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点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赶好马车,别颠到了小姐和两位夫人。
糜虎跨马肃立在道旁,紧张地指挥五百敢死之士护着三辆马车往西疾行。
倏忽之间,有急促的马蹄声从身后传来,糜虎惊回首,只见一骑如飞从不远处的小山包上疾驰而下,马背上雄踞一条铁塔似的大汉,大汉手中挥舞着两枝笨拙的大铁戟,戟刃上透着令人窒息的冷意。
呔!那恶汉举戟撩天,厉嗥一声喝道,爷爷典韦在此,哪里走?糜虎目露凛然之色,向身后两名家将一使眼色,两名家将策马直取典韦,然而交手未及两合,便被典韦一戟一个斩落马下,典韦又圆睁铜铃般的环眼,以戟尖戳起两颗血淋淋的人头,狼嗥道:还有谁敢上前?呜呜典韦话音方落,官道两侧的小山坡上突然响起了绵绵不息的号角声,糜虎心中骤然吃了一惊,急回头看时,只见两侧土坡上已经鬼魅般冒出了十数骑,隐隐约约间,土坡后面烟尘滚滚,似乎有更多的骑兵正往这边杀将过来。
不好,中埋伏了!糜虎大叫一声,策马往朐县急走,麾下五百敢死之士发一声喊,顿时作鸟兽散,也向着朐县县城仓惶逃了回来,可怜三辆马车里虽然坐着糜竺地两位夫人和妹妹。
可这些家奴门客只想逃命,已经是顾不上了。
马跃修长的身影从土坡后面缓缓转向,凝视糜府家奴溃逃而去,嘴角霎时绽起一丝不屑的冷意,所谓的士族门阀也不过如此啊,蓄养的家奴食客虽然人数庞大。
可毕竟只是乌合之众,与久经沙场的铁血之师还是难以相提并论啊。
马蹄声中,典韦策马向前,沙地一声挑落了一辆马车的车帘,只见车厢里端坐着一名神色惊慌的妇人,妇人肌肤莹白,姿色尚可,一眼瞧见凶神恶煞般的典韦,顿时嘤咛一声晕死在车厢里。
主公。
典韦回头喝道,马车里坐着个妇人。
妇人?马跃策马款款而前。
游目一瞥,冷然道,老典,这娘们赏你了。
谢主公。
典韦大喜过望。
屁颠屁颠地上前又掀起了第二辆马车的车帘。
只见里面也坐着位妇人,马跃眉头一蹙,又道:这个也赏你了。
多谢主公。
当典韦以铁戟掀起第三辆马车的车帘时,马跃忽觉眼前一亮,只见车厢里端端正正地坐着一位年轻少女,少女肌肤胜雪、玉靥凝霜,长得极为妩媚动人,马跃虎地放落车帘,向典韦道:这女人送回大营。
本将军亲自处置。
遵命。
典韦虎吼一声。
向身边站着发愣的亲兵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这三辆马车赶回大营。
糜竺、糜芳正在大厅议事时。
忽见一名家将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高声大叫道:老爷,不好了,出事了。
糜竺眉头一蹙,喝道:慌什么慌!慢慢说,出什么事了?家将喘息道:夫,两位夫人给西凉马贼抢抢走了。
啊?糜竺脸色一变,急道,小姐呢?相比较自己的两位小妾,糜竺显然更关心自己妹妹的生死,毕竟小妾被抢了大可以再纳娶,可妹妹终究是一母同胞,如果让人抢走了就很难再变出第二个来了,所以糜竺问的第一个就是妹妹地安危。
家将喘息道:也被抢走了。
坏了。
糜竺顿足道,糜虎是怎么搞的,五百人竟然护不住小妹!一边的糜芳不以为然道:抢了就抢了呗,马屠夫如果想拿小妹来要挟我们,那他是打错了算盘,大哥你又何必着急呢。
二弟你糊涂。
糜竺顿足道,小妹的性命固然要挟不到你我兄弟,可你别忘了小妹已经许与刺史大人地二公子,现在她被马屠夫抢走了,回头该如何向刺史大人交待啊?不知道地还以为我们糜府悔婚呢。
糜芳一拍脑袋,恍然道:是哦,小弟怎么忘了这一桩,那现在怎么办?糜竺叹息道:还能怎么办,现在只能见机行事了。
神医,翻过前面那道山梁再往北走百余里便是函谷关了。
曹洪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回头焦虑地望着身后的中年男子。
半个月前,曹洪奉曹操之命前往汝南寻找神医华佗,到了汝南才知道华佗已经云游天下去了,幸好华佗的留守弟子告诉曹洪,南阳有位神医姓张名机,表字仲景,其医术不在华佗之下,医治瘟疫的医术甚至还在华佗之上。
曹洪便又马不停蹄地赶到南阳,最后终于在樊城找到了张仲景,然后两人快马加鞭从南阳直接奔赴函谷关,可这么一折腾,已经担误了足足半个月的时间。
这半个月的时间对于处于崩溃边缘的关东军而言,实在是灾难性的。
将军莫急,这瘟疫虽然厉害,可患疾将士并不会立即死亡,体质稍好地甚至能坚持两个月之久,甚至还有些人能够不药而愈!而且军中将士大多习武、体质强健,在下相信不会出什么大事地。
张机一边伸手拭去额头的汗水,一边极力劝慰着曹洪。
曹洪策马疾行。
眸子里地焦虑之色并未因为张机地劝慰而有所消退。
闷头赶路间,两人终于翻过了那道山梁,雄伟的函谷关豁然呈现在两人眼前,关前平坦浩渺的荒原上峙立一座巨大的军营,军营里营帐连绵、旌旗密布,雄伟的辕门上。
一杆大旗迎风飘扬,上书斗大一个汉字。
没来由地,曹洪心里感到了一丝不安,原本应该吵杂热闹地联军大营此时竟然透出死一般的寂静,从远处吹过来的轻风中更是透出一股浓浓的恶臭,中人作呕。
随着距离的接近,曹洪惊恐地发现,联军大营外的荒地上,竟然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关东将士的尸体。
许多将士的尸体已经残缺不全,不过大多都是被野兽啃坏的。
这些关东将士身上没有刀伤。
也没有箭疮,许多将士身上的铠甲和衣袍还是完好无损,只有脸上地表情显出异样的痛苦,显然。
在临死之前。
这些士兵曾经承受过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和折磨。
毫无疑问,这些士兵都死于那可怕的瘟疫。
从山脚到关东军大营,一路所及、伏尸无数,许多将士地尸体已经高度腐烂,空气里充满了令人窒息地恶臭,还有嗡嗡飞舞的绿头苍蝇,直令人心烦意乱。
目睹如此惨烈的景像,张机脸上不由得掠过了一丝浓浓的阴霾。
很显然,在烈日、高温的涂毒之下。
瘟疫已经完全失去控制。
开始大规模地扩散,张机纵有通天彻地之能,可他毕竟只有一个人。
如何救治数十万患病的将士?现在就是东皇大帝,也再难挽回关东联军覆灭的命运了!事已至此,张机唯一能做的就是尽人事而听天命,救一个算一个了。
曹洪黑着脸,打马直奔曹军大营而来。
辕门外倒毙着两名曹兵,两名曹兵的肤色已经变成死黑,一对眸子仍旧睁得老大,死死地盯着前方,一条手臂扬起,做出极力呼喊地样子,似乎是在呼救,可是最终,他们并没能逃脱死亡地厄运。
大营里一片死寂,只有绿头苍蝇漫天飞舞的嗡嗡声,简直让人发狂。
主公?主公!曹洪翻身下马,疾步奔至曹操中军大帐前,一下就撩开了低垂的布帘。
呼。
一道人影从布帘里倒了下来,重重压在曹洪身上,几乎和曹洪贴了个脸对脸。
曹洪一眼就认出,这人是曹操地帐前亲兵曹毳,此时的曹毳早已死去多时,整个脸部都已经开始液化,血肉化做脓水一滩滩地往下流淌。
曹毳。
曹洪心底一片惨然,轻轻将曹毳的尸体摆放到地上,抬头望时,中军大帐里一片空空荡荡的,鬼影子也不见一个。
主公?主公何在?元让将子孝!宣高?文若先生!?曹洪转身出帐,仰天疾呼,然而空营寂寂,只有曹洪惶然的回音在大营里回荡,还有两只秃鹰被曹洪的吼叫惊起,扑翅翅地飞上高空,正在飞舞盘旋。
张机走到一处炉灶前,粘起一摄炉灰闻了闻,向曹洪道:将军,这炉灶已经三天没有升火了,也就是说三天前,这大营里就已经没人了。
可大营里什么都还在,除了人!曹洪伸手一指营中堆积如山的粮秣,还有四处散落的兵器军械,神色狰狞地嘶吼道,就算是撤兵,也不会走得如此匆忙啊,总该把粮草辎重带上吧?唉。
张机轻轻叹息一声,默然不语。
将令人发狂的死寂中,一把低低的呻吟声忽然响起。
曹洪霍然回头,只见身后不远处一具尸体正在轻轻地蠕动,曹洪两步抢上前来,翻过那具尸体,发现有一名还没断气的士兵正在这具尸体身下挣扎,曹洪大喜,急扶着那士兵坐了起来。
主公呢?曹洪使劲地摇晃着那士兵地双肩。
焦急地问道,主公的大军呢?主公公那士兵艰难地呻吟着,吃力地举起手来,伸出手指遥指南方,可还没举到一半就颓然垂落下来,旋即头一歪气绝身亡。
曹洪兀自使劲地摇晃着那士兵的尸体。
凄厉地问道:喂,你醒醒!醒醒呀告诉我主公去哪了?主公的大军又去哪里了?喂将军。
张机叹息道,他已经死了。
曹洪急道:可他总该告诉我,主公去了哪里!他已经告诉你了。
张机顺着那士兵手指的方向看了看,叹息道,曹丞相和麾下大军应是去了洛阳。
去了洛阳?曹洪犹不死心,翻身上马在军营里转了两圈,发现除了四处乱窜的大老鼠和天上盘旋地秃鹰之外,曹军大营里再没有别的活物,好在大营里并未发现夏侯、曹仁、于禁、李典、藏霸、荀攸、程昱、郭嘉等人的尸体。
曹洪总算稍稍感到心安两人离了大营一路往东投洛阳而来,一路上尸体随处可见,真可谓是伏尸千里。
在洛阳,曹洪终于见到了曹操还有其余各路诸侯。
可怜中路联军三十余万大军。
此时已经只剩下了廖廖三万多人。
而且绝大多数已经患疾在身、再无法动弹了,大司马袁术、丞相曹操、徐州刺史陶谦,还有荀攸、程昱等体质本就不太好的文官也大多卧病在床,眼看也挺不了几天了。
倒是吕布、夏侯、曹仁、藏霸这些身强体壮的武将,一个个都还活得好好的。
主公!曹军大营内,曹洪仆地跪倒在曹操榻前,嚎啕大哭道,洪无能,洪来晚了。
呜呜呜唉。
曹操虚弱地摇了摇头。
叹息道,天意,都是天意哪……角落里。
张机轻轻地打开了随身的药箱,这药箱里虽然备下了几副治疗瘟疫的草药,可毕竟数量有限,仅够十数人服用。
而且就算有药草,最终还是得看患者的体质强弱,这瘟疫不比别的疾病,如果患者地身体过于虚弱,那就是大罗金仙也无能为力了。
诩官邸。
刘妍小心地将三枚细长的银针从贾诩脑后捻出,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向贾明道:行了,军师的病情已经无大碍了,再过片刻功夫他就能醒转。
呼。
许褚长长地舒了口气,释然道,幸好军师没事,要不然主公回来,末将可真的没法向他交待了。
刘妍神色黯然,并未因为救活了贾诩而稍有喜色,军师贾诩虽然救活了,可函谷关内患疾地四万多凉州将士,她刘妍却是无能为力了!这世上只有医圣张仲景能够治疗瘟疫,就算是刘妍地师傅华佗也对瘟疫束手无策。
遗憾的是,刘妍派人去南阳延请张仲景的时候,早已经被关东联军抢先一步请走了。
刘妍之所以能够救活贾诩,并不是真的治好了贾诩的疫情,而只是借助药石和针灸增强了贾诩的生理机能和免疫力,以便他能在和病魔的对抗中取得最终的胜利,仅此而已!可增强生理机能的药石极为珍贵,针灸术又极为耗费体力,刘妍一人之力根本就无法对整支西凉大军进行大规模地救治。
呼,闷煞吾也贾诩长长地叹息一声,终于幽幽醒转。
兄长,你可算是醒了,呜呜贾明见贾诩终于醒转,不由喜极而泣。
贾诩居然奇迹般欠身坐了起来(经刘妍下了大补药,又以针灸舒筋活血),环顾四周,只见高顺、许褚、胡赤儿、王方诸将居然全在大帐里,刘妍也俏生生地肃立一侧,贾诩急拱手作揖,恭声道:诩参见夫人。
刘妍裣衽回礼道:先生免礼。
贾诩一经醒转,头一件关心地事情还是函谷关前的关东大军,遂问高顺道:高顺将军,函谷关外的关东军情形如何了?高顺这沙场宿将也目露惊悸之色,向贾诩道:军师,关东军已经撤回洛阳了,不过不过怎样?不过最终能够活着回到洛阳地,只怕不会超过五万人,就算这五万人,恐怕也活不过几天了。
许褚接过话头,目露黯然之色接着说道,我军的伤亡同样惨重,现在关内还能喘气的也就千把人了。
什么?只剩千把人了!?贾诩先是吃了一惊,旋即长叹道,作孽,真是作孽啊。
刘妍神色一动,若有深意地掠了贾诩一眼,本想问贾诩这场瘟疫是不是人为的,可话到嘴边却还是生生咽了回去,刘妍追随马跃身边久了,也就养成了习惯。
身为马跃的女人,最好还是不要过多插手政事。
经过张机的紧急救治,袁术、曹操、陶谦等患病诸侯,以及荀攸、程昱、陈宫等重要谋士终于转危为安,暂时没有了性命之忧,不过躺在洛阳城里等死的三万关东军,张机也是无能为力,只能任其自生自灭了。
深夜,曹操大帐。
张机神色凝重地向曹操道:丞相,瘟疫猛如洪水,事关天下苍生之生死存亡,不可不慎呀。
窃以为现在应该和凉州军团暂时罢兵,双方同心协力共同控制疫情的漫延才是最要紧之事,否则,一旦瘟疫失去控制,向周边的兖、豫、荆、扬、冀、凉各州漫延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啊。
咳咳咳曹操剧烈地咳嗽一阵,喘息着问道,本相也正有此意,只不知道该如何控制住瘟疫。
张机道:往东可守住虎牢关、往南可守住洛水,往北可守住河水,往西可守住函谷关,如此一来,便可以将疫情控制在洛阳、京畿一带,眼下已经进入七月,只要再过两个月的时间,到了九月天气渐凉,这瘟疫也就不足为虑了。
曹操点点头,浩然长叹道:现在想想,还真是多亏了贾毒士啊,竟然抢先一步将百姓全数迁徙进了关中,使这洛阳城和京畿地区成了一片不毛不地,若非如此,这瘟疫一旦漫延开来,如何还控制得住?说到这里,曹操犹自感到背脊一阵恶寒。
此时的曹操,心中的确对贾诩丰了一份感激之情,若非如此,兖、豫二州人口密集且与京畿洛阳紧邻,绝对无法逃脱瘟疫的肆虐,瘟疫一旦漫延开来,就算两州百姓没有死绝,只怕也所剩无几了,到了那时候,曹操又该拿什么去逐鹿天下?只是不知道,当曹操知道这场旦夕之间毁灭了三十万关东军的瘟疫,其实是贾毒士一手策划时,又该做何感想?汉献帝建安五年(192年)七月,历史将永远凝记!重兵云集的函谷关战场,一场来势汹汹的瘟疫(霍乱)在极短的时间内吞噬了数十万鲜活的生命,三十万关东大军和五万守军烟消云散,仅有马超的两万骑兵因为远走河水之东而侥幸躲过一劫。
第二卷 八百流寇起狼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