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料到独自闯荡江湖会遇到很多麻烦事,但是我怎么都不会想到,我才离开了弄玉不到一个月,便进了牢房。
现在我待在地牢里,看着满地的稻草和破烂的席卷,还有黢黑发霉的馒头、几乎可以和臭水沟媲美的水,除了苦笑就是自嘲。
怎么我和牢房就这么有缘的。
从小住了弄玉给我的天然牢房,到了冥神教要住那里的水牢,现在还要住这苏州的地下贯索城。
不过这里和冥神教的水牢简直就是天堂,没有皮鞭,没有刀片衣,没有滚油靴,甚至还有食物呢。
和我同一个牢房的人是一个邋遢的中年男子,他是在我被丢入牢房后进来的,自从进来以后他也不说话,就一直就蜷缩在牢房里,看上去像是在这里待了好几十年一样。
若不是偶尔他会翻个身,没人会认为他活着。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这辈子就这样待这里了。
想从这里冲出去不是什么难事,但是冲出去以后被抓住估计就死得很难看了。
这时牢房门被打开了。
狱卒说有人来看我,那狱卒真的是拉得老长,就像是我欠他似的。
那女子拎了一个小篮子,徐徐走到狱卒身边轻轻点了点头,狱卒立刻笑得一脸菊花盛开。
她走到我身边,犹疑了一会才问道:是……丑儿吗?我抬头看了看她,有些无力地站起身子,欠身道:大小姐,是我。
她看我的眼神挺复杂的,又像是怜悯,又像是害怕,隔了好一会才说:丑儿,我……我已经答应竹宣公子了,你隔明天便可以离开这里。
竹宣——一听到这个名字我真的是恨得咬牙切齿!我义愤填膺地说:小姐,你不用勉强和他在一起,我大不了在这里待一辈子。
韩芝芝的脸突然变得红红的,垂了螓首,细声说:我……我见过了竹宣公子。
丑儿,不关你的事,我自愿嫁他的……我顿时便张了嘴说不出话来。
我这半个月待在这破牢房是为了什么?难道就这么过去了?韩芝芝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委屈道:我从来不知道竹宣公子生得那么好看。
人家都说他是‘苏州的酒惠圣人’……只怪我以前天天守在闺中,不肯出门打听,还一个劲地胡闹……现在我知错了,你原谅我好么。
我已经全然麻木地看着她,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又一下坐到了草席上。
她放下了手中的篮子:这是我叫丫鬟给你准备的食物,明儿个我就叫他们放你出来。
我抬起头,怨恨地看她一眼:我不出去了!说罢,便一下将她手中的篮子挥了开去。
里面精致的小吃和陶瓷碗立刻滚了出来。
韩芝芝吓得收住了手,但是脸色很快也变得很难看:施玉丑,我是看你之前愿意帮我才想带你出来,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早就知道你对我有意思,但是你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长什么样!不愿意出来算了,你就一辈子待这里吧!她回瞪了我一眼,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看着她拂袖而去的背影,我更是气得怒火中烧。
她居然说我对她有意思!别说她、还有她那叫苏州的酒惠圣人的未婚夫,我就是真的酒惠圣人都没要,我无聊死了才会喜欢她!我一想到竹宣的外号,我气得又朝那个篮子踹了一脚。
他竹宣是个什么玩意,居然敢担当这个名字!桓雅文的美名都给他玷污了!回想着这个月发生的事,我自己都觉得荒唐。
弄玉在包裹里给我装的几块黄金和一些碎银在我刚离开酿月山庄的时候就丢失了。
没了银子,我只得去挣。
刚好我到了苏州城,便到当地的有钱人家去干苦力,那家人姓韩,大小姐的名字便是韩芝芝。
我去的时候他们家刚好缺人手,所以我一个人干了好几个人的苦力。
他们问我的名字,我竟想都没怎么想就说出了施玉丑三字。
实际应该是思玉丑。
想念着弄玉的丑人。
后来想了想这个名字,就连我自己都觉得挺肉麻的。
但是这名倒真让韩家的所有人都叫惯了丑儿这个名字。
原本像我这样的低等下人是不该认识小姐的,更何况我又那么丑,韩老爷收我的时候都在考虑我的相貌是否会把小姐给吓着了。
要怪只能怪我运气不好。
在我刚来没几天便撞上了韩芝芝。
我从小练武,苦力对我来说不是很难的事,只不过我实在不习惯低声下气地与别人说话。
韩芝芝是韩府里第一个与我说话不趾高气扬的人,所以我对她的印象很好。
当时她伏在后花园里的长凳上哭,我不知道她是小姐,还当是个丫鬟,便毫无顾忌直接走过去问她怎么了。
结果她抬头一看到我,就跟其他人一样被我的脸吓懵了。
我已经习惯当一个丑八怪,也就没在意。
等她适应过来以后,我才又问了一遍。
原来她是被逼婚了。
对方是苏州城知府的小儿子竹宣公子。
竹宣公子的名字我是刚进苏州城就听说了的。
虽然他是知府的小儿子,二十岁不到,却已娶了一个妻,四个妾。
据说竹宣为人洒脱不羁,相貌英俊,性情风流,喜好美女却不沉溺其中,总的说在苏州算是个比较有名的人,是很多少女理想中的如意郎君。
这回他听说韩家小姐是个美人,立马下了聘礼要娶她为五姨太。
只是韩芝芝从小就与寻常女子不同,喜好读书,追求自由,一听说有人要强娶她,说什么也不肯成婚。
韩老爷拿她没法子,可又不得不接受知府儿子的求亲,只得勉强答应。
当时我一听说她不愿意成亲,竟立刻满腔热血地给说要去找竹宣评理,帮她寻个公道。
竹宣有个别名叫苏州的酒惠圣人,听了这个名号后,我便对他十分好奇。
结果我千辛万苦在飘香院找到竹宣的时候,不由大失所望。
拿他的容姿气质与桓雅文相比,简直就是乌龟和月亮的差别。
结果我刚和他说上几句,这娇气的公子便受不了叫人打我。
他叫的人被我全部打倒以后,他又跺脚叫我走着瞧。
可以说他打听消息的能力已经到了鬼斧神工的境界,才两天不到我就被抓到了这个鬼地方。
我原本以为韩芝芝会争气地抵抗到底,结果她刚才来竟对我说了那么一番话,想到我就来气!身边突然传来了一个沙哑的声音:浮生恰似冰底水,日夜东流人不知。
孩子,别浪费时间在这里,你还有大仇未报,不是么。
听到这句话,我的心咯噔一跳,转过头去,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中年男子。
他翻了个身,像是正睡得舒畅。
我朝他那里挪了挪,道:恳请前辈指点。
他微微眯了眼,却没在看我:想查你的身世,我只告诉你一个字,鄂。
鄂?我莫名地看着他,晚辈愚昧,不甚明白。
他神秘地笑了笑,似乎不大愿意说下去。
我说:那敢问前辈可认识我?他说:我们曾经说过话的。
我看了看他那张脸,只觉得十分熟悉,仔细回想了半晌,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他说:京师城,亭台对弈。
我这才想起来了!我曾与九灵在京师看到过一个人自己与自己下棋,他还告诉了我一些奇怪的话。
我正惊喜地想要再和他说话,牢房门却又一次被打开了。
一前一后进来两人。
前面那个穿着青色衣裳瘦得跟个竹子似的人便是那名副其实的竹宣公子,他身后的少年带着弯弯的嘴角和有些玩味的笑脸,竟是白公子。
他对我微微一笑,柔声说道:好哥哥,说说吧,你该如何感谢我?我为了救你可是和竹宣公子的爹爹云雨了不知多少夜呢。
竹宣的脸一下变成了死灰色:白公子……你,你说什么?白公子转过头去对他莞尔一笑,清晰而又缓慢地说:你爹说要救人就得拿美女和他换,我问他我行不行,他说可以,然后就顺理成章了。
竹宣,你年纪也不小了,这样的事还接受不了么。
竹宣的声音微微发颤:可……可你们都是男子,而且这样的事……白公子根本就像没看到他一样,径直走到我的身边蹲下来,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凝视着我:哥哥,你受苦了……他眨眨眼睛,道:可是谁叫你生得这么丑呢?罢了罢了,随我走吧。
说完,便伸出白玉般的小手牵我起来。
我浑身上下都脏兮兮的,他这么拉着我,我还有些不适应。
只是竹宣的眼睛几乎是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他就这么一直看着白公子毫无避讳地将我带出了地牢。
走前白公子还对他笑了一下:你老爹的床上功夫真不好,哪天换你试试。
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竹宣的脸明显就由一个大白菜变成了一个大番茄。
白公子也不管我是否适应,只是一语不发地拉着我的手,带我走进了一家客栈。
我这才忍不住问道:你带我出来做甚么。
他找掌柜的要了间上好的客房,进了门,又将门关上,才对我说:你说我这样的人,把你从地牢里救出来,又要了房间……是想做什么,嗯?说完了以后还慢慢朝我走过来,一脸的春心荡漾。
我吓得连连后退,我和他虽然不大熟,可还是看得出来他喜欢美人,我现在容貌全毁,又在地牢里弄得那么脏,他应该不会……他走到我面前,双手勾住了我的颈项,微微仰起头,露出了有些销魂的笑容:你说啊,我带你来这里是想做什么?我给他震得说不出话来,这人究竟是在搞些什么名堂?莫非他正处于发情期,见人就要?他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抽出一只手在我胸前轻轻地点来点去:其实你心里很清楚吧,为什么不说?我将他推开,淡然说道:对不起,我不是那种随便的人。
他伸出手来胡乱在我脸上乱摸一把,竟然咯咯笑起来,全身都笑得瑟瑟发抖:温采,你真是……哈哈哈哈……你的脸皮真的太厚了……我这辈子从来没遇到过这么怪的人,我什么都没做,他竟然可以笑到直捶桌子!我有些微怒了:白公子,你救了我,我很感谢你,可是——可是你不愿意用身体报答我,对吧?我话还没说完,他便将我打断了,你呢,最大的优点就是,很会一厢情愿、自我怜惜。
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脸颊,又用那种藐视的目光看着我,道:我最看不惯的就是像你这种被爹娘宠坏、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
别人对你来说是别人,你对于别人来说也是别人。
你以为你的自暴自弃能换来什么?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似乎有一团火在我的心中燃烧。
我避开了他的手,低声道:从来没有这样想过,我也没有爹娘。
白公子冷笑道:你没有爹娘,可你心爱的教主还真把你养得比儿子还娇惯。
我不知道他这样做是为了什么,或许是想把你宠得无法无天,等你性子定了,你以后就无法再依靠他以外的人了。
我觉得自己肯定是有问题了,一听到这句话,我竟一点火气都没有,相反觉得心里很开心。
我说:我又能怎么做,我几乎是在为他活着。
也不知是不是我眼花了,我竟看到白公子的眼底闪过一道诡异的红光,我揉了揉眼睛,便什么也看不到了。
他的嘴角扯出了一丝讥讽的笑容:为他活,哼,不过是找的借口罢了。
你今年已经十九岁了,但是你还跟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那般不懂事。
你总是想通过撒娇、发脾气、任性、虐待自己这样的行为来引起别人的注意,你不知道这对别人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除了那两个爱你爱到快发狂的男人。
你明明知道他们很喜欢你,可老装做什么都不知道,以此来逼他们向你告白,让他们为你死心塌地,不是么。
我正觉得奇怪为何他会知道桓雅文的事,可听到他这样说我,也没有时间询问了:我没有!白公子就像是没听到我的话一般:你在弄玉和桓雅文两个人之间徘徊,并不是因为你实在是犹豫着不知该选谁,也不是觉得对不起谁,而是因为你胃口太大,你两个都想要。
我的心跳得越来越快,就像最深处柔软的地方被什么狠狠扎过一般,急忙辩解道:不是,不是!我绝对没有这样想过。
白公子道:你的确没有故意这样想,只是你常常‘不小心’这么想过——‘哎呀呀,雅文对我这么好,玉更是我深爱的人,我不能对不起他们两个其中一个……’你为什么毁容?你为什么老是叫嚣着要离开他们?就因为你一口咬定他们喜欢你,你这样自暴自弃他们最后都会因为忍不住伤你而妥协,最后一可以同时享有齐人之福。
温采,你记住,这世界上没有一个人会真的对你好,人是要为自己而活的,你若是再这样下去,害也只会害着你自己。
如果有一天你失去了他们,那你将变成一个废物,就像现在——一个被赶到地牢,没人救就一辈子出不来的丑八怪。
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我一直沉默着。
不是我不生气,而是听了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不知如何还口。
而他一直都是保持着一副清冷的模样,一点都不激动,似乎这些话只是随口便可以说出来。
他见我没说话,轻轻笑了一下,像是安慰却比讽刺更让人难过:啧啧啧啧,我忘了你只是个孩子。
我也忘了,我是个只会让男人骑的下贱无比的人,没资格说你这清高的冥神教主夫人,你要一掌将我打死我也认了。
今晚在这里睡,换套衣服,有事找我,我就在隔壁。
语毕,他便走出了房门。
而我站在原地,满脑子都是他对我说的话,久久没有移动一下。
晚膳后,我在客栈里沐浴过后换了套干净点的衣服,神智混乱地在房里来回踱步,还是决定去隔壁找白公子。
我敲了敲房门,没人答理,又敲了敲,隔了好一会门才打开。
白公子披散着衣裳,睡眼惺忪地看着我,那种对人毫无防备的眼神看上去竟比平时要顺眼许多。
他打了个呵欠,懒懒地说:我刚睡着,吵死我了……你来做什么。
天都还没黑完,他就已经睡了?我咬了咬嘴唇,道:我觉得你说得没错。
他稍微睁大了些眼睛,歪头看着我:你在说什么。
我说:白天你给我说的话……我觉得没错……其实我下定决心来找他是给自己做了许久的思想工作的。
可我怎么都不会想到我对他说这些话以后,他竟然说:你烦不烦,这么晚你就是给我说这个的?我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是,谢谢你。
白公子微微一怔,月色下的瞳孔看上去如流水般缱绻,竟惹起人几分怜惜之情。
他说:你居然还正儿八经跑来给我道谢,真无聊。
回去睡觉,不要再吵我了。
我抿嘴笑道:晚安。
然后就转身准备回房。
可衣服却被他拉住了,一个踉跄,险些跌倒,稳住了身子,才莫名地看着他:怎么了。
他看着我的脸半天,也不顾这是不是在客栈的走道上,便一把将我的衣服扯了开来!还好道上没几个人,否则这下我是糗大了。
我连忙将衣服拉上,盖住了那些可怖的刀痕。
他倒是不大在意,轻轻喟叹一声,道:你真的……好难看,脸上这道疤也够丑了,我替你治了吧。
我说:多谢白公子,可我还不想治疗,就让它一直这样吧。
白公子随意拨动着自己胸前的几缕黑发,挑衅地看着我:你是不是想用这样丑的脸去见桓雅文,让他也对你心存愧疚,然后更加离不开你?我连连摆手:不是,这是我应受到的惩罚。
白公子凑过来用手指轻轻挠着我的下巴,我朝后退了一步,他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真是受不了你,我说的话你真有想过么?我说了,人该为自己活,你用这种方法惩罚自己,又不想让对方看到,与自戕又有何区别?我又沉默了。
明明觉得他的话就是哪里有问题,可我又反驳不了他。
他又继续说道:你要实在不愿意,我也没有办法,只是你这张脸我看了端的难受。
你这样弄不是惩罚你自己,是惩罚你周围的人,啧啧,可怜的梅影教主,一天要对着这张像鬼一样的脸……哎,你还真是狠心。
听他这么一说,我发现好像的确是这样,我丑,只要不照镜子自己就看不到,但是弄玉天天都要对着这一张脸……我微微垂下头,道:好吧,我治。
谢谢你。
白公子睇眄着我,推了我一把:去去去,你少来这套,白少爷我看着不爽。
我腼然一笑,说: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他调侃道:哦?这么快就变心了。
我愣了愣,脸上微微发烫:不是的,我只是想知道而已……他笑道:这不就是对我好奇了?你变心了。
我一时手足无措,根本不知该解释,他笑得更加开心了:还没见过你这么好玩的人,随便逗你脸一下脸就跟个红苹果似的,我叫白琼隐,只说一次,忘了我不重复的。
我心里默念他的名字,他却拉住我的手,将我拽进了他的屋子。
刚进去,一股淡淡的桂花清香飘了过来,现在是早春时节,理应不该有桂花开放,想来这味道应该是白公子弄出来的。
他将我按到床上坐着:你身上还有这么多伤,今天我困了,改日再给你治疗,先把脸给治好再说。
不过,我有个毛病,就是没法在别人清醒的时候治病。
我说:那我先睡觉。
他从枕下拿出一个棕色的小瓶,道:没那必要,我帮你就是。
说完,把那瓶子打开,放到我鼻下晃了一晃。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午时正刻,我刚睁开眼,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自己整个头都是被布包着的,包括眼睛。
我试探地唤了一声:白公子,你在吗……没有人回答。
我四处乱摸着,把脚往地下一放,准备站起身,却发现全身都像失了力一样,一个不稳摔在了地上。
这时突然有人跑到了我身边,动作轻柔地将我扶回了床上。
但是尾随而来的却是白公子极不温柔的吼骂声:莫不成你是白痴?我才出去那么一小会儿你就醒了,醒了不说还乱动,给我躺着休息去!我心里直叫委屈,我醒了都是错么。
心里虽是这么想,可嘴上还是软了下来:我以为你走了……这个大概多久才能拆开?我还有事要做。
白公子道:你不就是要去调查自己的仇人么。
我说:你怎么知道的?他没回答我,只是将我放平在床上:你给我躺了就是了,可以拆的时候我自然不会拖时间。
我想了想,道:我想去找‘雪豹沙蝎’。
他替我整理了一下衣裳,声音突然变得温柔起来:我也要去。
我心存感激,原想谢他,可又想起他不喜欢别人对他说谢谢,也只得笑道:好。
他轻轻吁了一口气,道:我真像看到自己儿子改邪归正一样,你终于没有再说‘哎呀,不要和人家一起去嘛,人家不想拖累你’这种话了。
我又被他弄得无话可说,他学的那个调调让人听了实在决得别扭,莫不成以前我都是这样的……?我就这样在苏州城继续待了十来天,每次白公子替我治疗的时候总是会把我弄昏,而且醒来以后自己的皮肤就会变得很紧,就像被什么拉着一样。
我不敢奢求自己能够变成原来的样子,只希望看上去不要太可怕了好。
和白公子相处了一段时间,我才渐渐发现其实他并不是那样讨厌的人,他有一颗很真诚的心。
虽然他看上去比我还小,可他懂得却比我多,这一点让我感到十分惭愧。
隔了几日,我眼睛周围的绷带已经可以拆开了,白公子说我闷在客栈里太久,一天睡了就吃,吃了就睡,时间长了会变成猪,带我出去走走。
苏州城内锦绣繁华,人烟稠密,市廛辐辏,红袖翠鬓、歌管楼台,城外则林木翳荫,水道纵横,帆樯林立,水中舟楫衔接,波光明灭,墟烟缭绕。
不远处重檐欲飞的瑞光古塔拔地而起,高耸入云。
河对面枕流卧波的吴门桥气贯长虹,宽阔而湍急的大运河递接着浩渺的太湖烟波。
盘门,犹如温柔袅娜的苏州城的慧眼明眸,盈盈秋水深藏着古城的繁华和传奇,淡淡波光流溢着秀丽和妩媚,顾盼凝睇,流光溢彩,自有一番动人的千古神韵。
想起一首名为《晚入盘门》的诗,一唱三叹地抒写了盘门昔日的旖旎和华丽:人语潮喧晚吹凉,万窗灯火转河塘。
两行碧柳笼官渡,一簇红楼压女墙。
何处采菱闻度曲,谁家拜月认飘香。
轻裘骏马慵穿市,困倦蒲团入睡乡。
道旁有许多商贩在道旁吆喝着,白公子竟像是没有上过街一样左顾右盼,还不时停下来和那些小贩说话,用手指去捅一捅那些做工很精致的工艺品和陶瓷娃娃。
在路过一个做泥人的老者时,他便赖在那里不走了。
两眼紧紧盯着那老者褶皱的手捏着关公的泥娃娃。
他朝我挥了挥手,叫道:呆子采,过来,快点看这是什么东西,好好玩哦。
我走过去,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你没见过这个?我记得我六七岁的时候最爱玩的就是这个,当时爹爹每次出门都要给我带很多不同模样的娃娃回来,我每次都会激动得手舞足蹈。
此时看到,心中竟是另一番情景。
白公子的脸竟然微微红了起来,他没有回答我,只是问那老者:老伯,这个多少钱?那老者笑着朝他伸出两个指头,他点了点头,从腰包中拿出了两锭银子,塞到了老者的手中。
那老者摆摆手,道:是两个铜板。
白公子咬着嘴唇想了想,道:我只有元宝,就拿一锭银子给你吧,我拿两个走好了。
说罢,便拿起了木板上的两个娃娃,笑得眼睛都弯成了两条小月:老伯,这个叫做什么名字?那老者道:牛郎织女。
白公子眨巴着大眼睛点点头,拿了银子给他,便走过来对我说:你看过这个没有?嘿嘿,你这土包子这么没情趣,肯定没看过了,这个叫‘牛郎织女’,送一个给你好了。
嗯……你要哪个呢?我一时只觉得好笑,却又不敢不说话,只道:都可以,你喜欢哪个就要哪个吧。
他想了想,把织女放在了我手中:我知道你肯定喜欢这个,白少爷我大度得很,让给你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