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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253章 食人山谷(4)

2025-04-03 14:58: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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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方说,这几张是肩膀上创口的软组织切片。

我们可以看到,在显微镜下,创口边缘的皮肤组织有卷曲,还有细胞的灼伤坏死。

而在腰部的软组织切片上,我们就看不到这样的情况。

仅仅依靠这一点细胞坏死能定吗?我问。

老方摇摇头,说:那还欠缺了一点,但是我在切片里发现了这个。

说完,老方又切换了一张显微照片,说:肩膀创口周围的肌肉组织里,有几根纤维!这几根纤维经过he染色[4]可能变色了,但是依我的经验,大概可以判断这是绿色衣物上的纤维。

死者里面穿着白色衬衫啊。

大宝说。

可是外面确实是一件绿色的迷彩服!我说。

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问题呢?林涛问道。

老方的结论推翻了林涛的推断,他是第一个不服气的。

我们想一想,子弹是单一方向的。

老方说,子弹从后背的衣服开始,打破衣服,再打破皮肤,然后从体内打破另一侧皮肤和衣服。

也就是说,子弹只会把射入位置的衣服纤维带入肌肉组织,而不可能把射出位置的衣服纤维带入射出口的肌肉组织。

否则,子弹就逆行了。

我懂,很有道理!我点头认可。

林涛一时有些蒙,想了半天,他也缓过了神,说:可是……可是会不会是你把我们取下的两块组织弄混了啊?这在我们法医组织病理学实验室,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老方斩钉截铁地说,一来,我们取材的时候,会严格分门别类;二来,从镜下也可以看出肩膀部位和腰部的皮肤、肌肉细胞排列的不同。

所以,不可能弄错。

那就奇怪了,什么情况下,子弹能从肩膀后面垂直于地面打进身体内呢?林涛挠着后脑勺。

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大家都在静静思索,只能听见我点击鼠标的声音。

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我重重地呼了一口气,鼠标停留在电脑屏幕显示的一张图片上。

大家都来看电脑。

房塔先的脚?大宝说,这能说明什么啊?死者的鞋带是散开的。

我说,我们假想一下,如果死者因为鞋带散开了,蹲下身来系鞋带,那么是不是就可能有人从他的左侧肩部垂直于地面打上一枪?啊?你……你是说,这是一起命案?林涛说。

你说的,如果肩膀上的是射入口,那么死者自己是绝对不可能形成的。

我笑着说,我认可你这个观点。

只是你说别人也形成不了这样的枪伤,我不认可。

我刚才说的这种情况,有可能形成这样的枪伤吗?林涛点了点头。

那……我们仅靠这一点就确定这是一起命案?大宝说,依据足够吗?侦查部门会因此而立案侦查吗?当然不仅仅是这一点。

我说,之前,我就一直有个疑惑。

如果是在山顶上自己误伤了自己,也不会立即跌落山坡啊,这又不是在拍电视剧。

那……是被别人扔下去的?大宝说。

我指了指照片中房塔先的尸体,说:这人有180斤吧?谁也没那么容易扔他下去。

但是踢他,让他滚动起来,滚下山坡还是有可能的。

我知道了,你说的是死者第十二肋骨骨折的事情。

大宝说,那为什么不能是摔的呢?我点头赞许,接着说:首先,骨折的地方,有不少出血,说明不是死后损伤,也不是濒死期损伤,而是生前损伤。

其次,骨折的是第十二肋骨。

你们都知道,和别的肋骨不一样,第十二肋骨很短,且一端是游离在腹腔的,韧性十足。

如果是摔跌或者和平面物体撞击,那么断的应该是其他较为坚硬、固定的肋骨。

第十二肋骨断了,只有可能是突出的物体直接击打在第十二肋骨上,才会导致这根孤零零的肋骨骨折。

我明白了。

大宝说,一个人趁房塔先系鞋带的时候,对他开了枪。

他倒地后,那个人又踢着他的腰部,把他踢下了山坡。

房塔先在滚落到二氧化碳湖平面以下时,立即窒息死亡。

整个过程就是这样了。

还有一点,就是这个人可以拿着枪站在房塔先的身边,房塔先还毫无防备。

我说,这是犯罪分子刻画。

即便是刻画了,还是很麻烦啊。

林涛说,第一,从前期调查看,房塔先到底是一个人去打猎,还是约了别人一起去打猎,没有人看到。

第二,即便是有人看到了他和谁一起去打猎,我们也没有任何可以甄别犯罪嫌疑人的依据啊。

没有任何证据,如何谈破案?林涛说的是事实,大家伙儿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先把情况给县局通报吧,事不宜迟。

我说,我们要相信侦查部门,能够查出这个背后打黑枪的人。

现在想想真是后怕。

大宝说,如果真的依了村主任,不进行尸表检验,尸体一烧,就真的产生冤魂了。

冤案就冤案,什么冤魂?林涛捶了大宝一下。

所以说,法律和规范的制定,都有它的道理。

我自豪地说,既然有这些规范,我们就必须要严格执行。

说这话的时候,我想起了数年前,我第一次出勘命案现场。

死者是我的同学饶博[5]。

若不是严格的尸检,怕是也无法对几名伤害他的犯罪嫌疑人进行追责了吧。

虽然我们的这个勘查结果有些出乎意料,但是我们言之凿凿,杨大队和诸多侦查员也并没有提出异议。

按照我们的部署,侦查员们开始对全村的村民进行排查,排查那些和房塔先较为熟悉,而且喜欢打猎、具备自制枪支能力的人。

在我的要求下,重点排查对象是以前和房塔先结伴打猎的青壮年。

我觉得,能用脚把一个180斤重的人踢下山谷,必然是个青壮年男性。

而林涛在会后,提出再赴现场的要求。

你是说,要我们寻找弹头弹壳?我惊讶地说,那么空旷的地方,怎么寻找那么小的东西啊?找不到也要找。

林涛说,我的牛都已经吹了,枪痕是我们痕迹检验专业的专长。

事实也是如此,一旦我们找到弹壳或者是弹头,就可以依据那上面的痕迹来和发射它的枪支进行比对。

我也知道,枪支撞针打击弹壳底火的时候,在弹壳上留下的痕迹都是很有特异性的。

而枪管里的膛线在弹头上形成的痕迹,也一样可以作为同一认定的依据。

也就是说,案件至此,只有弹壳或者弹头,才是唯一可以作为证据的线索。

我要是凶手,一定会把弹壳带离现场。

大宝说。

是的。

但是,弹头穿过人体,从上往下,打进泥土里,怕是连凶手都找不到吧。

林涛说。

连凶手都找不到的东西,我们怎么找?大宝说,我们连开枪的地点都不能认定。

况且,现在我们重新回到现场,天又该暗了,光线不足啊。

那是因为凶手啥也没有。

我们嘛,即便是天黑,也不怕!林涛神秘一笑,从勘查车的后备厢里拿出一个物件,说,你们看看这是什么。

这是一个长相和战争年代的探雷器一模一样的东西,只是小了很多,大小和一个大号的锅铲子差不多。

这不是鬼子的探雷器吗?大宝说。

道理是一样的。

林涛说,这是金属探测器,我把这玩意儿改良了,很小,易于携带,而且探测效果确实棒棒的。

说完,林涛把探测器在我的身上扫了一下,发出了嘀嘀嘀的声音。

那你还不如把机场安检的物件拿过来直接用。

我嘲笑林涛的故弄玄虚。

和那个差不多,反正很好用就是了。

林涛尴尬地说。

虽然我知道金属探测器这个东西,但是我们很少用它。

不过,我确实小觑了这个东西。

在现代化社会,到处都是金属,所以用这个东西在一般现场寻找金属,一点儿也派不上用场。

可我没有考虑到的是,这是个在野外的现场。

在这个被植被覆盖的山顶上,想用肉眼寻找一个小物件确实不容易,但是用这个金属探测器寻找一件金属制品确实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毕竟,荒山野岭,是没有金属物件的。

据说,他们只用了半个小时,就找到了弹头的位置,然后用了十分钟,就从泥土里挖出了弹头。

之所以用据说,是因为我实在爬不上山坡了,在车里等着他们凯旋。

找到了这枚弹头,不仅仅印证了方俊杰的推断——子弹是从上往下打的,也为破案坚定了信心。

有了这个确凿的证据,只要能找到枪,我们就能进行认定。

我们一路哼着小曲儿回到了专案组,专案组还不知道我们这个好消息。

在杨大队的率领下,所有的侦查员都眉头紧锁,翻看着卷宗。

我们找到证据了!我从物证箱里拎出一个物证袋,袋子里装着一个黏附有泥土的弹头。

真的吗?杨大队异常兴奋,说,我们也有嫌疑人了。

哦?怎么发现的?我问。

通过一系列梳理,我们大概知道了有八九户人家是有枪的。

杨大队说,但是这些枪是不是都藏起来了,谁也不知道。

所以,我们用了一招‘打草惊蛇’。

打草惊蛇?我惊讶道,这破案就和打仗差不多,三十六计都用得上。

我们请示了市局,然后在村里张榜公布。

因为这起原本大家都认为是意外事故的案件,涉嫌枪杀案,所以我们对所有的枪支都进行了摸排。

杨大队说,现在公安局完全掌握了枪支的动态,并要进行搜查。

今天晚上为最后期限,如果在这之前上交枪支,一律不拘留,只罚款。

如果不交,就会按照涉嫌杀人进行处理。

结果,所有人都交了枪?我说。

是的,除了村主任家。

杨大队说。

村主任家有枪?我问。

有的。

杨大队说,而且村主任的儿子房铁门,是房塔先的好友,经常相约打猎。

那就很可疑了。

我说。

不仅如此,我还联想到,村主任一直在妨碍我们解剖尸体。

杨大队说,当时我就觉得他很可疑。

那现在咋办?大宝问。

我们已经在部署对他家进行强行搜查了。

杨大队说,村子里一直有我们的人,所以这段时间,他想出去丢弃枪支都不可能。

那我们就回去睡觉,等好消息喽?我笑着问。

你们可以,林科长不行。

杨大队拍了拍林涛的肩膀,对我说,等我们找到枪,还需要林科长立即进行枪支检验呢。

第二天早晨,见林涛在我隔壁床上呼呼大睡,我就知道,案件已经顺利侦破了。

在强行对村主任家进行搜查的时候,民警还遭到了村民的抵抗。

好在杨大队也是山里人出身,对他们还是很有办法的。

很快,杨大队就做通了村民们的思想工作,组织民警对村主任家强行搜查。

当杨大队在村主任家的锅灶里发现一把短枪的时候,就确定了房铁门是犯罪分子。

枪在锅灶里燃烧,周围的木质部分大部分都被烧毁了。

当时杨大队还紧张了一下,好在林涛确定地说,进行痕迹检验认定,是根据铁质枪管内的膛线进行检验,杨大队才放下心来。

在林涛进行比对的同时,审讯工作也在进行。

房铁门实在找不到自己烧枪的理由,又担心公安机关以包庇罪处理他的父亲,所以他很快就低头认罪了。

房塔先比房铁门大十几岁,但是因为他们的共同爱好是打猎,所以自十年前就有很深的交情。

本来这一份忘年交是值得珍惜的,但是上了年纪依旧色心不改的房塔先不断地挑战房铁门的心理底线。

房铁门在结婚的时候,就看出了异样。

房塔先总是握着房铁门漂亮媳妇儿的手不放。

再往后,每次聚会喝酒,房塔先总是要求房铁门带上媳妇儿,然后借酒装疯地揩油。

这一点让房铁门很不痛快,毕竟这是个叔叔辈的人,怎么总惦记着自己侄子的媳妇儿呢?事情还在不断发展。

房塔先每次醉酒后,都会在深更半夜给房铁门的媳妇儿打电话,还不准挂。

这些龌龊事情,让房铁门天天都憋着一口气没地儿出,又不能张扬出去,怕有损自己和媳妇儿的声誉。

而且这种事情说出去,实在是很难堪。

在这个还受着男尊女卑封建思想影响的山区,一旦张扬出去,大多数人会说是房铁门的媳妇儿勾引长辈。

这样的恶名,房铁门绝对不能让媳妇儿背。

考虑再三之后,房铁门准备利用房塔先对他毫无防备这一弱点,在他出门打猎的时候干掉他。

事发当天,房塔先是准备独自出门打猎的,经过房铁门家的时候,被房铁门看见了。

于是房铁门带了枪,悄悄地跟在他的后面,准备实施突然袭击。

没想到房塔先居然发现了跟在身后的房铁门。

这个时候,房塔先还是没有对房铁门产生戒备,以为是在打猎途中邂逅了知己,很是高兴,就主动邀房铁门同行。

房铁门将计就计,把他引到了一个从来没有人去过的山头上,然后在他蹲下身去系鞋带的时候,开枪打死了他。

事发三天,房铁门天天被自己的良心谴责。

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一行为,害死了其他四个无辜的村民。

他想过自首,但因杀人要偿命,作为村主任的父亲一直在制止他。

村主任不能让自己的独子赴死。

我已经全部交代了。

房铁门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可不可以放过我的父亲?全部交代,对房铁门来说,可能是一种解脱。

我们很同情你。

杨大队说,但是法律是无情的。

对不起。

注释[1]谵妄,由高热、中毒以及其他疾患引起意识模糊、短时间内精神错乱的症状,如说胡话、不认识熟人等。

[2]绵山市的案子,见法医秦明系列第四季《清道夫》中深山屠戮一案。

[3]季肋部,就是腹腔的上部。

[4]he 染色,全称苏木精-伊红染色法,是一种用于病理分析的染色技术。

[5]饶博的案子,见法医秦明系列第一季《尸语者》中初次解剖一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