄兵上万,旌旗招展恍如cháo水。
不禁令人油然而叹大丈夫当如是也。
往前看则是唾手可得的晋阳重镇,此刻,只见青灰sè的城墙上空熊熊火光闪动,还有厮杀声隐约随风入耳;毫无疑问,那是晋阳城中内哄四起,许多豪族已经呼应匈奴大军起兵作乱。
刘和意气风发,这个场景已在他心中酝酿了很久。
他拨马来回盘旋数次,勒缰立马,挥鞭向晋阳一指:各位!晋军已到穷途末路了!此乃诸位将军建功立业的良机……就在此时,远处的城头上传来了胡笳吹奏之声。
微凉的晨风吹过,这一缕曲声在千军万马的噪杂之中若有若无,却格外显得曲调沉厚拙朴,与空旷苍凉的山河浑然一体,带着摄人心魄的魅力。
刘和绝非不知轻重的人。
可是此刻这曲声入耳,竟然让他突然间忘记了向将军们训话。
他微微侧耳,出神地捕捉着随风而来的吹奏之声。
簇拥着刘和的匈奴将领们也按捺不住内心澎湃的情绪,他们微微眯起了眼,如痴如醉地沉浸在了美妙的乐曲中。
胡笳最早只是胡人用芦苇叶卷起用以发声的玩具,后来才有了木制三孔、管簧分离的形式。
它的制作通常都很粗劣,音质不佳,音域跨度也颇显狭窄。
可它与音声圆润的丝竹不同,胡笳更加慷慨和质朴。
那暗哑的曲调里仿佛孕育着喷薄yu出的强大力量,每次在草原上奏响时,最能引起马背上雄健男儿的共鸣。
耳畔的乐声忽而粗犷刚健,忽而千回百折,令他恍然置身于天穹笼盖的辽阔草原,迎接北风狂野的呼啸,伸手便可触及yin山脚下那如云霞涌动的羊群。
是的,只有在广袤无垠的万里北疆才能孕育出这样的乐曲。
那片无边无际的草原曾经是属于我们匈奴人的,可我们却已离开草原太久了……不知过了多久,吹奏之声渐息,刘和猛地打了个激灵,从恍惚中挣脱了出来。
他定了定神,轻咳一声,想要继续之前的号令,却赫然看到身边众多的大将和jing锐护卫个个都露出心驰神往的神sè,竟然还沉浸在乐声之中yu罢不能。
更远处,甚至连先前正在列阵的将士们也都停下了脚步,倾听那愈来愈轻的渺渺余韵。
刘和怒喝一声,将众将惊起。
各人面面相觑,都觉得匪夷所思。
正在狐疑的当口,更有人惊骇地发现,天sè居然已经大亮了。
这回肠荡气的一曲,只怕足足演奏了半个时辰还多。
而城下蓄势待发的上万大军,竟然都尽数为这段悠扬的曲子所惑,一个个沉浸其中,丝毫不觉时光流逝……能以一曲胡笳慑服万军,这是何等神而明之的技艺!更何况,这两万雄兵可不是什么意志薄弱的杂兵,而是经历无数次出生入死的血战,心志坚毅到了极处的强兵骁将!当此兵临城下之际,却被区区一曲胡笳所扰,这使刘和简直羞恼到了极点。
可是他转念一想:战场上的事,终究要靠浴血搏杀来定夺。
莫说是一曲胡笳,便是有妙音天女奏起天花乱坠之乐,也阻不住他麾下两万雄兵踏平晋阳。
倒是那吹奏胡笳之人的才能当世无匹,或者说亘古以来罕见也不为过。
想不到晋阳城中竟还有这般风雅人物。
破城之后,须得约束诸军留他xing命才是……刘和这么想着,转头往晋阳城看去。
吹奏胡笳之人正高踞在大夏门城头之上。
那人一袭白衣,身材高挺。
因为距离稍远,刘和看不真切他的面容,但隐约觉得是个眉目疏朗,风姿秀异出众之人。
他意态自若地倚着墙头的右手持一管胡笳,往左手的掌心处轻轻敲击节拍,仿佛自己也对适才的演奏十分满意,此刻仍在回味。
刘和正待凝神看清这人相貌,耳边忽然传来格格地牙齿颤抖之声,令人颇感烦躁。
他含忿转头,便看见龙季猛目不转睛地瞪着城上那人,脸庞毫无血sè,像死人一般惨白。
龙将军,何至于如此?刘和皱眉道。
龙季猛脸肌抽搐了几下,涩声道:殿下,这人……这人就是并州刺史,刘琨刘越石!刘和愣了愣神:此人是刘琨?你没有看错?怎么会错?他就是刘琨!龙季猛有些歇斯底里地叫嚷。
可刘琨怎么会在晋阳?他不是正率军在隰城一带与大单于交战么?贺赖古提插言问道。
龙季猛无意识地猛地扯紧缰绳,以至于胯下战马突然焦躁地打起了转:此人确实是刘琨,绝不会错。
这人竟然出现在晋阳,定有什么yin谋诡计……殿下,只怕形势有变!形势有变啊!呸!贺赖古提咳吐一声,不屑地摇了摇头。
他随大单于东征西讨,杀死的晋人高官不知道有多少,因而并未将区区一个并州刺史放在眼里。
他轻蔑地望着龙季猛,冷笑道:大单于亲自在南线牵制晋军主力,就算刘琨赶回晋阳,也带不回多少人马。
我们率领两万匈奴勇士在此,怕什么yin谋诡计?龙季猛瞪了贺赖古提片刻,转向刘和道:殿下!刘和并不像贺赖古提那般盲目自信,但他皱着眉头想了想,也自觉诸般布置绝无疏漏,必不至给晋人可趁之机。
于是他扬鞭向远方虚指:龙将军深悉晋人内情,自然要对我们多加提醒。
只不过此番恐怕是多虑了。
你看,我在晋阳以南的龙山、蒙山驻了jing锐三千。
这三千人足以封锁晋阳南去的蓝谷要隘。
有这三千人在,哪怕晋阳军全师北返,也足可凭险阻击。
随后只消大单于追击,正好聚歼敌人。
龙季猛慑于刘琨既往战无不胜的威名,刘和却丝毫不怕他。
通往君王宝座的路上,正好用这个声名显赫的晋人高官来做垫脚石!刘和带过马,大声笑道:那刘琨刘越石,堂堂炎汉世胄、大晋高官,居然效仿伶人奏曲。
yu以施缓兵之计乎?抑或yu以乞命乎?待攻下晋阳,诸位可要替我好好问问!身边诸将凑趣,一齐大笑起来。
待到笑声渐止,刘和挥起一个极响亮的鞭花,扬声道:诸将……话音未落,惊天动地的吼声突然从远方响起,仿佛裂岸的怒涛,轰然横扫而过!刘和的战马被巨响所惊吓,人立而起,发出惊惶的嘶鸣。
他的骑术本来欠佳,再加上身披重铠动作不便,顿时失去重心,仰天往后就倒。
数名亲随急忙上前,费了好些功夫才手忙脚乱地稳住战马。
他顾不上叱喝亲随们,急急向北方张望。
只见正北方雁门群山的余脉之间,一支大军铺天盖地般席卷而至。
放眼望去,漫山遍野尽都是辫发索头的鲜卑战士,兵强马壮,杀声如狂,气吞万里!刘和如堕冰窟,只觉得自己手脚冰凉,几乎拉不住缰绳。
他厉声喝问:这是怎么回事?哪来这许多鲜卑人?身边众将一个个都惊疑不定,谁能回答他?******孩子幼升小面试结果今天能出来了,加更一章攒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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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片刻工夫,鲜卑人摧枯拉朽地冲过了留守兵力薄弱的匈奴人营寨,向着攻城部队的背后驰突而来。
晋阳城下的匈奴人虽然都是百战jing兵,可是他们做的也是攻城的准备,骑兵未曾上马,步兵大都换了短兵,护持着云梯飞楼之类分作无数小队冲着晋阳列阵。
这哪里能抵挡得住如狼似虎的鲜卑人从正后方的奇袭,顿时混乱。
更麻烦的是,由于统兵的大将几乎都簇拥在刘和身后,此刻军阵之中竟无人能指挥反击。
绵延数里的阵列间,凄惶的骨笛声乱响,数十名传令骑兵奔来奔去,谁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不过片刻的功夫,驻扎在最后方的预备队就完全垮了。
那些鲜卑骑兵往来冲杀,像砍瓜切菜一样把匈奴人的首级一个个剁下来。
刘和一把抓住须卜跋身披的甲胄。
他是如此的用力,以至于指尖发白,指甲在铁铠的叶片上滑动时,发出咯吱咯吱的摩擦声。
他摇晃着须卜跋道: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晋阳空虚无备么?那些鲜卑人是怎么回事?晃了几次,他又甩开了须卜跋,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身为匈奴汉国储君,刘和对于北疆的形势不说了然于胸,至少也不在他人之下。
他很清楚的了解,拓跋鲜卑统有大漠南北的匈奴故地,兵强马壮、实力雄厚,素来是匈奴深为忌惮的对手。
更不要提中部大人拓跋猗迤与前任并州刺史司马腾友善,几次出兵襄助晋军。
双方早就结下深仇。
然而这几年来,由于猗迤身体欠佳,族中实权分别落入东部大人禄官与西部大人猗卢之手,这两家争权夺利,互争雄长,再也无暇援助朝廷。
故而数年间司马腾一败再败,最终狼狈地逃亡邺城。
刘琨入主晋阳之后,曾与鲜卑贵酋往来。
匈奴汉国密谍广布并州,对此自然也有所闻。
或许大单于也认为不能给刘越石施展合纵连横之术的时间,所以才决心在chun季起兵北上。
可是最终谁也不曾想到,陷于内乱中的鲜卑人突然挥师南下,事先竟绝无半点征兆!刘和还想到了更多。
这一战若是出了差池,将会是匈奴汉国立国以来少有的重大挫折。
那么,大单于会如何看待自己?群臣的支持、良好声望,多年来低调隐忍之下一点点培植起的势力,难道就此毁于一旦?他紧咬牙关,混不觉得牙龈都渗出血来:此刻的形势非我指挥不利,实在是由于有司未能掌握敌情之故!黄门侍郎陈*元达掌管机要、密谍,每ri里流水般的资财花出去,却探查不到鲜卑人的动向……此辈无能,竟然陷撑犁孤涂单于的尊贵后裔于险境!你们说!是不是这样!刘和向身边每一个人投以恶狠狠的眼光。
须卜跋的面sè铁青,重重地叹气。
左贤王刘和素来以文武双全的姿态出现在众人眼前,颇得了不少重臣倾心结纳。
谁知一旦形势不利,竟然慌张到这种地步。
眼下讨论这些有什么意义?及时整顿兵力,杀退鲜卑才是正经!刘和兀自咬牙切齿喃喃骂个不休:真是可恨!我若是能回到左国城,定然要狠狠弹劾陈*元达这厮!须卜跋没有jing力多说什么,他挥了挥手,几名侧近将刘和簇拥住了。
随即他挺身向四面大吼:休要慌乱!休要慌乱!你们几个护住左贤王;贺赖古提大王,拜托你整顿军马,其余的人都随我来!吼声中,他锵然拔刀出鞘,直线向鲜卑人杀来的方向冲去。
此刻匈奴的军队已经陷入动摇,稍一迟疑就是全军大溃的下场。
须卜跋唯有亲自带队突阵,以求稍挫敌锋,为大军争取片刻重整阵线的时间。
包括左大当户綦母达、建威将军刘胄等大将无不心头雪亮,这是生死存亡的关头,容不得丝毫怠慢。
几员大将聚集起了大约百人的队伍,紧随须卜跋的身后形成冲锋队形,瞬间就越过了匈奴人的大队人马,与鲜卑骑兵碰撞在了一起。
骑兵对骑兵的战斗,胜负往往只在照面的一个瞬间。
所有的招数、机谋在这时候全都没有用,只看你的出手够不够稳、准、狠。
须卜跋是匈奴汉国屈指可数的刀术高手,此刻他长刀盘旋飞舞,仿佛手中多了个闪亮的光圈一般。
两军对撞的轰然大响声中,两名鲜卑骑兵溅血落马,以须卜跋为锋刃的匈奴骑兵,就像一柄锐利的楔子,深深地楔入了鲜卑人的队伍之中。
两军搏杀的时候,大将的个人武勇表现素来最能鼓舞士气。
须卜跋官拜左骨都侯,按照匈奴旧制,乃是辅佐单于执政的异姓大臣之首,地位尊贵无比。
眼看这等大将亲自在阵前摧锋杀敌,匈奴人无不狂呼乱喊为他助威,士气由此复振。
只要拖住鲜卑人一会儿,只需要一会儿就够了!须卜跋咬牙切齿地想着,掌中弯刀使得更加狠辣,接连又斩杀两名鲜卑勇士。
毕竟此刻在晋阳城下的将近两万人都是匈奴本族jing锐人马,虽然被鲜卑人打了个措手不及,但骨子里的血勇犹在。
只需要一点点喘息的机会,就能稳住阵脚,发起反击!然而匈奴人称霸草原的年代毕竟已经过去很久了,如今鲜卑人才是草原上的霸主。
鲜卑人的骑兵战术迅猛而灵活多变,超过了须卜跋的预想。
鲜卑骑兵主力丝毫不因须卜跋的截击而停步,他们左右一分,仿佛河水流淌过礁石般越过了须卜跋所部,继续向匈奴人的大军冲杀过去。
而与此同时,又有小股骑兵斜刺里杀到,一个短距冲锋,立时将须卜跋和他的部下们割裂开来。
数十人各持大刀阔斧,将须卜跋团团围定。
虽然身陷重围,须卜跋丝毫不惧,他左冲右突,交马时竟无一合之将,口中奋然咆哮:须卜当的子嗣,左骨都侯须卜跋在此!鲜卑人的狗种们尽管前来送死!他自报己名,大呼酣战,无疑会使鲜卑人的注意力都集中过来,相对减轻大军正面所承担的压力。
谁知他吼声未落,身后又传来阵阵杀声。
须卜跋转头一看,顿时目眦尽裂:只见晋阳城门大开,一彪甲胄鲜明的晋军骑兵从城中奋勇杀出。
在他们身后,滚滚烟尘遮天蔽ri,不知有多少兵马跟随其后!左渐尚王贺赖古提正在东奔西跑地组织反击。
他借着北方的鲜卑人与匈奴主力缠斗的机会,在军阵的南侧重新集结起大约千余人的步兵。
可是晋军突然发动大规模的攻势,贺赖古提的部下们气为之沮,他勉强组织起的部队立刻就被冲散了。
贺赖大王,顶住啊!千万要顶住啊!须卜跋明知贺赖古提根本听不见,仍然面目狰狞地喊道。
但是那彪晋军骑兵横冲直撞,仿佛切入豆腐的利刃一般,所向无前。
眨眼的功夫,贺赖古提的本阵就被突破!再转回头看另一面,鲜卑骑兵凶猛异常,宛如猛兽恶鬼般地往来冲杀。
在他们的攻势之下,匈奴大军已经毫无阵列可言。
到这时候,任何人都看得明白。
两路大军前后挟击,匈奴大势已去!须卜跋狼嚎也似狂叫一声,摇摇晃晃地几乎跌下马来。
战场之上刀来枪往如雨点一般密集,哪容须卜跋分神。
他稍一失措,便觉背后剧痛,原来是一名鲜卑骑兵趁其不备,挺枪搠入他的后肋。
这一枪又急又猛,几乎穿透了他的身躯。
枪尖绞入内脏时那种烧灼般的痛感,使得须卜跋猛然清醒过来。
他猛力转身,竟然将刺入体内的长枪啪地一声崩断,随即挥刀斜劈,将那名偷袭的鲜卑人自颈至腰砍做了两段。
血光冲天而起,却阻不住更多的鲜卑骑兵冒着血雨冲杀前来。
须卜跋叱喝连连,动作依旧迅猛,仿佛根本不曾受了重伤。
可是鲜卑人杀得兴起,不顾生死地围攻。
片刻之后,他就像是大海中起伏的扁舟,被汹涌的海浪吞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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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对五胡十六国时期历史感兴趣的,或可移步一观。
螃蟹顿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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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由于城内四姓豪族尚在负隅顽抗,相当数量的人马仍被牵制着。
再考虑到各处城门基本守御需要,这支出城作战的晋军并不似看起来那么多。
其中,还有一半人打着旗帜虚张声势,真正冲杀在前的是目前城中各部军队里临时拼凑起来的、所有能够上马冲锋的战士,总数不过四百余骑而已。
用这点兵力与总数高达两万的匈奴jing锐对抗,正常情况下完全是以卵击石。
可是此刻匈奴已经在鲜卑骑兵的奇袭之下陷入了混乱,因而这支小小的晋军骑兵恰恰成为了击倒庞然大物的最后一击。
当他们连续第三次冲透敌人勉强维持的阵线之后,胡人彻底崩溃了。
也不知是谁最先丢下兵器逃跑,转眼之间,上万名匈奴jing锐突然间失去了斗志。
他们毫无方向地狂奔乱走,就像是一只只被狼群追逐的绵羊。
薛彤正是晋军骑兵中的一员。
他的全身都已洒满鲜血,也不知有多少是自己的、有多少是敌人的。
他瞄准了一个拼命奔跑的胡人,纵马从侧面超越过去。
与此同时,掌中横持的大刀从那胡人的颈间滑过,一刀断头。
另一名胡人跑了几步,眼看无法从薛彤的追击下脱身,居然翻身跪倒,连连磕头求饶,居然还说着口音奇怪的汉话。
可薛彤丝毫不为所动,轻舒猿臂,长刀如电直落,将他的头颅劈成左右两半。
刀刃深深地潜入颅骨,薛彤连连用力,却一时拔不出。
随着他的动作,灰白的脑浆和血液从刃锋的边缘喷溅出来,有些洒到了薛彤胯下战马的眼眶里。
战马突然受惊,打了个响鼻,四蹄乱踏。
薛彤轻抚马鬃,慢慢使马儿安定下来,随即四处张望,寻找下一个目标。
薛彤放眼望去,只见匈奴人已经完全失去了建制,四散奔逃。
偶尔有勇士举起旗帜号召将士们聚拢,随即就会被鲜卑人或者晋军集中兵力屠戮一空。
随着战事的深入,晋军、鲜卑和匈奴三股人马渐渐交织在一起。
晋人和鲜卑人都分散成了小队各自为战,或者称之为各自放手屠杀更加妥当。
刀锋入肉的钝声不断响起,临死前的惨嚎也从没停歇。
一个又一个匈奴战士被晋人或鲜卑人从身后砍倒,而其余的人并不停步,也丝毫生不起抵抗的意愿。
他们只是继续奔命,任凭在后面追逐的骑兵好整以暇地将他们杀死。
还有许多匈奴人为了逃避追杀,竟然向河流奔去。
他们在滔滔的汾水和晋水中疯狂搅动着手脚,使得河水仿佛沸腾般翻起了浪花。
其实此刻初chun刚至,水量并不很大,两条河最深处不过刚刚没顶。
可是那些胡人绝大多数都不通水xing,因而许多人鬼哭狼嚎地哀号,随即就在湍急的河水中溺毙,尸体浮浮沉沉地往下游飘去。
剩下一些人站在齐腰的河水中不知所措,于是河岸上的晋人或鲜卑人便取出弓箭,将他们一一shè死。
薛彤观望了片刻,沮丧地发现,已经找不到什么匈奴大将来厮杀。
他自有将门子弟的矜持在,对接下去单纯的屠杀并没有什么兴趣,于是意兴阑珊地拨马回头。
眼角的余光所及,便看见陆遥仍在策马奔驰。
战事初起时,龙季猛飞也似地赶回了本部,竭力组织兵力作战。
无论怎么说,他毕竟是谈论兵法能让刘琨都为之赞叹的宿将,确有几分本领。
怎奈匈奴人垮得太猛,眨眼时间,溃兵就将他的兵将冲得溃不成军。
匈奴人素来骄横无礼,换做前几ri,龙季猛连一个匈奴小卒都不敢轻易得罪。
可身处危急时刻,他再管不了那许多了,他高声喝骂,挺刀立马于阵前,接连杀死了几个冲乱阵脚的胡人。
可是兵败如山倒,数万人横冲直撞地败退,凭他这数百人哪里支持得住。
不过片刻时分,就连龙季猛的本队也乱了。
他反应倒是极快,既知事不可为,立刻就与众亲兵丢弃了旗号、甲胄等物,只穿了寻常服sè,混在士卒之中奔逃。
须知此刻晋军和鲜卑人呼啸往来于溃兵之中,专拣甲胄鲜明的胡酋来杀,龙季猛这一选择堪称英明。
怎奈他体型肥硕,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往ri里骑马往来,都是战马受累,此刻劳动本人大驾,可就有了大麻烦。
跑不了几步,他的就膝腿酸痛难当,呼吸困难,心脏更是跳得几yu从口中跃出一般。
几名亲兵七手八脚地拖拽着龙季猛逃窜,可带着这数百斤的累赘奔了里许之后,个个都累得半死。
眼看身边成百上千人超越过去,渐渐将他们落到后面,反倒是铁蹄动地而来,追兵距离得越来越近了。
那几名亲兵往ri都是龙季猛的亲信,金帛好处从不曾少拿半点。
可到了这等要命的时候,他们却如何肯与龙季猛陪葬?眼看形势不对,几人互相打了几个颜sè,突然间发一声喊,撒开脚丫各自跑了。
龙季猛料不到这帮鼠辈如此无良,顿时双脚发软,骨碌碌地跌翻在地。
他此刻身处晋水边的一片泥滩地。
这里被败兵们无数只脚践踏过之后,就成了无数个深深浅浅的泥坑。
龙季猛一头栽进其中一个大坑里,手脚所触都是滑溜无比的泥浆,半晌争持不起,不由得心中一凉,暗忖,难道我龙某人就要葬身在此?旁边忽有人递了根长枪过来。
龙季猛大喜,连声道谢:多谢!多谢!连忙拉住枪杆。
身旁那人道:无须客气。
一发力,就把龙季猛提了出来。
龙季猛爬出泥坑,挥手抹去满脸的泥浆,立刻就往四周张望。
却见匈奴的溃兵们早已跑远了,晋军骑兵紧追不放,也已越过他所处的位置。
除了那个递了枪杆给他的骑士以外,他身边竟然空荡荡的。
想不到因祸得福啊。
龙季猛呵呵笑了起来。
他在并州多年,对晋阳附近的地形自然熟悉无比,眨眼就选定了新的逃亡方向。
待动身时,突然想到自己体态狼伉,需得有个从人扶持,于是便随口向身边那人道:你还骑什么马?快下来,跟着我走罢。
ri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却听那人淡然道:龙将军,我倒不奢想什么好处,有你的首级便可。
龙季猛突然听出了这声音是谁,不由得魂飞魄散。
扭头看去,那人岂不正是陆遥?龙季猛惊呼一声,拧腰翻身跃起。
然而陆遥蓄势已久,哪里容他妄动?顿时断喝一声,挺枪便刺。
龙季猛能在并州军中做到一方大将,绝非无能之辈。
虽然这些年来养尊处优,可是武功底子仍在,动作迅捷无比。
若他决心誓死一搏,陆遥此刻乃是带着重伤勉强出战,真不一定是他对手。
可惜他毕竟怯了,全力以赴只为了逃命而已。
这就注定了他决然失败。
陆遥这一枪破风而至,龙季猛刚刚跃起,肩窝就被枪尖刺得透穿。
他整具身体被长枪的冲力带倒,死死地钉在了地上。
剧烈的疼痛使得龙季猛大声咆哮,不由自主地用力挣扎。
可长枪牢牢地搠入地面,每次扭动都会撕裂骨肉,给他带来更大的痛苦。
陆遥冷冷地看着他的惨状,单手微微用力,将长枪在软烂的泥泞中杵得更深一些。
大量鲜血随即咕嘟嘟地涌出来,和泥浆混作一团,又在他疯狂地扭动中糊得到处都是。
这名前任朝廷高官、曾被越石公寄予厚望的方面大将、几乎以一人之力将数万并州军民逼进绝路的大叛徒,此刻就像是一条抽搐着的蛆虫。
过了半晌,龙季猛终于耗尽了力气,躺倒在地面上不动了。
或许是大量失血导致神志渐渐模糊,他突然哀嚎起来:道明贤弟,饶命!饶命啊!这倒令陆遥有些错愕。
他想了想,蹲下来噼噼啪啪地在龙季猛的脸颊上扇了七八个巴掌,让龙季猛清醒了一点:你还想活命么?想,想,当然想!道明兄……陆将军,你我份属旧ri同僚……陆遥啪一个巴掌又扇下去:莫要废话,我只问一个问题,你为何要陷害高翔?高翔?龙季猛疑惑地问了句。
陆遥啪地再一掌扇下去,这一掌好重,手落处鲜血飞溅,半边脸都不像样子了。
不是我要害他!是徐润!徐芝泉!龙季猛一叠连声地回答。
随着他大声叫嚷,几颗被打落的牙齿噗噗地飞出来,徐润?没错,是他!我曾重金贿赂徐润,请他在越石公面前为我谋取镇守上党之权。
我筹备人马出兵之时,他特意提出,可以说服刘琨调动各军所属的jing锐部下予我。
龙季猛呲牙裂嘴:其实我没这想法,却不过徐润盛意,才答应。
结果徐润就调了那高翔来。
他偷觑一眼陆遥的神sè,继续道:其实我甚爱高翔的武勇,本不想伤他xing命。
怎奈他xing子倔强,伤了我多名部下……龙季猛好似突然来了jing神,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
陆遥哪里还理会他?原来是徐润!怪不得!陆遥恍然。
徐润身为振威将军从事中郎,乃是刘琨极重要的僚属,故而能在军政上头打主意;也只有徐润这样的亲密部下,才能说动越石公。
记得自己初入并州幕府时,徐润对自己颇为热络。
但由于对徐润过份的热情怀有疑虑,自己不曾回应,甚至可以说刻意地疏远此人。
本以为敬而远之也就罢了,想不到他气量如此狭小,示好不成便怀恨在心,用卑劣手段来报复么?河南徐润者,以音律自通,游于贵势,琨甚爱之,署为晋阳令。
润恃宠骄恣,干预琨政。
晋书中关于徐润的记载,突然浮现于陆遥的脑海。
在陆遥所熟悉的历史上,刘琨的并州政权最终失败,固然首先是由于敌我悬殊、大势所趋,其次出于刘琨本人的诸多问题,但徐润这佞人确实也起了极负面的作用。
永嘉六年,他谮言劝诱刘琨杀死了得力的老将令狐盛。
令狐盛之子令狐泥叛逃至匈奴汉国,具言晋阳虚实,由此直接导致了晋阳失陷。
刘琨的并州政权从此一蹶不振。
陆遥连连冷笑。
徐润这厮玩弄心机、想要给自己添堵,却平白害了高翔的xing命。
可怜高翔这条好汉子,本该轰轰烈烈地鏖战沙场,纵然是死,也得用百倍的敌人来陪葬;谁知却受了激ān人所惑,最后死于同僚的叛卖!龙季猛肩窝的伤处仍在流血,他眼前阵阵发黑,知道自己快支持不住了,于是愈发慌乱起来:道明兄!饶我一命!吾兄今ri高抬贵手,我一定重重报答……陆遥根本没有兴趣和他多说,一脚踏住龙季猛的胸口,拔出腰刀往龙季猛的脖子上比了一比,然后用力切了下去。
黏糊糊的血肉立刻沿着刀锋碎裂开来。
龙季猛哀号了两声,用力蹬着腿,后来就不动了,也发不出声音。
他的血液从裂开的喉管位置呼噜噜地冒出来,带出很多泡沫,把陆遥的双手都染成了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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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阳城头,留守的晋军将士们高呼喝彩助威,气氛热烈之极。
从自忖必死的绝境突然间换成了前所未有的辉煌胜利,这样剧烈的变化使得不少将士又哭又笑。
大夏门的城楼上,刘琨细细观察着战局的变化。
从近处看,由于这些ri子的殚jing竭虑,刘琨的面容似乎比原来憔悴了一些,但因此反倒突出了他的剑眉星目和漆黑的须髯,更显意态睥睨。
刘琨原本在隰城前线领军与匈奴讨逆大将军呼延颢所部大战,已经占据了相当的优势。
但晋阳有变的消息传来之后,诸将为之震动,一时间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局面。
就在这时,旬月前秘密出使定襄盛乐的长史温峤终于和拓跋鲜卑西部大人猗卢正式确定盟约,猗卢随即尽起本部骑兵,大举南下。
这个消息几乎同一时间到达刘琨手中。
刘琨敏锐地意识到,在最危险的时刻,前所未有的胜利机会也已把握在自己手中。
他留下得力将领掌握部队,本人带领亲卫数十人一夜强行一百八十里,冒着生命危险潜越匈奴人在晋阳四周布置的游骑哨探,终于在今天凌晨回到城里,布下了罗网以待刘和的大军。
结果鲜卑人的动作比预期稍晚,以至于他不得不登城吹响胡笳,靠着神乎其技的音声魅力,拖住了匈奴人攻城的脚步。
登陇、望秦、竹吟风、哀松露、悲汉月……这是吾昔年所做旧曲,名为胡笳五弄,取胡笳愁远绵长之意,引思旧怀乡之情。
刘琨长叹一声:想不到时隔数年后吹奏此曲,竟是用在这场合。
一曲胡笳震慑万军,此诚千古未有之壮举,必能流书青史。
温峤在一旁拜伏:恭喜主公。
此战之后,并州局势从此底定了。
这场大胜酣畅淋漓,而意义更是极其重要。
从这一刻起,刘渊图谋晋阳的计划已被彻底粉碎了。
晋军与鲜卑骑兵合兵一处,军威大振,哪怕面对刘渊所率领的匈奴主力也丝毫不落下风。
刘渊如果不想将数十年积攒的家底尽数赔在太原国,就只有退兵这一条路好走。
事实上,左贤王刘和所部的惨败,已经将南匈奴数十年积攒的家底赔出去小半了。
由于对杨桥的软弱不满,刘琨月前令温峤负责与鲜卑拓跋猗卢的交涉。
温峤远出塞外交涉,终于引鲜卑铁骑南返,击溃刘和部下的两万匈奴人马,这个功劳之大,实在是无法用言语表述,某种角度来说,称他挽救了并州政权也不为过。
但温峤谦退的很,自与刘琨会合一来,从未有只言片语提及自己折冲樽俎的cāo劳。
刘琨微笑着点头,并没有答话。
他眺望着远处纵横来去的鲜卑骑兵,突然道:太真,你看鲜卑人军势如何?温峤应声答道:人如虎,马如龙。
骁勇敢斗,悍不畏死……真乃强兵也。
这是大实话。
晋阳城外的匈奴大军,阵型严整、杀气腾腾,城楼上的众人看得清清楚楚:这些无疑都是jing锐。
但这样一支匈奴jing锐,竟然被鲜卑骑兵一冲即溃,这不是简简单单用一句腹背受敌能解释的。
鲜卑骑兵的战斗力,果然惊人。
刘琨的嘴角微微一撇:拓跋鲜卑的内乱已然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中部大人禄官、西部大人猗卢彼此各拥部众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
这样的情况下,拓跋猗卢竟然不顾一切地大举动员本部人马南下助战,动作甚至比我想象的更快……嘿嘿,这可是好大的一个人情啊。
他喃喃地道:想不到这一场大战,最终决定胜负的竟然是鲜卑人。
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城头条石,刘琨默然片刻,忽又问道:太真此去北地辛苦,却不知在你眼中,那拓跋猗卢是何等样人?峤以为,猗卢胸怀大略,虽系边鄙胡酋,却绝非等闲可比。
哦?刘琨饶有兴趣地转过身来:听闻猗卢在族中行严刑峻法,素有苛暴之称。
部下的酋长难以忍受,多有投向禄官的,是以他在与禄官的争夺中颇处下风。
太真为何如此重视他?鲜卑族兴起于匈奴故地,至今已有数百年。
他们不服王化,无有礼仪文字,虽控弦数十万骑,也不过是乌合之众。
自汉、魏以来,边疆大吏驱使彼等征讨四方,如臂使指。
纵使节事有不协,彼等充其量也只能做些抢掠边塞的贼寇勾当罢了。
然而,若有一英主出,施以制度、典章、职官、教化,则鲜卑人必将成为皇晋未来的大患。
温峤的脸sè渐渐沉重起来:猗卢苛暴之名,泰半来自大姓渠长们的蔑称。
这些渠长原本各自du li于拓跋本部,只岁时朝贡而已,但拓跋猗卢制定法度统御部属,将附从部落降为编户齐民,在这个过程中,各部渠长的利益受损,怨声载道乃是自然。
但若拓跋猗卢能压服部落酋长,将此大政坚持下去;最终,他能够用强有力的直接统治取代部落联盟、把勇于内斗的部落勇士组织成一致对外的庞大军队……刘琨眉头一皱,打断了温峤的话:既然鲜卑如此危险,吾与猗卢结盟之时,太真却为何不曾劝谏?温峤苦笑道:主公,匈奴猖獗,并州旦夕有危亡之虞,而朝廷在晋阳的经营却非一ri之功。
这样的情况下,除了驱虎吞狼之外,我们还有其它办法可想么?刘琨愣了愣,手扶雉堞,慨然长叹。
他身为并州刺史,荷一方之任,做出的每个决定,都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温峤所言的道理,他心中哪能不明白。
纵然此前他确未把那些辫发索头的野蛮人放在眼里,但此时此刻,眼看着耀武扬威的匈奴人被鲜卑一击溃败,也不容他不重视鲜卑人的力量。
匈奴人这次败局已定。
但他们依仗着数百年来积累的威望,已经建国定基,窥觑神器,何时能够将其剿灭实属未知。
而势力比匈奴更加强盛的鲜卑又羽翼ri渐丰满。
自极东之地向西的万里边疆上,宇文部、慕容部、段部、拓跋部……还有氐人、羌人……无数异族虎视眈眈,中枢却迟迟不见振作。
大晋的江山究竟该怎样维系下去,如他这般的朝廷重臣不免深感艰难。
好在他天生坚毅自信,刚强过于常人,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情绪。
他宽慰地想到,自己一手组建的晋阳军在一次次战斗中展现了丝毫不逊sè于匈奴人的强韧战力。
这支在废墟上重建起来的军队,仅仅成军不到三个月,就面临着最严峻的局势。
可将士们在介休、在祁县、在隰城,无不给予敌人重挫。
这些ri子以来的辛苦经营,终究是值得的。
刘琨对自己说。
主公,你看!这时听温峤唤道。
刘琨抬眼望去,城外的战事渐渐到了尾声,在各处战场上,匈奴人的反抗几乎被完全肃清。
第一批杀出城外的将士这时已经分散出去割取首级。
有不少人看到了傲立在城楼之上的刘琨等人,便欢呼着向他们致意。
刘琨微笑着向将士们挥手,于是欢呼声更加澎湃了。
此刻天sè已然完全放亮。
冉冉升起的旭ri散发着光辉,照耀着令人奋发的战场,照耀着晋阳城,也照耀着欢庆胜利的将士们。
------------第一零六章 尾声(上)一秒记住【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la】,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洛阳城。
太傅、录尚书事、当朝辅政的东海王司马越在庭院中漫步,无意间登临高台。
轻风吹拂着他的宽袍大袖,潇洒若飞,恍然有出尘之念。
可是待他极目四望,不禁长叹一声。
轻风依旧,洛阳城却已不是当年的洛阳城了。
洛阳乃是后汉旧都,汉魏禅代之后,又经过几番营建。
先是魏文帝建凌云台、嘉福殿、崇华殿等。
其后魏明帝xing好奢靡,以数十万工役扩建洛阳城,起太极殿、式乾殿、昭阳殿、总章观、阊阖门等,极其恢弘壮观;又建无数高台楼宇,都以阁道相连,望之连绵起伏,金玉妆饰,雕梁画栋,碧瓦金砖,光辉耀ri。
其后更集天下之铜,铸造重达万斤的翁仲和黄龙、凤凰等,再从长安搬运汉武帝所制万斤铜驼于阊阖门之南,众人以为神异。
至本朝太康年间,洛阳已扩建为东西十里,南北十三里的巨型城市,周开城门十二座,引洛水注入阳渠绕城而过;城西、南、东面分别设有金市、南市、马市三个大市场,天下财帛咸集于此;而金马门外的铜驼街,更是人物繁盛之地,有俗语赞曰:金马门外聚群贤,铜驼街上集少年。
这样的盛况如今已不复见。
自元康元年起,先是贾后乱政,接着宗室诸王互相攻伐,洛阳几次成为战场,宫室、皇城都遭到严重破坏,士民离散,人口甚至不及当初的三成。
更不要提那逆贼张方纵兵大掠,两朝积蓄的库府宝藏,皆被暴掠无遗。
司马越放眼望去,只见到洛阳疮痍满目、凋敝不堪。
若非新君即位尚有余波未了,他一天也不想在洛阳多待。
想到新君,司马越的心情越发差了。
当今陛下讳炽,字丰度,是武皇帝第二十五子,封豫章王,于永兴元年被立为储君,去年底即位称帝。
其人素来行事谦恭自守,平ri里只以专研史籍为乐,极少与朝臣往来,由于毫无野心而被时人所称赞。
也正是因为他有这样的xing格,当时执政的成都王与河间王才一致认可他为皇太弟。
可是自从孝惠皇帝驾崩,司马炽继承大宝之后,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他曾根据武皇帝的惯例在太极殿召见尚书郎,让他们为自己解释朝廷的各项政令;又常在东堂听取汇报政治得失;甚至在宴会上,也与官员讨论各类朝中事务,考察相关典籍。
同时,他又大力简拔得力的官员,比如原先的中庶子、兰陵人缪播被提拔为了中书监,缪播的堂弟、右卫率缪胤升太仆卿,成为皇帝的心腹;另外,国舅散骑常侍王延、尚书何绥、太史令高堂冲也都得到重用,同时参与机密。
黄门侍郎傅宣对此非常感慨,惊叹说仿佛又见到了武皇帝在世时的景象。
问题在于,若皇帝如此勤政,却让有心独揽大权的东海王司马越何以自处?这些ri子以来,司马越有心整理朝政、重建威权,但各种举措却屡遭皇帝掣肘。
这令司马越非常不满。
东海王与皇帝的冲突,先后导致多名官员牵扯进内。
斗争再两个月前达到高峰,吏部郎周穆、骠骑从事中郎诸葛玫游说司马越废司马炽而清河王司马覃,岂料事机不密,竟然被人侦知,朝内传得沸沸扬扬。
为了避嫌,司马越只有挥泪斩杀二人以自证清白。
这样的事件,更令东海王殿下感到十分屈辱。
难道孤经历无数次生死厮杀才夺来的大政权柄,竟然是为了丰度这小子铺路?只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想到这里,司马越不禁又长叹一声:半载之前,孤坐镇徐州会盟诸侯,讨逆贼于阳武,拥帝室还旧都,何等的威风?竟陵,孤悔不曾听从你的言语!悔不曾趁此时机,一举底定神器!在高台一角端坐的,赫然正是竟陵县主。
她身着一件jing致的丹碧纱纹双裙,层层叠叠的饰带拖曳在地面,显得十分优雅飘逸。
面庞上点点鹅黄淡洒,在繁缛华丽的头饰映衬下,极现娇美的容sè,与昔ri太行山中的狼狈,真是天壤之别。
闻听东海王抱怨,竟陵县主微微笑道:陛下纵有心思,终究并无实力。
只消洛阳三十六军尽在掌握,父王何须忧虑?那些宗室、朝臣若是实在固执的,便让他们往金镛城走上一遭。
金镛城乃是洛阳西北的军事堡垒,原本用作关押重犯的监牢。
近代以来,宗室贵胄如皇太后杨芷、愍怀太子司马遹、皇后贾南风、淮陵王司马超、乐安王司马冰、济阳王司马英等等,多有死于此处者。
竟陵县主这般说法,便是在劝说司马越施加辣手了。
司马越沉思着慢慢踱步,一时并没有回答。
大王,刘长史来了。
侍从一声轻唤惊动了司马越。
司马越jing神一振道:请!侍从们便从扶疏林木之后引进一人。
这人年约四十许,相貌俊朗,身躯挺拔,虽然两鬓微霜,却显示出沉稳儒雅的独特魅力,正是东海王左长史刘舆刘庆孙。
刘舆乃刘琨长兄,年青时与舅父郭弈及刘琨三人并以才具称著当时,所谓洛中弈弈,庆孙、越石是也。
历任中书侍郎、颍川太守、魏郡太守等职,原是范阳王司马虓的谋主。
司马虓死后,司马越征召刘舆为幕府从事。
由于刘舆曾几番易主而事,因此有人向司马越进谗说:刘舆的为人有似污垢,接近的人都会被污染。
是以司马越对刘舆相当疏远。
谁知刘舆果然是有大才的人物,经手的资料如军籍簿册、仓储积蓄、牛马牲畜、水陆地理等等,过目不忘。
当时司马越初掌朝政,而天下扰乱,事务极其繁杂。
每次商议的时候,自长史潘滔以下都不知怎么办才好,而刘舆却熟练运用各种信息为司马越出谋划策,言必有中。
司马越从此以后对刘舆倚重有加,提拔刘舆为左长史。
官位虽不高,但是军国大事尽皆交刘舆先行处断,着实手握大权。
刘舆登上高台,小步趋至司马越身前,行大礼拜倒。
司马越含笑去扶,他却依然一丝不苟的行礼完毕,又向竟陵县主施礼。
司马越摇头道:庆孙总是这般多礼。
心中却很是满意刘舆知进退尊卑的举动。
他上下打量了刘舆一番,又道:观卿容光焕然,想必有喜讯传到。
诚如大王所料。
刘舆面带喜sè,自衣袖中取出一封信札奉上:刘越石已击败进犯晋阳的匈奴大军,歼敌数万,阵斩匈奴名王十余人,匈奴尸如山积,俘虏、缴获不计其数。
这是适才收到的告捷表文。
快快取来观看!司马越喜动颜sè。
待到打开奏章时,他的手都有些略微颤抖了。
自从击败敌对诸王,成为当今天字第一号的权臣之后,司马越一方面专注掌握朝廷中枢,同时也逐步巩固新增的势力范围,部属诸弟分别占据重镇以为形援。
这数月以来,他将原本镇守青州的高密王司马略,调任征南大将军、都督荆州诸军事,移镇襄阳;而原本镇守许昌的南阳王司马模,新任征西大将军、都督秦雍梁益诸军事,移镇关中。
随后,司马越紧锣密鼓地安排自己以辅政的身份亲自出镇许昌,不仅牢牢掌握强大兵力,也可避免在洛阳与皇帝越来越多的摩擦;又调原驻并州的东燕王司马腾至邺城,担任车骑将军、都督邺城诸军事,填补司马模西入关中后的空缺。
经这一番调动之后,以洛阳为中心的长安、邺城、许昌、襄阳四个军事重镇都牢牢掌握在司马越的手中。
若司马越在朝中地位稳固,则地方重镇正可拱卫京师;而万一事有不谐,依靠这四个重镇的军事力量也足以效仿伊尹、霍光,行废立之事。
这是司马越与王衍等重要的部属、幕僚经过反复推敲制定的布置,几乎称得上万无一失,大晋朝中绝没有其他力量能动摇这一布局,任何不利的形势都足以应付裕如。
唯一的漏洞只在朝堂之外,那个雄踞于洛阳正北方的匈奴汉国。
刘渊的汉国政权地跨司、并二州、打着为成都王司马颖复仇的旗号四处攻略。
他们的大军甚至夺取了河内郡,距离国都洛阳,仅仅隔着一条黄河罢了。
为此,司马越特意委派了得力部下刘琨前往并州,承担镇压匈奴叛乱的任务。
刘琨虽有雄武才器,可是并州的局势实在太过糜烂,司马越只求刘琨能稍许牵制匈奴的兵力,并没有更多的期望。
上个月传来消息,汉王刘渊尽起匈奴五部之众北上攻打晋阳。
这使得朝中不少人都对局势十分忧虑。
想不到,刘越石居然击退了匈奴,还取得大胜?******限于螃蟹的才力有限、功底薄弱,《扶风歌》这部作品实在毛病很多:文字拖沓、故事慢热、爽点不足等等等等。
但这样一部问题多多的作品,竟有幸得到各位读者的支持……我为大家做的太少,大家为我做的太多了,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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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诚挚感谢老虎哥哥朋友的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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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越不禁惊喜之极,急急展开手中帛书,大声念道:臣以顽蔽,志望有限,因缘际会,遂忝过任……道险山峻,胡寇塞路,辄以少击众,冒险而进,顿伏艰危,辛苦备尝……臣自涉州疆,目睹困乏,流移四散,十不存二,携老扶弱,不绝于路。
及其在者,鬻卖妻子,生相捐弃,死亡委危,白骨横野,哀呼之声,感伤和气……这帛书乃是刘越石亲笔书写的军报,不经官署直递东海王府,内容远比报知皇帝的献捷露布详尽。
司马越有些不耐烦地跳过了前面描述并州惨状的文字,直接去看大战的经过。
原来,得知刘渊领大军攻打军事重镇介休以后,刘琨倾师南下会战。
双方主力在大陵至隰城一带鏖战十余ri,刘琨所部逐渐占据了上风。
期间,刘琨部将陆遥于祁县击杀了匈奴勇将、冠军大将军乔晞,并一举歼灭匈奴五千余众,居功至伟。
其后左贤王刘和率领驻守孟津的匈奴本部jing锐,奇袭上党。
由于前任并州刺史司马腾的旧将龙季猛叛变,与敌人里应外合,晋军丧师失地,损失惨重。
胡人直逼晋阳城下。
岂料刘琨已有对策,他秘密潜回晋阳,组织迎敌。
就在胡人企图攻城之时,拓跋鲜卑的骑兵突然杀到,与晋阳守军两面夹击,胡人大溃。
这一战晋军与鲜卑军斩首共计四千余,其余降者无数;阵斩左渐尚王贺赖古提、左骨都侯须卜跋等豪酋十数人;枭叛将龙季猛之首以示众。
匈奴左贤王刘和沿汾水窜入昭馀祁的湖沼地带,仅以身免。
晋阳守军借大胜之威,随即东进收复襄垣、上党等地。
而鲜卑骑兵则南下与晋军主力汇合。
得知左贤王所部失败之后,围攻介休的匈奴大军士气大沮。
军中甚至有传闻说大单于刘渊焦虑吐血。
同时战争长期化的压力,也是以区区西河一郡供养数万大军的匈奴所无法承受的。
数ri后,他们放弃了对介休的围困,收缩部队,做出即将撤退的姿态。
晋军乘胜追击,以相当的兵力接应介休守军,又派遣人马收复京陵、中都、邬县等城池。
刘琨本人率jing锐人马从中阳以西绕行,意图沿统军川山道夺取雀鼠谷,包抄匈奴大军后路。
但刘琨低估了刘渊的坚韧毅力和高超的用兵之术。
刘渊借着晋军兵分几路的时机,突然挥军折返,向大陵的晋军本营发动猛烈攻势。
这破釜沉舟的一击完全出乎晋军的预料,晋军本队苦战两个时辰,终于不支而溃。
折冲将军卢伯生、牙门将军邢延等大将几乎没于军中。
全靠着从介休返回的骁将丁渺率铁骑连番突阵,才逐渐稳住阵脚。
匈奴人一击即走,大军缓缓南下,刘渊则毫不耽搁,领轻骑数千ri夜兼程赶回雀鼠谷,而此时刘琨率领的jing兵尚未越过统军川,在西河郡东北的连绵山地间遭到刘渊的拦截。
两军展开连场苦战,双方都损失惨重。
数ri之后,刘琨被迫退走。
至四月下旬,匈奴大军完全撤回雀鼠谷南口的汾水关。
随后chun夏之交的涨水期到来,雀鼠谷百里间道再难随意通行。
这一场历经两个月、双方先后动用了将近十万雄兵的大战,至此告一段落。
据守太原国的晋军固然损失惨重,但匈奴的损失更多。
他们全据并州的图谋遭到迎头痛击,前后折损兵力数万,尤其是称为五部匈奴的本族jing兵元气大伤,至少年内绝无可能再行出兵攻伐。
好啊!好啊!这是大捷啊!司马越双手一拍,将帛书紧紧捏在手里,在高台之上往复走动,十分兴奋。
大王……刘舆前趋几步道:此战匈奴遭受前所未有的惨败,不仅兵力损失极其严重,而且在诸部胡人中的威望也受到大挫。
接下去的相当时间里,附从的杂胡部族心思浮动,匈奴内部也必然不稳。
若能趁此时机,命一上将领兵济河,至少也能夺取黄河孟津渡和河北的河阳、温县两城,一举消除洛阳所受到的威胁。
司马越愣了一愣,才微笑道:庆孙的主意极佳。
只不过出动大军非同小可,不妨待召集诸位同僚细细商议之后再作定夺,如何?这番话自是托辞无疑,刘舆岂会听不懂。
他吐出一口浊气,暗自叹息。
心知东海王并无主动与匈奴交战的意愿。
无论是东海王本人,还是其政治盟友王衍、裴盾等辈,近期都在紧锣密鼓地cāo办东海王出镇许昌之事。
这些人只将注意力集中在朝廷内部的权利争夺上,并不把剿除匈奴叛乱视为当务之急,眼看大好时机就这么错过了。
他心思细密,转眼又想到他与刘琨兄弟二人,一掌机密,一镇方面,虽不属于出身东海的嫡系班底,却有实权在握。
东海王婉言拒绝出兵攻打匈奴,焉知没有不愿见刘氏兄弟实力过于膨胀的因素呢?司马越立刻便注意到了刘舆的心理变化。
刘舆人称越府三才之一,乃是他近年来不可或缺的得力幕僚,司马越对这位jing明能干的部下还是十分客气的。
他将帛书重新打开细细看了看,向刘舆笑道:庆孙啊,刘越石立了这般大功,朝廷自不能吝于封赏。
相关事宜劳你来办,务必要办得妥当,孤自会行文往相关的官署通报。
刘舆怔了怔,深深拜伏道:多谢大王。
两人又谈了几句ri常琐事,刘舆便告辞了。
司马越看了看陪坐在一旁的竟陵县主,问道:竟陵,你似乎有些心事?竟陵县主微笑道:竟陵并无心事,只是听父王与庆孙先生的对答,想到了本朝两位名臣。
哦?竟陵想到了谁?司马越饶有兴趣地问道。
竟陵县主敛裾施礼,轻声道:女儿想到的,乃是幽州王彭祖、兖州苟道将。
司马越的面sè微微一变。
幽州的宁北将军王浚、兖州刺史苟晞,这两人都是du li于东海王嫡系班底以外的、拥有强大实力的方伯。
虽然司马越能够执掌朝政,颇曾依赖二人推戴之力,但随着时间推移,他便渐渐感觉出尾大不掉来。
有这两个恶例在前,对出镇并州的刘琨,也不容司马越不稍作留心。
毕竟刘氏兄弟在前些年的朝政乱局中先后依附多名宗王,时人往往以之为佻巧之徒,声名并不太好。
而刘琨能够击败匈奴十万之众的实力,已经超过了司马越的想象。
岂料他心中偶一闪念,却被竟陵县主一眼看穿了。
司马越勉强笑道:刘越石豪迈慷慨,不似王、苟二人这般。
竟陵县主眼波流转,忽然换了个换题道:刘刺史的文书中,提到他的部将陆遥居功甚伟。
这人,女儿曾经见过的。
哦?却不知此人如何?这陆遥乃新蔡王旧部,于大陵军溃时流落黎亭、长平一带,不知如何投入刘越石的麾下。
此人稍有胸怀城府、文武之才。
然其外似温和、内蕴刚傲,难以驾驭。
非久居人下之辈也。
司马越沉吟着,手指轻轻扣响案几,陷入了深思。
******《扶风歌》第一卷《烈烈悲风起》就此结束。
感谢各位读者容忍我低劣的写作水准,始终如一地支持和帮助我。
万分感谢,螃蟹再拜顿首。
投身并州刺史刘琨麾下的陆遥和晋阳军的同僚们一起奋战,终于将匈奴汉国的大军击退,使得晋阳政权站住了脚跟。
然而,西晋王朝终究无可阻挡地走向崩溃,无数野心家蓄势待发。
在接下去的故事里,等待陆遥的将会是更加广阔的天地和更大的施展空间;与此同时,失败的yin影也如影随形。
群胡环伺的北疆是否足以支撑起陆遥的雄心壮志?而他与刘琨的关系又将何去何从呢?敬请期待《扶风歌》第二卷《泠泠涧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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