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看起来还算精神吧?姜爸爸站在门外, 局促不安, 像是个第一次参加约会的高中生。
姜笙言:爸, 你很帅。
姜爸爸将手握成拳, 抬起来,却怎么也按不下门铃。
姜笙言弯唇:爸, 不用按门铃, 这是我们家。
……姜爸爸挠了挠前额。
在女儿面前这么丢人,以后这张老脸可往哪搁?那你不早点开门。
姜爸爸拿出父亲的威仪,后退半步。
姜笙言又笑:院子外面的门白天不锁的,直接进去就行。
姜爸爸:……他有理由怀疑, 女儿是故意看自己出糗的。
我又不知道!姜爸爸板正脸, 掩藏了羞赧。
那我们进去吧?姜笙言眼神示意爸爸在前面走。
姜爸爸终是鼓足勇气, 一只手扶住木质院门, 推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 是一片花圃。
虽是冬天,大都凋零了, 但也能看出主人在这片花圃里费了不少心思。
姜爸爸的眉眼渐渐柔和,唇角弯起。
若是他年轻的时候是玉树临风、潇洒倜傥,随着年龄渐长, 脸上添了些皱纹, 倒多了几分儒雅。
十多年前, 差不多也是这副模样。
十五年的牢狱生活,并没有压弯他的脊梁,没有摧折他的容颜。
不得不说, 姜爸爸是一个极为英俊的男人。
但这个男人此刻,却是紧张而又忐忑。
也不知道妻子再见到自己,还能不能认得出来。
还喜不喜欢自己这个鬓角都白了的老家伙。
-屋里。
姜妈妈也是抱着同样的心情,总觉得自己的脸不如原来滑润,手也干瘦了许多,这腿……也不迷人了。
不知道丈夫见到自己,会不会……失望。
赵姐。
姜妈妈唤道。
正在厨房忙活的人循着声过来。
我好看吗?姜妈妈问道。
赵姐:好看好看,你都问过我多少遍了?姜妈妈:瞧你这不耐烦的劲儿!赵姐嗔道:我要去看火,不跟你说了!我口红没掉吧?姜妈妈又问。
没掉,特别美!赵姐说了一句,便急急跑回厨房。
凶什么凶!姜妈妈撇撇嘴,似是委屈上了。
其实她大可不必这样担心。
她年轻的时候底子就比这世上九成以上的女人要好许多,皮肤更是像鸡蛋一样吹弹可破,练舞的人,身段更是没的说。
现在虽然年纪大了,胶原蛋白有所流失,但面容依旧是十分耐看的。
更何况,两人那么多年的感情,不是光靠长相维系起来的。
他与她的默契,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更加深厚。
-门锁发出滴滴滴的声音。
是姜笙言在智能门锁上按下了指纹。
姜妈妈抬手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又将腿上的毯子抚顺,两只手紧紧交握在一处,放在腿上。
门开了。
原本被隔在大门两端的人之间再无阻碍,对上视线。
先前的担忧尽数烟消云散。
他们在彼此的眼中,看到欢喜,看到泪光。
仍能看到君心似我心的情意。
情意中,裹夹着相思。
曾几何时,他们在别人口中是郎才女貌、金童玉女。
一晃间,两人都已年过半百。
其中,还有十五年被偷走的时光。
良久的相望。
姜妈妈率先开口:别在门口傻站着了,快进来吧。
声音中,隐约有股子小女人娇.嗔的意味。
与在女儿面前的模样不尽相同。
美人如斯,我看忘了。
姜爸爸缓步走到妻子跟前,很自然地蹲下来,掌心轻抚膝盖上方的毯子。
没有问这腿是怎么回事,也没有问疼不疼,只是静默地看了片刻,便抬头看向妻子的脸。
我回来了。
姜爸爸的声音轻柔,却又沉厚。
欢迎回家。
姜妈妈也只简单答了四个字。
姜妈妈纤细小巧的手搭在丈夫耳侧,摸了摸他鬓角的白发。
已经是个老家伙了。
她的语气说不出是什么意味。
我就知道你会嫌弃我!姜爸爸露出个无奈的笑。
姜笙言出声:爸,妈,我们先回屋,你们想怎么恩爱怎么恩爱,不会有人偷看的。
她牵着景宥往自己卧室走,边走,还边回头冲爸妈扬了扬眉毛。
像极了十几年前那个偶尔使点小坏的小姑娘,他们视若明珠的宝贝女儿。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十五年前的模样。
什么都没有变。
-卧室门关上。
姜笙言将景宥扯到怀里,紧紧箍住。
小宥,你说现在正在发生的事,都是真的么?到现在,姜笙言仍是想做了一场梦一样。
害怕一觉醒来,回到父亲离开的时候。
时时,处处,尽是冰冷的时候。
景宥开口,却不是回答方才的问题,而是幽怨道:你明天又要走了。
姜笙言是为着今天的开庭才从沪城赶回来,明天还要回去工作。
我们一周不是能见两三面的……姜笙言略显心虚。
可是你和我接吻的时候,越来越敷衍了。
景宥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极其严肃。
姜笙言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头。
敷衍?姜笙言心中只有无尽的叹息。
那哪里是敷衍,分明是怕亲得太投入,控制不住兽性大发。
景宥蹙起眉头:果然不该刚订婚就分开的,我现在觉得自己的婚约岌岌可危。
姜笙言:你现在的小脑袋瓜子怎么有这么多想法?过去不是挺自信的吗?我如果失去跟你工作的机会,是一个巨大的损失。
失去跟我共事的机会的确是巨大的损失。
景宥的语气渐渐变得不确定,可是我不擅长谈恋爱,跟我解除婚约,好像……景宥的眉头越拧越紧,改口道:我的学习能力很强大,跟我解除婚约也是巨大的损失!听起来,似乎没多少底气。
姜笙言眼角瞬时弯下来,状若勾玉。
原来小宥这么喜欢我,我怎么没有早点发现?景宥羞臊,莫名反驳起来:也没有那么多!脸上表情僵硬,像块石头。
没有吗?姜笙言在景宥唇上轻轻触碰一下,立刻离开,现在有没有?景宥仿佛是发现了什么,板着脸道:好像比刚才多了一点点。
说着,还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下一点点是多少。
姜笙言又在景宥唇上碰一下:现在呢?景宥:刚才那一点点还不太稳固,应该是时间不够。
说的是一本正经。
姜笙言忍着笑,在景宥唇上停留久了些。
稳固了没?姜笙言问。
景宥:这一点点稳固了,但是姜秘书还需要努力让我更喜欢你才行,我以后会是最杰出的未婚妻。
姜笙言:很久没听你叫‘姜秘书’了。
景宥懊恼:对了,你已经不是姜秘书了。
只要你想,我可以永远做你的姜秘书。
姜笙言收紧胳膊,双目灼灼。
我的老板。
她唤道。
景宥那一双桃花眼波光流转,分明是动了情。
若迷若离,浅色眸子盛着浓蜜,闪出细碎的水光。
姜秘书。
景宥轻轻唤着那个熟悉的称呼。
心头,不可言状的异样跳动。
姜笙言面庞凑近,老板,有什么吩咐?景宥感觉到有温热的风轻轻打在鼻子上,很暖,还很香。
吻我。
景宥不知自己的嘴里怎么就跑出这样两个字,晓得不好意思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姜笙言柔软的唇覆上来。
半秒都没有迟疑。
-探监室。
徐子熙坐在应远堂的对面,下巴微扬,目光像是在看一只蝼蚁,还是随时都会被水冲走的那一种。
姜栋今天被判无罪了,干爹。
徐子熙在最后两个字上咬下重音。
应远堂轻笑一声:我早知道你是一条毒蛇。
徐子熙道:我是毒蛇,那你又是什么?人说虎毒还不食子,你可是要亲手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啊!明明知道我弟弟……啧啧啧……应远堂:徐子瑞的精神分裂,跟你脱不了干系吧?徐子熙满脸惊讶,干爹是不是在这大铁房子里待久了,脑子都锈了?话可不能乱说!蓦地,绽出一个笑:我跟弟弟关系好得很,他最依赖的,就是我这个姐姐。
应远堂很明显不相信徐子熙说的,但也无心纠结在这种与自己毫无干系的问题上。
他冷哼道:你以为你就能脱得了身吗?你给那个女学生家里打钱的账户已经被景宥摸到了,你迟早会跟我落得一样的下场!徐子熙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唇角弧度扩大,双肩颤抖。
我查到我表姐一家的消息,给她打点钱,想她过得好一点,触犯了哪条法律?什么?应远堂错愕。
徐子熙凑到应远堂耳边,声音极轻:啊,你不知道,当初我帮你骗去兼职的大学生,是我妈家里的远方表亲。
夫妻两个穷怕了,钱就是亲爹妈,女儿算得了什么?顿了顿,跟你,一样的。
不过,徐子熙起身,轻蔑一笑,不是谁都跟你一样蠢。
说罢,信步离开。
应远堂死死盯着徐子熙的背影,双手使劲砸在桌子上。
一下,两下,三下……手铐撞击,发出哐啷啷的金属声。
别动,老实点!两个狱警上来按住应远堂,不让他再发疯。
徐子熙!徐子熙你不要高兴得太早!臭婊——应远堂肚子上挨了一拳,消停下来。
-徐子熙走出晏城第三监狱的大铁门。
抬头看向刺目的太阳。
眼睛半眯。
景宥……徐子熙狭长的眼中,眸光晦暗。
——我会向她证明,你只是个幸运的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