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简的脸出现在监视器画面中。
陆纤打开实验室的门, 变得满面严肃,正要说话——景总, 该去开会了。
应简没有分给陆纤丝毫眼神, 专心做着秘书的分内之事。
陆纤张开的嘴还没来得及动,景宥就踏出实验室的门,应简也跟在后面走了。
小妹妹一定是太伤心,出现了创伤应激反应, 才会完全无视我的存在。
陆纤摇摇头,真是可怜。
上电梯后,应简回想方才的表现,对自己非常满意。
人都说得不到的是最好的,她就是要让陆纤尝尝被冷落的滋味,才能学会珍惜。
应简勾着唇角,双肩颤动。
应秘书在干什么?景宥眼中充满疑惑。
我……活动肩膀。
应简前后转了几下肩膀,年纪大了不多动一动就感觉身上硬邦邦的。
景宥沉默片刻, 关心道:平时要多注意锻炼。
好的。
应简干笑两声。
在这样的气氛下, 电梯上升的过程变得格外漫长。
-陆纤百无聊赖,将手里的橡皮手套吹成气球,用手指戳了戳。
手感不错。
陆纤评判道, 就是比起我侄女的脸还差一些。
陆纤把手里的橡皮手套扔到垃圾桶里, 面无表情。
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 好无聊。
陆纤从冷柜里拿出一盒鸡爪,抓起一个咬了两口,又丢回去。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陆纤靠到解剖台上, 软骨头一样躺倒,望着天花板,双眼无神。
世界□□静了。
安静得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陆纤翻起来,走出实验室。
几分钟后,她抵达总裁办公室所在的29层。
陆博士。
齐秘书冲陆纤打了个招呼,擦肩而过。
陆纤路过应简工位,露出一个欣慰的笑:侄女现在已经坐上姜秘书的工位了,我为你骄傲。
应简抬头:我跟你有什么关系,要你骄傲?陆纤盯着应简看了半晌,轻轻吐出两个字:好吧。
遂无所谓地转开眼,继续往总裁办公室走。
应简凝视陆纤的背影,心中忐忑。
总感觉欲擒故纵这一招不太靠谱,对方根本就是一脸不在乎嘛!陆纤心中怆然:孩子大了就学会叛逆了,真是令人伤心。
我会伤心吗?陆纤摸摸心口,频率正常,没有明显的疼痛感和酸麻感,一点都不伤心……-景宥看到陆纤,身子抖了一下。
博士在cospy西子捧心吗?陆纤挑眉:你居然知道cospy和西子捧心,很有进步。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不知道?景宥点点太阳穴,我这里有很大的知识存储库。
陆纤摆摆手:我懒得跟你争论。
景宥:那博士是来做什么的?陆纤:我是来跟你抬杠的。
……景宥:我现在很忙,博士出去吧。
陆纤:我不想。
景宥:那我出去。
陆纤:那我就喊了。
景宥蹙眉:喊什么?陆纤:总裁非礼我。
景宥与陆纤对上视线,按下手边的保安铃。
半分钟后,门口便出现两个身姿挺拔的保安。
陆纤双手抱臂:君子动口不动手啊!景宥:那博士自己出去吧。
宛若一个没有感情的驱逐机器。
陆纤叹了口气,走到会客沙发躺下。
我那里的休息设施太硬了,这里比较舒服。
景宥站起来走到陆纤跟前,弯腰,在她附近闻了闻。
陆纤两只手枕在头下:你在扮演狗?景宥:你很不正常。
陆纤:你有什么资格说别人不正常?你们在干什么?应简从门口进来,角度原因,眼中景象是景宥和陆纤在接吻一样。
这可不关你的事。
陆纤说。
报了刚才的仇,陆纤露出一个喜滋滋的表情。
景宥直起身子,回头:应秘书什么事?应简拿出手机,在上面点了几下:笙言姐姐,你未婚妻搞婚外情。
你乱说!景宥变得十分紧张,脸上五官拧成一团。
应简口中不停:我亲眼看见的,两个人嘴对嘴不知道在干什么。
景宥一路快走来到应简面前,夺过她的手机。
屏幕上黑漆漆一片,根本没有什么通话。
景宥面部僵硬:你太淘气了。
应简递给景宥一个文件夹:技术部发来分析报告了。
景宥接过来,走到办公桌旁边拆封。
为了保证机密性,文件袋是特殊材质,封口无法二次恢复。
刚刚那两个保安自觉地退出去。
景宥看过文件袋里的内容,拿在手上晃了晃:博士,你要的东西。
陆纤从沙发上起来,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
你快点!景宥蹙起眉头,很是不耐烦。
你这个小朋友现在越来越过分了。
陆纤委屈地瘪了瘪嘴。
景宥嫌弃道:是博士最近像个老年人一样行动不便!陆纤:你对老年人有什么歧视!应简对景宥说:景总,我先出去了,有事再叫我。
景宥点头示意。
陆纤道:小妹妹现在秘书当得有模有样,对老板很是尊敬嘛!应简轻飘飘看了陆纤一眼,没有说话,默默出去。
陆纤眼神幽怨:现在的小朋友一个一个都不尊敬长辈。
景宥看着陆纤:我刚才误会你了。
陆纤扬了扬下巴:你要向我道歉了吗?景宥:博士现在是一个幽怨的老妇人。
陆纤一边唇角勾起,阴恻恻道:你这个小脑袋瓜里的词汇真是丰富,一定很好吃。
景宥把文件袋拍到陆纤怀里:博士快点走吧,不要影响我做事。
陆纤冷哼一声,坐回到沙发上翻看里面的东西。
-你被捕了!一副冰凉的手铐箍在方檀手腕上,发出咔哒两声。
方檀气定神闲:我犯了什么罪?警察态度良好:我们怀疑你与一桩杀人案有关,需要你回去配合我们调查。
方檀眉头都没皱一下,规规矩矩坐上警车,俨然就是一个良好市民。
一个小时后。
负责问讯的警察把杯子往审讯台上一磕:我们这次可是证据确凿,容不得你抵赖!你最好老实交代,争取宽大处理。
方檀淡声道:我要见我的律师,他来之前我是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嘴还挺硬,看你硬到什么时候!警察站起来,走了两步,猛然扎到方檀面前,是你伪造了病史对吧?!你根本没有精神疾病!有人目击到你本月15日进入花园小区25号楼,你是去杀人的!方檀摇摇头:没去过。
你撒谎!警察把方檀的头按到审讯台上,现在自首还有宽大处理的机会,你好好想清楚!你们警察不是什么都讲证据吗?说我去了,也要拿出证据。
方檀倏然满脸惊恐,你们不会是想要屈打成招吧!行,叫你嘴硬,等证据拍到你脸上还看你嘴硬不嘴硬。
警察松开方檀,你恐怕不知道,那名死者家里有摄像头,已经把你的作案过程都拍下来了。
方檀头摇得像拨浪鼓,惊恐更甚:我没去过!一定是你们为了抢功,才要牺牲我这个良好市民。
我听说过的,你们会轮流审问嫌疑人,直到嫌疑人精神恍惚,就骗他认罪,然后你们就可以结案了!你他妈放屁!注意文明。
一旁沉静的年长警察说,我们要给嫌疑人春风化雨般的温暖,耐心洗涤他们的心灵。
年纪轻的警察压着火坐回到凳子上。
年轻人心理素质很好嘛!年长警察端起保温杯喝了一口。
方檀摆摆手:没有没有,我很怕严刑逼供的!年长警察笑了笑:小伙子,你是不是很想做英雄啊?我也很崇拜那些有超能力的超级英雄,希望用自己的力量对抗邪恶,这不,后来我就做了警察。
年轻人喜欢游走在正义和邪恶之间的灰色地带我可以理解,那些人的确是做过错事在先,你的做法我可以理解。
警官你刚刚在说什么正义邪恶的?方檀挠挠头,我有点晕了。
年轻警察使劲在桌子上拍了一把:你别给老子装傻!方檀靠在椅背上,仰头合目:我的律师还没到吗?两名审讯员见撬不出什么话,便双双出去。
一个小警察脚步飞快,走到年长警察面前汇报:队长,面部信息对比有结果了。
年轻警察舔了舔嘴角:呵!看这孙子还怎么抵赖!-景藤被杀死的那名员工被害前没有关闭游戏设备,且停留在登录界面,放置的位置正好采集到了方檀半张脸的面部信息,经过技术复原比对,与方檀的面部重合度高达99.9%。
虽然方檀逃过了所有监控且完美消灭了全部证据,但是没想到自己会栽在一个游戏设备上。
有了新的证据,此前五起自杀案件被推翻重查。
-陆纤与方檀面对面而坐,俱是漠然。
我说过,你不会逍遥法外的。
陆纤轻轻开口。
方檀问:你是谁?陆纤:我没有兴趣告诉你。
方檀也无所谓,没有再开口。
你去霍氏洲际医院动过手术。
陆纤出口的是个肯定句。
手术?方檀轻笑,如果割那种东西算手术的话。
割阑尾?陆纤问道。
方檀摇摇头:男人才有的东西。
陆纤张了张嘴,眼睛也睁大了些。
方檀眉头蹙起。
这是什么反应?陆纤惊叹道:那家医院还做变性手术?方檀咬了咬牙:你想多了!陆纤耸耸肩:开个玩笑而已,反应那么大干什么,你这样可不是一个合格的实验品。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方檀道。
陆纤挑挑眉:男人说不是,那就是‘是’的意思了。
方檀懒得再搭理陆纤,扭开脸,眼神飘荡到其他地方。
你这种人根本就不配被称为医生。
陆纤说。
方檀没有回应。
陆纤继续:就是因为有你这种不合格的医生,好医生才跟着一起遭殃。
你懂什么!方檀的情绪有了些变化。
陆纤冷声道:我说你只是个刽子手,玷污了医生这个职业。
我所有的时间都用来研究怎么能让更多病人摆脱精神的痛苦,他们就是我的全部,你怎么敢这样说!方檀从椅子上站起来,浑身怒气。
别生气。
陆纤摇摇头,救死扶伤的人才担得起‘医生’两个字,你这样的冷血恶魔凭什么?你是不是很想看我生气。
方檀的语气立时变得十分平缓。
陆纤: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方檀:理由我在视频里已经说得很清楚。
陆纤摇头:我不信。
方檀淡淡道:随你。
陆纤:你很喜欢自己的工作。
方檀:我累了,女士慢走。
陆纤:你是为了自己的病人。
方檀从凳子上站起来。
有空再来看你。
陆纤也站起来,嘴角升起一抹嘲讽的笑:从你打破做人底线的那一刻起,你就只配做一团在阴暗角落里发霉的垃圾。
我是一个文明人,你让我破戒了。
方檀静静看了她一眼,率先转身。
陆纤眼中的迷惘一闪而过,随即将手放进口袋里,离开。
陆纤知道问题不是出在那家医院的医生,否则她也不敢和那家医院合作。
但一定有某种关联。
-霍氏洲际医院。
老公,我有点紧张。
姜妈妈坐在病床上,嘴唇起了皮,颜色也有些发白。
不会有事的,今天就是先看看里面的组织,算不上什么大手术。
姜爸爸虽说着安慰的话,但脸色没比妻子好到哪里去,身上的弦也绷得紧紧的。
姜笙言搂住妈妈的脖子,亲昵地蹭蹭她的额头:妈,这里的医生水平都是国内顶尖水平,一定很快就能把你推出来。
姜妈妈委屈巴巴道:我怕疼。
姜爸爸握住妻子的手:之前那个仪器那么疼你都忍——姜妈妈使劲掐了丈夫一下。
姜爸爸立刻改口:之前那个仪器那么点疼你都忍不了,何况今天要动刀子,可怜我宝宝了。
谁是你宝宝!姜妈妈眼神里充满嫌弃。
除了你还有谁能是我宝宝?姜爸爸一脸无辜。
姜妈妈嗔道:你怎么越老脸皮越厚了!姜爸爸:可能最近吃的有点多,都怪我手艺太好!姜妈妈:……行吧,你说啥就是啥。
姜笙言捂嘴偷笑。
如果不是妈妈等一下要进去做手术,她肯定会光明正大地笑出来。
爸爸妈妈我来了。
景宥倏然出现在门口,有些气喘,大约是走得急了。
小宥?姜笙言愣了一下,你不是在开会么?景宥调整了一下呼吸,说:开完了。
姜笙言弯唇:你是特意赶来陪妈妈手术的吧。
景宥下意识就想否认,她还没有完全习惯向别人表达关心,不过犹豫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小宥那么心疼我,当然是专门来陪我手术的。
姜妈妈白了女儿一眼,这么简单明了的事实还用再说一遍吗?姜笙言举手告饶:好好好,我的错。
病人韩秋溪,阿姨您是病人对吧?一名护士进来确认床上病人。
距离真正进手术室还有三个小时时间,期间会做一点小检查。
姜妈妈答道:是我。
护士又说:阿姨,麻烦您告诉一下我您的名字。
韩秋溪。
姜妈妈说。
护士看了看墙上的电子屏,在手里拿的单子上填了一串时间。
阿姨,您叫什么名字?护士又一次问起这个问题。
韩秋溪。
护士拿出一个体温计:好的,现在我们来测一□□温。
有责任心的医护人员都会再三确认病人姓名,不厌其烦,就是怕有些病人因为走神或者犯迷糊,做成别人的检查,万一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影响到两个病人的治疗;又或者是拿错了药,严重点甚至会有生命危险。
体温正常。
护士将体温计上的数字记录下来。
病房门又被打开,进来一个带着口罩的医生。
阿姨你好,今天感觉怎么样?医生脸上挂着笑,让人倍感轻松。
身体没什么,就是有点紧张。
姜妈妈如实回答。
紧张是正常的,我做过那么多台手术,现在进手术室之前也紧张。
医生坐下来,不过一看到手术灯,就觉得是神在指引我,要摒除一切杂念,和面前全身心相信我的病人并肩战斗,这样也就没空紧张了。
负责姜妈妈手术的是任远任医生——这家医院去年刚从帝都第一医院引进的专家。
任医生最擅长腿部手术,水平在全国是前三水准,每年至少要做2000台手术。
任医生不仅医术高超,医德更是为人称道,遇上要做大手术的病患,会专门抽时间出来和病人沟通,以建立信任。
就像现在这样。
姜妈妈温声说:能感觉到您是一个很负责的医生,能跟您并肩战斗是我的荣幸。
任医生又笑着安慰:这次只是简单摸一下情况,做完手术吃喝都不影响,不用太担心。
姜妈妈莞尔:其实我没想过自己还能站起来,能有这样的机会我已经很知足了,我相信您。
任医生双手合十:感谢。
姜妈妈也朝任医生做了个揖:是我该感谢您。
姜爸爸附和道:是我们全家该感谢您。
任医生玩笑道:要是所有来看病的人都像你们这样就好喽!利害关系他在手术前两天就跟病人家属分析过,也说过手术中会有风险,他尽力而为。
病人丈夫全程都表示理解,而且处处透着尊重。
和这样有教养的家庭打交道,压力至少能减轻一半。
姜爸爸理解对方玩笑背后的心酸,十分郑重地说了句:你们是最伟大的一群人。
任医生乍一听到这样一句话,竟有些热泪盈眶。
虽说有许多文学作品、影视作品讴歌医者的伟大,对医生的赞颂声也不绝于耳,但都比不上面对面来的真实。
事实上,真的当面这样说的病人也好,病人家属也好,并没有人们想象中那么多。
不过作为医生,他也能理解。
一个人长期生活在病痛之中,情绪不好是正常,一个家庭为之付出的时间精力更是没办法衡量,某一个节点上一家人全都情绪崩溃是常有的事。
任医生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道:我一定竭尽自己所能。
姜妈妈这个要上手术台的人率先点了一下头,我好像没之前那么紧张了。
姜爸爸轻哼:看到帅哥了呗。
姜妈妈狠狠拍了他一下,你老了老了能不能有个正形!姜爸爸嘟囔道:你没吃饭力气还挺大!任医生哈哈哈笑了几声,感叹道:二位感情可真好,这个年纪还能这样相处的,老实说我真见得不多。
姜妈妈看了姜爸爸一眼,摇摇头没说话。
你这是什么意思?姜爸爸不干了。
就你看到的这个意思!姜妈妈冲丈夫翻了一眼,又笑容可掬地看向任医生:您忙您的,不用在这儿浪费时间看他耍宝。
任医生笑着起身:我们下午见。
一屋子人目送任医生出门,姜妈妈咋舌道:别说任医生长得真挺帅。
你眼睛是不是有问题?姜爸爸冷哼,有我帅吗?姜妈妈:你回去好好照照镜子,我眼睛不好,你能看清楚自己脸上有几条褶吗?姜爸爸:不带人身攻击的!姜妈妈:你刚才没攻击我?姜爸爸:算了,我不跟你吵,我是个讲道理的人。
姜妈妈:所以你觉得我不讲道理?娶我的时候说我是你见过最知书达理的美姑娘,现在嫌我不讲道理了是不是?姜爸爸扭头向女儿寻求帮助:你听听你妈妈说的这是什么话,我说什么了?姜笙言头摇得像拨浪鼓: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景宥躲到姜笙言身后,有样学样摇摇头:别问我,我也什么都不知道。
姜妈妈看了眼景宥,大度道:看在小宥这么可爱的份上,就原谅你了。
姜爸爸还没来得及绽放嘴角的笑容,又见妻子瞪了自己一眼:我说原谅女儿了,没说原谅你!姜笙言:???姜妈妈知道女儿没有意识到错误,提醒道:这种时候居然不帮着妈妈,白养你这么大!景宥把额头抵在姜笙言背上,笑得直抖。
好好好,我错了。
姜笙言认输。
如果一家人能永远这样,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