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沈宣下厨炒面条,黄易明只吃了一口就脸色僵硬的放下了筷子。
沈宣面不改色的端着碗问:怎么,不吃饭?黄易明面无表情的返身向卧室走:我我我我我觉得头还晕我大概需要再睡一会儿……沈宣叉起来一口面条小口咀嚼着,看黄易明躲进卧室里去了,他才飞快的跑进厕所里把那口面条吐了出来。
沈宣迷惑不解:……为什么以前从来都没有人告诉过我,其实我厨艺很差?……太后。
在您晚清帝制的黑暗独裁统治之下,您希望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告诉您真话呢?他们都有可能被您一枪爆头瞬间K.O的啊。
沈宣晚上要打车回去,被黄易明坚持开车送回去了,他说反正我也是要出去吃东西的,顺道送您好了,再呆在家里也许我会受不了饥饿的跑去吃您的炒面。
那将会是多么凄惨的旷世惨剧啊,黄易明痛苦的想。
车快开到自己家楼下的时候沈宣手机响起来,他一看号码是唐飞的就没当着黄易明的面接,但是那手机老响老响总是不停,沈宣实在没办法了才接起来问:怎么,什么事?唐飞那边兴冲冲的问:你跟谁在一起呢老是不接电话?沈宣敷衍了一句:没什么……你干吗?我问你要不要带点椰子回去啊,这里椰子真他妈便宜还好吃,给你带两个?沈宣说好好好带吧带吧老子忙着呢一会儿再跟你说吧啊拜拜晚安过两天见!谁知道唐飞耍赖,在电话那边说:老婆~~~~~~沈宣口气恶劣:干吗?给一个晚安吻嘛沈宣僵硬半晌,破口大骂:操!你丫有完没完?他一把按掉手机塞后腰裤兜里去,黄易明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问:唐飞?沈宣装没听见。
您不用顾忌我,我没事。
黄易明打了个转把车停在楼下,抢先一步走下车来,给沈宣打开车门。
沈宣下车来忍不住又转头说:哪天去一趟医院……黄易明打断了他:您和唐飞在一起幸福吗?……去找个心理医生看一下,……您和唐飞在一起幸福吗?沈宣深吸了一口气,厉声说:我不是总这么圣母的!黄易明沉默了。
你要去就去不去就不去其实不关我的事!沈宣严厉的看着他,你不去看病发展到最后毁了的是你,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黄易明站在夜风中,明明是凉风如水,他却穿着一件单衣,一动不动的占了很长时间,好像什么被抛弃了一样。
到最终,他还是坚持着,说:……我不去看。
……就算是毁了……也是我自己的事……于是沈宣晚上满怀怒气的睡觉去了,第二天清晨就被家里电话夺命连环call吵醒,沈宣披着睡衣接起来电话,开口就阴森森的打招呼:喂?沈教授!——这里是地府十八层人间代理办事处,有什么事请按零零零零零零零,我们会在七天后上门找你,初步拟定拜访时间为午夜十二点,拜拜。
沈宣刚要挂电话,那边苏隐一连声的求饶:哎哟喂太后!您老这次杀人了啊!沈宣拿起电话威严的说:作为一个资深法制工作者,我不得不警告你这个从业多年的国家安全人员:污蔑和诽谤都是违法的,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好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苏隐说:黄易明昏过去了。
沈宣沉默了一下,漫不经心的问: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作为一个从业多年的国家安全人员,有时候我真想揍你这个资深法律工作者,苏隐说,你昨天见过黄易明了是吧?怎么?那小子晚上回家吃饭就恍恍惚惚的谁都不理,样子怪里怪气的,一副堪破红尘了无杂念的表情,结果啥都没吃就上去了。
到夜里的时候黄健看他怎么老不下来,上去一看他已经昏倒在浴室里了,现在在医院里呢。
解铃还须系铃人啊太后,苏隐语重心长的说,您老就算是救救这个失足青年吧,他马上就结婚了来着。
沈宣坐在桌边上用手指绕电话线,绕了半天问:他在哪个医院里?黄易明其实没有大碍,他就是突然昏倒,估计是血糖低的原因,输了点液就没事了。
沈宣坐在病床边上看着吊瓶里的水一滴滴滴下来,面无表情的说:我已经帮你联系了心理医生,咱们从这里出去直接就进楼下精神科。
黄易明猛地坐起来:我不去!沈宣跷着腿,手指交叉撑在下巴上,声音低缓的道:……幻听多出现于疾病早期,也可在疾病的症状发展期出现。
缓慢发病的精神分裂症,早期可出现少量的、较单调的幻听,随病程和病情发展、幻听量逐渐增多、幻听内容逐渐丰富。
病人受幻听支配,会出现种种异常思维、情感和行为……够了!黄易明掀开被子就要走,被吊瓶的导线拉住了,他也不觉得疼,粗暴的把针头从手背上拉下来就一扔,大步往外走。
沈宣拦在他身前,厉声道:你会发展成精神病!会失去行为能力!有一天我可能会去精神病院里看你!你愿意那样吗黄易明?黄易明定定的看着他,问:如果我真的进了精神病院,你会来看我吗?沈宣愣了愣,黄易明平静的说:那就让我进精神病院好了。
他闷头往外走,被沈宣拉住手往回拖:回来!你上哪去?我回家去。
你家人一样会把你送回来!黄易明突而蹲在地上捂着脸,有点崩溃的吼道:您把手放开好吗?!沈宣拉着他,半跪在他面前,一字一句的说:你最好听我的话,不然我会再也不管你,随便你怎么样都好我都再也不会管你了……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他等了几秒钟,黄易明猛地伸手紧紧抱住他,动作之仓促用力,沈宣一下子扶住门边的把手才没有摔倒在地。
黄易明虚弱的请求他:不要不管我……沈宣板着脸:那就乖乖去看医生。
他感觉到拥抱着自己的手僵了一下,赶紧补充:但是我会和你一起去看医生的,你想的话我会在一边。
黄易明默默的放开他,用掌心揉眼睛,被沈宣拉住了。
沈宣一只手捂在他眼睛上,他的掌心温暖干燥,轻柔缓和的擦去了他眼角微微的湿润。
有些事你没有必要挂怀一辈子,沈宣低低的道,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我自私,固执,狂妄,不考虑别人的感受,而且我很斤斤计较。
没有人会轻松的和我相处,你被‘沈宣’的外表欺骗了。
总有一天你会发现沈宣他不值得,我老了,我只是你成长的路上的那道坎。
经过了我,你前方就顺畅了,你有比我宽阔的多也长得多的路要走。
黄易明其实还很年轻,也许他已经历尽了沧海,也许他只是看到了河流,而他却就此甘愿停步不前。
他以为那是他的巫山云烟沧海桑田,其实不过是在别人的故事里走过了一遭,别人的戏已经锣鼓散去,他还站在台上,茫然无措的仰望着结束时别人的花好月圆。
他们穿过医院长长的走廊,下了楼,午后的阳光从楼梯口的玻璃窗外射进来,灿烂而斑斓。
医院里很静,仿佛能听见灰尘在空气里跳跃飞舞的声音,能听见风声拂过树梢时树叶轻微的摩擦,能听见彼此心跳和脉动的频率,一下一下,沉稳和缓。
黄易明望着前方,突而淡淡地说:我不会离开。
沈宣抬眼望向他。
我不会离开这条路,就算走不下去了,也不会离开。
沈宣顿住了脚步,久久的站在楼梯上,看着黄易明的身影一步一步远去,慢慢消失在了楼梯尽头。
午后风声飒飒,阳光安静的映在走廊地板上。
很多年后沈宣都记得当时的很多细节,那个人一步步离开的身影和更早以前悲哀绝望、无路可走的自己重叠在一起,记忆里的哭泣穿越了时光,在风中呜呜咽咽,支离破碎。
有那么一刹那,沈宣几乎想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