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历念不得,老道道走不得。
汲取姒大人的失败经验,游信行事要认真的多。
与封尧出城,在谯楼上探勘一阵子,回去探讨。
数个时辰后,游信敲定与归衡启、封尧出去,死活不带季斐然。
季斐然挣扎许久,最后被游信一句我是先行官给打退回去。
于是游信等人出洛阳成,带领随从和官兵跋山涉水,把水流源头及上下游考察一遍,并堆石或伐木作记号,便于治水时作参考。
不知不觉,数日过去。
季斐然在洛阳城里待着,可谓日长似岁。
后悔未涎皮赖脸与他们一路,无可奈何,只得与那马屁精知府闲聊,可惜知府大人和他愣是八字不合,若不是谈他歪派了自己,便是家长里短。
谈到当地名花,季斐然刚想大赞洛阳牡丹,知府便挥手说,百姓都拿那行子当柴烧。
终于确定和他沟通失败,季斐然只好出门溜达。
且说那知府知道季斐然的本名后,一直拍马不断,竟也跟着出来,还一路絮絮叨叨,闹得他头皮发麻。
近些日子水势愈发微弱,街上的百姓多了,也热闹起来。
街头一家小茶铺,季斐然走累了,坐在那里吃茶。
知府刚坐下来,茶铺的小二便认出来,连连逢迎。
季斐然叹了一口气,自顾自地喝茶。
不过多时,知府和小二便开始聊天,从洪灾聊到百姓,从百姓聊到朝廷,从朝廷聊到科举,又从科举聊到洛阳的十一个进士。
方知上一回出进士最多的地方就是洛阳,难怪那猢狲知府骑了山羊到处蹿,拽得二八万。
的又闻小二谈论有一位秦进士,十一岁就可以自己作诗。
季斐然听了,不以为然地笑笑:我有个朋友,七岁便可。
那小二乜斜他一眼,道:你当是曹植,还会七步作诗呢。
咱们洛阳的刘进士,十二岁熟读《论语》,十四岁熟读《尚书》《中庸》。
季斐然啜了一口茶,笑道:我那朋友,七岁精通《春秋》《论语》,八岁精通《易》《诗》,十二岁时。
十五岁读书破万卷,经史子集统统不在话下。
那小二冷冷道:骗子!哪有这种人?这么博学,状元郎都休要与他比了。
季斐然道:状元郎自然比不过他。
就连知府都禁不住看着季斐然。
那小二道:怕是你胡羼。
这等奇才皇上会挑不中他?季斐然玩味笑道:不是皇上挑不中他,是他殿试迟到。
知府恍然道:原来是游大人。
小二大惊:你说的人是游信游大人?季斐然道:你也知道?小二道:游大人以才学闻名,我要不知道他,我还是个人么。
你怎么会认得他?季斐然摆摆手,忽然就笑不出来了。
旁边人讲了什么,也未听进去。
只知道端茶喝,眉头渐蹙,觉得自己的行为委实古怪。
他自己的才学都不曾卖弄,竟开始赞赏游信。
待他再留心那小二说话的时候,却猛地听到断袖二字。
可惜游大人给个断袖之宠毁喽。
小二一边擦桌子,一边叹道,知府大人,还有这位客观,您可知道洗屌尚书季斐然?听说他和游大人,咳咳。
语毕,两个大拇指对着一勾,嘴巴一撇,耸耸肩,一副无奈状。
的db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那知府一个劲给小二使颜色,汗水就要落下,小二浑然不知,还继续感叹:听说他们坐则腿叠腿,立则肩并肩,饮则交杯,食则同器。
游大人一连十日不上朝,与季斐然朝夕饮宴,连皇帝老子也拿他无法。
知府已是一副认命相。
的季斐然点点头,含笑道:啧啧,真是俊女嫁痴汉,可惜,可惜。
此言方出,那两人都给他吓得直了眼。
身后一人忽道:这位公子所言极是。
然后传来鼓掌声。
季斐然身上一僵,头都不敢回。
直到游信坐到他身边,他才翘腿笑道:游,不,子望,这么快就回来了?的嗯,我回来了。
游信回首看着他,一双星瞳晶亮晶亮,一看即知绝非善类。
季斐然抖了抖衣裳,站起来道:小二,结帐。
小二未来,游信就抬手道:慢。
待在下也饮茶一杯。
季斐然硬着头皮坐下来。
小二递上茶后,游信又道:小二哥,继续说。
知府大人抱着膝盖,头完全没入双臂,无颜再见父老乡亲。
小二还在碟子里扎猛子,一口白雾呵出来,搓搓手心,坐在炉火旁继续道:传闻季斐然啊,长得那叫祸害,可惜是个男的。
游大人其实开始并非断袖,是被季斐然那狐狸精媚惑了,才会误入歧途。
季斐然眼睛一横,摆手道:不使得,不使得。
小二你听哪儿说的来?是游大人长得祸害,季斐然调戏游大人,游大人才……骨鲠,适时想了半晌,未接下去。
游信满意点头,盈盈微笑:接下来呢?小二揉了揉冻红的鼻子,表情忽然严肃:我表哥在皇宫当差。
他听来的消息,没准儿就是真的。
他说,季斐然曾经的心上人是个大将军,几年前就死了。
季斐然心中受了重创,一直需要人安慰。
游大人刚入朝的时候,官儿没那么大,与季斐然苟合,爬上去,便得鱼丢钩……哎,其实小的一直很钦佩游大人,真不希望这是事实。
那三人顿时锥子扎不出一声儿来的,各想各的。
最后季斐然先笑道:行,子望,你也喝够了,咱们回去。
游信点点头,看了他一眼,令知府付了帐,默然尾随季斐然。
季斐然方走两步,便转身道:游大人,这天凉飕飕的,赶紧回去洗洗身子,睡上一觉,不必跟着我。
游信道:你穿得单薄,不如随我一同回去。
走到他身边,欲握住他的手。
季斐然退了一步,想拒绝,抬头却发现他瘦了一圈,心中一紧,便点了点头。
两人并肩走了一段。
街上人潮翻涌,一名鬻马人站在巷子口,嘴皮冻得发紫,却颇有精神,四处叫卖,并声称那是上好的纯血马。
季斐然走过去,又开始狗拿耗子:纯血马有十五到十七掌,你这马撑死也就十三掌,怕就是普通的中原马。
那鬻马人小声道:这位公子,我这马难驯,只让牵不让骑。
不这么叫,如何卖得出去?你瞧瞧我这手,都冻成这样了。
说完伸出一双乌紫的手。
季斐然瞅了那马一眼,笑道:你没学过训马吧?这马看去不难驯服。
鬻马人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
季斐然道:马儿外表温顺,实际上,好强到了骨子里。
其实在战争中,许多马儿并不是倒在枪林弹雨中,而是奔跑过度剧烈,累死于战场。
鬻马人还未说话,游信便微愕道:当真如此?季斐然笑道:原来博学多才的游公子也不知道呢。
游信哑然。
季斐然道:这马叫什么名儿?鬻马人道:追风。
季斐然从容不迫地走到马左侧,慢慢伸出手,接近马的鼻孔,轻轻呼唤道:追风。
追风。
那马立刻凑过鼻子嗅闻他的气味,季斐然对它微微一笑,顺势抚摸马的面颊,讨好地给它搔搔痒,马儿耳朵随意转动。
季斐然接过缰绳,认镫扳鞍,纵身一跃,人已在马背上。
同时,鬻马者急道:别,别……季斐然骑在马上,安然无恙。
又两脚轻磕马腹,抖着缰绳道:追风,走。
追风缓步走起来,左手一拉丝缰,它便左转,右拉右转。
走了一圈回来,两手轻轻一拉说一声停,它便停住。
不少人开始围观。
季斐然从马上跃下,又摸了摸马儿的鬃毛,轻声道:马儿最通人性,你若对它友善,它定会对你忠诚。
鬻马者连连点头。
游信若有所思地看着季斐然,却未将问题说出口。
若要季斐然说出这么感性的话,怕比登天还难。
季斐然确是在借花献佛。
同样一句话,出自不同人的口。
一句数年前,一句数年后。
只是,那人活在少年英姿勃发的年代,季斐然一样未曾离开。
犹记当时,玄武门前,人在马上,登高望远。
叱咤风云,笑傲千春。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已有人开始考虑买这匹马。
季斐然苦笑许久,松开缰绳,抬头正欲叫游信离开,却发现游信正蹙眉看着他,竟像是要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