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的分别让两人如胶似漆,难舍难分。
陶星月紧贴在江潭身上,分毫空隙都不肯留。
江潭今夜出奇地沉默,似乎心里压着重重心事。
玫瑰和百合的香味在房内弥漫,蒸腾在温暖的空气中,沁得满屋都是。
江潭顿了一下,你还没吃蛋糕呢。
说着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距离十二点整还有五分钟。
两人迅速起身,拆蛋糕盒子,插蜡烛,手忙脚乱地摸出打火机逐个点燃。
江潭说:快,直接许愿吧!陶星月傻呆呆地噢了一声,便双手合十,做出一个许愿的姿势。
因为着急,她十几秒就在心里默读完了自己的生日愿望,如果真的有神明的话,他大概会很生气,因为她的愿望连听都听不清。
等睁开眼的时候,一个丝绒小礼盒跃然眼前,在柔和烛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精致美好。
陶星月吃了一惊,抬头撞见江潭那温柔如水的微笑。
生日快乐~她挑了挑眉,说着便打开盒子,把里面那枚小巧玲珑的钻戒递到她眼前。
陶星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结结巴巴地说道:这个礼物……也……也太贵重了……我……我不能要的学姐。
江潭轻笑一声,塞进她手里:放心吧,这个不贵,那是水晶不是钻石。
陶星月听完才舒了口气,笑着接过来,取出戒指戴在自己右手无名指上,尺寸刚刚好。
谢谢,我喜欢~她冲着江潭甜甜一笑,又靠在她怀里去欣赏自己的生日礼物。
江潭的眼睛渐渐黯淡下来,开始望着戒指失神。
其实这个的确是价值不菲的钻戒,她知道如果说了实情的话她一定不会接受。
另外,这枚戒指有另一半,就在自己这里,样式和设计都和阮宁浪送给她的那枚相似,足够用来以假乱真。
她决定,对她隐瞒阮宁浪求婚的事。
这对戒指内环分别刻了她和自己的名字缩写,或许不久的某一天,她必须要在无名指上配一枚戒指,那她希望,这对应的爱人,是她而不是别人。
江潭苦笑了一下,自嘲心机太深,把谁都可以算计进来,阮宁浪也是,陶星月也是,她辜负着任何一方。
看着不明真相的她,江潭慢慢贴上来,在她耳边轻轻说:这个我也有哦。
说着她伸出右手,给她看无名指上闪闪发光的另一只对戒。
陶星月惊喜地看了她一眼:是一对呀!她把手靠过去,和江潭的手握在一起,脸上洋溢着满满的幸福。
已经过了十二点,蛋糕还没有吃。
等想起来时,陶星月懊恼不已,刚才许完愿望没有吹蜡烛,不知道还能不能有效果。
江潭摸摸她的头,安慰她:愿望只要许过了就算数的,神没有这么小器。
陶星月笑笑,这才把灯打开,吹熄蜡烛,开始切蛋糕。
她喂了一口蛋糕给江潭,指尖轻轻抹掉她嘴角的奶油。
江潭看了一眼时间,站起身来。
我今晚不能留下陪你……她迟疑地摘下外套,轻轻说道。
陶星月吃蛋糕的动作顿了一下,许久没有说话。
她这时才意识到,学姐今天可能是排除万难,甚至冒着危险才挪出这么一点时间来陪自己过的生日。
这么晚,会不会不安全?陶星月担心地问。
江潭冲她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说:不会。
陶星月嗯了一声,抿了抿嘴唇,没再继续说话。
江潭看见她脸上隐忍的神情,一瞬间觉得心如刀绞。
她慢慢俯身,双手捧住她的脸。
你后悔过吗?陶星月愕然,不解地问:后悔什么?江潭的眼底漆黑无光,像是天空中没有出星星时的夜潭。
她沉默良久后,却只摇了摇头。
陶星月的泪水一下子涌出来,她扑过去抱住她,抱得深深的,紧紧的。
别问这样的话,学姐……我没有关系的,你不要有什么负担……江潭压抑地叹了口气,在她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便强迫自己抽身,迅速离开这里。
她快步跑出小区,找到一个昏暗角落里的黑色轿车,打开门坐进去。
孙朝辉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扔掉烟头说:时间可不短啊,再晚点阮宁浪就比你先回去了。
说着他发动车子,在无人的街道上穿行。
江潭没有说话,静静地望着窗外发呆。
怎么,是不是和你的小情人分开难过了?孙朝辉打趣道。
江潭通过后视镜瞪了他一眼,他笑着摇了摇头,随后面色严肃起来。
我一直有个问题,你决定站在我们这边,是为了这个女孩吗?江潭冷笑一声,反问道:你倒不如不问问我什么时候猜出你来的?孙朝辉沉默半晌,说吧。
江潭说:从一开始,我引荐你的时候。
孙朝辉安静地开车,心里却翻江倒海。
所以你是故意的?算是。
孙朝辉彻底愣住,心头复杂得很,她的说法超出他的预料,但仔细想想,又完全符合实际。
一只在笼底待了五年的困兽,要么是爪牙完完全全被磨尽,要么是野心一直在体内蛰伏,随着时间日渐膨胀,等待有一天破笼而出。
江潭显然属于后者。
他原来选中这个目标的时候还担心她在阮家时间过长,阮家于她又有养育之恩,她可能会割舍不下。
再者说,她就算只能说是阮宁浪的姘头,两人之间也不可能没有一点感情。
但如今看来,她果敢和理智得令人佩服。
孙朝辉抬头望了她一眼,这个眼中总是带着不符合年龄的深沉忧郁的姑娘,如果不是被锁在明川这个地方,应该会是个有无量前途的人。
江潭仰在后座上,呓语一般地说了一句:阮家和贺家这两座大厦,终有一天会自己走向崩塌……孙朝辉同意她的话,这些年来,两家逐渐壮大,瓜分了明川几乎所有的资源,用尽手段敛财和排异。
两家的老大是旧友,却明争暗斗一辈子,互相触动彼此手中的利益,试探对方底线。
他们的实力已经饱和,按照当前的局势,难以再继续扩张下去,除非,吞掉另外一方,成为明川真正的霸主。
但是他们没有意识到,自己这只猛虎体型过大,早已经被猎人布下无形之网罩住,只待时机成熟,就会立刻被抓捕,为从前的所作所为付出相应的代价。
下一步怎么做?江潭点起了一支烟,缓缓吐出雾气。
保证自己安全的前提下,得到尽可能多的情报。
江潭没有说话,视线在飘散的烟中朦胧。
另外,尽量避免和她频繁接触,孙朝辉语气放温柔,这是为了她好。
江潭顿了一下,说:我知道。
——时间一晃而过,寒假已经结束,明工大的学生陆陆续续返校,江潭也赶在开课之前回到学校领回新书,收拾衣服行李。
陶星月给她打电话,说高数补考完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过。
江潭笑笑,安慰她说肯定没有问题的,考试只要真的努力了就会有回报。
她一边把行李箱里的东西拿出来,一边温柔地听她絮叨一些琐事。
宿舍里还没有其他人,江潭把窗户打开,让冷风吹进屋子里,把整个冬天的霉气都赶出去。
她发现了那本被她扔在一角的红皮笔记本,顺手拿出来,坐在桌前漫不经心地翻着。
话筒里的陶星月唧唧喳喳,江潭时不时应一声。
这本笔记纸页泛黄,有些地方被茶水洇湿,字迹模糊不清。
她看了看上面的日期,这是一本从三年前就开始记的账本,里面详细写了江父每一次下井的时间和佣金。
佣金下方还有一个总额,是他总共攒下的钱。
他每一分花销也都记在上面,江潭发现,向来偏爱烟酒的他竟然很少花钱在这些东西上。
江潭嗤笑一声,不相信他能这么快转了性子,赌瘾多年怕是剁手都戒不了,江母以死相逼也毫无用处。
他那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男人,什么时候也肯攒钱不花呢?翻了许久后,她看到他过世那次,心蓦然一沉。
那次他提前把佣金写在上面,打了个对勾,应该是他出工前就画好的,只是没想到,从此就再也没有回来。
陶星月的电话粥接近尾声,在里面甜甜地亲了她一口,就依依不舍地挂断了。
这时候,江潭刚好翻到最后一页。
他似乎把每次下井的佣金都先写在上面,挣到一次就画一次,最后一页他写上了一个总数,如果他还活着,再下最后一次井后,就赚够这个总数的钱了。
总数后面接着一串小小的红字,有些模糊和潦草。
江潭仔细辨认,终于看出那句话只有五个字。
囡囡回家吧。
她一瞬间僵住了,从头到尾的神经和器官都停下运转,她好似什么都感觉不到,什么都听不到看不到,像一块冰冷的石头。
囡囡是她的乳名,是他给起的,只有小时候才用。
她的眼泪在一瞬间夺眶而出,大颗大颗滚落在纸页上。
呼吸伴随着莫大的痛苦和悲伤,无穷无尽,来势汹汹,直接将她整个人包围湮没。
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他辛苦卖命,不过是想早点把欠下的钱换上,好换自己回家。
窗外风吹进来,本子哗啦啦翻开,江潭在空白的纸页间,看到了自己小时候的照片,皱皱巴巴的,被磨得发白。
五年了,直到今天她才发现,他其实根本没有放弃她。
他一直都在乎这她这个女儿,只是她不知道,他其实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深深爱着她,深深思念着她。
江潭抬起头,眼前世界天旋地转,光怪陆离。
她踉踉跄跄站起身,走到自己床前,用被子捂住脸,失声大哭。
五年了,她再也没有叫他一声爸爸,以后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写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