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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118章 纸面青尸(2)

2025-04-03 14:58:39

,最快更新法医秦明系列(全集)最新章节!我转脸看了眼门口挂在墙上的温度计,显示室内温度三十一摄氏度。

我说:至少好几天了吧?不上班没人问吗?据调查,最后一次看到丁市长的,是他的驾驶员。

王局长说,6月1日晚上送他回来。

丁市长说有篇调研文章要在一周内交,所以让他们一周内不要打扰他。

现在还有领导自己写文章的?林涛说,而且他吃饭问题怎么解决?这个副市长真的是个好市长。

王局长有些沮丧,他是省委宣传部下来挂职的,妻子早亡,一个人把儿子拉扯大上大学了。

平时他挺廉洁的,很少出去应酬,都是自己做饭。

这房子也是市里租下来给他住的。

我的抵触心理瞬间消失了。

6月1日是周六,今天是6日……大宝在掰指头。

我们走上二楼的卧室,一股恶臭迎面扑来。

在昏暗的灯光下,隐约看见床上有一个人形的黑色物体。

我们局的法医负责人是嫌疑人的亲戚,王局长说,所以我们局的法医被市委要求全体回避了。

我惊讶道:都有嫌疑人了?王局长的眼光有些闪躲:这个,市委要求保密,不如你们先工作?我没再为难王局长,看了眼写字台上的笔记本电脑:痕检处理过了吗?王局长用眼神把问题丢给身边的刑警支队副支队长沈俊逸。

沈支队点点头,说:有指纹,但是没有鉴定价值。

我见笔记本电脑处于待机状态,于是戴上手套敲了下回车键。

显示屏亮起后,呈现出一篇文档:关于鼓励本市各类文学作品发展的可行性报告。

文章只写了三行字。

我查看了文档的属性,建立时间为6月1日22:05。

死者就是在这个时间遭袭的。

我指着显示屏说。

那个……同意。

大宝说,文档建立后只写了三行字,显然是刚开始动笔就遭袭了。

我绕着床走了一圈,除了床上惨不忍睹的景象外,其余一片平静。

没有什么异常吗?我问。

没有。

沈支队说,家里很干净,感觉有一些灰尘加层足迹[1],但是很凌乱,重叠、破坏,没有多少价值。

我的天哪!大宝突然叫道,这尸体怎么没脸?尸体原先是被床上的毛巾被盖住了头部和全身,先前出警的民警到达现场后,掀开脚部的毛巾被,发现双脚已经腐败成墨绿色,就把毛巾被恢复了原样。

因为法医没到,所以现场勘查员们之前也并没有检验尸体。

所以他们都没有掀开死者头部覆盖着的毛巾被,没有发现这一奇怪的景象。

被大宝陡然一吼,惊得我心脏怦怦乱跳。

我强作镇定,走到床侧,朝尸体的头部看去。

大宝说得不错,尸体的头部毛发以下,确实呈现出一张均匀的墨绿色的面容,隐约能看到鼻型,却真的没有五官。

在昏暗的灯光下,乍一眼看去像是一个面部蒙了丝袜的劫匪,又像是恐怖片里的无面人。

我蹲下身来,仔细观察这一张看不到五官的面庞。

怎么可能?沈支队和王局长异口同声,难道死者不是丁市长?他们走过来看了一眼,却啊的一声惊叫。

不是丁市长,也不该没脸啊。

此时我已经镇定下来,用手指按了按尸体的面部,面部的皮立即皱了起来。

我顿时明白了:嗯,其实,尸体的面部是被很多层纸覆盖,尸体腐败后,腐败液体把纸完全浸湿,和面部其他的部位颜色一致。

再加上这里灯光不好,所以看起来像是没有面孔一样。

室内温度、湿度都很高,虽然只过了五天,尸体已经高度腐败成巨人观。

白色的床单被墨绿色的腐败液体浸润,呈现出块块污渍。

尸体呈仰卧状,双手在背后看不到,应该是被人反绑。

双足伸直,被黄色的宽胶带捆绑后,又粘在床背上。

我掀起了尸体,看见尸体背后一双发皱的手掌,同样也是被宽胶带捆绑。

尸体一被掀动,背后储存着的臭气一下扑了出来,熏得我一阵发晕。

随着尸体姿势的改变,尸体面部覆盖着的纸在死者口部的位置突然裂了开来,尸僵缓解了的下颌关节也随之张开,看起来就像这个无面腐尸突然张开了血盆大口,而且还往外流着墨绿色的腐液。

正在勘查床头柜的大宝扭头看了一眼尸体,吓了一跳:哎呀妈呀,你慢点儿,吓死我了。

没有当地法医们的帮助,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又不愿意来搬运腐败尸体,我和大宝只好亲自搬运尸体。

我抬起尸体的双脚,大宝拽住尸体的双肘。

因为尸体高度腐败,气体窜入皮下,加之组织的液化,尸体的表面变得光滑油腻,发力的时候,大宝手滑了,尸体砰的一声重新撞击在床板上,把床上堆积的腐败液体溅了起来。

大宝看了看手套上粘着的尸体腐败后的绿色表皮,又看了看被尸水溅上的自己新买的衬衫,一脸纠结着恶心和心疼的表情。

尸体肘部的表皮被大宝抓了下来,露出有密集毛孔的绿色的腐败皮下组织,皮肤的断层面还在往外冒着腐败液体和气泡,屋里的恶臭进一步加重了。

幸亏你抓下这块表皮,我说,他的肘部有损伤。

表皮上还看不出来,表皮没了,反而暴露了出来。

一会儿记得要检验一下死者的四肢关节。

半夜的殡仪馆里,我和大宝正在解剖室的无影灯下工作。

尸体穿着一个平角短裤和一个背心。

作为一个副厅级干部,这一般只会是一个人在家里的时候的装束。

死亡时间很清楚了。

我说,根据胃内容的情况,死者应该是末次进餐后五个小时左右死亡的,死者是6月1日晚上六点半和驾驶员一起吃的晚饭。

结合电脑上的文档建立时间,大概能推算出死者是在1日晚上十一点半左右死亡的。

十点遭袭,十一点半死亡,很合理。

大宝自言自语。

甲床发绀,内脏瘀血。

我切开死者的心脏各心房、心室,说,心脏里没有看见凝血块,只有流动的腐败液体,心血不凝。

看来他是窒息死亡的。

我们又逐个打开双侧肘、腕关节和膝、踝关节。

这些关节处的皮下出血,称之为约束伤。

凶手在行凶过程中,如果有对被害人约束的动作,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这几个关节,只有控制了这几个关节,才能控制被害人的活动。

果不其然,死者的双侧胳膊、腿的对应关节都有明确的皮下出血。

说明什么问题?我的声音在防毒面具后显得有些沉闷。

说明他死前被人约束后捆绑。

大宝的声音也有些闷。

我摇了摇头,说:一个凶手是没有办法对死者的所有关节进行控制的。

大宝想了想,然后使劲儿点了点头。

我接着说:所以,我觉得凶手应该是两个人以上!全身没有机械性损伤。

而且颈部、口鼻腔都没有瘀血,是怎么窒息的?大宝皱着眉头,再次在尸体全身污绿色的皮肤上寻找着。

谁说没有?我指着尸体颈部说。

尸体的颈部有几处平行排列的小皮瓣,隐藏在已经膨胀了的颈部软组织的皱褶里。

这是小划痕。

大宝说,划痕又不能作为形成机械性窒息的依据。

我又没说这个是导致窒息的原因。

我说,这些小划痕,应该是威逼伤。

大宝哦了一声:有约束、有威逼,这凶手难道是在拷问他什么?我在考虑怎么捺印死者的指纹。

林涛插话道,这手皮一蹭就掉。

我看了看死者皱着皮的手掌,嘿嘿一笑,用手术刀从手腕部割了一圈,然后小心地掀起手皮向下褪去。

死者的手掌皮肤和皮下组织之间充斥着腐败液体和气体,变得极易剥离。

所以,很快我就把尸体的手皮像手套一样完整地褪了下来。

拿着像橡胶手套一样的手皮,我又小心地把这人皮手套戴在手上,对林涛说:来吧,指纹板,我来捺。

林涛瞪着大眼,惊得说不出话来:你你你,我我我……你,我什么?我笑了起来,快来捺。

拿着指纹捺印板的林涛嘟囔了一句:你太恶心了,我受不了了……在一旁研究死者面部覆盖着的物体的大宝说:老秦,我看出来了,脸上的这些是卫生纸,好多张呢。

3这凶手是什么意思?大宝很费解,为啥杀了人,还要费劲儿去找一沓卫生纸盖在死者脸上?是反映出凶手的心态吗?可是他为啥不就近用枕巾盖上?而且他用毛巾被盖住了全尸啊,为啥还要费劲儿用卫生纸先盖脸?不可理解,不可理解。

我也觉得很纳闷,拿着那一沓被大宝取碎了的卫生纸,拼接在一起,翻来覆去地看着。

卫生纸贴在面部的一面在口部的位置有破损,但是破损并没有贯通这一沓卫生纸的全层;卫生纸的外面则是完整的皱褶痕迹。

突然我灵光一闪:我们不是没有找到死者窒息的方式吗?原来是这个。

哪个?大宝和林涛同时问道。

贴加官。

我说。

贴加官,是古代的一种刑罚方式,一般用于对犯人刑讯逼供。

司刑职员将预备好的桑皮纸盖在犯人脸上,并向桑皮纸喷出水雾,桑皮纸受潮发软,立即贴在犯人的脸上。

司刑人员会紧接着又盖第二张,如法炮制。

如果犯人不交代,会继续贴下去,直到犯人点头愿意交代。

若不愿意交代,犯人即会窒息死去。

若交代,撕下来的桑皮纸干燥后凹凸分明,犹如戏台上跳加官[2]的面具,这就是贴加官这个名称的由来。

死者没有导致机械性窒息的损伤,我说,但是脸上有这么一沓卫生纸。

卫生纸靠近面部的一面有破损,我分析是因为卫生纸受潮后贴在死者脸上,死者会用口唇和舌头的运动顶破纸张来试图呼吸。

但凶手继续贴下去,直到贴到这十几二十张,死者无法顶破卫生纸从而窒息死亡。

大宝和林涛都点头同意。

贴加官是古代刑讯逼供的方式。

我说,难道凶手想从这个副市长的嘴里得知什么讯息吗?他是分管文化、教育的副市长,在一旁陪同我们进行尸体检验的沈支队说,没什么特权,也没什么能够牵涉到别人重要切身利益的秘密啊。

说不准是劫财呢?林涛说。

不会。

沈支队说,死者家里的门窗完好,没有被侵入的痕迹。

而且,家里没有任何翻动的痕迹。

怎么看都是报复杀人,不可能是侵财杀人。

门窗完好?我说,那应该是熟人作案了?不然半夜三更,副市长怎么可能给好几个陌生人开门?沈支队面露难色: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市委要求保密,搞得神秘兮兮的。

她不就是个秘书长吗?大宝说,把自己当成是女特工了吧?收工吧。

我这一天累得够呛,死亡原因和死亡时间都搞清楚了,而且我们也知道是熟人作案,凶手两人以上,对死者有约束和威逼。

而且凶手还可能是想从死者的嘴里知道些什么,这些已经足够了。

捆绑死者手脚的宽胶带林涛带回去明天仔细看看,看能不能找到些证据。

林涛摇着头,一脸失望:没戏,胶带边粘着纱布纤维,凶手是戴手套作案的。

回到宾馆,我顾不上时间已晚,迫不及待地拨通了省城市局法医科胡科长的电话。

我承认自己在这个副市长被杀案中难以集中精力,罪魁祸首就是那起发生在省城的蹊跷的碎尸案件。

胡老师,怎么样?我问,案件有什么进展吗?电话那头是胡科长疲惫的声音,背景音是个厚重的男声,看来他正在熬夜参加专案会。

毒物检验证实了我们的推断。

胡科长说,死者的尿液里检出了毒鼠强代谢成分,死者死于毒鼠强中毒。

既然被碎尸,我们初步判断是一起投毒杀人碎尸案件。

我关心的是那第十一根手指头。

我说,是不是两个人的?胡科长嗯了一声:所有的尸块都确定是一个人的,就那根手指头确定不是他的,而是另一个男人的。

我拿着手机,打开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翻看着碎尸案件的照片。

临来青乡市之前,我拷贝了全套照片资料。

这根手指头的断端没有明显的生活反应。

我说,不可能是凶手误伤了自己的手指头,而是另一个死者死后被切下来的指头。

可能会有另一具尸体!胡科长说:我们收到dna检验结果后,就组织警力、调用警犬对小区及其周边进行了仔细的勘查,一无所获。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那尸源呢?胡科长说:正在查找失踪人口信息,并筛选符合条件的失踪人口的家人,进行亲缘关系鉴定,希望能早一些找到尸源。

另外一路人马,正在寻找毒鼠强的地下贩卖市场,看能不能从毒源上下功夫。

毒鼠强是违禁药品,凶手能搞得到,我们就能查得到。

挂了电话,我疲倦地瘫倒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思绪如乱麻,然后我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被包秘书长请到了临时专案指挥部。

这个冷艳的女秘书长已经收起了脸上的傲慢和轻蔑。

各位专家,请坐。

她微微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她的礼贤下士让我反而觉得不安。

莫非是案件出现了僵局?或者我昨天的反击降服了她的冷傲?受市委的委托,我今天来给各位专家介绍一下案件的前期调查情况。

包秘书长僵硬地笑了一下,说,其实我们之前有个嫌疑人,是另一个副市长陈风。

陈市长和丁市长一直是对头,政见不合,经常在市长办公会上各执一词,甚至有一次差点儿发生冲突。

前几天,省委组织部正在考察陈市长,准备提拔为巡视员,结果公示期内,省委组织部收到了匿名举报信,并有一些陈市长收受贿赂的证据。

所以,陈市长非但提拔的事情泡了汤,目前还正在接受纪委的调查。

所以我们一开始认为这是一起政治性案件,可能是陈市长雇凶杀害了丁市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