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深夜, 白沐语睡得并不安宁, 胸腔镜下的手术,伤口虽小,但胸膜固定, 连打喷嚏都会拉扯着神经疼,更别说咳嗽。
只是苏遥在, 她习惯忍住,有时翻身, 猛然从睡梦中疼醒, 瞧着身旁的她,便能瞬间安稳不少。
幸而, 生日这晚,许是上天的眷顾,一夜无梦,睁开眼清醒的时候,值班护士已经端着治疗盘立在她左侧。
今天感觉怎么样?护士熟练地将血压仪覆在白沐语手腕, 柔声问她。
挺好的。
没瞅见苏遥的身影,白沐语眨了眨眼, 侧着身子,朝饮水机方向望去。
护士松开血压仪,埋头记录数据, 想到昨晚换班,张护士随意说的几句话,猜出她的心思, 平铺直叙道:等妹妹?她出去买馄饨了,一大早忙活半小时吹了十几个气球,噼噼啪啪坏了好几个,怕吵醒你,搁在我们护士站。
气球?我们科室允许家属适当给病人庆祝生日,布置气球无可厚非。
护士收回体·温计,36.3°,一切正常。
白沐语这才意识到,今天是她32岁的生日。
医院对街的张馄饨门庭若市,苏遥提着打包盒,依旧香气扑鼻。
她急不可待想回到病房,成为第一个送白沐语礼物的人。
下一刻,手机忽然振动,简芳来电。
疑惑,老简一般不会早上给她打电话,按下接听键,对方先开口:囡囡,晚上有时间?苏遥一时之间摸不着头脑,下意识道:朋友生日。
简芳沉默两秒,接着道:前两天给你提到的哲学系副教授,晚上的航班飞国外学习,我和你爸的意思是今晚先见见?苏遥无语:就急这几天?他要学习半个暑假,对方家里也和我们一个意思。
这哪是商量的语气?典型直接通知你,不去也得去。
苏遥万分不情愿,想再说什么,简芳已经挂断电话,五分钟后,她站在病房门外,微信加好友的验证信息提示便在屏幕亮起,微微怔愣一下,到底同意了。
气球由白沐堂代苏遥布置,房间里,白沐语的家人围坐在她身旁,言笑晏晏。
苏遥站在角落,默不作声,忽然感觉局促,显得格格不入,她右手捂着包里的小盒子,纠结良久,终究忍住了这时候送礼物的冲动。
遥遥。
白沐语觉察出她的尴尬,招呼她过去坐,苏遥摇头,说打算回宿舍休息一会儿。
白沐语便不再执意,只叮嘱她注意手机的电量。
回屋倒头就睡,从早晨9点左右一直到下午三点,还是简芳的电话把人唤醒,提醒她出门化妆,穿点漂亮裙子,别只顾着自己说话,应该多听男生讲讲。
苏遥心里烦闷,满口应付。
两人约晚上6点在学校附近一家川菜馆见面,副教授是四川人,直言家乡菜好吃。
五点半出门,天儿阴沉沉的,怕突然下雨,苏遥特意带上一把伞。
副教授29岁,不善言辞,但举止谈吐温文尔雅,可惜年纪轻轻头发稀疏,恐怕再过几年就会秃顶。
苏遥秉持简芳的吩咐,少说话,多吃饭,偶尔微笑点头。
饭局结束8点,副教授11点的飞机,打车先行离开,和周家伟相比,苏遥并不讨厌他。
她在步行街冷冷清清漫步,遥想未来数不胜数的相亲,又想到社会对她们的成见,明明彼此相爱,每一步却将走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心头闷得发慌。
古人曾说美酒可销万古愁,苏遥从未主动喝酒,此时竟鬼使神差迈进医院北门的便利店,买了一瓶100ml江小白。
酒精含量40%,不算高度,但苏遥喝得急,两口下肚,不多时脸颊就泛上了红晕,醉意微醺。
病房里,简汐和付予臻知道苏遥的行程安排,提前十分钟离开。
医院电视有播放时间段,超过九点便会自动断电,还有30分钟。
得知礼拜三出院,白沐语心情极佳,她倚靠着枕头看卫视台《长春·常春》的重播,一旁的柜子上,放着给苏遥留下的小块蛋糕。
吱······推门的声音,白沐语的目光顷刻从电视转移到门的方向。
下一瞬,毛茸茸的小脑袋便出现在她视线范围。
姐姐。
不同于往常的声音,甚至有些飘渺,苏遥走近白沐语,坐到她身前,裂开嘴笑道,我想你。
凑得很近,几乎快碰到她的脸,只保持着不到三寸的距离。
白沐语心跳似乎加快几分,怔了怔,依稀感受到她鼻翼间呼出的热烫酒气,眉头轻蹙,低声问:喝酒了?嗯,只喝二两酒,不多。
她意识还是清醒的,记得去年林青青喝酒,能喝半斤白酒,猜测自己二两白酒应该不在话下。
白酒醉人,喝点热水吧。
白沐语侧身给她倒保温杯里的水,手腕却在下一秒被她轻轻握住。
姐姐,我不渴。
苏遥挪了挪,抢过她手里的保温杯,凝望着白沐语不解的眼神,心里有千言万语,到最后却一言未发。
电视里播放着小宫女日日夜夜守护着卧病在床的皇后娘娘,从冬季到春季,画面不停在变化。
白沐语嗯了一声,转头觑着屏幕,双眼放空,不知在想什么,白皙的手腕任由苏遥握着,未置一词。
苏遥好像意识到自己可能有些无礼,渐渐松开抓住她的手,回头摸出背包里的小盒子,再次挡住白沐语的视线。
尽量压抑着酒劲,郑重其事道:姐姐,生日快乐。
而后,当着她的面,打开了木色礼品盒。
白沐语发愣地看着盒子里装着的手链和项链,长长的睫毛微颤,等待苏遥再一次开口。
姐姐,我没什么积蓄,这是昨天下午去河边捡的石头,找工艺师傅手工打磨的礼物。
她取出兔子项链,补充道,不过肥兔子是我亲手画的,丑是丑了点,但遥遥想姐姐把身体养好,多吃长胖。
话音刚落,白沐语纤细的手指把卷长的黑发撩至耳后,抬眸与她对视,声音微哑道:能帮姐姐戴上吗?这次该轮到苏遥呆住了,她顿了顿,捏着红线拴着的兔子吊坠,跪坐起来,亲手将肥兔子戴在她如玉的颈间。
我好喜欢。
脑海中浮现出苏遥昨天冒着风雨找石头的画面,白沐语眼圈发红,为什么女孩总能给她惊喜······还有手链,姐姐别嫌弃我刻的字就好。
两个1cm的米形状石头背面,歪歪扭扭刻着米字,放在一起,便是米米二字。
苏遥俯下身子,细心地把手链戴在她的右手腕。
遥遥,不要对我这样好。
她怕,怕自己再也逃不开。
苏遥坐直,注视着白沐语微红的眼眶,从喝完酒到现在,十分钟的时间,酒劲彻底涌了上来,她抚着白沐语的手背,柔声道:我不对你好,对谁好?都说酒壮怂人胆,对苏遥来说,亦如此,平日里,不管怎么念想,也不敢说出这样直白的话语。
白沐语的背抵着枕头,退无可退,她清晰地感受到苏遥愈来愈炙热,越来越近的呼吸,掌心没有用劲,轻轻地推了推她的肩膀,低声道:遥遥,你喝醉了。
但在苏遥看来,姐姐是默认了,并没有不开心,甚至觉得是莫大的鼓励,她沉声说:我没有。
白沐语欲言又止,敛眸想避开她的眼睛,还来不及颔首,苏遥温热的手摸到了她烧红而滚烫的耳根。
遥遥,你不能······嘴上虽拒绝,却没有实质性的动作。
几日来,白沐语能察觉苏遥对她眼神的转变,从以往偶尔的躲躲闪闪,到如今时常毫不避讳,肆无忌惮的追随。
她有些琢磨不清女孩的想法了。
苏遥心底有欲·望在肆意着,有火在燃烧着,想让姐姐亲耳听到,听到自己喜欢她,听到自己正在为她慢慢改变。
她薄唇凑上前去,停在白沐语耳边,轻声唤道:姐姐。
白沐语的耳朵相当敏感,浅浅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这孩子,是又想惹她犯病吗?她偏了偏头,想离苏遥远一些,不曾想女孩的脸紧跟着贴了过来,轻轻地蹭着她裸·露在外的脖颈。
姐姐。
又是一声轻唤,沸腾的气息喷洒而来,酥麻感瞬间传遍全身。
然而,来不及再做反应,苏遥的手寻摸到她的唇边,因为温度的差异,触感冰冰凉凉,指腹轻轻地来回摩挲。
白沐语的双手不自觉地覆在了她的腰间,微微收紧。
以为白沐语会阻止,可等了几秒,她并没有动作,默许了这样的行为,苏遥莫名的也紧张起来,一颗心前所未有,发了疯似的跳跃着。
半晌,她收回捣乱的手,蜻蜓点水般亲了亲白沐语微抿的薄唇,不再妄为。
苏遥不确定能做到哪一步,只觉得这样已经够了,做什么事都需要循序渐进,至少姐姐没有逃,接受了她的喜欢。
苏遥居高临下,白沐语微仰着面与她对视,汩汩的两湾清泉水波荡漾,脉脉含情,女孩欣喜得喉咙发紧,低哑着声音虔诚道:我只对你好。
作者有话要说: 喝酒,没醉的状态下,喜欢叫对方的名字或者昵称,不知道小可爱们有没有和我同样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