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婕善于察言观色,见其婉神情就知道她猜到了自己话中所指,遂添砖加瓦道:二姐姐,你可好奇那人是谁?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其婉也不例外,她紧张地拒绝:你都说是咱们不能知道的了,那还有什么可好奇的,母亲又不会害我们。
其婕当然不会肯就此打住,她只当听不到,兀自说自己想说的。
二姐姐应该也知道当年的一些旧事吧。
那时五哥与大姐姐在火灾中丧生,母亲哀伤过度,身子几乎跨了。
父亲这才有了一位通房,也就是陈姨娘。
陈姨娘生了是个女儿,也就是姐姐你。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母亲再不可能生育,所以从祖母、父亲到母亲自己都愿意把你记在她名下抚养。
可血浓于水,母女天性,又岂是虚名阻断得了的。
若陈姨娘还在府里,姐姐自然会一心亲近生母……其婉猛地站起来,衣袖带倒了茶杯,炕桌上一片狼藉。
你……不要再说了!我姨娘是难产死的!她死了!每年她生死两忌我都给她烧香祈福!这些怎么做得了假!是假是真,不由嘴说,需得用眼去看。
其婕轻声告辞,既然二姐姐你不信,我也不好在这儿讨人嫌,二姐姐还是早些用饭休息吧。
其婉面上说得斩钉截铁,心里却并非不为所动。
到底有没有那么一个人,从谁嘴里说出来,都有可能是假。
只有亲眼看上一看,才知道真伪。
去看一眼,没有便罢,若有……她马上嫁去杭州了,如果这次不去,往后一辈子恐怕也不会再有机会。
@@@端午正日,裴子昂带着裴萱来尚家接其姝。
尚家众人也要去观赛龙舟,其姝完全可以与家人同行。
但裴子昂说:一年一度的盛会,岸边人多拥挤,湖上船游不息,到了现找太费事,不如请五姑娘与我们兄妹一道,可以免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尚永泰夫妇俩只觉得他待人体贴又周道,又有同龄的裴萱作伴,便答应下来。
宪王府儿女众多,其姝本以为画舫上会非常热闹,可实情却有些出人意料。
宪王府刚诊出身孕不久,身体不适,留在府里静养,宪王便留在家中陪伴爱妻。
裴子昂的长兄裴子晏为孝顺继母,也与妻子一起留在家中侍奉。
他的几位庶兄也是如此。
因此,船上就只有裴萱与裴子昂两位主人。
裴子昂倒也罢了,其姝虽没亲眼见过宪王府里的种种情况,但想也想得出,从大郡主裴芷婚事那时起,这对继母子间大概就没再打算维持表面和睦。
可裴萱……她是宪王妃亲生的,怎么一众兄长争先献殷勤,她却满不在乎地跑出来玩。
裴萱一点也没有领会到其姝的疑惑,她拉着其姝跑到船头,遥遥指着湖边拉起彩旗的地方,你看,你看,那个穿金红短打,头上戴着红带的是我七哥。
其姝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是赛龙舟的起点,京里参赛的少年郎此时都聚在那处,全都穿着金红短打,头上戴红带,远远看着连高矮胖瘦都不好分辨,何况是五官样貌。
身后悉悉索索的脚步轻响,有个娇滴滴的声音问:子昂哥哥,你怎么不去赛龙舟?我还和哥哥说,要是你也去,我就盼你赢,不管他了。
其姝回头看,来人是何玉棠。
何栋梁也去参加赛龙舟,何玉棠跟在爹娘身边觉得无趣,于是跑来宪王府船上找裴萱,谁知道其姝与裴萱挨在一起,她便拉住了裴子昂。
裴子昂笑道:今日皇上在,比赢的人要得帝王嘉许,肯定会出风头。
子昂哥哥不喜欢出风头吗?何玉棠天真地问。
哈哈,风头我又不缺,偶尔也要让旁人出一出,免得太遭人恨。
边说边觑了一眼其姝。
这答案可真是裴子昂的一贯风格——不要脸!其姝暗自吐槽,就算人人都知道他风头正劲,也没有这样半点不谦虚地由自己说出来的道理。
可当着他两个妹妹的面,她并没有表示出来,毕竟等会还有问题等着他答,要是一开始就把人得罪了,让他改变了主意,今天不就白来了。
一时间锣鼓喧天,四人齐齐往声音来处看去,二十多只龙舟已离弦箭似的冲向湖心。
七哥!七哥在最前面!裴萱兴奋得高声喊,双手撑在船栏上又蹦又跳。
其姝看得眼晕,好几次都以为她要翻到船外面去,忙不迭伸手去拽她衣袖。
不过,这回她倒是看出来了——看出来哪艘船是宪王府的,因为船头锦旗飘飘,烫金的大字标着宪字。
就见那只龙舟一船当先,半点没给旁的小舟竞争的机会,直直冲过终点。
七哥赢了!裴萱转头捉住裴子昂,六哥,咱们去皇伯父那里,看七哥受嘉许。
这根本不是询问,而是要求了。
裴子昂欣然应允,命人放下小船来。
裴萱太高兴,也顾不得礼让朋友与表妹,抢先顺着悬梯上了小船。
何玉棠不敢爬悬梯,且她哥哥输了,多少又些不开心,我……我回去了,我去安慰哥哥。
她自由丫鬟仆妇跟随照顾,裴子昂也只说了几句路上小心,别与下人分开之类的话,就目送她离去。
不过,他对其姝倒是细心。
我先下去,你在下,这样我接着你,就不怕你手脚不灵活摔着了。
就那么几格梯子,她才不会摔着呢!其姝鼓着脸抓住裴子昂手臂。
怎么了?害怕?裴子昂蹙眉,可这也没有办法,皇伯父在的那处看台周围不许画舫靠近,咱们只能乘标了玄衣卫印记的小船去,放心,有我在没事的。
她才不是怕!其姝道:你先把美人妆老板的事告诉我。
裴子昂大笑:还怕我不告诉你吗?那就说呀!其姝瞪他,两人视线交缠在一起。
正在此时,裴萱的惊叫声从小船上传来。
其姝偏头去看,不过三五丈远的地方湖水翻浪,一艘两层高的画舫快速朝着他们所在之处驶来,眼看到了近前,却没有半点减速的意思。
退开!裴子昂高声吩咐船夫。
可是已经来不及,那艘画舫势如破竹一样冲过来,在巨响中狠狠地撞上了宪王府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