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空手套白狼◎冯慨之早在踏进大殿之前就见到了陈疏材手里抱着一个匣子。
他没多想, 甚至心中还有一丝鄙夷,觉得对方丑人多作怪,非得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出风头, 何必呢?真要有那么要紧的事情, 私底下跟圣上说不就够了。
反正这种哗众取宠的事,谦逊如他冯慨之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陈疏材似乎察觉到冯慨之的目光,并准确无疑的捕捉到了。
两人隔空对视, 彼此都有些淡淡的不爽。
张崇明见冯慨之又耷拉着脸,满心费解:你从前与他关系说不上好, 但也未曾交恶,怎的如今竟相看两厌了?谁叫他生了一张讨人厌的脸?张崇明真的服了。
他隐约意识到这中间恐怕跟圣上有关,这两个人为了争夺圣宠, 都已经魔怔了,他属实是看不懂。
但是今儿这一出大朝会, 赢的注定是陈疏材了。
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志得意满地把那匣子徐徐打开。
冯慨之嗤笑开在嘴边,结果还没笑多久,人就木住了。
这是什么?朝中也是一片哗然。
这瓶子上面怎么还有青色的纹路呢?看着实在惊人。
萧瑾对他们的反应很是满意。
这瓶子是他仿照四爱梅瓶制的, 中绘四爱图:王羲之爱兰, 陶渊明爱菊, 周茂叔爱莲,林和靖爱梅。
这里没有宋代, 也就少了许多人物典故和历史蓄意, 但萧瑾并不在意, 只因除去历史人物故事, 这青花瓷瓶还是站在工艺顶尖中的瑰宝。
四幅图形象妙趣, 栩栩如生, 繁而不乱,乃是当世之精品。
就他所知,陈疏材这些日子一直在烧制这种瓶子,如今已经囤了不少了,有一些残次品,后面也烧制出一批精品,而这四爱美品就是精品中的精品。
陈大人用心了。
陈疏材心里就像是,三伏天喝了一杯凉开水,舒爽地眉眼都展开了:当不得圣上夸赞,这都是微臣该做的。
当然了,夸他他也受着。
殿下,包括张崇明在内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围了上去。
近距离看去,陈疏材手中的瓶子更为惊艳。
这瓶子竟然是青色的,怎么上的色,还上的如此均匀?也有人纯粹欣赏,譬如韩仲文:这瓶上所绘潇洒自然,白釉泛青,色彩青翠欲滴,当真世所罕见。
岂止是罕见的,简直是闻所未闻,此物为何名?陈疏材摸了摸胡须,瞧见萧瑾面上带笑,心里愈发得意:此物名叫青花瓷。
张崇明点了点头:倒是极衬的名字。
陈疏材故意看了冯慨之:冯大人以为如何?冯慨之观赏瓶子的目光都凝住了,须臾鼻子一皱,面露纠结之色,勉勉强强地回了一句:尚可。
陈疏材哼了一声,知道他这是嫉妒了,所以也没跟他多计较。
嫉妒吧,再嫉妒你也烧不出来这样好的瓶子;再嫉妒,圣上也不会把这么好的方子交给你。
说到底,最有能力的那个人还是他,想他既能管人又能挣钱,可不比冯慨之这个整天只会上蹿下跳的猴子强?陈疏材想到圣上并不愿透露方子的事,只道:圣上,此物乃是市舶司今日葫芦窑中所烧瓷瓶,微臣选了其中最好看的献给圣上,还望圣上笑纳。
萧瑾自然陪着他做戏,于是冲着八宝道:拿上来给朕瞧瞧。
八宝闻言下台,将那青花瓷瓶取了过来。
瓶子有些大,不过不妨碍萧瑾把玩了好一会儿。
方才远观,只觉得这瓶子从他记忆中的毫无二致。
如今近瞧,更显得笔触细腻。
这青花瓷真乃瓷器之精品,陈爱卿真是我夏国的肱骨之臣啊。
肱骨之臣背后还站着一堆功臣。
萧瑾想,看来市舶司能人不少,他记得,市舶司好像还有个叫吴新的工匠吧,还是陈疏材在外头随手捡回来的,看样子也挺厉害。
陈疏材笑得像只憨厚的猫:圣上,您说这青花瓷比之青瓷白瓷如何?萧瑾还在盘算着陈疏材手中的能人,张崇明却已经看出了陈疏材的打算,于是问道:陈大人想要将这青花瓷运往齐国?陈疏材反问:正有此意,难道不可吗?没什么可以不可以的。
张崇明觉得这生意有的做,只是不知道,陈大人那儿能否量产?这……暂时不能。
冯慨之冷笑,不能,那你说个屁?市舶司就造了那么几个窑洞,别说量产了,几天烧十个产品出来只怕都够呛。
这玩意儿烧制时间长,对手艺要求也高,若是没钱没人,哪还能打开什么市场。
简直做梦。
陈疏材觉得自己被小瞧了,有些不乐意:量产那是迟早的事儿。
既是以后的事情,如今就不要拿来提了。
不过,这不能量产也是什么坏事,毕竟物以稀为贵,你们能多造几个精品出来拿去齐国哄抬身价,倒也能一鸣惊人。
冯慨之道。
只是一鸣惊人之后,又没有后续的成品跟上,那再挣钱也不能彻底打开市场。
萧瑾也看向陈疏材。
想要量产,就得筹钱。
朝廷虽然有些钱,但是不多,萧瑾管着整个朝堂的吃喝拉撒,手里的钱根本存不住。
这要是大规模建瓷窑、雇人做工的话,根本禁不住这么花。
而且这笔钱一旦投进去了,其他地方又会捉襟见肘。
陈疏材也在迟疑。
难道他真的要像冯慨之笑话的那样自掏腰包?罢了,自掏腰包就自掏腰包吧,反正他们家又不是没钱。
舍得这笔钱,还能在圣上面前卖个好,何乐而不为呢?况且这市舶司是他的市舶司,陈疏材也想看着市舶司有朝一日能比肩六部。
他都已经下定决心,想要出了这笔钱,却听萧瑾忽然道:不若这般,先做一批瓶子出来看看夏国可有商贾愿意买。
若是他们有意向的,便许他们出钱,往后也能以低价从朝廷这边拿到青花瓷器。
陈疏材直抽气。
这比他想的可不要脸多了!他原本只想将青花瓷卖给那些大商贾,让他们转手卖去齐国,这样他们便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数钱数到手软。
可圣上这法子,比他想的还要美,还要不要脸,直接就空手套白羊了。
不过陈疏材又一想,觉得这法子说不定真的可行。
明摆着赚钱的行当,往里头投点钱又算得了什么呢?要是换了他,他肯定是愿意的。
陈疏材又起了念头:不若再限制一下人数,只放出十个商贾的名额,每批货物都优先卖给他了。
韩仲文虽不懂经商,不过听着也连连点头:此法甚好。
若是没有实在的利益,谁愿意白花这个钱呢?萧瑾也觉得可行。
这样下来,价钱肯定不会低的,不过,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呢?这青花瓷一看就是个奢侈品,普通百姓也用不起至于富人,那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随他们去吧。
萧瑾是个拿来就用的,直接借用了后世的皇商称号,放言若是谁出了钱,便封他为皇商。
这身份高了,自然也得受朝廷管束。
不过这也无伤大雅,就算这些人不是皇商,一样要受朝廷管束,且还管得更厉害。
就因为这皇商的名头太响亮,以至于陈疏材都有些舍不得让别人出钱了。
总觉得他们亏了。
君臣商议好了之后,当日,市舶司献给圣上一只世所罕见的青花瓷瓶的消息便人人皆知了。
外头那些人纵然没有见过那瓶子,却已经能绘声绘色地描述那瓶子是什么模样了。
说得好像的青花瓷就是他们造的一样。
又一日,听闻京城里头最大的那个商铺里头正好陈列几个青花瓷,不少人多钱去看热闹,结果一看之下,惊为天人。
这青花瓷果然是名不虚传!谁能想到一个瓶子还能精致成这样呢?寻常百姓是纯粹看热闹的,那些大商贾们却都看出了门道。
尤其是他们听闻朝廷如今还想要扩建窑洞,只可惜囊中羞涩,才迟迟未曾动工。
倘若他们愿意出钱,往后便能以低价拿到青花瓷,且名额只有十个,先到先得。
夏国并不缺有钱的主儿,且他们隐约意识到,这次的青花瓷跟别人不一样,只要他们被市舶司的人看中,那便多了一重皇商的身份。
跟皇室沾边的东西,那自然人人都想争的。
亲眼见识到这青花瓷有多好之后,不少富商大贾都按耐不住地跑去市舶司毛遂自荐了。
陈疏材想到或许会有人主动送钱,但却没想到肯当冤大头的人竟然有这么多。
他赶忙立下账,送去给萧瑾过目。
萧瑾随手翻了一眼,便把账本重新交给他:你回头自个儿也查一查,贪心的不要,坏事做尽的也不要,最好是远一些又愿意给出高价,平日里风平也好的。
萧瑾可不想这些皇商到最后,反倒变成了朝廷的蛀虫。
陈疏材宝贝似的收好账本:您放心,微臣都让吴新好好查了一番,自然会把那些滥竽充数的给踢掉。
你心里有数就行,回头拟个名单,朕同几位大臣商议一番便可定下。
此事越快越好,不得耽误。
萧瑾想早点挣钱修路。
临安城的这些路,他是早就看不爽了。
对了,还有城中的排水系统,也得改。
临安城可是门面,虽说他心里头理想的皇城乃是开封,但如今开封不还是齐国的吗,想也没用,只能好好建设一番临安城了。
不知这笔钱是否还能剩下,如果能剩下的话,通一通下水道也是非常必要的,巧了,陈疏材也想赚钱,为了市舶司能扩大规模,陈疏材拼了。
他花了两晚上的工作筛选的名录,最后提了些好的呈到御前。
缺钱的时候,萧瑾效率别提有多快了,不过一下午,便于一致通过这份名录。
之后表示下旨赐封皇商称号。
底下那些商人们可就等着这一日,真正接到圣旨的时候,他们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知道朝廷没有诓骗他们。
自此之后,他们虽是商人,可他们与别的商人身份上已有天差地别,要知道他们可是皇商,沾了一个皇字。
古往今来都没有呢。
这皇上的名头给了,一共十位巨商大贾掏起钱来的时候比谁都利索。
不到一日市舶司就筹集了好大一笔,足够他们建窑洞招工匠了。
新的窑洞建在吴山北边儿。
临安可供建造的地儿真不多,地方不大房屋却多,实在是拥挤,好不容易才辟出这么一块空地来。
有了钱,陈疏材便领着人,风风火火地动工了。
为节省开支,冯慨之请示了萧瑾,准备让他们犯了重罪的牢犯过来做帮工。
被派去做工的人里头,恰好还有刚被打进大牢的黄立夫舅甥俩。
黄立夫本以为自己进了大牢能跟李廷芳一样,最多就是日日被囚禁,谁知道这牢犯还能区别对待,李廷芳就能继续在牢中坐着不动,他却要拿着铁锹,可怜巴巴地挖土。
凭什么?监工的小吏见他发愣,厉声呵斥:作死呢,还不给我干活!黄立夫心一塞,觉得这日子彻底没有盼头了。
黄立夫被小吏欺负,倍觉心酸,可回头过却发现,他视若亲子的姜跃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真是个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