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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离家出走

2025-04-03 15:09:09

这次离家出走,夏云峥是认真的,已经筹划了许久。

随身的包袱里装了点吃的和一套换洗衣裳,还有平日攒的零用钱。

瞅着爹爹今日去了衙门,他悄悄地从学堂溜出来,往桃花镇的方向走去。

他紧赶慢赶,终于在天擦黑的时候赶到了镇上,可惜还是迟了一步,城门已经关了,他想出城也要等到明早。

夏云峥走了大半日,肚子也饿了,从包袱里掏出两个饼吃了,连口水也没得喝,噎的他直瞪眼。

他远远的看着知竹斋和回春堂,知竹斋已经闭门了,回春堂还亮着灯,要不要去表哥那讨口水喝?他犹豫了一下,坚定的转身走了。

自己是离家出走,怎么能这么一点小困难就退宿!我一定会找到好师傅,学成武艺,看以后还有谁敢欺负我!他给自己打气,朝黑暗中走去。

可很快,他发现自己根本没地方去,身上这点银子,也不够住店,只能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逛,走到两条腿酸疼。

这样下去可不行,他走进一条小巷子,最里面一个朱红大门,门口还有两个石狮子,屋檐下挂着两个大红灯笼,照出明晃晃一片。

在这里应该安全点,夏云峥想着,便缩着身子坐在了石阶上,背靠着石狮子,眯上了眼睛,准备休息会,明早接着赶路。

正在他刚要睡着的时候,突然有人一脚踢了过来,将他踢了个趔趄。

还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喊着:叫花子滚远点,也不开开眼,这是你能坐的地方吗?赶紧赶紧,边去边去!夏云峥睁开眼睛一看,一个小厮打扮的人,正一脸厌恶的看着自己。

他‘腾’一下站起来,胡乱拍着身上的脚印子,气呼呼的喊回去。

你才开开眼,谁说小爷我是叫花子?不是叫花子你睡在这里做什么?不管你是什么,这不让睡,快走快……两人睁大眼对小眼,突然身后的朱红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人提着灯笼照着他俩的脸。

霍安,大半夜吵什么呢?老远就听见你的声音!是一把清脆的女声。

那被唤作霍安的小厮一听,急忙转过身子辩白:姐姐,是这个无赖,他……你才是无赖!是你!女声带着几分惊喜。

夏云峥想着还来了个帮手啊,气不打一处来,他抬起头,瞪着眼睛,做出最凶狠的样子,大喊:是你是你是……提着灯笼的姑娘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呢?夏云峥收了声,仔细看,原来是小翠!小翠也笑着看着他,跟那个小厮说:霍安,你先进去,是认识的。

那小厮一听小翠这么说,便进去了。

夏云峥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发,小翠,你怎么在这?这是霍府啊,你怎么在这?夏云峥顺着小翠的手指看了看门口的牌匾,见鬼了,那么大的两个字,自己方才硬是没注意,这下好了吧,丢人丢到人家家门口了。

我,我……小翠见他支支吾吾的说不上来,又背个小包袱,着实可疑。

夜风起了,呜呜的刮着,夏云峥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你跟我进来吧。

小翠招招手,夏云峥跟在她身后,这院子可真大啊,两个人七拐八拐,来到了一处客房,桌椅被褥一应俱全,整洁干净。

这么晚了,你也别在外面呆着了,在这睡一夜吧,天明了再回去。

我……一眼就被小翠看穿了,夏云峥有些心虚,偏偏肚子还不老实,咕咕叫了两声。

小翠听了,捂着嘴笑了,出去了一趟,回来时手里端了一碟糕点和一壶热茶。

大晚上只有这个了,你先吃点。

嗯。

夏云峥也顾不上客气了,先喝了一大杯茶,吃起糕点来了,虽然平素不爱吃甜的,可现下饿了,吃什么都是香的。

你的伤,没事了吧?夏云峥正在狼吞虎咽,听见小翠问,忙用手背擦了擦嘴,点点头。

打你的人,我帮你教训了。

真的?夏云峥听了小翠的话,瞪圆了眼睛。

骗你干嘛?我两三下就把他打趴下了,恐怕这回腿是真的断了,估计要躺一段时间,不能做恶了。

看着小翠不像说假话,夏云峥更是惊讶,你一个小姑娘,怎么打得过他?他家里还有那么多家丁?呵呵,那些个草包,小翠一扬眉,我蒙着脸,他们都叫我大侠呢!你,你会功夫?!夏云峥见小翠点了点头,脸上神色变换不停,最后好像下定了决心,朝小翠躬下身子,说:小翠姑娘,你收我为徒吧。

小翠连连后退,摆手说道:我可不行!小翠姑娘,不瞒你说,我这次离家出走,就是想找个师傅学好功夫,以后,以后就不用被人欺负了。

那……那你也该找个正经师傅,我一个婢女怎么给你当师傅,我还要伺候小姐呢!夏云峥听了小翠的话,泄了气,坐到一旁。

小翠看他这个样子,转转眼睛,说:你怎么不去找乘风少爷?乘风少爷对你姐姐这么好,肯定会答应的。

可霍大哥也去了中都城,我连他住哪都不知道……他应该是住在东四胡同宋老爷子的旧宅,以后会有机会的。

一夜无话,刚第一声鸡鸣,夏云峥就离开了霍府。

他紧了紧身上的小包袱,往北城门走去,这是去中都城的必经之路。

门口有官差设卡,可能是例行检查。

夏云峥跟在出城的人群后面,一步步往前挪,终于到他了。

那个官差一看是个少年,就朝身后招手:柳爷,您来瞧瞧,这是您要找的人吗?另一个官差打着哈欠走了过来,玉树临风,生的到更像个公子哥。

你是不是夏云峥?我……好了,跟我走吧。

见夏云峥犹豫,那柳爷不由分说,扯着他往回走。

你爹爹和姐姐在等你。

本来还要挣扎,听到这句话,夏云峥知道自己这次离家出走是彻底失败了,低下了头,乖乖跟着走。

☆、第一百章少女失踪夏云峥回家后,免不了被爹爹训斥了一顿,还罚他闭门思过。

到了晚间,夏慕君来到他房里,给他送来了吃的。

傻小子,就算想学武,也不用离家出走啊,吃苦头了吧?夏云峥摇了摇头,还是一脸的闷闷不乐,夏慕君见他这个样子,陪他坐下,说:你想去中都城?夏云峥点点头,厉害的人物当然都在大地方,霍大哥也在中都城。

很快,我们全家都要去了。

姐,你就拿我开心,我们去中都城做什么?不信,你等着。

第二日一早,家人围坐着吃早饭的时候,夏若虚宣布,过两日就要跟着陆大人去中都城上任。

爷爷奶奶知道了他要去当师爷,俸禄都够一家人开销了,也跟着高兴。

夏云峥看了一眼夏慕君,更是觉得好像在做梦。

夏于氏早就听相公说了,她一向贤惠,日子清贫些她也没觉得苦,现在相公能得到陆大人的赏识,能跟着去中都城,得以一展抱负,她打心眼里高兴。

接下来两日,夏于氏都忙着收拾东西。

不过夏爷爷和夏奶奶,还有夏婉娘,却表示不跟着去中都城了。

爷爷奶奶年纪大了,故土难离。

夏婉娘心里顾着知竹斋和夜市摊子的生意,虽然慕君说了会安排妥当,她还是放心不下。

夏若虚拗不过爹娘,另一方面也担心路途遥远,老人家会受不住。

妹妹留在家中,一家人也算有个照应。

夏若虚再三拜托村长要多照应,磊子也表示自己会每日都来,他这才依依不舍的带着妻儿,跟着陆大人的车,踏上了去中都城的路。

夏云峥自然十分兴奋,少年心性总是追求新鲜,一路上掀开车帘,不停往外面张望,小慕兰也不停嘴的问哥哥这是什么,哥哥那是什么。

夏慕君看着窗外飞逝而过的景色,想着很快就能见到霍乘风,心情竟有几分久违的雀跃。

---今日是霍乘风正式在大理寺当差的第一日,他穿上深蓝官服,胸前打着绣黑色猛虎的补领,墨色长发高高扎起,眉眼硬朗,身形修长,英姿勃发。

大理寺其他的寺丞见他气度不凡,加之那日时大人对他虽称不上礼遇有加,也是和颜悦色,故没有人上前来刁难,但也都躲得远远的。

霍乘风只是冷眼看着,面无表情的往大理寺内议事堂走去。

霍大人,你便是霍大人没错吧?突然斜刺里飘过来一个声音,是一个浓眉大眼,看着颇精神的青年,同样身穿大理寺丞的官服。

霍乘风看着他友善的眼神,略一迟疑,点了点头,这是那日在外面谈论他的一群人里面,唯一一个没有诋毁他的。

我是顾百里!早就听说了霍大人在青州的事迹,尤其是深入虎穴,一举歼灭大青山三十六金刚,一战成名,江湖人称活阎王,晚辈实在佩服……霍乘风看他的神情不似作伪,到是真的佩服。

但活阎王实在不是个好名字,他只是弯了弯嘴角,作为回答。

霍大人如此寡言少语,也是,一般厉害人物都不爱多说话,那顾百里黑漆漆的眼珠子转了又转,快走两步,跟上霍乘风。

两人到了议事堂,里面早已站满了寺丞,时苍南时大人正坐在上面,见人已经到齐,他便开始分配任务。

一桩桩案子分配下去,直到时大人提到最近中都城周围的村庄接连有少女失踪,需要人手调查,大家都不吭声了。

霍乘风,不如就由你来调查此案。

是。

时大人见霍乘风痛快的答应了,心中又多了几分赞赏。

大人,属下愿和霍乘风一起调查此案,还望大人批准。

顾百里的声音突然响起,时大人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点了点头。

你既然想去,便去吧。

散会后,顾百里还是寸步不离的跟着霍乘风,摩拳擦掌,十分兴奋。

霍大人,这可是我的第一个案子,我们从哪里开始调查?霍大人,你觉得这些失踪案是谁犯下的?霍大人,我们是否需要时大人加派人手?霍乘风皱了皱眉毛,说:我们先去少女失踪的村庄看看可有线索,另外,见顾百里十分认真的看着自己,霍乘风轻咳了一声,说:稍安勿躁。

哦。

两个人骑了马,按照卷宗记载来到了中都城外十里的牛家庄,这个庄子不大,不过百来户人家。

因为离中都城近,年轻人都进城干活了,留在庄里的都是些上了年纪的。

两人在村长的带领下,来到一处破败的黄泥房子前,秋风瑟瑟,白布蒙的窗户已经是千疮百孔。

屋内时不时传出一两声苍老的哭声。

村长推开门,王老太,王老太,你在家吗?两位青天大老爷来查你孙女小花的事了,你快出来。

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太太拄着拐杖,从昏暗的屋内走出来,噗咚一声跪在地上,大老爷要给我家的小花做主啊,我可怜的小花啊!老人家,您先起来说话。

顾百里上前一步,扶起王老太,村长也搬来凳子,让她坐下。

可怜的老太太一双眼睛都哭的通红,眼神浑浊,神情悲戚,只知道不停地喊着小花小花……看到这一幕,霍乘风也难免动容,叹了一口气。

我的小花是个乖孩子,她爹娘去的早,就我们祖孙两个相依为命。

那是一个月前,天刚黑,小花说出去给我打点水洗澡,就再也没回来。

我的小花啊!小花去哪里打水?就是家门口的井,王老太说,指了指门外不远处,果然有一口水井。

老太太,那你们可有得罪过什么人?顾百里问道。

我家的小花乖得很,我老婆子天天在家里也不出门,哪里得罪什么人呐?王老太拍着大腿,十分激动。

王老太太是个老实人,小花更是,没听说得罪过谁。

村长在一旁补充道。

难道是随机犯案?顾百里嘀咕。

霍乘风轻轻眯着眼睛,已经有了初步判断。

这么近的距离,能悄无声息地将人劫走,应该是早有预谋,或者对此地比较熟悉,有功夫在身或者用了迷药,青壮年男子。

☆、第一百零一章宁儿姑娘两天功夫,霍乘风和顾百里走访了数十家有少女失踪的人家。

作案手法相似,都是夜晚时分,一转眼功夫就不见。

目标相似,家中只有老人。

被拐的少女也都不过十二三岁。

案发时间十分集中,都是在最近半年。

案发地点看似分散,但其实全部是中都城方圆三十里的范围。

团伙作案,分散的地点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霍乘风心里又多了几分判断。

霍乘风着人画了失踪少女们的画像,一一散到中都城和周围的乡县,尤其大大小小的画舫,青楼和妓寨,传话下去,一旦有任何消息,重重有赏。

霍大人,如此一来,不就打草惊蛇,让他们知道我们正在调查此案,有所防备吗?顾百里有些不解霍乘风的做法。

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霍乘风看了一眼顾百里,若有所思,说:我记得你说你是本地人?是啊!中都城的犄角旮旯没有我不熟的。

顾百里一拍胸脯。

那就好!你另带一队人,去城内各个菜场口子,人伢婆子处调查,看看最近城中有哪些达官贵人家里添了人手,低调行事。

顾百里的眼睛转了转,明白了霍乘风的意思,说:原来如此。

在大理寺忙了两日都没有回府,霍乘风摸一摸下巴上新出的胡渣,打算先回去一趟,洗漱一番,再带几件衣服过来。

刚一推开院门,他就愣住了。

一个倩影背对着他,乌黑长发及腰,听见响动,慢慢的转过了身子。

霍乘风屏住呼吸,女子面容清丽,明眸善睐,脸上挂着乖巧甜美的笑容。

霍乘风抿了抿嘴唇,隐藏了眼里的一抹失望,笑了起来。

宁儿,你怎么来了?被唤作宁儿的姑娘看到霍乘风,满眼都是欢喜。

她款款走来,很自然的将霍乘风手中的披风接过来。

夏慕君一家人昨日已经到了中都城,陆大人给他们先租了一个小院子,就在陆大人住的官府旁边。

今日一早,夏云峥拉着姐姐,便想去找霍乘风。

按照小翠说的地址,他们一打听,才知道东四胡同里住的可都是开国功臣。

两人满脸惊讶,被问的当地衙役见这两个乡巴佬什么都不懂,有意卖弄。

东四胡同只有一户姓宋的,便是大夏的骠骑大将军,宋玉川宋将军!听说前阵子刚回来,领兵打仗去了!他的外孙,当朝武状元,霍乘风,也跟着回来了。

夏云峥看了一眼姐姐,张大了嘴巴,没想到霍大哥一家都是大官。

而夏慕君听了,心里突突直跳,脸上好不容易才没显出来。

不过这宋将军不如以前得意了,一代名将,竟然出了个叛国投敌的女婿,霍乘风也是倒霉,有这么一个爹,凭他是武状元,还不是被朝廷投闲置散……衙役一脸惋惜的样子,夏云峥听到这,刚想张嘴说什么,被夏慕君拉住了衣袖。

她对衙役道了声谢谢,就拉着夏云峥走了。

自己对他的了解真的太少。

没想到霍大哥家里这么……夏云峥挠挠头,看着姐姐。

夏慕君只是抿了抿嘴唇,说:待会见到霍大哥,你可别提。

‘我知道。

两个人顺着衙役的指点,来到了东四胡同,第一个宅子上便挂着宋府的牌匾,朱门的红漆斑驳,门口的石阶上也生了不少暗绿的青苔。

夏云峥跳脱,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叩响门上的铜环。

开门的是个老仆,听说是来找霍大人,便领着两人向内院走去。

还未走近,便飘来一阵笛声悠扬,十分悦耳。

一棵大榕树下,一男一女坐在石桌旁,女子清丽柔美,正闭着眼睛在吹笛子,男子侧着脸,在静静聆听,正是霍乘风。

夏慕君看着眼前的画面,她是谁?霍大哥!夏云峥的声音突然想起,霍乘风朝这边看过来,一眼便看到夏慕君。

白色的绣裙更衬的她发黑如墨,秀丽的鹅蛋脸似乎是瘦了些,一双杏眼灵动分明。

你们怎么来了?霍乘风快步走了过来,声音里是掩不住惊喜。

他牵起夏慕君的手,放在自己胸前,低低说了一句:瘦了。

夏慕君看着霍乘风的眼睛,由他牵着自己走到石桌边坐下,夏云峥得意的看了一眼那个吹笛的女子,也跟着走了过来。

宁儿看见这一幕,有一瞬的失神,轻轻放下下手中的笛子,脸上又挂上了浅浅的笑。

宁儿,这是夏慕君姑娘和她的弟弟夏云峥。

那宁儿姑娘浅笑着点了点头,用手势比划了两下。

宁儿说欢迎你们。

她……夏云峥见她这个样子,有些不知所措。

难道她不能说话,自己刚刚还……愧疚马上浮上脸庞。

嗯。

霍乘风低低应了一声,怜惜的看了宁儿一眼,宁儿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宁儿姑娘吹的笛子真好听。

夏慕君牵起宁儿的手,轻轻拍了拍。

宁儿看着夏慕君,温柔地笑了。

宁儿又坐了一会,便起身告辞了,霍乘风命老仆人送她回家。

夏慕君拉了拉夏云峥的衣袖,说:我们也要走了。

夏云峥看着姐姐,心想屁股还没坐热就要走啊?霍乘风连忙挡在夏慕君的前面,从衣袖里掏出一个银角子,扔给夏云峥。

云峥,去对面大街上买点吃的来。

好嘞!夏云峥早就把霍乘风当成自己未来姐夫,这点眼力劲儿还是有的。

夏云峥一走,夏慕君便推开他,自己走到石桌旁坐下。

日思夜想的人儿就在眼前,霍乘风自然紧紧跟上,嫌那石凳隔得远,他索性半蹲在慕君身旁,深蓝官服下摆就扫在地上,他看也不看。

夏慕,你这段日子过得还好吗?怎么瘦了?你到中都城来怎么也不提前和我说一声?霍乘风难得啰嗦,夏慕君却不搭理他,只侧着脸,手指摩挲着桌上的笛子。

原来是吃醋了,霍乘风目光灼灼地看着夏慕君,心里竟有几分甜蜜。

☆、第一百零二章他的过去霍乘风牵起夏慕君的手,十指芊芊如葱白,指甲盖又圆又小,粉红中透着光泽,很是可爱。

他张开嘴,轻轻地咬了一口。

夏慕君吃痛,缩回手来瞪着他,可惜圆圆的杏眼毫无威慑,像虚张声势的小奶猫,霍乘风只想笑。

你要是不理我,霍乘风看着她,我还咬你。

夏慕君看着霍乘风,他身形高大,半蹲下来也比自己坐着高,双臂环着自己身下的石凳,久违的干燥清爽的男人气息围绕在身边。

终于可以仔细看看他的脸,长眉入鬓,平日里总是冷着的眼睛里此刻藏着笑意,鼻梁挺直,嘴角微微扬起。

思念的人就在眼前,夏慕君突然觉得眼睛酸涩,一时不防,一颗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这是怎么了?霍乘风心疼的抬手抚上她的脸,用拇指细细擦去泪痕。

夏慕君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也许是这段日子太累了,也许是太想他了,看到了反而觉得不真实,也许是今早听到的关于他的话,心里替他难过……霍乘风将她拥入怀中,在她耳边说道:我也想你了,乖。

他温热的气息吹拂着夏慕君耳边的发丝,结实的双臂紧紧的拥着夏慕君,两个人离的这样近,连他说话时胸膛的震动,夏慕君都感受得到。

他亲昵的称呼,更让夏慕君的脸都红了。

为了掩饰自己脸红了,夏慕君岔开话题:那位宁儿姑娘似乎跟你十分亲近?霍乘风这才松开她,一提起宁儿,他的脸上出现了几分伤感。

宁儿是我外公府上管家的女儿,自小便生活在府内,我一直拿她当妹妹看。

她很爱唱歌,对乐器也很有天赋,就像一只快乐的百灵鸟。

那她的嗓子……霍乘风叹了一口气,说:是安歌。

那时候,我刚刚和她解除婚约,她可能一时接受不了,看宁儿与我亲近,便将她掳到府上,威胁说要关宁儿一辈子,除非她毒哑自己……夏慕君听到这,不由得捂上了嘴巴,原来宁儿就是霍安歌下手的第一个人,难怪那次乘风如此紧张。

可转念一想,她又摇了摇头,说道:以我对霍小姐的了解,她应该只是吓唬宁儿,她是骄纵了些,却不是心肠狠毒的人。

安歌也是这么说的,说只是吓唬宁儿,从未拿过什么毒药给宁儿,可不知道怎么,宁儿被她从府上放出来之后,就再也不会说话了。

从那以后,我总看见她一个人躲着偷偷的哭,可我也不能拿安歌怎么样……霍乘风垂下眼帘,说:我对宁儿,十分愧疚。

这句话让夏慕君心中一颤,当一个男人对女人感到愧疚……霍乘风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将她的手裹在自己的掌心里,说:可除了银子,我什么都给不了。

宁儿刚刚的表现夏慕君自然看在眼里,如果说宁儿对霍乘风半分男女之意没有,她是不信的。

原来霍乘风也一直知道。

我的心思,全都在你这。

霍乘风的声音仿佛有魔力,夏慕君提起的心又放下了。

我知道。

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就算什么都不说也心意相通,静谧的空气中弥漫着爱恋的甜蜜。

来,我带你看看我从小长大的地方。

好。

霍乘风牵着夏慕君的手,往院子深处走去,路过一个池塘,秋风肃杀,池塘里空空荡荡,偶有几条锦鲤浮上水面,又迅速沉下去。

这个池塘里以前种满了荷花,我娘最爱的就是荷花。

难怪他那次敲门问我要荷花,还被我当成了登徒子。

想起两人第二次见面,慕君忍不住笑了。

沿着石子甬道继续往里走,来到一栋雅致的小楼,檐下挂着木质风铃,随风摆动。

房前屋后种满了翠竹,碧绿的颜色让人眼前一亮。

霍乘风推开门,夏慕君跟着走了进来。

窗明几净,屋子的陈设十分简单。

迎面的墙壁靠着高高的黑色书架,上面堆满了竹简,案几上也满是半摊开的竹简。

里侧的床挂着淡青的帷帐,简单的浅色被褥倒是折的整整齐齐。

夏慕君捡起脚边的一卷竹简,是兵书,上面写满了朱红批注,看得出来写的人十分用心,却不是霍乘风的笔迹。

这是宋老爷子的笔迹?不是,霍乘风接过竹简卷好,重新放回书架。

他沉默了片刻,说:是我爹爹的。

感觉到了霍乘风语气的不自然,又想起今早那个衙役的话,夏慕君暗暗叹了一口气,朝窗边走去,那儿挂着一幅画。

画的是一男一女正在下棋。

男的气宇轩昂,神采熠熠,女的娇俏可人,顾盼神飞。

两人对视的眼神,更是连夏慕君这个画外人都感觉到了绵绵情意,好一幅伉俪情深!再仔细一看,画中人的眉眼与霍乘风有几分相似。

这是我爹爹和我娘亲。

霍乘风的语气有几分落寞。

他住的本来就是娘出嫁前的闺房,也是爹和娘的婚房。

这里满是他小时候和娘亲的回忆,他没有一日不思念着娘。

他们……霍乘风的眉眼染上了一层伤感,夏慕君不由自主的握住了他的手。

霍乘风轻叹了一口气,来到桌前坐下,抱着慕君坐在自己膝上。

怀抱着温香软玉,他把头埋进夏慕君的肩窝。

一直以来,爹爹和娘,是他心中的禁忌,他不愿提起也不能忘记。

可是今日,他突然有了倾诉的**。

我爹爹是霍以达,是我外公的部下,他常年征战在外,战功赫赫,昭和元年被皇上封为镇南大将军。

他和我娘少年便相识,算是青梅竹马。

婚后也一直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直到有一日……霍乘风回忆着往事,声音突然冷了下来,眉眼间似乎也结了一层霜。

前线传回消息,说我爹爹叛国通敌,当时我外公还在战场未归,我娘坚信我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日日去求我叔叔,安歌的爹爹,让他帮忙想想办法……后来呢?霍乘风的声音越来越低,夏慕君也跟着紧张起来。

☆、第一百零三章失足少女后来,正是霍以清拿出了证据,在朝堂上坐实了我爹叛国的罪名。

什么?夏慕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霍乘风说到这里,不由得咬紧了后槽牙。

虽然已经过了这么久了,每每想起来,他还是无法释怀。

圣上为嘉奖霍以清刚正不阿,大义灭亲,举他为当朝丞相,从此一人之下。

霍乘风的眼里冰冷如斯,夏慕君不由自主的往他怀里缩了缩。

我娘听到消息后,直接昏厥了过去。

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让我的师傅把我带走,她怕朝廷对我动了杀心。

师傅是我娘的故友,北漠人,是他带着我避祸出夏,远走天涯。

那你娘呢?我娘始终不相信爹爹会做出通敌叛国的事,她宁愿在家等,直到前线传回我爹爹已死的消息。

霍乘风说到这,牵着慕君的手变得僵硬,声音也颤抖起来:那一年的端午,她自缢身亡,而当时,我和外公都不在她的身边。

说完,霍乘风的眼神变得空洞,一眨也不眨,似乎在回忆那段往事。

娘的死,让他一直无法原谅自己。

夏慕君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都好像被揪起来了。

原来端午是他娘的忌日。

她只能紧紧的抱着霍乘风,霍乘风将头埋进她的肩窝,一股冰凉顺着慕君的发丝流下,他哭了。

许久,霍乘风抬起头,已经神色如常。

之后,我便去霍以清家退婚,我跟着师傅拼命的习武,我考取武状元,就是希望有一日能查明真相。

可是随着我对当年的事情调查的越多,我越心惊,如果爹爹不是被冤枉的呢?霍乘风的声音透出几分心灰意冷,我不敢再查了,外公一直都不希望我纠结往事,他想回流溪村守着娘的墓,我便跟着他回来了。

然后,你就认识了我。

夏慕君抬起头看着他。

在外人面前不苟言笑的他,在自己面前像个孩子的他,原来有这样一段过往。

嗯,霍乘风点点头,有夏慕君陪在身边听自己说完这番话,他觉得轻松了许多,他甚至微微笑了笑:然后,我就喜欢上了你。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夏慕君,她这次没有躲闪,而是伸出双臂环住霍乘风的脖子,主动的嘟起嘴,在他的唇上印下一吻。

霍乘风只觉得唇间酥麻清甜,是一种无法言喻的美好感觉,他本能的托住慕君的头,深深的吻了下去。

在夏慕君觉得快要喘不上气的时候,霍乘风终于放开了她,两个人都是面红耳赤,而霍乘风的表情还多了一丝怪异。

夏慕君突然觉得屁股下面有什么东西顶着自己,她轻轻地挪动了下,大腿处传来的圆润柔软的感觉让霍乘风快要忍不住了。

他红着脸,用有些嘶哑的声音低低的说了句:别乱动。

夏慕君突然意识到了那是什么,她羞得不知如何是好,猛然站起来,朝书桌走去,一处垂地的帷幕挡在前面,里面传来汩汩水声。

这里面是什么?夏慕君故作镇定,不待霍乘风回答,掀开帷幕,往里面走去。

小心!扑咚!霍乘风的声音和夏慕君落水的声音同时响起,原来里面是一个巨大的澡池。

霍乘风三步并作两步,跳进池中,把兀自扑腾的夏慕君抱了起来。

慕君浑身都湿透了,看着慕君狼狈的模样,霍乘风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慕君站直了身子,才发现水不过到腰身,她看霍乘风不停的笑自己,掬起一捧水朝霍乘风的嘴巴淋过去。

咳咳咳这次轮到慕君笑了,两个人童心大起,在温热的澡池玩得不亦乐乎。

这水怎么是热的?因为这里有地热,霍乘风眨了眨眼睛,这里以前是我娘的闺房,我外公特意给她修的。

身上全部打湿了,霍乘风索性把官服脱掉,只着一条白色的长亵裤,露出精壮的上身。

古铜色的光滑肌肤,宽阔的肩膀,隆起的胸肌,肌肉分明的手臂,平坦的小腹,窄窄的腰部……夏慕君觉得自己真不害臊,眼睛好像粘在霍乘风身上了。

她深吸一口气赶紧低下头,一颗心在腔子里砰砰乱跳。

可是怎么身边的水一直在动呢?慕君意识到之后,一抬头,霍乘风已经到了身边,伸开双臂,将自己团团围住。

你怎么脸红了?他不怀好意的问道,越贴越近,看着浑身湿透玲珑毕现的慕君,还故意用手指细细摩挲慕君的脸颊,慕君只觉得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因为……热吧。

她的声音也是有气无力,还有几分娇喘似的。

太不争气了,慕君真想咬自己的舌头。

那……不如你也把衣服脱了……见鱼儿上钩,霍乘风忍住笑意,伸手作势要解慕君的衣裳。

霍乘风的声音太过蛊惑,直到他的手碰到了夏慕君的胸前的柔软,她才反应过来好像不对。

霍乘风也没想到夏慕君会站着一动不动,自己的手好像摸到了什么,好软……两个人都呆住了。

姐,霍大哥,你们在哪啊?夏云峥的声音在楼外响起,也唤醒了这两个好像石化了的人。

夏慕君感觉自己的脸就像煮熟了的鸡蛋,烫的可怕,她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霍乘风更多的感受却是意犹未尽,可怎敢表现出来?他依依不舍的缩回手,离开那团柔软,留下一句等我就翻身出了澡池。

不一会,他拿了一套衣裙放在池边,说:这是我娘的,你先换上,别着凉了。

就拉好帷幕,出去了。

夏慕君深吸了好几口气,听帷幕外确实没了动静,才哆哆嗦嗦地爬了出来,把湿衣服换了下来。

等她从里面出来时,霍乘风已经没了影子。

慕君推开房门,只远远看见霍乘风正在和夏云峥说话。

他已经换好了衣服,挺拔的身姿如一竿翠竹。

他说了什么,惹得夏云峥高兴的都跳了起来:真的吗?霍大哥,你真的肯教我功夫?霍乘风笑了笑,却是好像知道慕君在看自己,回过头来,慕君慌忙低下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胆小鬼,霍乘风笑了笑,偏偏自己爱这个胆小鬼。

☆、第一百零四章黄金牢笼转眼,来中都城好几日了。

爹爹每日跟着陆大人熟悉各项事务,娘亲带着小慕兰还要操持家里,夏云峥更忙,白天上学堂,下了学还要跟着霍乘风练功夫。

只有夏慕君,以前日日忙的团团转,现在突然之间,好像无事可做。

这日,去驿站寄了写给爷爷奶奶和姑姑的平安信,她提了个小竹篮,准备去买点新鲜瓜果,突然一顶软轿停在了身边。

轿中人伸出一只涂了緋红丹蔻的手,掀开帘子,轻唤了一声:表姐。

慕君闻声看去,女子红妆粉饰,绫罗绮丽,乌发蝉鬓,珠光宝气。

竟是映荷。

姐妹两个找了一个僻静的茶楼,进了小包厢,坐下叙话。

伺侯的小二是惯会看人,见映荷贵气逼人,自然敷衍周到,一会端蜜果子,一会上清茶,又是焚香,又是插花。

映荷笑眼看着,朝身后的丫鬟抬抬手,丫鬟会意,从小荷包里掏出一角碎银子,递了过去:我家夫人赏你的,先出去吧。

是是是。

小二点头哈腰,连连道谢,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夫人?慕君心道,看了一眼丫鬟,映荷不觉有异,听了十分受用。

慕君端起清茶抿了一口,清香萦鼻,唇齿留香,果然比平日喝过的好喝。

不由想起那日去青牛镇,浑身淋湿,狼狈的躲在茶棚,恍若隔世。

那日竟没顾得上喝那家的茶,又是什么滋味呢?表姐,这茶还入的口吗?慕君抬头,映荷正看着自己,好像是问茶。

映荷轻抚着手指,慕君看过去,她曾经因为干活剪的秃秃的指甲已经蓄起来,精心修饰,涂了丹蔻,带了戒子,当真十指芊芊。

很好喝。

映荷清笑了声,她自然知道好喝,十两银子一小壶能不好喝吗?表姐,你们来了中都城怎么也不早和我说,我还是听我家大人说起的,打算过几日去府上的,这么巧今日在街上也能撞见……慕君摸着杯沿,细瓷温润。

映荷面如桃花,挂着周到地微笑,一张红嘟嘟的小嘴比往日更能言善辩。

慕君打断映荷的话,你走了以后,姑姑大病了一场,现在也不过刚好些,所以便没有跟过来。

映荷脸上的笑慢慢冷了,心里怨慕君好不识趣,这样说话,后面的丫鬟听见了会怎么想自己?当时大人有急事要回中都城,走的匆忙,来不及跟娘说一声……映荷转了转手上的宝石累丝戒指,娘现在可好些了?你有空……还是回去看看姑姑吧。

慕君不是没看见映荷脸上神色变化,心里暗叹一声,这些话,当不当说,也只能由她来说了。

我会写信回去的。

映荷垂下了眼帘。

那日她满心欣喜的告诉娘,以后不用辛劳自有女儿保她荣华富贵,换来的却是一个巴掌。

算起来,那是她新婚第二日。

做妾虽然没有资格摆酒,可大人好歹抬了聘礼,然而最不给面子的,却是自己的亲娘。

现在她的脸还隐隐作痛。

慕君看着映荷的样子,想来她是还在怨姑姑。

母女之间的事情,自己再说也无济于事,哪怕自己一心把映荷当妹妹,她毕竟不是自己的亲妹妹。

映荷,你最近过得可好?听到这句话,映荷抬起头,脸上还是那无懈可击的微笑,她捏着帕子,矜持得笑了笑:表姐,我嫁给了大人,自然过得好。

那就好。

慕君还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点了点头。

两姐妹又聊了几句,临分别前,映荷握着慕君的说:表姐,如果手里短缺,随时跟我说。

慕君看她的眼睛,已经和之前大不同了,不过总算有几分真心。

她笑着点了点头,拍拍映荷的手,说:照顾好自己。

映荷坐进软轿,脸上的笑隐了下去,涂了丹蔻的指甲在软垫上又拍又掐。

为什么表姐不能像这里认识的其他人那样,羡慕自己?甚至嫉妒也好!为什么她脸上总有丝若有若无的同情?她凭什么?!到了晚间,映荷想了想,还是沐浴更衣,特意穿了一套红色宫装,端了燕窝粥,来到霍以清的书房外。

还没等她叩门,照例,老管家出现了,板着一张脸,说:老爷公务繁忙,我端进去就行了。

映荷强撑着笑,把托盘递给老管家,慢慢地往回走。

回到房内,免不了又趴在锦被上哭一场。

除了大人醉酒那晚,她再也没有和大人独处过。

自己就像个物件,既然用了,买了就买了,也许大人连自己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

人说一夜夫妻百日恩,大人那一夜心里挂念的也是亡妻吧,自己连做替身的资格都没有。

可锦衣玉食一样也没有短了她的,这算这霍府是牢笼,也是金子做的,叫映荷出了府再去捱苦,她舍得吗?她擦了泪,怔怔的看着床边的翠绿烟拢帷幔,这般精致难得,自己衣裳的料子终于比这富贵人家的帷幔用的还好了,可又穿给谁看呢?这夜,她睡得极不安稳,梦里似乎总在寻找什么,也许是那一双情真意切,不懂掩饰的虎目,可是她怎么也找不到。

到最后,都忘了自己要找什么。

天刚明,后院外传来一阵阵嘈杂。

小心点搬!先去洒扫,多布置些花,有一点灰,仔细你们的皮!去把御雪峰的糕点师傅请回来,快快,晚了来不及了!老管家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映荷撑起身子,皱了皱眉,一旁的丫鬟连忙过来。

这丫鬟是映荷进来才买的,比旁的府里旧人对她要恭敬的多,她也喜欢用。

怎么了?听说是小姐回来了。

听到是霍小姐回来了,映荷的身子有些僵。

她跟大人回府的那日,碰到过霍小姐。

想着落水那日她对自己还算温柔,便陪着小心上前打招呼。

谁知那霍小姐像变了个人似的,正眼也不曾看过自己,只凉凉的说一句:你算起来比我还小些吧,费尽心机找一个能当自己爹的,这般没名没分……权势当真就这么好吗?霍小姐的声音不大,映荷却觉得自己的耳朵嗡嗡作响。

她立在当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血气上涌,脸红的跟被扇了几个耳光似的。

待她回过神来,大人和霍小姐都已经走了,只有她自己。

她也是娇养大的,这等羞辱,她生平哪里受过?一夜未眠,哭了又哭,实在是想着家里可能会有人过来寻自己,才强撑着起来梳妆打扮。

结果,娘来了,又给了自己一巴掌。

☆、第一百零五章瓮中捉鳖霍安歌赶了好几天的路,马车上又睡不好,一到府里就嚷着回房补觉,倒是免去了映荷见她的担忧。

带回这么一个小妾,也不是霍以清本意。

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也不能白白污了人家姑娘的清白,就算安歌不高兴,也只能娶回来。

那晚的小厮已经着人严刑拷打,说出了是受桃花镇贾大人的指使,这人自然不能再用。

霍以清下了朝,听说女儿回来了,又喜又忧。

喜的是安歌终于肯自己回来,忧的却是怕她还没有原谅自己。

说起来,从小到大,霍以清都对安歌没办法。

一母同胞,离歌乖巧温顺,跟她娘的性子一样,怎么安歌就是又倔又烈?对安歌来说,可能老管家的话都比自己说的好使。

霍以清坐在书房,揉一揉额头。

老管家霍晚端来一碗莲子茶,低眉敛目,说:老爷,小姐那边……都安顿好了吧?嗯,小姐的院子一早就让人洒扫干净了,小姐在桃花镇就念叨着想吃椰蓉奶冻,我也把师傅请来了,一会小姐醒了就能吃到。

说起霍安歌,霍晚总是板着的一张老脸上显出几分慈祥,看得出是真正关心他家小姐。

霍以清苦笑,自己还不比一个管家关心女儿,也许这就是为什么霍安歌宁愿给霍晚几分面子。

对了,老爷,小姐这次是和于元意于公子一起回来的,这于公子在刚刚结束的秋闱中拔得头筹,想来是来中都城参加殿试了。

哦?霍以清捋一捋胡须,看来倒是个可造之材。

他对小姐也是一往情深。

霍晚还想说什么,见霍以清不说话,皱着眉头若有所思,便闭了嘴,静静的退了出去。

霍安歌这一觉直睡到午后,老管家把椰蓉奶冻端到床边,让小翠伺侯她吃。

霍安歌睡饱了,吃着冰凉滑腻的奶冻,眉开眼笑的看着老管家,说:谢谢管家,还记得我想吃这个。

老管家看霍安歌笑了,自己心里也舒坦,想了想又说了一句:是老爷安排人做的,老爷也惦记着小姐,不然吃了我们去……好了,你先出去,我要换衣裳了。

霍安歌打断老管家的话,拉上床帏,老管家没办法,只能退了出去。

小姐,管家走了。

霍安歌拉开床帏,拍拍床边,小翠,来坐着,和我一起吃,好香呢。

小翠也早就馋了,听安歌这么一说,也不客气。

两人围着小碗,你一口我一口,安歌吃了还想要,小翠说天凉吃多了怕拉肚子,她才作罢。

小姐的病现在真的是大好了,这段日子有于公子陪在身边,小姐的性子都温柔多了,已经许久没有发脾气了。

小翠看着安歌的笑颜,心里也替她高兴。

小翠,给我找身衣裳,我们出去买点笔墨,再去找于元意一起吃饭。

哎!----大理寺内,顾百里烦躁的挠着头,走来走去。

中都城內几乎所有的画舫妓院和人伢婆子都查遍了,硬是没有任何蛛丝马迹。

那么多小姑娘,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有尸体被发现吗?霍乘风翻看着卷宗,沉声问了一句。

没有。

顾百里一愣,反应过来,想了想,如实答道。

霍大人,你说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作案者掳劫这么多小姑娘,要么为色,要么为财。

既然没有被灭口,肯定是目前还有利用价值,还有利用价值就不会轻易放弃。

城门戒严,这么多姑娘是很难运出去的,霍乘风有把握这些姑娘肯定在中都城內。

画舫妓院,高门大院里没有,那就剩民坊了。

时间过去一天,这些被掳的小姑娘的危险就增加一分。

一间间的搜查,怕是来不及了……霍乘风用手指一下一下的扣着桌面,既然如此,那不如等他们自投罗网。

百里,你召集些信得过的衙役,今日行动。

当日下午,一群身着大理寺官府的捕快们在大街上围追堵截,喊打喊杀,最终在闹市将一个贼眉鼠眼的汉子锁了起来。

看热闹的人围了一层又一层,纷纷议论着。

原来是大理寺办案啊,不知道这捉的是什么人啊?最近闹的少女被绑案,你知道吧?知道知道,难道这个挨千刀的就是绑匪?哎呀,还是大理寺厉害啊,把这些祸害都捉干净才好!普罗大众对这样的事情最是感兴趣,消息就跟长了翅膀似的,不到天黑,已经传遍大街小巷。

夜已经很深了,街上见不到行人,只有打梆子的提个灯笼,边走边敲: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城西的一座宅子,一个人拉开大门,探头探脑的朝外面看了看,确定没人后,朝里面招了招手。

几个彪形大汉押着一队人出来了,全是衣衫褴褛的小姑娘,一个跟一个,被麻绳捆成一串。

她们嘴里都塞着破布,呜呜的发不出声音。

快走!汉子低声催促。

当先的小姑娘睁着惊恐的大眼睛,不敢不听,慢慢的朝前走着。

被关了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挪地方。

前面有马车等着她们,一旦上了马车,估计再也没有求救的机会了。

小姑娘绝望的想着。

突然,一个穿玄衣的男子从天而降,嘟起嘴,打了一个响亮的呼哨。

彪形大汉一看这情形,立马拿着大刀上前,一言不发就劈了下去。

男子身形灵活,身子往后平平一倒,避过刀锋,脚尖朝上,踢向大汉的手腕。

啊!大汉吃痛,手里的刀也应声掉落。

其他人见事不好,又来了几个围住玄衣男子,其他人想带着姑娘们先走,可突然从四面八方赶来一群持火把的人,把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霍大人,你果然料事如神!说话的是顾百里,他朝着玄衣男子喊道。

玄衣男子点点头,自去身后的宅子里搜索。

几个彪形大汉看着这一群带刀捕快,显然是埋伏已久,知道今日是插翅难逃了,纷纷丢下武器,束手就擒。

小姑娘们看这情形,知道是得救了,被松开手腕后,都抱在一团嘤嘤哭泣。

☆、第一百零六章醍醐阳光正好,天空高而远,淡淡的蓝色如此纯净,大朵轻盈的白云变幻出各种形状,如梦似幻,美好的有些不真实。

夏慕君长久地看着天空发呆,湛蓝的颜色让人有些目眩。

君儿,想什么呢?今日定是个大晴天,夏于氏搬了被褥出来晾晒,看女儿发呆,笑着问道。

没什么,慕君回过神来,娘,我来帮你吧。

撑好竹竿做的架子,系好麻绳,夏慕君麻利的把被褥搭好展平,再拍拍蓬松,小慕兰也在脚边,骑着她的小木马,稚嫩的童音奶声奶气的喊着:驾驾!夏若虚难得今日没出去,坐在桌旁拿着竹简,皱着眉头,苦思冥想似的,一边还自言自语:这明沟……这暗沟……相公,你在这唠叨什么呢?什么明狗暗狗?夏于氏端了茶过来,捂着嘴笑道,夏慕君听了也凑到桌旁。

是这城内的沟渠,夏若虚喝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喉咙,说:这沟渠四通八达,承接城内各处下水,时不时的就会堵塞,这一堵啊,臭水涌上来,实在……夏若虚想到昨日去那饭铺后街看到的场景,现在还反胃。

他皱着眉头接着说:陆大人让我想想办法。

这淤泥都是沉到暗沟,又深又窄,臭气熏天,虽说可以让人三不五时的下去掏,可我总觉得不是长久之计……夏若虚捋捋胡子,叹了口气:可我现在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夏慕君看着爹爹苦恼的样子,灵机一动,凑到爹爹耳旁低语了几句。

夏若虚一脸将信将疑的看着她,慕君眨了眨眼睛,只笑着说:爹爹你尽管先试试。

夏若虚又自个想了一会,一跺脚就出门了。

夏若虚前脚出门,后脚又有人敲门,慕君开门一看,原来是柳盛之的姐姐,陆大人的小妾,柳怜儿,忙将她迎进来。

柳怜儿穿衣裳还是一贯的艳丽,一件大红半透蛟纱,里头白色的包胸裙若隐若现,更衬的她肤如凝脂,艳若桃李。

其实柳怜儿的性格并不喜张扬,甚至有几分怯懦,她穿成这样不过是迎合陆大人的喜好,这也是慕君后来才慢慢发现的。

这中都城大是大,可连一个认识的都没有,连盛之也不来,柳怜儿拍了拍慕君的手,说:还好你来了。

我给你带了点牛乳,以前在桃花镇很少能吃到,大人说这牛乳很养人的,给你家小慕兰尝尝。

小慕兰听说是带给自己吃的,高兴的不得了,嚷嚷着要吃。

夏于氏一边道谢一边去灶房拿了个小碗出来,接过柳怜儿身后的丫鬟的小瓷罐,倒了一点出来。

小慕兰端着小碗喝了一口,嘴唇上都沾上了白白的牛乳,逗得柳怜儿都笑了,拿出帕子帮她擦拭,夏慕君也笑着问她好喝吗。

有点酸……小慕兰瘪着嘴,还没有娘的奶好喝呢……酸?柳怜儿听了,忙拿过小碗,怎么会酸呢?别是坏了,当心拉肚子……说着就要倒掉手里的牛乳。

柳姐姐,先别急,给我尝尝吧。

慕君留了个心眼,拿小勺子舀了一勺放进嘴里,一股微酸带点苦的味道。

她又用勺子搅了搅,已经有点发黏。

夏于氏也尝了一口,这是馊了吧,君儿,不能吃了。

夏慕君却护着手里的小碗,好像是什么宝贝一样,没坏没坏,我有用处呢!又转过头对柳怜儿说:柳姐姐,你这一罐能不能都给我?你可别瞎吃,回头闹肚子,我那还有新鲜的……我就要这个,谢谢柳姐姐!话一说完,夏慕君就端着小碗抱着瓷罐,跑去灶房,也不管柳怜儿了。

连夏于氏也很少看到她如此失礼,只能陪着笑跟柳怜儿说话。

直到柳怜儿走了,夏慕君也没出来,夏于氏跑到灶房一看,有点哭笑不得。

原来这慕君拿纱布把那个小瓷罐子捂得严严实实,放在大锅里煮,还一直往锅里加凉水,保证锅里的水只有一点点温热。

你这丫头,魔怔了?馊了的东西你还煮?娘,你先出去,等我做好了,给你尝尝!我可不敢尝,你也别吃啊!一直到吃晚饭了,要用大锅,慕君尝了尝,还是不够。

她在屋里转来转去,翻出个冬天用的小手炉子,又有了主意。

第二日一早,夏云峥起身尿尿,夏慕君已经穿戴整齐,端着一个小碗,笑嘻嘻的看着他。

云峥,你尝尝呗!碗里是白白的膏状,夏云峥看了一眼,这是什么?说着就拿勺子舀了一勺放进嘴里。

这不是馊了吗?君儿,你怎么还给峥子吃?夏于氏提了一壶水从灶房出来,看夏云峥拿勺子放进嘴里,喊了起来:胡闹!夏云峥听了,眼睛立马瞪圆了,东西已经在嘴里了,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他皱着眉头,等着作呕的味道从舌头传来。

咦?夏云峥有些意外,吧嗒着嘴巴:酸酸甜甜,怪好吃,哪里馊了?听他这么说,夏于氏也走过来,将信将疑的尝了一口,确实是酸酸甜甜,哪里还有昨天的酸涩和苦味?她不解地看着女儿。

夏慕君则是在一旁笑着,长长的秀眉高高扬起,带着几分得意。

姐,这是什么东西啊?我以前怎么没吃过?云峥还想吃,慕君把碗藏到了身后,他只能舔舔舌头。

这是馊了的牛乳。

夏于氏在一旁说道。

娘!夏慕君一跺脚,娇嗔:这个叫醍醐!好好,醍醐醍醐,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最后那一小碗还是让云峥吃光了,连碗底都舔得干干净净。

午后,夏慕君得了空给柳怜儿送了点过去,这次的是用井水湃过的,还加了些切得细细的干果碎和葡萄干。

柳怜儿一开始也不敢吃,推三阻四,最后看慕君吃了才敢舔了一口。

她的眼睛立马瞪圆了,又吃了一大口,惊喜的说:太好吃了!慕君妹妹,这真的是昨天的坏了的牛乳?倒是比新鲜牛乳还好吃!慕君笑着点了点头。

看着柳怜儿吃的停不下来,慕君心里有了个好主意。

☆、第一百零七章小月姑娘大理寺内。

顾百里正在牢里审问捉回来的犯人们。

一共十二名男性,一名女性,是霍乘风最后从屋里搜出来的,全是本地人。

无论怎么问,统一口径,都说是绑回来准备卖给青楼。

霍大人,你觉得能结案吗?你觉得呢?霍乘风面无表情,看了一眼自称老大的绑匪,那人是个精壮汉子,眼神并不回避,直直的看过来。

我总觉得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劲,顾百里见霍乘风问自己,挠了挠头:可又说不上来问题在哪。

他们之前都是干什么营生的?都是些街头的混子,偷鸡摸狗,什么都干。

以前可有贩卖过人口?这……好像没有案底。

时间最久的一起绑架案距今已经半年,他们说是为了卖钱,为何至今仍留在手里?撇开风险不说,这么长时间,还不够找到买家吗?既然没找到买家,为何又一而再再而三的继续犯案?好像有道理……更何况,他们根本就没有和本地的画舫妓院接触过……霍乘风轻轻地扣着桌子,看着顾百里。

那,顾百里听霍乘风这么一说,突然觉得眼前的迷雾被拨开,兴奋的说:要卖进青楼,根本就是托词!他们在隐瞒真实目的!和真正的主谋!霍乘风点了点头,加了一句。

救出来的少女们已经陆续由家人接了回去。

她们被迷晕后带到这里,就没有出去过。

倒是没有受到什么侵害,只是被关在房里,每日的饭菜都是送进来,夜里睡觉还有妈妈看着。

从她们口中得知,在被关押的半年内,有两个姑娘先后患了血崩之症,下身流血不止而亡,而这两个姑娘平日里看着也没有什么异样。

有一个姑娘,据说是第一个被绑过来的,她说的一句话引起了霍乘风的注意。

跟我一同来的,还有一个姑娘,可是过了半个月,她被看管我们的妈妈叫了出去,我就再也没见到她。

你还记得那个姑娘叫什么吗?好像叫小月,她说她是小庄村的。

顺着这条线,霍乘风带人找去了小庄村,跟村长一打听,果然有个叫小月的,他家也确实报过案说孩子丢了。

霍乘风按照村长的指引来到这个小月家,一看就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

见了霍乘风,哭诉着说孩子还没找到,求青天大老爷做主。

霍乘风安抚了几句,便带着人走了。

走出没多远,他跟手下人交代几句,自己和顾百里又悄悄的原路返回,借着树荫的遮掩,猫在矮墙上。

霍大人,你怎么知道她女儿一定在家?顾百里小声的问着。

门口晒的女鞋,还是湿的。

那不能是这家娘子的吗?她的脚没那么小。

顾百里看了一眼霍乘风,冷峻的外表下心细如发,难怪屡破奇案。

这家的夫妻两个关好院门,来到地窖门前,拉开盖子。

一个小姑娘慢慢探出头来。

娘,那人真的走了?走了,小月,快出来吃点东西。

霍乘风和顾百里互看一眼,从矮墙上跳下现身,这一家人一见这情形,知道是败露了,噗咚跪在地上,哭喊着:青天大老爷,我们不是有意隐瞒……你们快快起来,我们只是想问小月姑娘一些事情,并不会怪罪你们隐瞒。

大人呐,你别问了,我姑娘以后还要嫁人哪……这……顾百里不知该如何作答,霍乘风看那小月姑娘并不闪躲,就冲着她问了一句。

小月姑娘,难道你不想绑架你和其他少女的罪魁祸首受到应有的惩罚吗?那个小月姑娘看了一眼霍乘风,似乎是下定了决心。

她回头对她娘说:娘,我总躲着也不是事啊,既然大人查到这了,我也希望大人能捉住那些坏人!说完,小月说:两位大人,你们要问什么就问吧。

好。

小月姑娘,那些绑匪为什么独独把你放了?他们不是把我放了,是以为我要死了。

他们给我系上石头,扔到河里。

等他们走了,我自己游了上来,偷偷地跑回了家。

小月说得轻描淡写,可她的爹娘听了,都不由得眼泪汪汪,好端端的姑娘,这是遭的什么罪啊?!他们为什么以为你死了?我把大腿内侧割破了,日日放血,让他们以为我也害了血崩之症,之前有两个人这样死了,他们便想着我也是不成了。

我可怜的儿呀!小月娘听到这忍不住哭出来,小月安抚的拍了拍她娘的手。

顾百里不由得看了一眼小月,这姑娘眉目清秀,脸色苍白,却有一双明亮的眼睛,神情倔强。

你被绑进去半月后,看守你们的妈妈为什么要把你叫出去?小月吸了一口气,犹豫了片刻,说:我的月信来了,是初潮。

那妈妈发现了之后,把我单独关到一个小房间里面,把……小月说到这,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她咬了咬嘴唇,脸有些躁红,还是接着说下去:把一个小金罐子放在我两腿之间,接住我流下的经血,日夜不得取下。

什么?!顾百里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他和霍乘风对视一眼,都觉得荒谬而又诡异。

我一直被关在那个小屋里,第二个月,月信来时也是这样。

有一天我听见那妈妈和门口的人说再有一个月的元红就好了,我怕他们会杀人灭口,就自己想了装死的法子。

说到这,小月长吁了一口气:我知道的就这些,还望两位大人能早日抓住幕后元凶。

霍乘风和顾百里重重的点了点头,顾百里对这个小月姑娘由衷的佩服,说:小月姑娘,你真的很坚强!放心,我一定会尽全力帮你讨回公道。

小月羞涩的笑了笑,说:谢谢大人!好像又想起什么,说:对了,我回到家后,再仔细对比,觉得他们每日端来的饭菜似乎味道有点怪。

是吗?这句话引起了霍乘风的注意。

是的,小月点了点头,说:不管什么菜,都有一股苦味。

小月姑娘,你提供的信息很有价值。

为了安全起见,这段时间,你还是不要露面为好。

我知道了。

霍乘风和顾百里从小庄村一回来就径直去了御医院,需要用到少女元红的,不是医术就是邪术。

☆、第一百零八章人心难测这一趟没有白跑,太医院最德高望重的向太医一听他们是大理寺来查案的,十分配合,认真听了他们的叙述后,眉头紧锁了起来。

两位请稍后,待老夫去查查医书典籍。

好。

等向太医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卷古老的竹简,神色凝重,说:如果这本《摄生众妙方》记载的没有错的话,少女元红确实有药用,用来制红丸。

红丸?是,医书上记载,取童女首次月经盛在金银器内,加上夜半第一滴露水、乌梅等药,连煮七次浓缩,再加上**、没药、辰砂、南蛮松脂等搅拌均匀,用火提炼七七四十九日,最后才形成固体,制成丸药,谓之红丸。

老太医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继续说道:凡女子首经为金铅、二经为红铅、三则后天红铅矣。

以上诸品皆可补真气。

此药每岁进食二三次,可立见气力焕发,精神抖擞,异常清爽。

草药千百不如此药一二服之效。

若连年服食,则真气连绵,乃长生之道是也。

荒谬!听到这里,顾百里一拂袖,气愤地说道:这样的话竟然也有人信?这些少女被抓过来,不是为财不是为色,是为了当药引!豆蔻年华,未曾初潮,又怎么会突然之间血崩?除非……霍乘风想了想,问道:向太医,少女未经人事,平日无异样,又如何会突然患血崩之症而亡?突然血崩不止,必然是用了行气活血之药,只是行气活血之药一般用于气滞血瘀的症候,多见于产后,没有给少女用的啊……是为了催经!霍乘风的脸色有些阴沉,这些人为了早一日拿到元红,竟罔顾性命!岂有此理!顾百里听到这里,气的双目赤红,捏着拳头说:我顾百里不抓到幕后元凶,誓不罢休!这晚,霍乘风回到大宅里,只觉得背上压了千斤重,疲惫不堪。

他除净衣物,跳进房内的大澡池里,久久地把自己埋在水里,直到肺里感觉快要炸裂,才抬起头,吐出满腔浊气。

这些年,他见过穷凶极恶的大盗,阴险狡诈的山贼,荒淫无度的道长,由受害者变成加害者的娘娘……再到今日,为了虚无缥缈的长生不老,罔顾他人性命。

为财,为欲,为嫉妒,为仇恨,为永生,一切都可以是残害他人的理由,有时甚至不需要理由。

三盗杀死手无寸铁的老夫妻两个,需要什么理由吗,只因为他有能力这么做,便做了。

不过是一念之间。

人性的恶,永远出乎他的意料,深渊之下,还有地狱。

他累了。

除恶务尽,自己真的能做到吗?霍乘风默默的擦干身子,换了干净衣裳,来到后院,在演武架上随便拣了一件兵器,就练了起来。

他什么都不想,只将手中的兵器舞的虎虎生风。

皓月当空,无数星子闪亮,好像一双双眼睛,看着人间。

---这日一大早,夏慕君一个人跑到牛马市场,走了好几个圈才在角落里找到了几头奶牛,是一个满头小辫北漠人牵来卖的。

牛乳虽养人,但膻腥,大夏人并不十分吃得惯,还有的人一吃便会拉肚子,自然卖的人也少。

这个北漠大叔的大夏话并不十分流利,连猜带比划,夏慕君总算和他说定了,三两银子,要一桶新鲜的牛乳。

大叔说完,就拿出一个大木桶,弯着腰,哼哧哼哧的开始挤奶,不一会就装了满满一大桶,还盖上了盖子。

这下慕君犯难了,这么一大桶,怎么拿得动哪?憨厚的大叔似乎看出来了,拿出一个独轮小推车,帮慕君把木桶搬上去,固定好,说可以借她先推回去,自己一直在这,有空就还回来。

大叔的淳朴让慕君感激,她对大叔谢了又谢,这才推着独轮车走了。

到了家,她先是把牛乳用煮过的细纱布过滤,滤去其中的浮毛,然后将牛乳煮沸,离火晾至温热。

再把之前的那罐奶种倒入温热的牛乳中,加了些白糖,搅拌均匀。

然后又把预先煮沸洗净的小瓷罐子拿出来,一大锅牛乳分装了十几罐。

都用纱布细细裹好,放在大木盆里,倒入温热的水,盖上厚厚的棉垫。

慕君时不时的用手指试试水温,感觉凉了,再往里面加入热水。

这其实就是最简单的乳酸菌发酵,自然发酵一般要很长时间而且会因为混进杂菌污染而失败,即便发酵好了,也会因为甜度不够而酸涩。

慕君有幸得到了未被污染的菌种,自然要好好利用,只要将工艺稍稍改进,就能得到很好吃的酸奶。

乳酸菌的育种,她以前没少做。

等着的时候,她也没闲着,把鸡蛋清,白糖和面粉搅拌均匀,摊成小小的饼状,放在锅里小心烙到两面金黄。

趁热的时候,迅速卷成筒状。

忙活了大半日,总算准备停当。

到了晚间,慕君推着小推车,来到了一墙之隔的陆大人家的宅子,柳怜之的婢子早就候在门口,帮着她一起推了进去。

后院灯火通明,原来是陆大人在家宴请官府同僚,每位大人都带了家眷,男人们坐在前厅,女眷们坐在后院,还有善琴的婢女在一旁演奏助兴。

柳怜儿是女主人,打扮的端庄明艳,周旋于各位夫人小姐之间,见夏慕君端着托盘进来了,忙招呼她过来。

各位太太小姐,这位是慕君妹妹,我托她带来一点新鲜小吃,请大家过来尝尝。

慕君把托盘放在桌上,众人看过来。

十几个小小的细瓷罐排得整整齐齐,里面盛了白色的膏状物,还插着小勺子。

一旁还有几个小碗,盛了些细细的坚果碎,葡萄干,几样切成小块的水果,还有一盘卷成筒状的蛋饼。

这有什么新鲜,不过街上常卖的。

那个小瓷罐里装的,莫不是豆腐?这也太寒碜了……窃窃私语在人群中响起,并没有人走过来,只有慕君一个人尴尬的站在中间。

☆、第一百零九章雪妆红顶平常东西,贵妇人们自然看不上眼,有心奚落其实也是不给柳怜儿这个小妾面子,柳怜儿哪会不知道,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有些歉意的看着慕君。

姐姐,我想尝尝可以吗?一道甜美柔和的女声响起。

一个小姑娘从人群中走了过来,冲慕君甜甜的笑着说,她身后坐着一位端庄贵气的夫人,也投过来友好的眼神。

是工部侍郎的夫人和他家的姑娘。

慕君冲小姑娘笑了笑,拿起一瓶醍醐,撒了些坚果碎和葡萄干,递给她。

小姑娘好奇这白白的东西是什么,凑近鼻子闻了一下,一股奶香浓郁。

她用勺子挑了一点,放进嘴里。

味道有点像喝过的牛乳,但没有任何腥膻,冰冰凉凉,滋味酸甜馥郁,比最细腻的豆腐还要绵密嫩滑,混着脆脆的坚果碎和软软的葡萄干,口感十分丰富新奇。

很好吃呢,娘,你也尝尝!小姑娘献宝一样捧着瓷罐送到了她娘身边,工部侍郎夫人尝了一口,点点头,说:确实不错,这是牛乳做的吧?回夫人的话,确实是牛乳发酵而成,叫醍醐。

其他人就算不给柳怜之面子,也要给工部侍郎夫人面子,纷纷过来自取了小瓷瓶,吃了之后,也忍不住夸好吃。

先前几个说风凉话的此刻不吭声了。

小姑娘又走过来,好奇的看着托盘,问道:姐姐,这些是怎么吃的?夏慕君用竹叉叉起一小块苹果,裹了些醍醐,笑吟吟的递给小姑娘,又舀了一勺醍醐放到酥脆的蛋卷中,上面放一颗去核红枣。

这个叫雪妝,夏慕君又指着蛋卷,说:这个叫丹顶。

金黄的蛋卷里头一团雪白,最头上一抹红,煞是好看。

其他小姑娘一看这么好玩,名字也雅致,纷纷过来将夏慕君围住,也要做一样的。

姐姐,你这个能卖吗?自然是卖的。

慕君心中一喜,微笑着回答。

工部侍郎家的女儿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转,跑到娘身边,撒娇道:娘,过几日,我的生辰宴上也想要这样的点心,好不好?你的生辰宴,自然是你做主。

太好了,谢谢娘!柳怜儿暗暗松了一口气,和慕君相视一笑,今日忙活这么一大场,目的总算达到了。

回到家,慕君盘算着,这牛乳成本高,做出来的醍醐拿到街上去卖肯定是不成的,卖的贵了没人买,卖贱了又亏本。

想来想去,做了些送到点心铺子和果脯铺子,这里的客人多是有些闲钱的,也愿意花钱尝新鲜。

让老板先尝过,再留下些给客人试吃,如果有客人要,再由店老板通知自己这边送过去。

夏慕君心里一直琢磨着,吃饭的时候都心不在焉。

夏若虚行色匆匆的赶回家,这几日他一直忙着水渠疏通的事情,今日算是回来最早了,也已经错过了饭点。

君儿,君儿,你的主意太妙了,夏若虚结果娘子手中的帕子擦了把脸,喜形于色地说:我照你说的捉了几只小乌龟放进暗渠里,日日着人去看,原来乌龟真的会通渠,淤泥每日减少一点,到今日已经完全通了!什么?还有这种事?云峥和夏于氏听了都觉得新奇,夏慕君笑着解释道:乌龟生性喜欢阴暗潮湿的地方,它们会自己往淤泥里面钻找吃的。

淤泥被钻的松动了,有水流过就会带走一部分,明渠不停下水,暗渠的泥就会慢慢减少。

夏慕君想起了什么,眨眨眼睛,补充道:而且乌龟长命百岁,会一直帮着通渠,确实是不错的帮手。

但是要注意检查乌龟的个头,如果长到太大了,龟壳容易被卡住,这时就应该换更小的乌龟进去。

哈哈,妙啊!女儿的法子让夏若虚在陆大人面前出尽了风头,他破例拿出米酒,自己喝了一杯,眯着眼睛说:君儿,你虽是女儿家,明敏聪慧,心性坚韧,着实难得啊!我夏若虚有这样的女儿,值了!君儿做的那个馊了的牛乳,不是不是,那个醍醐,工部侍郎家的女儿生日宴定了呢,足给了十五两的定金!夏于氏见相公高兴,自己也十分为女儿自豪。

只有夏云峥,一直低着头。

到了晚间,夏云峥鼓起勇气,敲开了夏若虚的书房门。

父子俩个在里面谈了许久,云峥出来的时候,却发现夏慕君等在门口。

爹爹答应了?你怎么知道?云峥吃惊。

你进去的时候愁眉苦脸,出来的时候面带笑容,不必说,定是得偿所愿。

夏慕君看着弟弟,继续说:你能求爹爹什么呢?我猜啊,不外乎是不想读书了,想去学功夫。

夏云峥低下了头,好像做错了事一样,姐姐平日总叫他多读书,现在肯定对他很失望。

我没有失望,仿佛能看透云峥心中所想,夏慕君温和地说:我跟爹爹的意思一样,你若觉得自己确实不是读书的料,可以去学武,但学武并不是你逃避读书的办法,若规定期限学不出个名堂,你就乖乖回来读书。

姐,你是不是躲在这偷听?连我和爹说了什么都知道?夏慕君踮起脚拍了一下云峥的头,说:我用得着偷听吗?世事通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你小子好好学着点!见姐姐并没有恼自己,夏云峥的心里好受多了,他摸摸头,说:姐,那个顶红还有吗。

我想吃!是红顶!差不多嘛!姐弟两个打闹着往厨房走去。

姐,其实霍大哥夸我学武有天赋呢,就是起步太晚,若勤加练习,有朝一日也能和他一样飞檐走壁呢!飞檐走壁干嘛?你要去当贼啊?就是形容功夫好嘛!我跟霍大哥一样当官不行啊!官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这话不假,夏云峥挠挠头,说:姐,这段日子霍大哥可忙了,而且好像心情不少,你抽空去看看他吧。

我知道了。

第一百一十章 故事的结局天色将明未明,大多数人还沉浸在睡梦之中,整座城十分宁静。

这份宁静,是远在边疆的战士们浴血奋战换来的,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意识到,毕竟战场离普通人太远。

得得得一架不起眼的小马车驶入城门,守门的士兵睡眼惺忪的要求查看,接过令牌后,肃然起敬,立刻放了马车进城。

大理寺内,霍乘风和顾百里将所有的证据和供词呈给时大人,只隐去了小月还活着的消息。

时大人翻看着,脸色阴晴不定。

大人,我相信幕后主使一定另有其人,还请大人给我们时间,继续追查。

顾百里朗声说道,眉目之间尽是坚毅。

霍乘风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何以见得?时大人慢慢地捋着胡须,似乎并没有顾百里想象中那么支持。

大人,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时苍南看了一眼顾百里,又把目光落到了霍乘风身上,乘风,你怎么看?霍乘风抬起头,看着时苍南,那是一双闪着精光的眼睛,似乎洞察一切。

时苍南的眼神,让霍乘风有一种感觉,他什么都知道。

兹事体大,属下,不敢妄言。

霍乘风退后一步,躬下身子回答。

时苍南良久的看着霍乘风,过了一会才挥挥手,说:你们先下去吧。

霍乘风和顾百里一前一后离开了议事厅。

霍大人,这件事分明还有隐情,我既然答应了小月姑娘,就不会坐视不理!大人不让我查,我也要彻查到底!顾百里越说越激动,霍乘风却神色平静,等他说完,霍乘风开口了。

这件事拜托你了,恕乘风不能奉陪!什么!霍大人你说什么?顾百里没想到一直和他并肩作战的霍乘风会在这时候退缩!我说,霍乘风的脸色都没有变,太子殿下,接下来的事,就靠你了,乘风恐怕无法奉陪。

顾百里在短暂的错愕之后,恢复了平静,眉目之间似乎瞬间生出了威严。

你早就知道我是太子?当初进大理寺的时候,特意叮嘱过时苍南,不准泄漏身份,这霍乘风究竟如何知道?顾乃当今皇后的母姓,百里挑一,除了太子也没有别人。

霍乘风微微拱了下手,其实从太医院出来时,他才起了疑心。

一个小小的大理寺丞没理由对太医院如此熟悉,而且顾百里大骂红丸荒谬的时候,向太医的表情似乎有些敢怒不敢言。

也难怪,当初人人都说他风凉话的时候,只有顾百里敢仗义执言。

你为何无法奉陪?顾百里忍住怒气,压低了声音。

此事干系甚大,乘风还有孝道未尽,不敢舍生忘死。

霍乘风的态度并没有改变。

你说的倒是直白!顾百里的眼睛眯了又眯,挥了挥衣袖,鄙夷和失望瞬间涌尽眼底。

罢了,算我看错了你,原来也不过是贪生怕死之辈!他说完就径自走了,不再看霍乘风。

霍乘风这才抬起头,看着顾百里远去的身影,眼底竟有一丝的担忧,和一些说不清的情绪。

妄求长生向来是皇室的隐秘,红丸案发生在皇城内外,怎么会简单?是不是有心人设下的局也好,最后会牵扯出誰也不可知。

皇城之中,权势之争从不停歇,皇室的游戏,作为太子,你迟早要亲自下场。

有一天,你终将会变成真正的百里挑一。

而霍乘风的话,顾百里很久之后,才回味过来。

落霞漫天,霍乘风推开院门,没想到外公竟然回来了,坐在前院的荷塘边,笑吟吟的看着他。

霍乘风顾不上放下佩剑,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握住外公的手。

哼宋老爷子忍不住闷哼了一声,眉头也皱了起来。

霍乘风这才发现外公的脸色苍白,额角竟也沁出了冷汗。

外公,你怎么了?将军在南疆伤了手,伤口久久无法愈合,药石无医,大夫说也许是障气入体。

现在已经日渐溃烂,一旁的副将说着,久经风霜的脸竟露出悲切,恐怕……霍乘风的心直往下坠,他慢慢卷起外公的衣袖,露出已经溃烂的伤口,红黑的皮肉中隐隐可见森然白骨。

霍乘风的手都抖了起来。

宋老爷子轻轻拍了拍霍乘风的背,苍白的脸上扯出一抹微笑,用虚弱的声音说:乘风,生死有命,如果外公真的去了,你,你也毋需太过难受。

霍乘风跪在地上,将头埋进宋老爷子的双膝中,身子控制不住的抖动。

夏慕君带了些亲手做的小吃,装了一大罐醍醐,一进霍府就看到了这样一幕。

霍乘风失魂落魄的样子让她的心都揪起来了。

宋爷爷,能让我看看你的伤口吗?夏慕君仔细的看着伤口处的溃烂,想了又想,说:宋爷爷,慕君有个法子,您老可愿意一试?这句话让霍乘风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外公还没说话,他先说了:愿意!宋老爷子看着外孙,不为自己就算为了乘风,他也愿意一试,慢慢点了点头。

先用酒,越烈越好,冲洗伤口,洗去脓水。

再用沸水煮过的刀剔去腐肉,然后用滚汤的开水融化白糖,半溶之际,倒去水,取剩余未化尽糖填在伤口之内,用煮沸的纱布包裹伤口,越稀疏越好,一日一换。

用糖?从来没听说大夫用糖治病,将军这……我相信这丫头。

那,那属下即刻安排。

霍乘风紧紧的牵着夏慕君的手,仿佛这是他在世间唯一的依靠。

三天过去了,创口没有再化脓。

十天过去了,伤口处有细小的肉芽新生。

一个月过去了,伤口里面已经看不到骨头了,连大夫来看了,都说是神迹。

看着外公的脸色日渐红润,精神也好了很多,霍乘风的心总算放下了。

这段日子,他衣不解带的照顾外公,大理寺的差事早就去御前辞去了,现在外公好转,他也不打算回去。

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第一百一十一章 故事的结局下这日霍乘风大清早就去夏家,接了慕君出来。

两个人共骑着一匹马,慢慢的踱着出了城。

秋风送爽,湛蓝的天空偶有一两只小鸟飞过,画出一条条白线,又很快消失不见,了无痕迹。

还有小蝴蝶小蜜蜂,在花丛中你追我赶,翩翩起舞,无忧无虑。

霍大哥,你要带我去哪?夏慕君慢慢适应了马背上的感觉,觉得十分惬意。

她放目望去,道路两旁都是金黄的小雏菊,虽然既不名贵也不夺目,仍然开得热烈。

你想去哪?霍乘风一改这段日子的阴霾,眼神明澈而笃定,嘴角微微上扬。

他轻轻拥着夏慕君,觉得自己好像拥有全世界。

我?我想去的地方很多很多。

夏慕君举起一只蒲公英,迎着风,嘟起嘴唇轻轻吹了一口气,一个个小雨伞一样的蒲公英种子随风而散,纷纷扬扬,开始了未知的旅程。

夏慕君的目光追随着,喃喃地说:你看,风能去的地方,我都想去。

霍乘风的心猛的漏了一拍。

那年爹爹还未上战场,全家出去踏青,爹爹把他放在肩头骑大马,问他:风儿,你长大了想去哪里?他当时捏着小拳头,志得意满,是这么说的:我叫乘风,风能去的地方,我自然也都去得!爹爹爽朗的笑声早已经随风而逝,而现在,他从慕君嘴里听到了自己当年说过的话。

夏慕君看着霍乘风的目光,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让他这样盯着自己。

霍乘风的下一句话更是让她愣住了。

夏慕,你愿意嫁给我吗?霍乘风墨黑的眸子异常认真。

我……不愿意吗?霍乘风勒住了缰绳,跳下马来,直直的看着夏慕君。

夏慕君一人坐在高高的马背上,马不安的刨刨蹄子,她有些手足无措。

乘风,你先放我下来!你答应了我,就放你下来。

霍乘风仰着脸,有些狡猾的笑了,大白牙在阳光里十分耀眼。

你不放我下来,我就不答应你!夏慕君被他这无耻的要挟惹生气了,跟他杠上了。

那是不是我放你下来,你就答应我了?霍乘风话音未落,就伸长双臂,轻轻把慕君抱了下来。

娘子!他喊了一声,还顺便在慕君的腮边亲了一下。

谁是你娘子?你啊,你刚刚已经答应!霍乘风说完,又在慕君的腮边亲了一口:娘子!还顺势从胸口掏出一支簪子,是他娘留下的那支并蒂莲,插上了慕君的发髻。

夏慕君又羞又气,啐了一句:无耻!可却没有再把簪子拔下来。

无耻就无耻,只要你能嫁给我!霍乘风牵着她的手,慕君挣了两下没挣脱就由着他了。

两人并肩慢慢朝前走。

漫漫人生路,有人携手同心,也不会孤单了。

一年之后,中都城有两家姓霍的办喜事,巧了,还在同一天。

一家是昔时的武状元霍乘风娶亲,一家是现今丞相霍以清嫁女,嫁给今昔的文状元于元意。

更巧的是,武状元娶的是文状元的表妹,文状元娶的是武状元的堂妹。

当日,城中十里红妆,锣鼓喧天,热闹异常,百姓们一时传为佳话,这文武状元果然是一家。

说起来,结亲的那日最忙的却不是新郎和新娘,而是当今太子。

太子殿下先是去了武状元霍乘风的婚礼,赏了很多名贵的贺礼,谢了宋老将军卫国之功,又当着众人的面,力邀霍乘风重返大理寺,任大理寺副卿。

之后,太子殿下又去了文状元于元意的婚礼,恭贺新人新婚之喜后,太子给丞相敬酒,说的一番话却有些意味深长,丞相如今也算功德圆满,是时候颐养天年了。

婚礼之后,霍乘风去了大理寺,而霍以清以年事已高为由辞去了丞相之位。

朝堂上少了霍丞相,多了霍大人和于大人。

静水流深,大臣们虽然私下有各种揣测,却没有人敢堂而皇之地说什么,都是一团和气,恭喜霍大人荣升,恭喜霍丞相荣休。

然而,朝野上下流言不止。

有人说是因为之前红丸案竟然和丞相有关,他蛊惑皇上沉迷丹药,太子迁怒;也有人说是因为太子重用霍乘风,而霍乘风的爹爹霍以达大将军的案子,正是由霍以清定罪,太子此番作为,不过是向霍乘风示好。

一朝天子一朝臣。

皇帝年事已高,不知从何时起,似乎变得有些神智不清,太子成了朝廷是实际的把控者,渐渐的,种种揣测也没有人敢提起。

毕竟生活还是在继续。

夏云峥每日跟着姐夫勤练武功,准备参加来年的武状元比试。

每每武功精进,他想告诉的第一个人,是小翠,不,绿如。

可惜,绿如在霍安歌成亲之后便离开了,她说想回北漠看看。

夏云峥在心里打定主意,如果能考取武状元,他便要去大漠寻她,寻了她做什么他还没想好,但一定要去。

而在北漠,也有一个人心心念念的要回大夏,是赤羽。

当年匆忙赶回北漠,在父亲病危之际,赤羽继承了大族长之位,在师傅的帮助下,总算打消了北漠各部落的起战之心,而是和大夏的太子签订盟约,共度时艰。

现在他的眼睛已经彻底看不见了,可他眼前总浮现那一双水光涟漪,黑葡萄一样的眼睛。

他知道自己必须去见她。

赤羽的师傅拗不过他,叹了一口气,说:罢了罢了,为师陪你走一趟吧,也该回去祭奠一下故人了。

然而,并不是所有的故事都会有结局,或者说结局一早已经写好。

肖映荷还在困在她自己选的黄金牢笼里,那次于元意陪着霍安歌回门,她远远地看着,只觉得世事荒谬,曾经的梦中人,兜兜转转,只剩自顾无言。

而柳盛之,他已经是巡检使了,可他一点也不开心。

因为,他等不到贾真真的真心。

他放弃了,辞去官职,浪迹天涯。

而贾真真在他走了以后,终究为自己选了一位门当户对的如意郎君,只是午夜梦回,会想起自己爱过的第一个人,那双清冷明澈的丹凤眼。

一念生,一念灭,情之一字是毒,也是药。

人间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