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修下水道◎辛苦半日, 也就只能勉强饱腹罢了。
若是从前,黄立夫一准撂挑子走人,或者颐指气使地交给旁人来做。
可眼下他不敢, 被派来做苦力的都是犯了死罪的牢犯, 凶神恶煞得格外吓人,黄立夫并不敢得罪他们。
黄立夫都不敢,姜跃就更不敢了, 他比谁还要欺软怕硬。
不过晚些收工的时候,这对舅甥俩却终于碰到了家里人。
原是黄氏过来了。
黄氏之前想去牢中探监, 却一直没能进去,守门的官爷许是得了上头的吩咐,对前来探望黄立夫跟姜跃的, 一概不予放行。
黄氏也是费了一番功夫,才得知他们在此地劳作。
她已在这等候多时了, 好容易才等到收工的时候见大家都忙着自己的事儿,无暇他顾,黄氏这才小心翼翼地上前找到了自己的儿子和弟弟。
姜跃一看到他母亲,泪水就不争气的在眼眶中打旋, 见了他娘, 头一句便是追问:娘, 你什么时候才能把我给救出去?这……黄氏看着心揪,却也无可奈何。
她可怜的儿子, 这才被关了多久的功夫, 便已经瘦成这个模样了。
黄氏不忍心告诉他, 这几十年肯定是出不来了, 只是一个劲地安抚:如今咱们家家道中落, 那些远亲好友也不中用了, 想要把你们救出去不太容易。
回头娘再好好想想别的办法吧,跃儿你别着急,在这好好做事儿,多听你舅舅的话,早晚都能出来的。
姜跃一听她娘今儿过来竟然不是为了接他回去的,顿时大为失望。
黄立夫知道出去是不可能的,他如今在意的是家中的情况:这些日子黄家怎么样了,姐姐可曾回去看过?黄氏忧心道:情况也不好,几位堂兄也被查出犯了事儿,如今早没了官身,都闲赋在家。
关键是家里也搬空了,之前的宅子卖了也不够还,四处筹钱才补上了空。
如今上上下下那么多人都挤在一个小宅子里头,日子实在有些艰难了。
所以,你也别怪他们不来看你,手中拮据,连打点的银钱都没了。
黄立夫叹息:我哪还有脸怪他们呢?都是他的错,才带累了家里人。
黄家跟姜家又有不同。
他们姜家并未贪财,黄家人就不一样了,来者不拒,欲壑难填,不知贪墨了多少的民脂民膏。
黄氏听说圣上原本是想要严惩的,只是想着杀人不吉利,这才放了黄家人一马。
偌大的黄家,愣是被折腾得连个空架子都不剩了。
里子面子都丢得干干净净。
黄氏唏嘘着道:弟弟你放心,只要有姐姐在,黄家便不会有人饿死。
黄氏他们自己也是日子艰难,她丈夫被气晕了一回,直接缠绵病榻,弄得黄氏每日也是愁眉不展,生怕自己丈夫觉得人生无趣,直接了结了自己。
这做人,还得有些盼头才行。
黄氏拿出了自己的体己钱。
之前娘家出事儿黄氏接济了不少,为了这事儿她儿子跟儿媳都与她生分了许多。
黄氏知道自己做得过了些,但也不怪长子。
她跟下的体己钱已经不多了,可为了儿子跟弟弟能过得好一些,还是咬牙塞了不少。
黄氏没塞给儿子,她给了黄立夫:弟弟,跃儿这个不争气的就劳烦你多照顾了。
姜跃看着这钱袋子,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
在牢里待了这么多日子,他可太知道钱财的重要性了。
只要有钱,让衙役帮着买些酒肉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娘,你那可有多的了?黄氏面露苦涩。
唯有黄立夫知道,只怕姜家如今的情况也是捉襟见肘了。
他姐夫虽然没杀人,但是他毕竟也干了些不大干净的事情,圣上不会让他过上好日子的。
黄氏坚持要把钱交给黄立夫,请他多多照顾姜跃。
黄立夫瞅了瞅姜跃,没有拒绝。
这孩子毕竟是他从小带到大的,往后说不定还要在监狱里头给他养老送终,不能不管。
黄氏也不过才说了两句话便不得不走了,若是官差发现了她,以姜家如今的境况她能不能脱身都是另一说。
她目送儿子跟弟弟被人一路被人撵了回去,黄氏泪如雨下。
他们家怎么就走到了如今这样的地步呢?她儿子从小娇养,根本没有吃过苦;她弟弟更是养尊处优,平常连穿衣吃饭都是别人伺候,如今却只能穿着一身粗衣麻布,与这些牢犯一同做工。
老天爷为何如此待他们姜黄两家?黄氏痛心无比,却不想还有更让她痛心的,只是她不曾知晓就是了。
黄氏送给黄立夫的那一袋钱,还没捂热,回了大牢之前就被人搜走了。
衙役满心不屑:都已经贪了那么多的钱,还想藏钱,做梦!黄立夫还要理论,却直接被人推进了牢房,姜跃气得哇哇直叫。
那是他的钱!这些人怎么敢的:舅舅你就不生气吗?他们就这么把咱们的钱给拿走了,这叫什么事儿?黄立夫也被打击得不清,垂头丧气地坐了下来:……我能有什么办法?他又不能杀了这些衙役。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接那笔钱的。
便宜了谁也总好过便宜了这群衙役。
黄立夫望着着四面漆黑、阴暗潮湿的大牢,生平头一次感受到了后悔是什么滋味儿。
倘若他当初没有因为这个不中用的外甥杀了卫平,眼下也不会被一个小衙役欺负成这副模样了。
终身□□,他一辈子都得过这种憋屈的生活?不管这位舅甥二人如此痛心,该做的活也依旧还得做。
这些葫芦窑不仅仅是市舶司在意,就连那些出钱的商贾也日日盯着。
他们只想赶紧把东西造起来,让他们能更快的拿到青花瓷。
如今市舶司虽然也在做,但是做的毕竟太少了。
流通到市面上,甫一露头就被人抢光,他们实在是眼馋。
这一日日地紧赶慢赶,终于在三个月后将这一片葫芦窑给建成了。
万事俱备,只差人了,市舶司这边人手不够,彼时,临安城已近深秋。
萧瑾捡了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去看了一遭。
看造的不错,也就随手放任他们发挥了。
不过在雇工的时候,萧瑾还是提了些建议。
召工匠可以,但毕竟长期留在这儿花销挺大的,若是没有什么技术的活儿,直接去雇一些百姓也是不错的。
冯慨之欣然接受了他的建议。
那些富商们捐的钱虽说是给市舶司制青花瓷的,但是在冯慨之看来,这钱既然给了朝廷,那就是朝廷的。
若是在市舶司这儿省一笔,回头他们便可以用在别处了。
论起抠门,朝中冯慨之敢说第二,没人能犯得上弟子。
如今各项抠抠搜搜地节省下来,这里抠一点,那里抠一点,果然剩下了好大一笔。
冯慨之倍觉欣慰,亲自带着账本去给萧瑾过目。
冯慨之舍不得花这笔钱,他觉得这笔钱若是小心点花,可以花上好长一段时间呢。
所以冯慨之道:圣上,这钱您可得省着花。
萧瑾佩服得五体投地,不过他心里稍稍有些犯嘀咕:冯大人,你没有以次充好吧?微臣岂会是那样的人?冯慨之立正言辞,若是东西造的不好,回头一烧就能看出差距,微臣绝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面犯糊涂、误了大事!萧瑾点了点头,心想着你之前可没有这样的觉悟。
他又问及紫阳山下的公租房。
冯慨之不自觉地就揽起功劳来了:圣上日理万机,难得还时刻记挂着此事。
户部一干人等不眠不休,不日便能竣工。
冯慨之的话萧瑾听听就够了,信是不会信的,毕竟他说话水分很大。
这第一批的名录须得公示,如何申请,选中的标准是什么,每月月租多少,可以住多久……凡此种种,皆需公之于众。
这事儿要抓紧办,马上就要入冬了,但在入冬前让他们搬进去住。
冯慨之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萧瑾又灵机一动,叮嘱道:此事需得办的热闹一些,让整个夏国的百姓都知道,朝廷如何善待官员。
冯慨之立马懂了:圣上想借此机会推广科举?萧瑾满意地点点头:确有此意。
适当的宣传,才能激起他们主动参加科考的热情。
冯慨之又问:那什么样的才叫热闹呢?萧瑾道:你且估摸着看吧。
只要不离谱,怎么着都行。
萧瑾觉得,他们甚至都不用大肆渲染这件事情,只需广而告之就够了。
京城近乎免费的住宅摆在那儿,他就不信夏国那些读书人不动心!若是有人因此投奔他,那就更好了。
不过这种美事,想想也就算了。
冯慨之回忆着萧瑾的话,若有所思。
直到从萧瑾这儿离开之后,冯慨之还在想着怎么热闹。
不过他还不算想得太投入,起码方才离开的时候再三叮嘱,要省着花。
萧瑾嗯了一声,因惦记着这笔钱的去向,一事也没注意他到底在絮叨些什么。
冯慨之又说了两句,这才离开了福宁殿。
他已经领会完了萧瑾的意思了,不过若依着他的意思么,那必定得轰轰烈烈的来一场。
远在夏国境内吹有什么意思?他要让齐国蜀国英国都知道他们的壮举跟阔气!得了,就这么办!冯慨之脚步轻快地出了宫。
他前脚走,后脚萧瑾就迫不及待地翻开了账本,且快速地翻到最后一页。
嚯,还有不少余钱呢。
这么多的钱,不用实在可惜了。
萧瑾立马定了主意,让韩大人进宫说话。
既然有余钱,那就一次性花光好了,他早就看临安城的下水道不爽了,每次出宫都要被熏得半死,他实在忍无可忍了。
像他这么一个爱干净的皇帝,如何能容忍自家都城的水沟又脏又臭呢?改,必须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