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山定定地看着他,神情变幻莫测。
冷风入骨,吹得指尖疼。
成九叹把手揣进口袋里,直起身来:说真的,万总的公司发展得不错。
您很有能力,对下属也尽心尽责。
作为一个生意人,跟您合作,我稳赚不赔。
但,他收起了笑:你不该动周璘。
万山终究还是意难平,他声音凉凉的:动?这说的倒像是我不讲分寸了。
小成总想从我这儿抢人,也要讲个先来后到不是?我不讲,成九叹昂着下巴。
万山有点怒了。
他面子活儿一向做得足,但架不住成九叹这么挑衅,语气生硬起来:我跟周璘只是正常谈个恋爱而已,您要是看上她,我分就是了,何必咄咄逼人?成九叹被他的话逗乐了一般,扬起嘴角:跟我家周璘正常谈恋爱,你金屋藏娇的那位知道么?正常两个字被他读得极重,透出股讽刺来。
万山刚燃起来的气焰被迎头浇灭了。
他脸色变了几变,张了张口,不知是要解释,还是否认。
成九叹及时截住了他的话音:我本来没想这么早提这事儿,口说无凭么,打算等你借着出差的名义过去时,搞点实捶出来。
可这都好几天了,你压根没出差的意思。
说到这儿,他停了停,低笑起来:给我急的。
万山沉默着,好半晌,问出了句:你怎么知道的?得,这等于是承认了。
成九叹挑眉,自动略过了他的问题:看在你还没碰着周璘的份上,我也不想太计较。
他抬头看了看阴得越来越重的天空:就这么着吧,给你留个面子,大家以后都是朋友。
回吧,别淋着了。
他说完后,不待万山有所反应,压着步子慢悠悠地回了自己车里,打上火,把路让了出来。
万山隔着车窗对他对视一眼,踩下油门。
在他身后,憋了一整天的大雨,终于倾盆而下。
成九叹倚在靠背上,看着地上大朵大朵砸出的雨花,表情莫测。
他是诈万山的。
金屋藏娇的事,他毕竟没有亲眼见到。
是万野提了次,说万山以前有个青梅竹马,但万家父母一直不满她的出身。
万山一心想在万氏集团里占个上位,好像把恋情转入地下了,然后明面上可能是想找个符合父母眼光的女朋友来。
只是没想到,会找到周璘这儿。
恼归恼。
万野的意思是,他哥本质不坏,这些年来过得实在太艰难,为了争个继承权,动点歪心思也勉强算是情有可原。
虽然他平时总爱跟他做个对,但还是不想让他真伤到筋骨,毕竟一个亲爹养大的。
万野的脸面,成九叹是得卖的。
他从储物格里拿出盒烟来,在方向盘上磕出一根,寻思着等万山真的入主万氏后,必须得狠狠讹他一大笔。
按着打火机要呲火时,想了想,又把烟扔到一旁。
他把车朝小区里开进去。
周璘靠在窗前的躺椅里,身上披着条厚毯子,正抱着杯热牛奶,看着滂沱大雨出神。
说是春雨贵如油,可这瓢泼似的,比水还不值钱。
她在脑子里转了遍万山今天的话,正有些低落时,远远看见雨雾里开过来那辆有缘分的车。
嘿,真是巧了。
周璘稍稍直起了些身子,擦了擦眼前的那块玻璃。
车停在她家对面,熄了火。
他们小区有段时间是不让外来车辆进的,可后来好像有位住户投诉到物业,说是这规定不近人情,于是就改成了夜里十一点之后禁止入内。
周璘猜着,这车究竟是不是他们小区住户的。
按说上次还停在巷子口了,可平时又没见过多少次。
但今天这么大雨,停在这儿,难道还是一栋楼里的?她张着眼睛等了半天,车上也没下来人,反倒是自己的手机响了。
好在不是万山,是那串故意没往通讯录里存的号码。
她清了清嗓子,拿出副我正在日理万机接了你电话就是你荣幸的样子来:喂,谁啊?要是在之前,成九叹完全可以肯定她是在装。
可自从发现自己被屏蔽了,他的信心就跟被戳破了的气球似的,一点点扁了下去。
比如此刻,他就拿不准周璘是不是真不知道他是谁。
他趴在车窗上,抬眼看了看楼上:你大舅。
周璘:……她板着声音:你打错了,我没有大舅。
成九叹一本正经地:所以你现在有了一个新大舅。
周璘望着楼下的车,嘴里毫不含糊:啊,我想起来了,我好像有大舅。
成九叹从善如流:对,就是我,你旧大舅。
周璘语带关切:你的帕金森好了么大舅?还动不动就爱钻小姑娘裙底儿吗?成九叹一时没接上,静了两秒,转着手里的打火机笑了起来。
周璘再次站上了斗嘴链的顶端,颇为愉悦。
她弯腰把杯子放到地上,整个躺进了椅子里,听着成九叹的声音传进耳中:在做什么?跟我大舅打电话啊,周璘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
成九叹笑:有完没完了?周璘说:没。
成九叹没往下接话,也窝进座位里。
雨声很大,听筒里很安静。
周璘竟然鬼使神差地觉得有点温馨。
这种温馨是不科学的反人类的,她跟自己做了会儿思想斗争,正要说挂了时,成九叹开口了。
下雨了,他说。
他的嗓音偏低,和着这酣畅的雨声,莫名地温柔,像是要勾出人心底最深处的温情。
周璘沉默了会儿,应了声:是啊,下雨了。
她望向雨幕,听到电话那端传来了音乐声。
成九叹在车里放了首歌。
一首熟悉的、她很久没听过的歌。
成九叹问:听么?她轻声说:听吧。
成九叹便把音量开大了些。
某些刻意遗忘的记忆过电影一般在眼前浮现,与老成先生所说的稳准狠有关。
是高考结束那天。
六月,天气炎热却多变,最后一场交卷前,天色忽然暗了下来,不消片刻,豆大的雨滴就开始往地上砸。
班里是有活动的——也不晓得是什么时候传下来的哪门子规矩,可能是怕自己被憋出病来,晚上非得要集体去通个宵。
当然,以自愿为前提。
周璘本以为成九叹是不会去的,也就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才去撞撞试试。
没想到就真的撞上了。
直到那会儿,成九叹在她面前还是副禁欲冰山的模样。
周璘推门进去,一眼就看到角落里坐着的人,跟朵不染尘俗的雪莲花一样。
她蠢蠢欲动。
先是灌了些酒给自己壮胆儿,为了让自己尝起来更可口,又嚼了几个口香糖。
特意选的水蜜桃味儿,初吻的味道嘛,就得要甜一点才对呀。
准备就绪后,她挤到屏幕前,从开着原唱嚎叫的麦霸手里夺过麦克风。
喂喂喂地试了音之后,包厢里静了下来。
周璘大着胆子喊:成九叹,你过来。
成九叹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没动。
她紧张地声音都有点颤:你你你怎么不过来。
成九叹没什么感情地问了句:有事?有!周璘攥着拳头。
说,成九叹动了动嘴皮子,崩出一个字。
你过来我才说,周璘脸热得快要燃起来了,硬着头皮不动摇。
成九叹扯了扯嘴角:那你别说了。
周璘不依:我要说!说,他仍旧只有一个字。
之所以让她说,是以为她是要再告白一次,没想到还是低估了小周勇士的爆发力。
他胳膊搭在沙发靠背上,只听小周勇士声音在抖,但中气仍然很足:我要你过来亲我。
包厢里炸了似的,刚从高三重压下解放出来的学生嗷嗷乱叫。
周璘的拳头握得更紧,她觉得自己这一辈子的脸皮都用在这个晚上了。
成九叹神情不变地看着她,没来由地觉得她像只受了惊的小鹌鹑。
他收回胳膊,冲她勾了勾手指。
周璘颤声:你叫我过去干嘛。
她有点怕他打她。
成九叹姿势不变,僵持了会儿,周璘只好走上前去。
灯光昏暗而嘈杂,但她低下头,看进了他明亮的眼睛里,并成功在里面找到了隐隐的笑意。
周璘一秒就膨胀了。
她小声说:你没过去,我过来了,那我也是可以亲你的。
成九叹的眼睛眨都没眨,瞳仁里的周小璘就这么俯身下来了。
可惜,她外强中干得很,到了唇边,还是有点下不去嘴。
她与他四目相缠,又颤巍巍地小声说了句:亲了之后,你不能打我。
成九叹伸出右手,把她的脑袋按了下来。
包厢里静了一瞬,又瞬间闹翻了天。
在围观群众的吼声中,在这首歌悠悠扬扬的曲调中,周璘软在了成九叹怀里。
氧气被耗尽之前,成九叹离开了她的嘴唇,额头相抵,温声问:够吗?够,够了,小周勇士擦了擦嘴,被吓到结巴。
插入书签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温情的回忆杀攻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