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嫁女,状元娶妻,这大概是今年京城中最热闹的一场婚礼了。
叶衔忠一向视叶沉玉为掌上明珠,虽然他不太喜欢荀茗,但是自己女儿的婚礼也绝不能敷衍苛待。
将军府外特地摆了流水宴,招待全城的百姓。
一时之间全城都热闹起来。
晨曦透过窗纸折射进绣楼之内,照到叶沉玉大红色的嫁衣上,嫁衣上的金线熠熠生辉。
年长的好命嬷嬷正在为叶沉玉梳头,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丫鬟捧来凤冠小心的将凤冠戴在叶沉玉的头上,叶沉玉皱眉道,好重啊!这凤冠是叶衔忠专门找人做的凤冠,全部用纯金打造,十分精美。
县主忍忍吧,等到见到姑爷,县主就不会觉得重啦!莲儿调笑道。
死丫头!叶沉玉嗔道,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眼角眉梢皆是春情。
县主,时辰差不多了,姑爷已经到了。
荆嬷嬷说道,丫鬟拿来两个托盘,一个上面摆放着一个红彤彤的苹果,另一个上面整整齐齐的叠放着大红盖头。
荆嬷嬷接了过来,大红色的盖头盖住了叶沉玉的面容。
叶沉玉只能看见众人的脚尖,荆嬷嬷搀着她慢慢地往外走去,叶衔忠已经在大堂出等候多时了。
叶沉玉盈盈下拜,女儿辞别父亲。
叶衔忠看着跪在地上身穿大红喜服的新娘,突然想起她刚出生的时候那张红彤彤的脸蛋。
他还记得,她那双小手拂过他面颊的感觉,叶衔忠铮铮男子居然也红了双眼,他润了润喉咙,开口沙哑,你既然选择了这个人,你今后就要好好的和他过日子。
要是受了什么委屈,你就和爹说,只要有爹在一日,这里就还是你的家。
叶沉玉哽咽道,多谢爹爹。
她被人搀扶起来,荀茗向她伸出了手,叶沉玉低下头通过盖头的缝隙看到了那双白净的手掌。
她紧张的捏住了手中的苹果,从今以后,这双手就是她下半辈子的依靠,他们将互相扶持互相爱慕直至终老。
她伸出手,牢牢地抓住了荀茗的手掌。
庭院里的玉兰花都开了,有那么一朵花掉落在叶沉玉的盖头上嫁衣上,白色的花朵衬着红色竟然格外的妖媚。
行走之间,花瓣悄然落地,终究落入了泥潭之中。
荀茗牵着她,一路走出将军府外。
叶沉玉不能视物,只听见一路走来具是欢呼声。
她端坐在花轿之内,听见外面锣鼓声喧天。
她心中百感交集,她悄悄的将探出头去看着将军府离她越来越远。
今日,她终于如愿的嫁给了自己喜欢的男子,但是也离开了自己从小长大的家,离开了自己的父亲。
从将军府的这一端到状元府的那一端,一个承载了她的前生,另一个是她下半辈子的安身之所。
好安静......这是叶沉玉踏进状元府内堂的第一个反应,那些欢呼声和交谈声仿佛都被隔绝状元府外,府内安静的能够听得到自己的脚步声。
叶沉玉跟随着荀茗的步伐,慢慢地往前走去。
有人高声喝到,一拜天地。
叶沉玉缓缓跪下。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状元府的大门被人从门外推开,一个浑身是血的侍卫从门外冲进了状元府内,他一路疾奔一边大喊道,县主!县主不好了!叶沉玉抬起头,大红色的盖头飘然落地。
那侍卫直挺挺的摔在叶沉玉跟前,县主......叶沉玉看着跟前的人,她仔细辨认,才依稀认出他是府中的侍卫。
她大骇道,怎么回事?你怎么这副模样?侍卫颤抖的伸出一根食指,叶沉玉循着目光看去,看到了与她并肩而立的荀茗。
县主......快走......他突然吐出一大口鲜血,叶沉玉伸手去探,发现他已无鼻息。
她吃惊的站起身,却因身体不稳差点摔倒。
荀茗扶住叶沉玉的腰身,叶沉玉转过头看他,却见他神色淡然。
她这才发现,大堂之内竟然没有一个宾客,就连跟随她一同来的嬷嬷和丫鬟都已经不知所踪,只有一个年迈的男人站在一旁。
就连荀茗身后的座位上也是空无一人,只是孤零零的放了两尊牌位,若非府内张灯结彩,叶沉玉几乎要怀疑他们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荀茗......她话音未落,便有一帮官兵闯了进来,为首之人大声道,快将整个府邸包围起来,一定要抓住叶沉玉,别让她跑了!大胆!叶沉玉喝道,你是何人,胆敢擅闯状元府邸!为首的将领对叶沉玉嗤之以鼻,一副倨傲不屑的模样,臣奉圣上之命,前来捉拿叶衔忠独女叶沉玉!叶沉玉心有不安,但是面上不显,你好大的胆,我是皇上亲自册封的县主,你竟然直呼其名!县主?将领抱了抱拳,奉圣上口谕,叶衔忠陷害忠臣,私通敌国目无尊长枉为人臣!现将叶衔忠一干人等押入大牢等候发落,若有人胆敢反抗,格杀勿论!怎么可能!状元爷,松手吧。
叶沉玉抬起头,看着荀茗的侧脸。
荀茗紧紧搂在她腰间的手陡然放开,叶沉玉无力的瘫坐了地上,有两个官兵上前将她粗鲁的架起往外拖去。
她木然的回过头,看着站在原地的荀茗,她这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之间,荀茗的脸庞棱角更加的分明,看上去透出几分冷冽来。
她一路被拖出状元府外,然后,她看见了被门外被捆绑住的荆嬷嬷和一众陪嫁丫鬟。
她们的嘴被死死的堵住了,看见她也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叶衔忠刚嫁了女儿,一个转身却被押入了大牢。
一场举世的婚礼最终却最终以闹剧收场,一个新婚的新娘,进的并不是她一心想要的洞房,而是破败并且散发着阵阵恶臭的牢房。
牢门被紧紧的锁住,叶沉玉抓着牢房的栏杆,朝外大喊道,来人!来人!牢头不耐烦的往牢门上抽了一鞭子,喊什么喊!放肆,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了,我是安定县主!县主?那又怎么样?你老子都进了牢房了,你还在这里摆什么谱?一家子的乱臣贼子!牢头说完便走了。
牢房里铺满了杂草,叶沉玉穿着一身格格不入的嫁衣蹲在杂草堆中潸然泪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今日明明是她的大婚之日,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的父亲明明是战功彪炳威名赫赫的将军,怎么会变成一个陷害忠臣外通敌国的乱臣贼子?不会的不会的!她爹爹绝对不会是这样的人,她还记得她爹爹奉旨剿灭山贼的时候,即使是她落入敌手,她爹爹都没有想过要因此而放弃。
这样的爹爹,怎么可能是他们口中的乱臣贼子呢?一定是哪里搞错了,一定是的!叶沉玉看着乱糟糟的牢房,只要过几天,等到过几天爹爹的罪名洗脱了,他们一家人一定能够团聚的。
可叶沉玉这一等,就是等了七天。
她在牢房中见到的第一个人,是她的表哥——苏照。
牢房污秽而且遍地都是老鼠蟑螂,叶沉玉从小娇生惯养哪里见过这些东西?但是她如今身陷囹圄别无他法,每晚睡觉只好缩在一个角落里。
沉玉,沉玉......叶沉玉自从进了牢房以后就再也没有听见过有人这么温柔的叫过她的名字,她迷迷糊糊的从睡梦中醒来。
牢房十分黑暗,但是她看见了苏照温柔如初的眉眼,她着急的从地上站起来,隔着栏杆冲到苏照的面前。
表哥。
她一开口就想要落泪,她吸了吸鼻子,表哥,你是来放我出去的吗?我爹呢?我爹怎么样了?沉玉,你怎么样了?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你有没有受伤?啊?叶沉玉摇了摇头,我没事表哥,我爹是不是没事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家了?沉玉,对不起。
苏照的眉眼一下子黯然下去,对不起沉玉。
祖父和父亲一听说姑父家的事情就进宫去面见陛下了,但是陛下却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前拿出了证据,人证物证俱全,即便是祖父和父亲也束手无策。
祖父和父亲费心心思才将我送了进来,让我来看看你。
对不起沉玉,我没有办法带你回家了。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我爹他是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什么人证物证?我不信!我不信!是荀茗!苏照说,是他,是他把所谓的证据交给了陛下,那个人证也是他!荀茗......叶沉玉一个踉跄,她闭了闭眼睛,突然想到成婚当日她被带走之时,荀茗的漠然和视而不见。
还有,那双松开了她的双手。
这么多天以来,她刻意的不去想荀茗,不去想这件事情是否与他有关,可是荀茗......为什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