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星月在沉睡之中,做了一个神奇的梦。
梦里有长长的蛋糕裙,有喷火的飞龙和强盗,还有吃了头上会长角的苹果。
她慢慢苏醒过来,视线变得清晰通透,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被子上,让她觉得有些沉重。
待仔细看时,她才发现原来是学姐的胳膊横在自己身上。
陶星月又好气又好笑,干脆躺着不动,等她自己醒过来。
过了许久,江潭才抽动一下,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查看她的状况。
她看见陶星月睁着大眼睛,生龙活虎地望着天花板,顿时就放心下来。
你压得我喘不过气了。
陶星月调皮地埋怨道。
江潭笑笑,说:那还不是你一直踢被子,我没有办法就只能压住你。
陶星月忽然觉得右边胳膊酸麻,她抬起来一看,手背上贴着白色的医用胶布。
她皱了皱眉头,我昨天怎么了,我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江潭说:你高烧三十九度,昨天请的大夫给你打了点滴。
说着摸了摸她的脑门,发现烧已经退了,只是仍旧微微发热。
陶星月哇了一声,一脸天真地说:三十九度,这么厉害啊……江潭白了她一眼,也不催着她起床。
这时候江母轻轻在门外喊:潭潭,妈给小月炖了汤,一会儿她醒了你端给她喝,我出门有点事。
江潭应了一声,待江母走后,她神秘兮兮地附在陶星月耳边,说:你知不知道你昨晚烧傻了,一直说什么胡话?陶星月盯着她:什么?江潭咬了咬嘴唇,压低声音说:都是什么‘学姐,别离开我……’之类的……陶星月脸红了,用尽全力捶了她一下:胡说!我才没说这种话!江潭无辜地说道:真的,你真的是这么说的……好啦!别再提了!陶星月咬着手指,看着她说道:我夜里做了一个好奇怪的梦,就像是在童话世界一样。
江潭诧异地问:真的吗?说着她扬了扬手边的《一千零一夜》,昨天你睡着的时候,我给你讲了这里面的故事。
陶星月也很惊讶:这么神奇吗?梦里居然真的会听到。
江潭笑笑:可能吧,梦是种玄妙的东西。
陶星月望向窗外碧蓝的天空,目光中带着憧憬:我小的时候最喜欢《海的女儿》,一直希望自己生活在海里,每天坐在礁石上,看日出日落,潮起潮休。
江潭若有所思,觉得人对海的向往是与生俱来的,她想,如果某一天,她们能一起生活在朝海的房子里的话,那该有多么美好。
只是想想,就让她觉得很幸福了。
陶星月和她对视一眼,扑进她怀里,紧紧依偎着她。
学姐,我以后想生活在海边。
江潭错愕,不想这世间,竟然真的有心有灵犀这回事。
她久久望着她的睫毛,轻笑一声:好啊。
——除夕马上就要来临了。
江潭调了浆糊,把红底黑字对联张贴在门口,那抹鲜红十分抢眼,在冬日里的惨淡背景中跃然而出,像一丛跳动的火焰。
前几日买的风信子被江母摆在窗台上,现在开得正好。
江母很久不再养花,对这几盆花球爱不释手,每天都要仔细观摩,看哪朵小花又开了,哪朵要败了。
冬天是个沉闷季节,所以人们才发明了另外一种生命之火——烟花。
缤纷绚烂,色彩斑斓,光和花的完美结合。
每当吃过晚饭的时候,江潭陶星月和小溪三个就兴冲冲地跑出门去,争抢最大的那支烟花。
几人手持点燃的星星花,在雪原里奔跑挥舞,快点完的时候用力向天空一抛,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陶星月从前不知道,快乐原来会这么简单。
她在短短几天中,弥补着灰色的童年,治愈着破碎的心灵。
江潭从家里放杂物地方翻出许多以前的小玩意儿给她玩,大部分都是江父做的,他在世的时候擅长木工,会给她和小溪做许多有意思的东西。
她一件一件陈列出来,这些东西现在看起来都挺古怪,手脚超长的木头人,车轮不能动的小汽车……江潭逐渐陷入沉思,想她有多久没见过江父了。
她不清楚,他的脸都已经开始在脑海里模糊。
时间是无情的,它会慢慢抹去一个人存在的痕迹,他或好或坏,都会变得无关紧要。
回家这些天,除了小溪提过一次,江母一次没有提过,大约是怕触碰到彼此的伤心事。
江潭的感怀也只在那么一瞬间,她心里更多的,还是对他不负责任的厌弃。
除夕前一天,江潭看着江母掺杂着银丝的头发,忽然提议道:妈,我给你染一下头发吧。
江母顿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说:我这么大岁数了,不好美了。
嘴上虽然这么说,她却没有拒绝这个提议。
于是这天上午,江潭带着陶星月和小溪到镇上买糖果瓜子,顺便也买了一瓶染发膏。
吃过晚饭,她和陶星月戴上一次性手套,调好染发水,开始摸索着给江母染黑这一头银丝。
江母一直轻声絮叨着,说自己本不用这么麻烦,又没有人看。
但是江潭看得出来,她眼睛里亮闪闪的,充满期待。
染完放置两个小时后,漂洗几遍,洗净浮色,陶星月征得同意,又拿起剪刀给她修剪到齐肩,最后取出吹风机,细致地为她吹干理顺。
忙活了一个晚上,终于出成品了。
小溪抿嘴一笑,跑进屋里拿出镜子放在江母眼前。
早已经昏花的眼睛,看见镜面里浮现出一个静美端庄的影子,有些羞赧,有些不知所措,她觉得自己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十年前。
江母愣了许久,如今已经很少去从镜子中审视自己了。
不知是开心还是难过,江潭看见她眼里分明起了泪光。
一个女人的青春重要却短暂,她们年轻时候嫁人,成家,生子,从此一生都为儿女奉献,无论是精神还是□□。
一日复一日,儿女们如同嫩芽一般吸取她的供给,极富生命力地成长起来,变得丰盈鲜活。
而她们,慢慢枯萎,慢慢老去,不再美貌,不再青春。
江潭看着镜子中的她,好似蓦然变了个人一般,心里不禁感慨万千。
妈妈啊,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岁月的美人。
除夕这天一大早,江母就特地跑出去到各家串门,穿上江潭给买的新鞋子新衣服,反复捋着她刚染的头发。
别人见了都觉得惊诧,上赶着来夸她好看,说自己差点认不出来人。
江母害羞地笑笑,低下头说:嗨,都是我家孩子爱瞎鼓捣。
旁人便开始夸起她的女儿个个聪明孝顺。
她心里就笑得更甜了。
大年夜格外热闹,邻里烟花爆竹不断,家家都亮着灯,打开电视放着春晚,边说边笑包饺子。
陶星月包的要么软踏踏的立不起来,要么像个丑老鼠一样,还露馅,她懊恼不已。
江潭故意用沾满面粉的手抹了她一脸,笑着说:看你笨的。
陶星月脸上一层白霜,活像个小丑一样,小溪在一旁又笑的前仰后合。
她不甘示弱,放下手中的东西就隔着桌子去抓江潭的脸,江潭笑嘻嘻地左躲又挡,还是被涂了一脸。
小溪笑得更加欢了。
江母一边手脚麻利地包着饺子,一边目色温柔地微笑,视线落在两人身上。
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之际……电视里喜气洋洋的主持人用字正腔圆的播音腔向所有人宣布,新的一年开始了。
这时候,江母端着刚出锅冒着热气的饺子进屋,十二点正正好。
门外的烟花一刹那间迸发,势头猛烈不可挡,绚丽的色彩漫天绽放,呼啸声震耳欲聋。
三人突然激动起来,迫不及待地要跑出去。
江母谆谆劝说道:先吃完饺子,外面得一阵才会消停下来。
于是她们坐回桌子,你追我赶,比着赛看谁先吃完。
饺子还是烫嘴的,三个人的表情扭曲又滑稽。
小溪扔下碗筷,第一个跑出门外,江潭和陶星月紧随其后,兴冲冲地把最大的那个烟花搬出来,摆到院子中央。
江潭让两人退后,自己摸出打火机点燃,然后迅速抽身躲进房檐里。
大约三十秒后,一簇火花尖叫着飞向夜空,在银河间炸开了一朵鲜红的菊花,光屑落落,很久才散去。
小溪和陶星月欢呼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
紧接着,第二簇,第三簇,第四簇……相继而至,欢呼声被烟花炸开的声响淹没。
所有人都期待着,新的一年平安顺遂,家人康健,希望着新的一年有好事发生。
江潭对着陶星月张了张嘴,好像在说着什么。
陶星月啊?了一声,没有听见。
江潭笑笑,贴近她的耳朵,声线又慢又沉,陶星月瞬间愣住。
爆竹声还在轰鸣,她的脑海却突然安静下来,甚至听到了自己的血液被心脏泵压而出的声音。
陶星月渐渐笑出泪水,直直地望着眼前的人,望着她的眉眼,望着她的唇瓣。
她轻轻说了一句话,江潭听不清,却从她嘴型中将其分辨出来。
那句话是:我也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准备好开始吃刀子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