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潭双腿瘫软,几乎要跪在地上。
她头倚着包厢的墙面,头发披散下来遮住多半边脸。
过了半晌,她强撑着穿好衣服,一颗一颗,十分缓慢地系上衬衫扣子,掩盖满身的猩红伤痕。
地上的人一点动静都没有,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到失声。
江潭拖着沉重的身体挪到那女孩面前,慢慢从地上捡起一块玻璃碎片。
碎片反射的光照到女孩的眼睛里,她害怕地咕哝两声,拼命往后面蹭。
江潭沉默片刻,说道:别怕。
说完拿着玻璃片,在女孩身后的绳子上割起来。
女孩渐渐平静,一双眼睛望着她的脸,呼吸也放松了不少。
她看见江潭脸色苍白,唇瓣和耳垂却鲜红,星星点点的血迹凝在上面,还未干涸。
她眼睛垂着,叫人看不到一丝光亮。
江潭把绳子一根根割开,拆解下来。
女孩儿的毛衣领子已经烧的发黑残破,她小心翼翼用玻璃片把周围清干净,拿冰桶里的冰块给她镇在伤口上。
期间女孩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眼神仍旧像是被虐待的流浪猫一样楚楚可怜,她一刻也不停地望着江潭,但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从这个门出去,走廊尽头有个消防出口,自己去医院拿药吧。
江潭看了她一眼,又补充一句:别报jing。
女孩木然地点了点头,像是忘了疼痛一样。
反应了好久,她突然回过神来,挣扎着起身,慌乱狼狈地往外逃去。
她费力得拉开包厢门,又忍不住回头看了江潭一眼,犹豫半天,用沙哑的声音问道:你不一起逃吗?江潭面无表情,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唇边勾出一个不易察觉的苦笑:赶紧走,少管闲事。
女孩的神情低落下来,但她此时顾不上太多,捂着伤口急匆匆地跑开了。
江潭瘫坐在一片狼藉中,玻璃水晶和冰块碎了一地,连同酒液相互掺杂在一起,在地毯上浸污,残破又肮脏。
就像她一样。
也不太一样,因为这里马上就会有工作人员来收整,很快又会焕然一新,而她不会。
江潭望着天花板光怪陆离的灯,忽然觉得很疲乏,她撑起身子,挪到沙发上,抱住自己的膝盖合眼休息,也不知有没有睡过去。
过了许久,服务生偷偷推开门,带着保洁阿姨进来打扫,全程静悄悄的,怕吵醒了她。
江潭迷迷糊糊间听见阿姨小声说话:唉,这孩子,又睡沙发。
说完拾起她扔在地上的外套,轻轻抖干净给她披在身上。
这一觉很不踏实,伤口隐隐作痛,久了都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在发疼,仿佛这感觉是与生俱来,是她身体的一部分一样。
她做了不少梦,大都是些关于童年的。
梦里她带着年幼的小溪,在家门前的河里捉小鱼,在田边的树上摘酸枣。
那个男人拿木头给她削了一个弹弓,她翻遍家里去找一个合适的皮筋,弄坏了好多新的,导致那女人找不到东西来扎头发,把她痛骂一顿。
她梦中轻轻笑了,笑得甜苦掺半,等睁开眼睛时,又是那明晃晃,亮灿灿的水晶灯,刺得她眼睛发痛。
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
江潭坐起来,感觉恍若隔世。
身上的伤痛已经缓解不少,她把外套披上,慢慢下楼。
阮宁浪不知去向,她从前台拿了手机,走出大门,才发现原来已经是下午了。
街道上的车和行人匆匆而过,卷起一堆落叶,空气中透着一丝丝凉意,是深秋将要来临的征兆。
江潭迷茫地站在街口,双手插进外套口袋,脸旁的头发被风吹起,像漂泊不定的蓬草。
她需要去一趟医院,在那之后她一直觉得不舒服,刚才去洗手间的时候,发现了血迹,然而现在本不该是生理期。
手机里有几十个未接来电,那些鲜红的数字大概就是阮宁浪发脾气的根本吧。
她昨天夜里出门,一声招呼都没打,真的把他惹恼了,最近的日子怕是不会太好过。
江潭抬脸看看斜斜的日头,光线柔和,照得人身上懒懒的。
她两条腿像灌铅一样,走起来很沉重。
明川中心医院离这里有二十分钟路程,她在路边截住一辆出租车。
今天周末,挂号的人很多,她坐在医院走廊里,被药水味熏得头晕。
江潭!护士从诊断室里走出来,喊她的名字。
江潭站起身跟随着她走进去,然后随手关上了门。
主治医师是个六十岁左右的女人,看起来很慈祥。
江潭没有别扭,自然利落地褪下衣服,把伤痕展示给她。
医师皱了皱眉头,和护士交换了一下眼色。
小姑娘,你这伤是怎么来的?江潭没有回答。
医师很识趣地不再问下去,开始给她开药,讲注意事项。
护士和她又对视一眼,就不动声色地开门出去了。
屋内只剩下两个人,医师忽然握住江潭的手,柔声说道:好孩子,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江潭愣了一下,神色复杂地看着她,过了许久,才说了一句:没有,谢谢您。
医师依旧锲而不舍,继续说道:你的情况稍微有点严重,我看你身上还有其他伤痕……要是真的遇到什么情况,千万别隐瞒,我们会帮你报jing。
她很真诚温暖地望着她,最后一句压低了声音,到最后两个字几乎是只用嘴型来说。
江潭猛然站起身,夺门而去。
她穿过医院的长廊,走出树叶堆积的停车场,不顾来来往往的人和车辆,一直向前逃去。
别管我。
关你们什么事。
每一个人都这么自以为是。
太可笑了。
江潭跑着,眼泪就从眼角飙了出来。
——傍晚的时候,江潭回到练习室,胖子和荣越他们几个正围着台球桌玩狼人杀,见她回来,兴奋地喊她过来一起玩。
江潭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摇了摇头。
这时候胖子指了指桌子上的东西,说:新来那个小学妹送给你的。
那是只玫粉色的长耳毛绒兔,小小的一只,捧在手里刚刚好。
胖子说:不愧是谭姐,男女通杀。
几个人哄笑起来。
每次演出完,或者过圣诞节,谭姐礼物都是最多的,关键是,一半以上是女生送的,真是比不了比不了。
荣越笑着摇摇头,一脸羡慕。
江潭轻笑一声,顺手拿到面前。
这只兔子摸起来手感很好,温温滑滑。
她把玩一会儿,感觉有点奇怪,这玩偶本来很小,放在手里居然沉甸甸的,肚子上还有点不平整。
她翻过来一看,兔子后背上有道拉链,便想也没想地给拉开了。
糖果和巧克力噼里啪啦地掉了一桌子。
胖子他们扭过头来看她,空气一时安静下来。
江潭有点懵,还没反应过来,胖子几人一拥而上抢光了桌子上的糖,只给她留了块巧克力。
她看着肚子瘪瘪的兔子,皱起了眉头,为什么要在兔子肚子里装糖……这难道不是……有点恶趣味吗?这个小学妹,还挺有意思。
没过一会儿,吴棠手里提着一大袋东西进门,放在地面上,累得长舒一口气。
诶!快支锅支锅,棠哥回来了!胖子兴奋地吆喝道。
一群人手忙脚乱地把桌子上的牌收起来,摆上电热锅,插电,放水。
社团有自己的工作室就是这样一点好处,大家想吃火锅的时候买食材回来煮就行了,不仅省钱,还充满乐趣。
荣越的女朋友也在,她和江潭一起,把菜拿去择好,洗净。
胖子方明昊忙着把肉菜和丸子摆盘,给锅里加底料。
吴棠把饮料和鸡尾酒摆在桌子上,又从袋子里拿出水果开始切。
门外忽然开始下起雨来,这是今年秋天的第一场雨,过了以后,天气就要变凉了。
当雨开始成势之时,火锅正好热腾腾地滚着,冒出袅袅白烟,浓香四溢。
江潭看着这些忙碌欢快的人,心里忽然安定多了。
吴棠搬一个椅子坐在江潭身边,胖子他们开始哎呦,哎呦地起哄。
吴棠瞪了他们一眼,开一瓶酒递给江潭。
诶呦个屁,位子你们自己选的。
那我也想坐你那,我想挨着谭姐。
方明昊嬉皮笑脸地说。
不换。
哈哈哈……江潭突然想起来什么,问胖子:陶星月怎么没来?胖子吃了一口肉,说:我喊她了,她说晚上有事来不了。
哦。
她略感失望。
对了,阿潭,再过半个月就是万圣节,我们在欢乐世界有演出,你先想好唱什么。
吴棠下了一盘牛丸,随口对她说。
还能唱什么?万圣节还能唱什么,除了《This is Halloween》还能唱什么??胖子插嘴说。
江潭愕然,惊觉时间过得这么快,马上又要到万圣节了。
她对这个节日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只是刚好,她的生日就在那天。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今天一整天都在思考我那一个收藏究竟跑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