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潭在路上给陶星月发了条消息,没得到她的回复。
一看时间,应该是已经登机了。
她总觉得心口有点堵,但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所以每隔半分钟,她都要不由自主地看一眼手机。
陶星月到登机时间,也没有给她回复,江潭放心不下,终于还是决定打个电话问问。
通话音响了好十几声,直到挂断也没有人接。
她皱了皱眉头,继续打,仍旧没有人接。
这样反复多次之后,再打就是关机了。
江潭付过车费,走到门口没有直接进去,而是靠在墙边抽了支烟。
她盯着手机屏幕,那几十个没有打出去的电话显得格外刺眼。
江潭眉宇不展,脑袋里一团乱麻,心里焦灼不堪。
可能她登机前去了趟洗手间,然后手忙脚乱地赶时间,没来得及回话就关机了。
江潭没来得及多想,甚至怀疑自己是多心了,她已经把她送到机场,仅剩下十分钟左右就登机,怎么会有什么差错。
她摇摇头,迫使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事上,阮家这边还不清楚是什么状况,她必须有完全的精力去应付。
这时候阮宁浪电话打过来,让她在家等着,他派车来接她。
大约几分钟,阮宁浪司机到了。
阮宁浪在阮家另一栋别墅,距离这里有十几分钟的路程。
路上很安静,没有晚风也没有虫鸣,江潭发现上衣不知何时已经被自己的体温蒸干,头发也不再潮湿。
忽然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很累,浑身疲乏,骨头像是一摊沙子,散乱不成型。
只是一会儿的路程,她就沉沉地睡着了。
睡着之后还做了个梦,梦里有只白.粉蝶轻轻落在她的指尖,翕动小巧的翅膀,停留片刻后,又忽然飞走了。
江潭盯着它远去,却在下一秒,眼看它飞进了爆炸的大火里,像一片白纸,被火光瞬间吞噬殆尽。
她惊出一身冷汗,慌忙在身上翻找出手机,又给陶星月拨了个电话。
司机已经停下车,轻轻提醒道:江小姐,到了。
江潭嗯了一声,挂掉还是没人接的电话,她平复一番下心情,便打开车门走出去。
阮宁浪在里面等她。
他歪着身在靠在沙发里,抬腿放在满是玻璃杯的茶几上,江潭注意到,那上面还有几把乌黑的枪。
屋内一群人,都是他的人,或站或立,表情凝重。
江潭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她瞟了孙朝辉一眼,他脸上似乎笼罩着少有的愁云。
阮宁浪摇摇杯中的酒,冰块碰撞着玻璃,脆声泠泠。
他仰起头,把里面的液体一饮而尽,然后将杯子重重地扔在一边。
江潭记得,这几个月来他为了备孕,很少碰烟酒。
之后空气安静得可怕,每个人都不说话,甚至不敢抬头,大气也不出。
她木然地往前迈了一步,视线落在墙角。
刹那间,整个人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尾,身子完全僵硬,呼吸艰难。
江潭嘴唇微张,喉咙发干,她紧盯着角落里那熟悉的身影,肩膀止不住颤抖。
此刻她最牵挂的那个人,竟然就这样躺在这里的地上,头发凌乱,覆住半边脸,正昏迷不醒。
这……这不可能……她现在应该在飞机上,而不是这个水深火热的明川。
江潭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或者产生了幻觉。
回来了——阮宁浪把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扯出一丝嘲讽的冷笑。
江潭抬起头,眸色深黑无光,她竭尽所能克制自己,用平静的声音问道:你绑她做什么?阮宁浪扬了扬眉,好像她问的是个可笑至极的问题。
但真不愧是她,到现在了还能装下去。
你说呢?江潭彻底败了,她明白,她们一切都已经被他知道了。
阮宁浪的面色阴冷至极,隔着这么远,都能感受到戾气。
他慢慢起身,一步步朝她走过去,不断逼近,江潭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她甚至不敢抬眼直视他。
看着我。
命令一如既往。
江潭迟疑片刻,他突然伸手握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望向自己。
过了许久,阮宁浪冷笑一声,另只手一把扯下她的衬衣。
在这么多人面前,把她肩上的纹身暴露无余。
小堂等人懂事地垂下脑袋,谁也不敢壮着色胆抬头看一眼。
她身上的纹身我看过了。
阮宁浪挑了挑眉毛,怎么样,小情侣做得开心吗?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举到她眼前。
那是她送给陶星月的那一枚,上面刻着她的名字缩写。
江潭,你他妈拿老子当什么?阮宁浪声音压得很低,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他盯着她的眼睛,里面没有恐惧,没有不安,什么都没有,像一潭死水,冷漠又疏离。
这不是他要的反应,她哪怕不是惊慌失措,也该是狼狈不堪的。
阮宁浪手上不由自主用力,江潭痛苦地闷喘一声。
说话。
冷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她不回答,不做任何反应。
阮宁浪松开手,后退两步。
非常好,江潭,你真可以。
他转身从案几上拿起一把军刀,直接朝陶星月走过去。
你不说,我就割她块肉,再不说,接着割,我看你当哑巴到什么时候!旁边的人都瞪着眼睛,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喘。
江潭嘴唇上的血色刷一下褪尽了,她开始止不住地发抖,好像觉得很冷一样。
眼看着阮宁浪气势汹汹走过去,她握紧拳头,用嘶哑的嗓音喊道:阮宁浪!别动她!!他停下脚步,慢慢转过身来,见她此时已经濒临崩溃,脸色惨白得厉害,像个久病之人。
求求你……你把我怎样都行……放过她……我求你……阮宁浪冷笑一声,刚要开口说点什么。
江潭伸手在茶几上拣起一把□□,抵住自己的下巴。
阮宁浪……我身上有两条命……换她一个人的……两条命?!在场的人瞠目结舌,谁也没有想到,她竟然已经怀了阮宁浪的孩子。
孙朝辉捏着一把汗,事情到这种地步,他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挽回局面,阮安君人还没有找到,也没有留下罪证,收网行动不能立刻进行,就算能,也救不了近火。
今天唯一一个赌局,就是阮宁浪对她还存有一丝不忍,否则,她们两个通通死无葬身之地。
江潭颤抖着闭上眼睛,脸上水痕交缠,不知是汗液还是眼泪。
阮宁浪直勾勾地盯着那慢慢扣压下去的扳机,两秒的时间漫长无比,这就仿佛是场两人之间的对峙,堵上所有的一切。
把她弄走。
小堂等人听得一愣,相互看了几眼,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阮宁浪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里面全是红血丝,看起来狰狞无比。
我说把她弄走!!孙朝辉眼睛一转,立马走上前去,从地上拽起绵软软的陶星月,拖着往门口走。
走到一半他故意停下,问了一嘴:弄哪去啊老大?阮宁浪咬牙切齿地说:爱他妈弄哪弄哪,别让她在我眼前出现!!孙朝辉闭上嘴,直接将她扛起来,灰溜溜地迈出门去。
他快跑几步,把陶星月放在自己副驾驶上,随即迅速开车离开。
他眼盯着前面的路,手紧紧握着方向盘。
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将她送个安全的地方去,明川已经这么混乱了,谁也不知道下一次还会发生什么,还会波及多少无辜的人。
孙朝辉一拳锤在方向盘上,他恨自己,恨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他的堂妹,那些在爆炸中伤亡的人,甚至眼前两个女孩的命,他都救不了。
阮安君,这个恶魔,他一定要亲手了结。
还有阮贺两家的累累血债,终有一天要好好清算!他打出一个电话,对里面的人说道:赶紧派人过来,我这里有个人质,送到安全地方去。
另一边,江潭等两人走远,慢慢放下手中的枪。
她只静静地等着,等着阮宁浪的酷刑来临。
她不说话的样子让阮宁浪觉得可恨,她一句解释,一丝歉意都没有,像个死人一样,等着发落。
他从来没有过现在这样的感觉,心里像扎了无数根刺一样,生疼生疼。
他不相信,这么多年来,她对自己没有一丝真情。
阮宁浪很慢很慢地走过去,眼神平和许多,却增添了几分忧伤。
他望了她许久,问:江潭,你告诉我,你怎么会爱上一个女人?江潭眼波微动,轻轻抬起脸,目光闪闪烁烁。
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身影,穿着蓝白校服,书包从来不好好背,斜拉拉挎在一边肩膀上。
他经常跟人打架,很多人都怕他,但他会每天靠在她班级门口,抽着烟等她放学。
然后,他走在前面,走着走着忽然停朝校外的小摊位而去,回来时把热腾腾的烤地瓜扔在她怀里……江潭眼中涌出热泪,那个少年的脸和眼前的脸重叠在一起,渐渐被泪水模糊。
对不起……宁浪……声音细若蚊鸣,带着压抑的哽咽。
她长叹一口气,咬咬牙说:你杀了我吧,亲手杀了我。
阮宁浪嘴唇颤抖着,喉结上下滑动,他看她闭上眼睛,那副视死如归的样子,竟然有一瞬间迷茫。
他从来没有这么犹豫过,犹豫地不像他自己,眼前这个女人,他恨不能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但是,为什么手却不再听自己的使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