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让周璘出了个神。
道个歉吧。
十几岁的成九叹也这么说过。
上学时,他并不是运动型的男生,多数时间都坐在位置上安静看书。
只有每周的体育课上,会和同学一起打篮球。
高一那年,有节体育在周四下午,连着大课间。
他们会一直玩到自习课的预备铃打过才回教室。
周璘总掐着这个点出去上卫生间。
学生都在教室坐定了,走廊上空无一人。
她躲在卫生间门口,听着上楼的脚步声和男生们的笑闹声近了,便装作不经意地走出来,能跟成九叹打个照面,然后跟在他们一群人后面回教室。
有时,跟他一起的人还会友爱地冲她打声招呼。
她就能顺理成章地走在他身边,边跟人聊着,边偷偷注意他。
虽然成九叹总是副看不到她的样子,但能离近一会儿,总是赚到的。
不过有天,出了个小意外。
卫生间前面站着两个小混混。
其中一个,上星期给她递过小情书,被她无视了。
因为,说是情书,其实就是对漂亮女生的调戏勾搭而已,实在没几分真情实感。
周璘刻意顺着走廊另一侧过去。
那个小混混却嬉皮笑脸地贴上来了。
她往左,他也往左; 她往右,他照堵不误。
周璘要恼,他就伸出手来准备捏她的下巴,嘴里调笑道,小脾气还挺冲。
她正有点无助之际,一个篮球凭空砸了过来。
正中小混混的脸。
他哎哟一声,退了一步。
周璘回头看的时候,成九叹扔出球的那只手还没完全收回去。
他额前的发梢微有些汗湿,脸颊上带着运动后的浅淡红晕。
眼眸清亮,嘴唇微抿,神情有点不耐烦。
周璘看着他,心里咕嘟咕嘟地往外冒小泡泡。
班上好几个男生站在那儿,两个小混混自觉寡不敌众,低骂了两句,就要走人。
那会儿,成九叹就这么说了一句:总得道个歉吧。
年轻没见过世面的周璘,觉得自己又一次被他给俘虏了。
不过,在一起之后,周璘提起来这事,成九叹总说自己没印象了。
不仅如此,还质疑此事真假,问周璘是不是自己幻想了一出英雄救美。
自己觉得很美好的回忆,另一个人却忘了。
这一度让周璘觉得非常遗憾。
她也没注意霍晓钱是怎么道完歉离开的。
但很明显的是,直到下班,整个杂志社的氛围都十分肃穆。
作为圆满完成任务的奖励,晚上,成九叹请麻子他们吃了顿饭。
麻子一喝酒就上头、胆子也大了,晕晕乎乎地抱怨道:你们这种人,我最搞不懂了,心眼忒多了也。
你说今天的事,直接套个麻袋揍一顿多省事,非要演这么一出。
我懂,上次卸胳膊的那个小喽啰立刻举手了,以暴制暴解决不了问题。
你厉害!麻子给了他一个爆栗,你剖腹吧!小喽啰委屈巴巴地放下手,扁了扁嘴。
这时,包厢门打开了。
万野吊着膀子走了进来。
他大咧咧地往椅子上一坐,看着麻子,亲切地问候道:事办得怎么样啊?麻子直愣愣地瞪着他:管好多哦。
万野笑起来,潋滟的眼尾挑着:是的哦。
成九叹让服务员给他加了副碗筷,把对话掰回到正常的轨道上来:我以为你过不来了。
万野也不避讳麻子这群人,直言:不陪那些人玩了,我准备明天在董事会上跳段钢管舞,吓死他们。
说着,得得瑟瑟地瞟了成九叹一眼:因为,经过与soulmate的彻夜长谈,我决定还是得把有限的生命浪费到自己的艺术生河上。
成九叹笑了笑:行行姐肯跟你恢复邦交了?差不多了,万野把拿来的袋子递给他,回去帮我把这个给她吧。
成九叹拉开看了一下,里面是一个粉色的礼物盒子,打着蝴蝶结。
给小羊的花裙子。
万野解释着。
成九叹皱眉头,问:你们羊,还要穿裙子? 母的?万野眉毛一竖:什么母不母,对小女孩怎么能使用这么恶劣的词!不是,成九叹真的在疑惑,还有卖这玩意的? 羊装?万野骄傲地抬起下巴颏:听过手工定制吗,土狗。
成九叹良久没说出话来。
没想到,此举在周璘那儿大获好评。
她眯着星星眼感叹:万野居然这么浪漫,天啊。
浪漫个头。
成九叹默默对着电脑看资料,做置若罔闻状。
周璘往桌子上一趴,把脸搁到他手旁边:羡慕。
成九叹眼睛没从屏幕上挪开,抬手往她头发上扒拉着。
周璘眨巴了下眼睛:你看什么呢?新公司的东西,成九叹说,先熟悉一下。
周璘哦了一声。
等看完了一整页文档,她还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没动。
成九叹这才低头看她:喜欢的话给你也做一条,人类的。
周璘摇了摇头:我在想事呢。
哟,都会想事儿了啊。
成九叹逗她。
周璘用力掐了一下他的手背:我不仅会想事,还会突然对你发动攻击。
成九叹嘶了口气。
周璘忙停下,给他揉了揉。
成九叹看她这模样,笑着问:想什么了?周璘说:后天我过生日,送你个礼物。
好。
成九叹应了。
周璘脑袋蹭了蹭:你怎么不问我要送什么?哎你别乱动,说着,成九叹往桌边捞了一把,道,鼠标都被你的大头给挤掉了啊!周璘羞愤地叫了一声。
成九叹笑起来,把鼠标换到桌子左边,问她:送我什么?周璘皱鼻子:我生气了,决定不告诉你了。
来,我哄哄你。
成九叹侧过身,冲她张开怀抱。
周璘笑着贴了进来,闻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
抱了会儿,成九叹问:哄好了吗?周璘摇头,如实相告:骗你的,本来就没打算告诉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成九叹叹气道:我怎么把你惯成了个反人类。
周璘笑了好一会儿。
生日那天正好是周六。
周璘这几年已经不怎么过生日了。
有时候赶上工作日,连蛋糕都懒得弄,吃午饭时悄无声息地加个菜就完了。
过了二十五岁,更是对生日这东西充满了敌意。
怕长大,怕变老,怕时间一点点地往前走。
不知道是不是今年有成九叹在的原因,每次临到六月就开始冒头的焦躁和慌张不见了踪影。
反而由于自己的决定,有了些期待和坚定。
爸妈周五晚上就提前打了庆生电话,还旁敲侧击地询问跟成九叹的近况如何。
周璘答一切都好。
然后察觉到母亲有点小失望。
其实周母自己也挺矛盾的。
那天一个不忍心五收了成九叹的礼物,等于承认了他。
可心底里,还是有小坎儿。
不过都说了要let it go了,也不好再打脸,只好顺其自然了。
周璘早上醒的时候,屋子里安安静静的。
成九叹不在。
他睡的那侧摆着几个礼品盒。
她揉着眼睛数了数,六个。
每个盒子都是深蓝色的,系着同色的细丝带。
上面用数字标着年份。
啊,分开六年,一年一个么。
她看了好长时间,伸了个懒腰。
先没开,要等晚上回来再一个个地拆开看。
她披着衣服下了床,找了一圈,没见人。
反而餐桌上摆着早饭,还温热。
周璘刷完牙洗好脸,刚咬了口煎蛋,电话响了。
成九叹的声音跟早上的空气和阳光一样新鲜:醒了么?没有,周璘说,为什么没有早安吻啊成九叹。
他笑起来:吻了。
周璘不认同:当事人都不知道的吻根本不算数的。
上来,成九叹说,给你亲个算数的。
哪儿呢?周璘下意识仰头看了看。
天台。
小区天台是开放的,周边的安全措施挺到位。
电梯只到顶楼,上去的话,还得再走一层步梯。
周璘边往上走,边有了点心理预期。
看这架势,大概是要玩个浪漫什么的,应该会有些什么布置吧。
没想到推开天台上的门后,什么都还没来得及看到,刚迈出个步子,成九叹就按着她的脑袋亲了下来。
六月的早晨,太阳刚升起不久。
阳光闪亮,已经有了温度,暖融融地洒在两个人赤裸的胳膊上。
一个光天化日下的亲吻。
离开时,他的舌尖还在她唇上暧昧地舔了舔。
周璘缓了几口气,说:都不看仔细了就亲,亲错人怎么办?以死谢罪。
成九叹直起身,懒洋洋的样子。
周璘定睛看着他曜黑的瞳仁。
手指紧了紧,从口袋里拿出个东西来:给你的礼物。
成九叹低下眼睛,一看就笑了。
他伸手接了过去:你家的户口本怎么在你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