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中元节,日头一日短一线,清晨时分叶片上会出现晶莹的凝露,难熬的溽暑终于过去了。
慕君家院子后边的桂花渐渐开了,清香沁鼻。
这日一早,慕君正在铺子里招呼客人,一位打扮平常的男子直接找到了她,塞给她一块白绢布,留下一句要递信就到驿站找我,就离开了。
慕君擦了擦手,慢慢打开竹简,是霍乘风的笔迹。
老板,这要一份粢饭油条!哎,马上来!慕君将绢布收好,揣进怀里,继续去忙了。
一上午都觉得怀里有什么暖烘烘的,做事也更有劲头。
过了晌午,她终于得空了,坐在柜台后面,仔细地擦干了手,才把绢布掏出来,慢慢展开。
夏慕:临走时太匆忙,没来得及见你,这段日子,你过的可还好?我已经在中都城安顿下来了,短时间内恐怕不能回桃花镇,你要照顾好自己。
乘风笔绢布柔软,不比竹简硬挺,连霍乘风遒劲的笔画都变得温柔了几分。
慕君的手指摩挲着绢布,想象霍乘风写字时的样子,他执笔的手,半垂的眼,高挺的鼻梁,冷硬的下颌线。
她有些后悔,以前总是害羞,不敢细看霍乘风,现在回忆起来,似乎总不那么真切。
不过总记得他看自己的眼神,真诚,毫无保留。
原来思念一个人的感觉是这样。
最近家中一系列的变故让她心力交瘁,但她从未流露出来,她不想让家人担心。
她知道每个人心里都有事,越是这样,自己越要撑住,自己是他们的依靠。
可此刻见到霍乘风的信,她突然发现,不知何时,霍乘风成了自己的依靠。
就算他不在身边,知道有这样一个人,想着自己,念着自己,她就觉得自己不累。
她小心的折好绢布,重新放进怀里。
一抬头,却发现爹爹不知何时来了店里,正站在门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爹,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今日不用去学堂吗?陆大人叫我来衙门,我看时辰还早,就过来看看你。
夏若虚走进店里坐下,慕君给他倒了一杯茶,拿了点吃食。
哦,陆大人最近好像经常找爹爹?夏若虚笑了笑,捻着胡须说:陆大人鸿运当头,连续五年考评为上上,马上就能调任中都城了。
哦?那真是一件喜事,陆大人心系百姓,能高升也是百姓之福。
还有一桩,夏若虚唇边的笑意加深,陆大人聘我为师爷,随他一起上任。
真的吗?夏若虚点点头,眉头舒展,这段日子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
慕君也替他高兴。
恭喜爹爹,得以一展抱负。
君儿,这段日子,你辛苦了,夏若虚握著女儿的手,以后你就可以好好休息,等爹爹挣钱。
夏慕君看着爹爹关切的眼神,鼻子一酸,说:君儿不辛苦。
父女两个又聊了一阵,夏若虚就先回流溪村了。
夏慕君在柜台后面盘算着,如果爹爹要随陆大人去中都城,一家人肯定也是要跟去的,这知竹斋……一旁的江娘子走了过来,清咳两声,笑着对慕君说:夏姑娘,刚刚夏先生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恭喜恭喜啊。
谢谢江嫂子。
夏姑娘,你们也是要跟着去中都城的吧?这铺子……不瞒江嫂子,我也正在想这个问题。
夏姑娘看得起我,叫我过来帮忙,我就多嘴两句,说的不对,你可别见外。
哪里的话,江嫂子请讲。
你这铺子口碑好,回头客多,就这么关了也实在可惜……你知道我们家的情况,需要银子,我做的也顺手,实在舍不得,如果你信得过江嫂子,我可以留下来把铺子撑起来,一切照旧,每个月结了银子给你们捎过去,你看?这自然最好不过,我自然是信得过**姐,可你家里的婆婆和小桃儿……反正也是孤儿寡母,如果你们同意,就都搬过来住在这后院,我婆婆做饭也是一把好手艺,能帮帮忙,也省得我两头跑……哎呀,就一头,我不识字,也不会记账啊……他们愿意过来自然最好,记账的事我们慢慢想法子。
哎!江娘子得了慕君的话,满心欢喜的去准备晚上衙门的饭食和宵夜了。
天黑下来,交代伙计带上饭菜送去县衙,夏慕君和江娘子赶着驴车回了流溪村。
刚到村口,就见村长和夏爷爷,还有夏若虚打着火把,在说些什么,神情十分焦急。
夏慕君让江娘子先回去,迎了上去。
爹爹,你们怎么在这?我从镇上回来后就没去学堂直接回家了,云峥到了这个点还没回来,我去问了其他的夫子,说他下午的课都没上,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这孩子自从上次回来就总有些不高兴,不知道有什么心事,这大晚上的,他能跑哪去啊?夏爷爷也十分焦急,虽然云峥上次说脸上的伤是跌的,他却有几分不信,可问了云峥也不说,别是受了气找人报复去了,再出点什么乱子可如何是好?先别说,我们赶紧去找找吧,山林附近还有野狼呢,越晚越不安全!听了村长的话,夏爷爷和夏若虚不再停留,让慕君赶紧回家,他们打着火把,喊着云峥的名字,继续去找。
夏慕君想着云峥这几日的表现,心里懊恼,自己应该多注意的,多跟他聊聊的。
回到家中,奶奶和娘还有姑姑,都没有心思吃饭,坐在油灯前等消息。
夏慕君想了想,去云峥的房间翻找,果然让她在枕头下面找到一卷竹简。
她连忙打开,是夏云峥不甚工整的笔迹。
爹娘,爷爷奶奶,姐姐:云峥不是读书的材料,也不想再读了。
我要去中都城拜师学武,以后就没有人能欺负我了。
你们不要担心我。
夏云峥笔这孩子!夏慕君赶忙把竹简拿了出来,打算出去叫爹爹和爷爷回来。
如果他要去中都城,肯定要去镇上,从下午走到现在,恐怕早已经不在村子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