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越开越远,周璘借着酒意沸腾起来的热血慢慢冷却下来。
等回了住的地方,已经又怂得七七八了。
她搬了个小沙发椅,坐在玄关处,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过了很长时间,才响起电梯到达楼层的声音。
然后是稳健的脚步声,开门声,关门声。
她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揉了揉自己用了大力气的指头尖,踢踏着拖鞋进卧室了。
睡前,模模糊糊地想着,不说别的,他穿这种全黑色的村衣,还真是好看。
上面开了两颗扣子,露出来的那截脖子真显白。
锁骨,喉结,下巴。
说不出的禁欲,带点让人想溺进去的特殊吸功力。
她翻了个身,使劲锤了自己一下: 酒喝多了吧你周璘!第二天,她按着太阳穴从床上爬了起来,用冷水冲了把脸。
换好运动衣之后,一开门,昨夜旖旎梦境里的人,正清清爽爽地站在对面活动着手腕。
周璘一阵心虚。
成九叹看了看时间:今天晚了十分钟。
睡过了,周璘说。
她往他挽着袖子的胳膊上多看了两眼:你胳膊好了?好了,成九叹笑着,又补充道:车也好了。
周璘静了一下,然后挺了挺腰板:你拿这车骗我来着,骗了好几次。
嗯,我错了,成九叹说着,进了电梯。
周璘跟着走了进来,还在给自己解释:你别以为我忘了。
我记忆力好着呢,一下子就全想起来了。
她强调着:真的,太让人生气了,一次就算了,骗好几次就过分了。
成九叹按下按钮,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还气吗?周璘躲开,往角落里撤了两步:贵吗,我赔你钱。
贵啊,成九叹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把你自己赔给我? 周璘没什么力道地瞪了他一眼,没讲话。
两人照旧并排跑着。
天气转暖了,小区里晨练的人也多了起来。
这是一天中周璘最喜欢的时间。
特别是对于心情不好时的自己来说清晨可以说是个很有魔力的东西了。
只呼吸上一口干净的空气,再随便伸伸胳膊踢踢腿儿,就能感觉到天地的力量在四肢百骸里蓬勃生长。
今天心情还可以,吸收到的能量就更多了。
早餐铺的大娘老远就出她今天格外神清气爽,一错眼,又看到身后跟着的人,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她招呼着小伙子,好久不见了啊!成九叹笑出了礼貌的八颗白牙:前段时间有些事离开几天,昨晚刚回来。
周璘在一旁看了看他,暗暗说了两句坏话,又要了份老样子的早餐。
成九叹也是老样子:一样。
大娘笑起来,拿袋子给两人装好了之后,叫住了成九叹:大娘问你件事。
她在围裙上擦了把手: 从摊子后走了出来,说:我孙子入秋就要上幼儿园了,不知道选哪个好,想问问,您家小儿子在哪儿读呀?成九叹一头雾水:我没儿子。
没,大娘问,看了看他,又看向周璘。
周璘做事不关已状,提着东西,往回路上小步疾走。
成九叹跟大娘解释完毕,三两步就赶上来了。
他从后面扯住她的帽子:又跟人胡扯八道。
周璘被拽得退了一小步,她据理力争:你也跟家政阿姨胡扯了啊,她还劝我做女人要温柔点,不要家暴。
成九叹笑起来,顺势把胳膊搭在她肩上:多久前的事了都。
久么,周璘说:也没多久啊,我跟你说我……嗯,我知道,你记忆力好着呢,成九叹替她把话说完了。
他把她往怀里带了一下,沐浴液的清淡香味又笼了过来。
说着:一个月没见着,想不想我?声线压得暧昧。
周璘耳根红了起来。
她往他胳膊上拍了一下:小心我再给你打骨折。
成九叹笑了一下:那好吧,换个问题,考虑得怎么样了?考虑什么?周璘问。
成九叹正经起来:你以为我这个月没见你是让你玩的啊。
他捏了捏她的肩膀:想好了吗,从零开始,怎么样?周璘的脚步停了下来。
成九叹也停了,等着她的答案。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光芒晶亮。
他看着周璘,周璘低头看着远处。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你之前不是问我是不是怕你么,怕的。
怕什么? 成九叹低声问。
周璘想了个词出来:失重。
再怎么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这个才是一直想要逃避的最大原因。
太喜欢他了,比喜欢自己还要喜欢他。
曾经认为这是件很幸福很少女的事情。
但失去过一次之后,就发现了有多危险。
把自己的喜怒哀乐,希望未来,全压在一个人身上。
只围着他转,只看着他生活。
他走了。
整个世界一起抽离走了。
是很用力很用力,才又重新在坚实的大地上站稳的。
本能地就害迫会再回到那样的状态。
自己都不像自己了,只知道在头顶为他开出朵大花,逗他开心逗他笑。
她问成九叹:你不怕吗?。
成九叹低头看着她: 如果这样是失重的话,那,我大概从来没有不失重过。
说得自然又笃定,周璘有些愣怔。
成九叹接着道:不是让你现在就接受我,别动不动推开我就行。
把我推坏了,上哪儿再找一个这么好的人。
周璘回过神来,反问:多么好啊? 成九叹笑了笑,抬起手,手掌盖到了她眼睛上。
光线被挡掉。
他的手很大,温热的皮肤整个贴到额头和鼻根处。
周璘刚要说什么,他倾身过来,呼吸擦过她的脸颊,停在耳边:再也不让你走了,那种好。
周璘的脑袋又自动开启了三维立体带混响模式。
一整天,都在不知疲惫地回荡着他的话。
那种好。
种好。
好。
忙了会儿工作,剪了会儿纪录片,又回床上躺了一会儿。
看电视,吃零食,打电话,跟陈行行聊天。
不管在做什么,都会见缝插针地突然冒出来。
这个呢? 陈行行问:你想什么呢,这个呢这个呢这个呢?啊,周璘甩了甩脑袋,把噪音源甩飞了。
陈行行指着电脑:这个山可矮了,爬着也不累,还离得近,可以说是非常完美了。
周璘往网页看了看:会不会人多啊?不会,陈行行说得十分确定:鸟不拉屎的小旮旯,评价里说附近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周璘问:那我们想捡屎玩都没得捡啊?陈行行笑起来:说晚上看星星特别好。
咱们就在车里睡一宿,反正只一晚上,凑合凑合就好了。
好啊,周璘打了个哈欠。
陈行行嫌弃地推她:你中午不是睡了吗,现在还困。
周璘揉揉眼:中午没睡着。
陈行行把枕头往她脸上一盖; 睡吧。
她自己对着网上提到的资料整理了一番东西,发现还少两瓶防蚊虫的喷雾,自力更生地下楼去买了。
还不到八点钟,广场舞老太太们正聚在空地上一通乱扭。
陈行行买完东西,回来时走到近旁,便扫了两眼,一不小心看到成九叹站在附近围观。
她吓了一跳,心道这人竟然有这种爱好,怪不得能跟番茄鸡蛋做朋友了。
这时,成九叹也看到了她,往老太太堆里指了指。
她顺着看了过去--万野。
往常领舞的是住在一楼的陈家老奶奶,今天,万野却站在队伍最前面。
他摇着胳膊晃着腰,跟着粗犷的音乐,一边喊节拍,一边舞着手里大边边的扇子。
很奇怪,虽然是广场舞,但他这么蹦起来,不但不娘,反而有种独特的味道。
到了一个侧身的动作,他回过头来,看到目瞪口呆的陈行行,还行云流水地冲她做了个飞吻的动作。
陈行行如遭雷轰,半晌才回过来神。
成九叹笑着走了过来,看了看她手里拿着的东西:准备出去玩么?‘陈行行僵硬着脸道:打算去山里。
脱口而出后,她补救:你要是去的话,死也不能带那个玩意儿。
成九叹抬头看了看她家的窗户:我问问周璘吧。
他敲门时,周璘正睡得懵头愣脑的。
听了他的话,反应了好大一会儿:我不让你去,你就不去?嗯,成九叹点了个头,又说: 但是我想跟你一起去。
周璘靠着门框思考着。
还困,她皱了皱鼻子,意意思思地又想打个哈欠出来。
成九叹看着她这困样儿,松松抬起手来,大拇指抵着她的下巴。
一把她的嘴巴给按合上了。
周璘还保持着要哈欠的姿势,没弄明白他这是什么操作,一脸懵地瞪圈了眼睛。
成九叹低着眼睛笑起来。
他指腹在她下巴的软肉上挠了挠,逗猫似的: 嗯? 让我去吗?不让在嘴里打了个转。
说出口时,却变成了又不是我家开的。
成九叹笑意更深。
真乖,他夸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