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璘坐动车走的。
回去的航班,最近的还要再过两个小时,她感觉自己等不了。
本能地要逃避,想立刻就走。
再呆下去,心里只会越来越没头绪。
直到看着车窗里,这座城市缓缓向后退去,她的心才一点点安定下来。
那种双脚踩在实地上的感觉,重又慢慢回到身上。
车程五个多小时,再从车站回到住的地方,已经过了下班时间。
她进小区里,上了楼,电梯门刚打开,就听到外面正一顿吵吵。
陈行行气急败坏地嚷着: 我的房子! 我爸妈的房子! 我家的房子!现在是我叹哥哥租的,现在是我叹哥哥租的,现在是我叹哥哥租的,万野学她似的,一口气说了三遍。
陈行行被气得抽了口气:你复读机啊!对啊,我是步步高牌的,万野笑嘻嘻地:你呢?陈行行一时也想不起来复读机还有什么牌子,只能瞪着眼睛怒视他。
周璘抚了个额,她走了出来,给陈行行挽尊: 她小霸王的,比你贵。
两个人一看到她,就停了嘴。
动作一致地往她身后望了两眼,不约而同地问:你一个人回来了?嗯,周璘答道,提着自己几乎原封没动的行李,径直开了门屋。
陈行行敏锐看出她的心情不太好,也顾不上跟万野争个高下了,跟着就进来了: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做点面?倒也省得问是怎么回事了一一坐在餐桌边吃东西时,周磷璘手机亮了起来; 她直接按了静音,把手机翻了个个儿,屏幕朝下丢 到一旁了。
陈行行在一边看着,默默在心里给成九叹点了根蜡烛。
成九叹就这么听着电子音的暂时无人接听,直到电话自己挂断,才把手机放了下来。
心里空落落的。
他不由自主地又从口袋里掏出烟盒,磕出根烟来。
刚把烟放进嘴里,电话就震动起来。
他心头猛地一跳,可待看到来电显示,又瞬间落了回去。
摸出打火机把烟点着后,他才懒洋洋地接了起来。
万野语带嘲笑,十分欠揍: 第一天就把人追这儿来了。
你这要连着追十天,人周璘说不定都冲出太阳系了。
成九叹懒得搭理他,问道: 她怎么样? 不开心么?开心啊,万野说: 容姿焕发,光彩照人,不拿根绳拴着的话,走着走着都能飞起来。
成九叹笑了笑: 那就行。
万野啧了一声: 所以你准备怎么办? 你这一时半会也过不来吧?嗯,得过些天,成九叹说: 就先这么着吧,给她点时间。
万野跟听了什么笑话似的,乐得不行:你知道你现在这样像什么吗? 就跟被判了死缓一样。
成九叹没笑,屈起食指掸了掸烟灰: 那我努努力,争取让她给我改判个无期。
结束通话后,他又出了会儿神,然后给周璘发了条消息。
也没说什么特别的,自说自话地交代了一番自己明天的行程安排。
这招还是从周璘那儿学来的。
有个暑假,她就每天早上一条短信,从晚上做的梦说到邻居家的狗。
也不在乎有没有回复,反正自己说爽了就行。
发完后,他自己倒回去看了一遍,笑得有点无奈: 还真是出来混,早晚都要还的。
不过这会儿,周璘没功夫看他的报告。
她正跟陈行行抱着枕头,坐在阳台上聊天。
天气适宜得很,两人坐在这儿,放着音乐,吹着小风,还能闻着小区里的淡淡花香,十分惬意。
陈行行嫌弃了一番万野,对着月亮做了个深刻检讨,反省了下自己奔三的年纪还搞网恋这种不靠谱的行为。
周璘笑得不行,拍了拍她: 网络一线牵; 珍惜这段缘。
陈行行嗷的一嗓子就扑了过来。
两人扯着衣服拽着头发地闹了一阵。
末了,陈行行正经下来,问她:你跟成九叹,到底是怎么个发展?周璘被问住了。
她揉着方才被陈行行捏疼的脸: 说真的,我也不知道。
陈行行想了想,说: 我不是帮他说话,就是觉得,过去的事毕竟都过去了,就算气他,也不能一直这么气着不是?周璘仰起头来看着夜空,声音轻轻地: 其实我不是气他。
陈行行侧头看向她。
她的眼睛映着灯光,暖暖柔柔的。
周璘静了会儿才往下说: 我也气我自己。
我吧,口口声声说自己多喜欢他多喜欢他。
结果呢,他过得那么难的时候,我在干嘛啊。
抱着手机,就想等着他来哄我一句。
他哪有时间哄我,他妈妈去世了,老成叔叔还躺在医院,他得顾家,得赚钱。
周璘笑了笑:我都不敢仔细想他是怎么过的。
陈行行摸了摸她的头发:你也不知道,也不怪你。
所以才气,周璘说: 我一真觉得自己可厉害了,那时候总想着,要对他好,把他保护得好好的。
但根本什么也没做到,就会使小性子。
因为没安全感就轻易要分手,然后就对他不闻不问。
她把头扭到一旁,小声说: 我觉得特别对不起以前的自己。
陈行行没讲话。
她作为一个这么大还没谈过恋爱的人,对于他们这种都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的心理相当不理解。
过了会儿,她接着不耻下问: 那你干嘛不接他电话?周璘看了看她,也是很无辜: 因为都是过去的事了啊。
我们现在不是在追忆往昔吗?陈行行愣了下: 有区别?有啊,当然有,周璘说:你有没有看过,人家说,人全身的细胞,每七年就会全部换新一次。
陈行行看着她: 所以?周璘说得顺理应当: 我俩都分了六年了,差不多是两个新的陌生人了吧? 并且。
分手复合什么的,大多数都会重蹈复辙吧,再并且,他以前可没现在这么欠抽,再再并且,我现在挺懒得谈恋爱的。
很有道理的样子。
陈行行觉得自己都被她给说服了。
她默默在心里给成九叹点上了第二支蜡烛。
然而;,当她好心好意把这意思转达给成九叹时,成九叹倒笑了: 没关系,我们恰好可以从新开始了。
陈行行:……她真的不太想跟他们这种谈恋爱以及预备恋爱役的人聊天了。
接下来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周璘都过得十分清静。
当然,这种清静,要刻意忽略掉成九叹每天不间断的行程报告和末接来电,以及不定时送货上门的各类同城快递。
不过。
中间也是接了他一个电话的。
只说了两句,就转交给老成先生了。
老成先生表示,自己要出院了,身体无大碍,希望两人能早日再携手称霸魔兽。
周璘笑了半晌,说自己刚换了个新工作,这些天有点忙,等过了这段,一定再去看他。
然后,跟老成先生道了别,在电话到成九叹手里的时候,立刻就给挂掉了。
她是真的工作忙。
考虑再三,还是进了师父的杂志社。
一半是出于师父曾经对她的照顾,还有一半,师父为了加个筹码,还特地介绍了个老朋友给她,玩纪录片玩得很熟的。
闲暇时,周璘便自己捣鼓捣鼓,再去询问些专业建议,起码比之前进步快多了。
这种日子一直持续到五一放假前。
最后一天下班后。
杂志社里的同事一起去聚了个餐,席间玩玩闹闹,吃完饭,又去了波儿KTV,等真的散场,已经夜里十点多了。
大家都喝了些酒,没法开车,便在路边排排站,找代驾的找代驾,打车的打车。
周璘好歹还是有点做副主编的觉悟的,虽然穿着单裙有点冷,但还是让底下人先走了。
到最后,只剩下五六个人。
师父还商量着,大晚上的不安全,他找个代驾,顺路把人都送[回去。
正说话间,一辆久违的骚红色911冲着这边就开了过来。
车速极快,停下时,甚至能听到车轮猛扣住地面的摩擦声。
一时,说话声都停了。
周璘半眯着眼睛,看着车灯迷人地闪了两下,然后车门打开,施施然下来一人。
穿纯黑色修身衬衣,踩着双软皮系带皮鞋。
身高腿长,挺拔如松。
他直视着周璘,缓步走来。
到了近旁,展唇一笑,跟周围的人打了声招呼,说: 我来接周璘回家。
师父愣怔,看了看他,又看周璘:这是?周璘脸颊上还有几分酒后的浅红。
她不在意地瞟了一眼,对师父答: 司机。
成九叹只笑,也不反驳。
两人好些日子没见面,上了车,倒也没说什么。
周璘歪在车座里,看着他握在方向盘上的修长手指,过了好一会儿,才问:成九叹,这车你的啊?成九叹没往她这边侧头,嘴角微微往上扬: 其实这是我准备的嫁妆。
嗯?周璘看他。
他笑着说:你不是说要开911来娶我么,等不及了,就自己开来。
周璘皱着眉,想起了什么。
捡到的车钥匙、她拍的朋友圈、还说过万野是搞美容美发的。
……这个骗子精。
恼火和着酒意一上头,她说: 掉头,去中山路。
成九叹也不问她做什么,直接就掉头了。
中山路这边算是个汽车护理的集聚区,有好几家24小时的4S店和汽车配件超市。
到了地方,周璘蹬着高跟鞋快步进了家超市,选了三瓶罐装自喷漆。
一罐黄色,一罐绿色,还有一罐是荧光色。
成九叹跟在身后,帮她把钱付了。
老板正在结账,就听外面呲了几声。
喷漆声开始是断续的,然后用熟了,就连贯起来。
正红色的车身上很快就惨不忍睹。
老板看傻了,问成九叹:这是闹什么? 你出轨了?成九叹接过他找的零钱,又递回了五块:多找了。
老板呆呆地接了回来。
周璘把几罐漆换着颜色喷了个遍,直到手指头按得都疼了。
她拉开车门,把空罐子扔了进去,又把自己的包拿了出来。
恰好有辆出租车过去,她往前两步,拦下了。
眼看成九叹要跟上来了,周璘迅速坐进车里:师傅快走。
她看着后视镜里越来越小的男人,哼了一声。
叫你装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