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流凝滞的街道两旁,路灯昏黄黯淡。
孙朝辉坐在车内,双腿交叉放在方向盘上,百无聊赖地抽着烟,在等那十字路口的红灯一秒秒变绿。
今天被阮宁浪派来办事,完事后正准备驱车回去复命。
他此时正身乏力疲,哈欠连连,若是这个样子被交警看到,怕是会被教育了。
红灯像校长的演讲一样漫长乏味,他把拿烟头的手伸出窗外点了点。
忽然间一瞥,孙朝辉发现不远处的街上站着两个熟悉身影。
一个是江潭,另一个……似乎是那天他送回去的那个女学生。
见是熟人,他便想打声招呼,顺路送两人回去,但是后一秒,他身子僵住了,眼前发生的事情突然让他措手不及。
他看见江潭一只手温柔地撩了一下那个女孩儿的碎发,在她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
孙朝辉的心底一声惊雷,面色变得复杂扭曲。
那街边的两个女生,亲昵不已,仿佛是一对恋人一般。
说了好一会儿话后,江潭拦下一辆出租车,把那女孩儿送上去,关上车门,挥手告别。
见车开走以后,江潭才慢慢地沿着街往前走去。
孙朝辉手里的烟差点烧到手指,他激灵一下甩在地上,两只手无处安放般叠在脑后,抱住自己的头。
这他.妈就有意思了。
他搓着自己的头发,正巧红灯变绿,身边的车一辆接着一辆地往前开去。
等了片刻,身后的车开始不耐烦地嘀他,催他赶紧走。
孙朝辉这才慢慢启动车子,沿着街开,没过多久,就追上了江潭的脚步。
他摁了一下喇叭,吸引到她的注意。
上车吧。
江潭顿住,眼神如他想象中的那般,带着些古怪。
她缓缓停下,拉开他的后车门,坐了进去。
两人默契地什么话都没说,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诡异的尴尬。
你在多久了?她直接问。
一直都在。
孙朝辉回答,承认他看见了不该看见的。
江潭沉默,头扭向窗外,望着来来往往的车流。
孙朝辉又点起了一根烟,把车窗打开一点小缝。
谭姐,咱俩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江潭扭过头,看到后视镜里的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自己一眼。
过了许久,她突然冷笑一声,又别过脸去。
这么说,你果然是个条.子?孙朝辉心里又一个平地惊雷,这时前方车的刹车灯忽然亮起来,他失神的一瞬间,不受控制地碰了上去。
他皱了皱眉头,嘴上骂了一句,回头看向江潭,问:你没事吧?没事。
江潭淡淡地说。
另一辆车上的人已经怒气冲冲地下来,指着他嚷道:下车!孙朝辉拉开车门,开始和对方交涉,外面气温很低,双方身上冻得发抖,也不想一直讨价还价。
所以没过多久,事情就处理完了。
前面车的车灯被撞破,孙朝辉赔了钱,两边各自散了。
他再回到车里,动了动喉咙,发动车子继续往前走。
车没有往城中开去,而是慢慢向东,最后停在了人烟稀少的护城河边。
此时河中结起厚厚一层冰,月光照在上面,一片苍茫又孤独的白。
孙朝辉调整座椅,双手叠在脑后靠上去。
他叹了口气,问: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江潭沉默片刻:我没看出来,猜的罢了。
他笑了笑:你果然是个聪明人。
江潭瞥了他一眼:所以呢,你是要在这做了我?孙朝辉拿起烟盒,想想还是放下了:你可真会开玩笑,既然猜出了我的身份,就知道我不可能做这样的事。
江潭说:那不一定,你为了获得阮宁浪的亲信费了多大功夫,肯定是不能让自己功亏一篑的。
孙朝辉最终还是取出一支烟,摸出打火机点燃了,他把烟盒向身后的江潭递了一下,江潭摇摇头。
你看这护城河,多年来一直风平浪静,天知道这里埋下多少尸骨。
他出神地望着窗外,把烟靠近嘴边,深吸一口。
江潭也望出去,眼神迷离。
她好似突然回到了那个初秋的夜晚,风飒飒吹来,透着一点凉。
他们脚下究竟埋下了什么,埋了多少,两人各自有着各自的标准,谁也没有告诉对方的打算。
阮安君杀掉的那个女人……他声音明显变沉,是我堂妹。
江潭猛然睁大眼睛,脑海中又开始浮现那个诡异恐怖的场景。
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温柔女人,和地上沾满鲜血的冰冷尸体,阮安君修罗一般的笑容。
她失踪五年了,去年夏天,有人报警称护城河边的浅滩,发现一个腿骨,不像是动物的,后来警方经过DNA比对,确定是她。
他的声音有点颤抖,好似压抑着很多很多痛苦。
她是我叔叔唯一的女儿,家里人的掌上明珠,去国外留学的第一年,就杳无音讯,再没有了下落,他隐忍地释放出一口气,谁也不曾想到,最后竟然在明川找到她,早已化作的一堆白骨。
江潭缄默不语,心里在却翻江倒海。
她早知道阮家这许多年来,罪孽深重,可怕到令人闻风丧胆的地步。
阮家和贺家是明川市的两颗毒瘤,遮天蔽日,张狂放肆,但就算如此,他目光中透出坚毅,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他们终有一天,需要为一切付出代价。
江潭,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叫她谭姐,你是聪明人,前提还是个可怜人。
江潭皱了皱眉头,倔强地扭过头去:我可不需要你同情我。
孙朝辉笑了,安静两秒,又说:你知道你父亲出事的工地,是哪个集团的吗?江潭心里一阵钝痛,颤抖着嘴唇,问道:哪个?他回过头,双目直直地盯着她:贺家。
说完他回过身,当然是真的意外还是其他……尚不确定,只是,贺家把人命当做猪狗,你应该也是知道吧?江潭瘫软在座椅上,呼吸困难,手上好似要抓住什么东西一样。
本来有些人在世间,光是活下去就很不容易了,可偏偏,即便那样脆弱,生命还会被无情践踏。
你调查我了。
她轻轻吐出一句话,好似用上所有的气力。
当然,不光你……还有……同你关系不一般的那位。
他若无其事地说道。
只要和你有一点点关系,都会被我们调查。
别把她牵扯进来!!她想咆哮,声音却是软的。
牵连她的可不是我,是你。
江潭愣住了,久久不能说出话。
没错,都是她,是她自私又不负责任,从她控制不住自己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要将她牵扯进来。
孙朝辉对她的反应没什么惊讶,完全在他意料之中。
现在好了,你我之间的秘密都交换给了对方,各自抓着把柄,心里会踏实许多吧。
他重新发动车子,往城内开去。
如果你站对方向,你们就会有希望。
他说出了那句诱惑她很久的话,还特意加重了你们二字。
江潭身体有如触电一样,压抑在心底深处的东西,突然破土而出,发疯一样生长。
是了,这些年来,她不敢期望的东西,自从遇见那个人之后就突然破了一个裂口,与日俱增地变化着。
那个东西叫自由,也叫希望,还可以叫爱。
你们会保护她吗?孙朝辉愕然,他根本没想到事情进展地这样顺利,她竟不需要考虑很久。
一定,不光她,还会保护你。
他盯着她的眼睛,目光诚恳坚定,让江潭感到了不曾有过的安全感。
她决定相信他。
需要我做什么。
表现得和往常一样。
——江潭和孙朝辉一前一后回到了凯利,阮宁浪此时正在地下三层的赌.场。
江潭同前台小姑娘交谈了几句话,就往楼下更衣室去。
她褪下厚重的冬装外套,换上一件白色衬衫和黑色高腰包臀裙,又踩一双细高跟,走出门外。
这里的地暖开得够足,任一个女人都不会穿得太多。
她从两旁的镜子里看见自己,曲线突出优美,性感又禁欲。
这是这里标准荷官的打扮。
江潭不疾不徐地走着,两旁工作人员恭恭敬敬地对她弯腰打招呼。
过了一分钟,她推开一道金碧辉煌的厚重大门,仿佛豁然开启了另一个世界。
纸醉迷金,声色犬马。
里面的人无一不衣冠楚楚,体面尊崇,金钱铜臭的味道扑面而来,奢糜得令人窒息。
这个赌.场的声名早就不能再被明川这个城市压住了,各地慕名而来的权贵之流,都默契地聚在这里,放纵他们在白天里不能释放的东西。
所以这个地方,没有白昼。
她踏进门的时候,身边的人纷纷投来惊艳的目光。
远处眼睛最尖的小堂突然兴奋又哗众取宠地喊了一声:谭姐出山了!一群人簇拥着阮宁浪和贺文杰,好几个性感的兔女郎依偎在他们身边。
呦呵,真是稀奇,俩月没看见她发牌了。
贺文杰勾起嘴角笑了笑,看起来十分感兴趣。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10 00:03:57~2019-12-11 13:05: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狐狸柠檬 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