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妙宸没有说话, 她的脸埋在了孟豫的胸口,她能听见他胸腔内铿锵有力的跃动声,他的身上, 有一股淡淡皂角香气, 还有一抹说不出的味道,清冽的,带着丝微凉,十分的好闻, 她静静地贴着,心里竟是有些贪念这从未有过的新奇感受。
一双手也不由自主收拢了起来,悄悄地揽在了他紧窄有力的腰身上。
感受着怀里这温顺乖巧的人儿, 孟豫微闭了双眸, 唇角却是不由自主地弯了起来。
此刻,连日来奔波与疲累,都在这一刻化作了一腔柔情,只恨不得时光就此停滞, 他好样长长久久的这样拥着她。
他觉得自己的心里跳动得厉害,胸膛处更是一片火热的感觉,可渐渐的, 不止胸膛, 他觉得后腰处也有些灼热的感觉,一时间心里有些惊诧,于是腾出一只手朝自己腰后摸了一下,而后就有些哭笑不得起来。
六儿, 你再不松开我, 我就要被你点着了……孟豫微皱着眉头低着声音道。
李妙宸还处于恍惚之中, 听得孟豫这一句却是心中一惊, 他要被点着了是什么意思?是……是说她在撩拨他,他即将把持不住要着火了的的意思吗?哎呀,这可是不得了,羞煞人了!李妙宸想到这里,顿时如梦初醒,赶紧抬起头来离了他的胸口,一双手也忙不迭在自他腰上放了下来。
啊……孟豫竟是轻呼了一声,然后将手朝自己的后腰上抚了一把。
咦,他怎么呼起了痛?为什么又要摸自己的后腰?李妙宸一时傻了,眨巴着眼睛朝孟豫看了又看,一时实在好奇,于是绕到了他的身后,提起手中的灯往他后腰处照了照。
你还照?差点被你烫死……见她提起了灯,孟豫脸上立即露了紧张,忙捂着腰后退了一步。
被她烫死?李妙宸愣住了,眼光落到自己手里的气死风灯上,半晌过后,终于回过神来,原来她刚才用双手搂着孟豫时,一时没想起来自己手里还提着灯,于是那灯上的玻璃罩子就紧贴了他的腰身,灯一直是燃着的,那罩子上自然烫得很,时间再一长,可不是要将他点着了?原来你是说这灯差点将点着了,我还以为,以为……李妙宸恍然大悟,口中嘀咕了起来,说到一半感觉不妥,赶紧闭紧了嘴巴不再往下说了。
你以为什么?孟豫却是追问了起来。
没,没什么……李妙宸赶紧摇头否认,脸上却是不由自主红了一点,孟豫盯着她看了一眼,一时间也似是明白过来她以为的点着了是什么意思,当即不再追问,只有些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那个,你被烫得怎么样了?李妙宸被孟豫的眼神瞪得生出了些心虚,忙一边说着,一边又绕到了他的身后,提起灯照了下,果然发现他后腰处的外衣上被烫出个有些焦黄的印子来。
哎呀,不会烫到皮肉了吧,我看一看……李妙宸一边惊讶着声音,一边弯着腰抬手作势要掀起孟豫的衣摆来。
你……你看什么看?孟豫慌了,赶紧转过身,一把推开了李妙宸的手。
李妙宸手上一晃,这才回过神,赶紧缩回了手又站起了身。
你紧张什么?前面不都看光光了吗?后面我还不稀得看呢……李妙宸有些不服气地嘀咕了起来。
看光光?孟豫听得愣了下,随即想起那天清晨练剑之时,自己衣带散了恍然不知,被这丫头看了个正着,没想到她将这事竟是记得牢牢的,这会儿竟是又提了起来。
孟豫想到此处,心里顿时又有些哭笑不得起来,他看着眼前一脸慧黠戏谑的人,心里顿时又有些气恨。
刚才明明还是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红着眼圈趴在他怀里和个小白兔一样乖巧。
可这才一转眼的功夫,她就又变了模样,像个女二流子似的,想要扒拉他的衣裳看他的后腰。
你这几天都在做什么?有没有惹祸生事?孟隐走近了她,口中有些没好气地问道,又顺手将她手里的灯提了过来。
这几天吗?李妙宸松看着孟豫笑盈盈地道:这几天我一直在玩啊,老夫人这院中还真是好玩,我玩了傀儡戏,还有投壶,打娇惜,推枣磨,给磨喝乐做衣裳……对了,还陪着老太太打叶子牌,我赢了她十两银子,不过可惜,今儿早上又都输光了……李妙宸一边掰着指头,一边说得头头是道,孟豫听得眉头又皱了起来。
竟光顾着玩了,就没想别的事?孟豫瞥她一眼问道。
没有,肯定没有。
李妙宸以为孟豫说的是她有没有想着出门惹祸,赶紧摇着头道。
孟豫见她这样,顿时又是好一阵气闷,忍了又忍,还是按捺不住道:那天我临走之时,你是怎么说的?孟豫怎么能不气闷?临行之前她说的那句话,这几日一直在他的心头萦绕,稍一空闲便想了起来,心里就是一阵压抑不住的惦念,因此才夜以继日,匆匆忙忙地办完了军务,又火急火撩地赶了回来。
可没想到人家那句话就是随口忽悠他的,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我说什么了?李妙宸愣了下,伸手挠了挠头,过了半晌才想了起来,于是抬起头看着孟豫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是我说,我会想你的那话吗?那你想了吗?孟豫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李妙宸一听这话,忙又朝他看着,见得孟豫面上虽是板着脸,可一双看着她的眼睛里,却是隐有一丝期待之息。
她看着他这般模样,只觉心里一软,于是走近了他,站在他胸前踮起了脚,本想到凑到了他的耳旁说话,可孟豫个太高,她怎么踮脚,也只能够到他的下颌处。
试了几次都没成,她一着急,就伸长了手在孟豫的后脖处勾了一把,硬是让他低下了头。
孟豫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一时脸上都是懵懵的,只得低着头配合着她。
你不是想知道我有没有想你吗?我现在告诉你好了。
就是……白天人多玩的时候一点也不想,可到了夜里,一个人躺在榻上的时候,就会想,一直想,想得睡不着觉……李妙宸压低了嗓音,将粉唇凑在孟豫的耳畔低喃了起来。
她嗓音本就脆软,这样刻意压着,越发多了一线软糯绵柔的意味,听着这呢喃一样的话儿,鼻端萦绕的,又是她身上若隐若现的馨香气息,孟豫只觉心头生了一阵酥麻,那酥麻又自心底散出来,很快就席卷了全身,让他心头欢喜颤动着,浑身上下都出了颤栗的感觉。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不由自主地将双手慢慢收拢至她的双臂旁,心里有了一股冲动,想要将她再次揽入自己的怀里。
李妙宸说完了话,见得孟豫半天没有反应,于是悄悄抬起头,朝他的脸上看了一眼,昏黄的灯光下,他的侧脸如同被刀雕刻出来的一般,棱角格外的清晰分明。
视线下移,就见得他颈间的喉结,似露珠般轻轻滑动了一下,她看得心中微动,于是不由自主的又凑近了一点,唇瓣几乎要贴了上去。
可就在将触未触之时,孟豫的双手却已是贴了上她的双臂,而后又收拢了,让她再次靠在了他的胸口处。
李妙宸一时没防备,鼻子撞在了他坚实的胸膛之上,鼻头一酸之下,她瞬间也清醒了过来,赶紧抬手在他胸口轻抵了一下,然后自他怀里跳将出来了。
我要回去了,若再不走,定是要被你点着了!李妙宸往后退了两步,看着孟豫笑嘻嘻地道。
见她突然跳开,孟豫只觉心口一空,可这会儿听她又说起这话,一时又忍不住想要笑,唇角不由自主地弯了弯,看向她的眸光也含了一丝笑意。
见得孟豫脸上的那抹笑,似有别的什么深意,李妙宸突然间意会了过来,赶紧开口解释道:呃,我是说,是被你手里灯点着,不是……不是……李妙宸说了到这里结巴了起来,她本来想说的是,她是担心孟豫和刚才的自己一样,搂着她时忘了手里提着灯,她的后腰也会遭殃。
可此时说出来,竟是有些欲盖弥彰,越描越黑的感觉。
见着眼前这无意间露了羞怯又有点懊恼的人,孟豫只觉得心头生了欢喜来,渐渐的,那欢喜愈演愈烈,最后溢了出来,都就化作了唇边按捺不住的笑意。
李妙宸本还在暗自着恼,可眼一抬,就发现孟豫竟是冲她笑了起来,他平日里极少有笑颜,即使笑时,也只是弯下唇角而已,可此时的他,笑得眉眼都舒展开了,恍如春日之花灿然开放。
这样的笑容令她突然间恍惚了起来,她恍然觉得,眼前站着的这个人,不是什么驰骋沙场威震八方的大将军,他只是个寻常的邻家哥哥,他的笑容,似冬日里的阳光一般,让她的内心感觉极是温暖与舒适。
时候不早了,快回去吧。
孟豫温软着声音,一边说着一边走了过来,将手里的灯又递还给了她。
李妙宸伸手欲接过灯,可想想又缩回了手,她将灯拿走了,这黑漆漆的他可怎么走回去?拿着快回去吧,这点路,我闭着眼都能回。
孟豫看出了她的心思,将手里的灯塞到了她手里。
李妙宸提过灯点了点头,然后退后半步正待行个告退礼,不想孟豫伸手一把托住了她的手肘不让她矮下身子,她不明所以,只好有些惊讶地看向他。
以后没旁人在的时候,你……你不必和我行礼。
孟豫垂着眉眼,嗓音也是低低的。
李妙宸听得这话愣了一下神,待反应过时就弯起眉眼笑了起来,口中还故意慢着声音问道:你这样……就不怕我蹬鼻子上脸,以后有人的时候都不和你行礼了吗?孟豫听得没说话,只有些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李妙宸立即嘻嘻笑了起来,而后果真不再行礼,提着灯转身就往回走了。
那也没办法,以后,总会有蹬鼻子上脸的时候……李妙宸走出去几步之后,就听得身后的孟豫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喟叹来。
李妙宸听得脚步一顿,可她没有回头,只装作没听见继续往前走。
可一路上却都在心里琢磨孟豫这话里的意思。
他这是默许她可以对他蹬鼻子上脸吗?还是说总有一天,她在人前也不用和他行礼?那除非?除非他是夫,她是妇,夫妇两人自然也就能平起平坐,相敬如宾了?想到这里,李妙宸忍不住面上一热,心里暗骂自己道,咳,想什么呢?人家不过顺嘴说那么一句,竟引得自己联想出这许多来。
只是,如今他是主子,她是下人,他允她不用朝他行礼,这是一份不同于旁人的恩惠。
那如果哪天他知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呢?她是公主,他是臣,到那时他会作何反应?是生气不再理会她,还是会恭敬着朝她行一礼,再称一声六公主?如果是那样,还真是无趣极了,李妙宸想想又有些苦恼了起来…………次日早上,李妙宸才起了身,就见得珠儿她们四个都一道挤到她的小屋里来,手里有端着着水盆的,捧着巾帕的,还的拎着食盒的,走在最后的瑞儿手里还捧着一只白瓷花瓶,瓶里插着一枝半开的粉荷。
姐姐们,你们这是怎么回事?李妙宸坐在床榻上揉着眼睛,看着屋内这四人一脸的惊讶之色。
那四人见她这一脸懵懵的神情,一时间都忍不住轻笑了起来,一起都将手里拿的东西都放了下来,然后走到了李妙宸的跟前,站成了一排齐刷刷地向她行了一礼。
做,做什么?李妙宸的声音都颤抖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昨晚才担心呢,今儿一早她的身份难道就暴露了吗?给寿星姑娘请安了!就在李妙宸心中哀嚎之时,只听得四人异口同声道。
寿星姑娘?她们喊是是寿星姑娘,不是六公主!李妙宸长舒了一口气,这才一个激灵想了起来,原来今天是六月初六,可不正是她的生辰之日?哎呀,你们怎么知道我今天过生日?我自己可都给忘了。
李妙宸挠了挠头,看着她四人笑问道。
六儿之所以叫六儿,是因为六月初六生的,这府里认得你的可都知道这件事儿。
珠儿坐到李妙宸的床榻边,一边拿过外衫替她套在身上,一边笑盈盈地道。
多谢姐姐们这般有心。
李妙宸由衷地道了声谢,一边说着,一边伸出出来,打算系上衣带起身。
诶,你别动,今天你可是寿星,我们几个都来伺候你一回。
珠儿轻拍了下李妙宸的手,面上笑嘻嘻地道。
是啊,今日我们就是来伺候六儿姑娘的。
那四人也笑着围了过来,然后一起上了手,一时间穿衣的,提鞋套袜的,叠被的,忙得不奕乐乎。
见得这四人围着自己忙碌,李妙宸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待穿好之后,她抬起双手伸了个懒腰,然后拖长着声音道:唉,这被伺候感觉还真好,四位姐姐若是每天都这样来伺候我一回就好了。
你想得倒挺美,还想天天有这待遇?珠儿有些没好气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她想天天这样,也不是没有可能……瑞儿在一旁插话道。
怎么说?珠儿立即转过脸追问道,其余几个也一脸好奇地看了过来。
你们想啊,等她哪天做了府里的少夫人,老夫人可不得将我们都派过去伺候她吗?瑞儿手指着李妙宸,说得一脸的戏谑之色。
那三人听得这话,先是愣了下,片刻后都反应过来,一道转脸看着李妙宸都笑了起来,珠儿边笑边道:是啊是啊,我怎么没想起这茬来?还是珠儿脑瓜子灵。
婢子给少夫人请安了……瑞儿嘻嘻笑着,还拖长了声音一边说着,一边朝着李妙宸福身一礼。
哎呀,瑞儿你个促狭子,我……我今天和你没完!李妙宸臊得满脸通红,她口中大喝了一声,然后就起身扑向了珠儿,将她一把拽倒在了榻上,又伸出双手朝她的腋下挠了过去。
呀呀……少夫人生气了,你们快救救我!瑞儿翻滚躲避着,口中却是不知死活地叫唤着。
李妙宸听得这话越发羞恼,忙又扑了过去与瑞儿滚到了一处,珠儿三人一边哈哈笑着,一边伸手过来想要扯开她两人,一时间乱成了一团,好好的床榻也快被她们给拆散架了。
闹腾了好一番过后,最后还是瑞儿举双手求饶,李妙宸这才作了罢,洗漱过后,她坐到了屋内的小案桌前。
就见得桌上已是摆满了精致好看的早点,还有一碗面,面汤里卧着一只洁白晶莹的荷包蛋。
李妙宸看着桌上的长寿面,心里面不无感激,双手捧起面碗,朝着四人脆着声音道:多谢姐姐们。
快些吃吧,吃了这碗面,六儿妹妹定是福乐相随,长命百岁……珠儿看着她轻笑,其余三人也都点头朝她笑着。
李妙宸听得高兴,拿起筷子一脸欢悦地吃了起来。
珠儿见她吃得急,忙上前劝道:你慢慢吃,不急,老夫人昨儿晚上都交待过了,她说了,今天你是寿星大人,就不必到她跟前伺候了。
放你一天假,你想去哪儿逛都行,你瞧,这一包银子就是赏给你当今天花销的……珠儿一边说的,一边朝李妙宸递过一只沉甸甸的荷包来,李妙宸抬手接过,面上的神色越发欢喜。
去哪儿逛呢?李妙宸拿着荷儿一脸的思索之色。
老夫人可没放我们的假,你们可是没空陪你去玩,要不然,你去将军院中问一问,你在茶房不是还有好姐妹吗?问她们有没有空?珠儿给她出主意道。
这倒是个好主意,李妙宸笑着点点头,不想一旁瑞儿却是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道:依我看呢,你不如去问问将军可有空,让他带你出门去逛逛岂不是更好?瑞儿声音虽轻,可屋内几人都听得清了,一时都大笑然后起哄说这真是绝妙的主意,李妙宸自是羞恼不已,丢了筷子又要和瑞儿算帐,珠儿忙上前一边哄着一边将她按捺住了。
见得李妙宸吃好了早膳,珠儿等人收拾着碗筷出了门,李妙宸嘴上说的是会依着珠儿的建议,一会儿就寻茶房姐妹一道出门玩,可她心里另有打算,上次她与王瞻见面,又托他给宫里的父皇和母后送了信,信里坦白告知了他们自己乔装来孟府做丫鬟一事,可这已经过去好些天了,四哥那边也没个消息送来,她先前还有些沾沾自喜,可一直没有动静,心里倒有些没底了。
不知道父皇母后看到信时是个什么反应,会不会气得都不想理会她了。
这样想来,她到底有些坐不住了,想趁今天有空溜出去向王瞻问个清楚。
李妙宸打算好之后,很快就出了荣福堂往前院走去,待走到东院孟豫住处附近时,她站在路口犹豫了下,想一想还是走了进去,想着先去茶房和阿碧说会话,再顺便瞧一眼孟豫在做什么。
适才珠儿说了,这府里认得我的人,都知晓我是六月初六今天的生辰,也不知……他可知晓?李妙宸在心里暗自嘀咕着,想想又觉得不可能,他成日军务缠身,又从不与下人们说笑闲谈,又怎会知道她的生辰之日?李妙宸这般想着,又自嘲似地摇了摇头,快着脚步走进了茶房之内。
阿碧见她来了,一脸高兴地拉她进了自己的屋子,然后自柜子里拿出一个精致小巧的荷包来递给了她。
六儿,你那荷包儿不甚鲜亮,今儿不是你生辰吗?我给你绣了一个,你看看可喜欢?阿碧笑着道。
李妙宸接过一看,顿时喜得赞不绝口,她先前的荷包放在了四哥府里没带出去,身上戴的这个,是在街头顺手买的,的确不甚好看,阿碧新绣的这个,水蓝底儿绣的粉色荷花,她一眼瞧着就喜欢上了。
多谢阿碧姐姐。
李妙宸笑着道了谢。
两人又说了会话,李妙宸更问起将军今日可在府内,阿碧瞥她一眼吃吃笑了起来,而后起身取过一只果盘出来,又在上面放了两碟新做的果子。
将军在书房会客,翠儿刚才去送过茶水,你替我跑趟腿,将这碟果子送过好不好?阿碧笑眯眯地道。
李妙宸本想着即刻出门去的,可看着阿碧递过的碟子又生了犹豫。
算了,就替她跑一趟吧,顺便瞧他一眼好了。
快去吧,你送的果子,将军吃起来必是比平日里香些……阿碧笑着抬手在她腰上轻推了一把。
李妙宸被阿碧笑得有些羞恼,佯怒着白了阿碧一眼,可还是接过了果盘,快着脚就出了门,阿珠看着她的背影笑出了声。
待走进书房院内时,就见得清和背对她,坐在长廊拐角处的椅子上,正低着头在看着手里的什么东西。
李妙宸一时起了玩心,于是轻着脚步走了过去,想要吓一吓他。
清和,你在干什么呀?李妙宸站在清后背后突然出声道。
听得她的声音,清和果真吓了一跳,他飞快站起身面对着李妙宸,一双手却是飞快地背到了身后,脸竟是一下子红了,那双一向清澈纯净的眼睛内,竟也露出了一丝慌乱之色。
李妙宸见他这样,一时就疑惑了起来。
清和,我吓着你了?李妙宸问他道。
不,没,没有,我只是没,没料到你来了……清和赶紧摇头,一双手却是又往背后藏了藏,似是不想让她看到自己手里的东西。
清和,你手里拿着什么,可以给我看一眼吗?见得清和这样,李妙宸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走近一步问清和道。
清和听得这话越发慌乱,先是摇了摇头,而后又道:没什么,是我自己拿木头胡乱雕的,入不得眼……清和一边说着一边将脚步后退了,李妙宸听得好奇心起,哪里肯放过他,于是将手里的果盘放到一旁的椅子上,然后朝着清和伸出了手一副非看不可的架势,清和一时无奈,只得将手自背后慢慢拿了出来,将手的东西递到了她的跟前。
李妙宸伸手接了过来,才看了一眼,面上便露了惊羡之色。
这是一只木雕的磨乐喝,只有她的巴掌大小,可是雕得十分的精细传神。
雕的是个少女,头上梳着双髻,秀眉杏眼,神情软萌可爱,身上雕的是件拽地衫裙,还上了豆绿颜色的漆,越发显得清新灵动,让人一见就爱不释手。
清和,没想到你有这么好的手艺?这小人儿实在太可爱了……李妙宸一边抬手轻抚着手里的磨乐喝,一边惊叹着声音道。
清和本是一脸的紧张局促,这会儿见得李妙宸这般,他总算放松了下来,脸上也露出了些欢喜来。
六儿姑娘,你若是喜欢,就送……送你好了……清和支吾着,终于将话说出了口。
送给我?李妙宸换着磨喝乐的手一顿,抬头看了清和一眼,见得清和面色红红的模样,她随即明白了过来。
你是不是也知晓我今天生辰?她笑着问清和道。
清和闻言,面上又露了慌乱,赶紧垂下眉眼只点了点头。
李妙宸听得就又笑了起来。
一早上珠儿姐她们就给了我个惊喜,到东院来阿碧姐送了我荷包儿,如今清和也送我这么好看又难得的礼物,我今儿可真是太幸福了……李妙宸握着手里的磨喝乐,看着清和喃喃出声道。
清和听得这话,抬起头慢慢看了她一眼,见了她眉眼舒展唇边噙笑的模样,一时间又忍不住面上一红,只轻着声音道:六儿姑娘,我希望你以后每天都像今天这样,一直都这么开心快乐……嗯,多谢清和了!我呀,一向没心没肺,这天塌下来我也不愁,这天天开心快乐倒也不难。
李妙宸闻言笑了起来。
笑完之后,她摘下腰间阿碧才送的荷儿儿,将那磨喝乐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
清和看在眼里,面上也露了笑意,看向李妙宸的眸光越发带着些柔软。
好了,我要进去送果子了,回头再和你说话。
李妙宸转身又将椅子上的果盘端起了起来。
清和点点头,然后在她前面快走几步,上了台阶之后,正待伸手替她将书房的门给推开。
李妙宸这时也走了过来,在门口站了又顺口问清和道:对了,这大清早的,是谁来访将军?是王国公世子,才来一小会儿。
清和轻着声音回道。
什么,王国公世子?是四哥来了!李妙宸听得脸色一变,眼见着清和的手已是抬起来放在了门上,她一时慌了神,忙伸手出去欲要拽了清和的手阻止他推门,可她忘了自己手上还捧着果盘,这一松手,果盘就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那上面的两只琉璃碟子也摔在四分五裂,上面的果子点心洒落了一地。
李妙宸看着这一地狼藉傻了眼,正愣神间,只听得里面传出一句问话来。
外面怎么了?是孟豫的声音,李妙宸赶紧朝清和又是摆着手,又是以手竖在嘴边,示意他不要告诉里面是她在外面,可清和一时哪里明白她的意思,站在那里愣了好一会儿,直到听得里面有脚步声朝外面走来,他才回过神来。
回将军,没,没什么事儿,我……我不小心打碎个盘子了……清和赶紧大着声音朝里面禀道。
听得清和的声音,里面的脚步似是停了下来,接下来就没了动静。
李妙宸这才松了一口气,朝清和笑了笑,然后蹲下身子,打算将地上收拾下然后赶紧离开去,清和见状也蹲下身来帮着她一块捡。
可令李妙宸万万想不到的是,她才将一块碎了的琉璃渣拿在手里,那书房的门竟是一下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糟糕,定是四哥要走,孟豫送他出门来了。
李妙宸心里呼了一声惨,然后赶紧将头埋得低低的,希望不会引起他二人的注意。
四哥呀,你可千万别注意到我,咱俩虽是向来有默契,可这是在孟豫眼皮子底下,万一配合不好被他看出破绽可是不得了。
李妙宸在心里暗暗祈求着道。
可是她越是担心什么越是来什么,门被打开之时,那王瞻走在孟豫前面,一眼就看见了跪在门旁捡东西的李妙宸。
他随即一脸震惊之色,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你是小六吗?王瞻对着地上的身影发出了有些犹疑的一声。
李妙宸听得手一顿,只得心里叹了口气,然后才慢慢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小六,真的是你……王瞻看清了她的脸,口中又惊呼了一声,然后快步跨出门来,又一下子在她跟前蹲了下来。
小六,你这是何苦?我不过责骂你两句,你竟跟我生这么大的气?就这样跑出来不算,还真的做了伺候人的丫鬟。
你自小到大,又何曾吃过一丁点的苦?如今却要这样低三下四地做别人家的奴婢,你这不是?……不是在剜我的心吗?王瞻一双眼睛痴痴地看着李妙宸,语气更是痛心疾首。
李妙宸听得心中暗暗叫苦,看来这王瞻这是戏瘾犯了,这一上来劈头盖脸地就演了个旷世痴情种来,他就不担心她接不了戏吗?还有,孟豫将这些话听在耳内会是个什么心情?李妙宸没敢朝孟豫看,只在脸上露了些惊慌,她收回手,打算将手里的琉璃碎片放在还算完好的果盘里,可这时她觉得食指一疼,正疑惑间,王瞻已是突然喝叫了起来。
小六你快放下!李妙宸吓了一跳,只得松了手,手里的碎片落了地。
不想王瞻已是伸手过来,一把将她的手给抓住了。
出血了,小六你手出血了……王瞻将她的指头攥住了,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李妙宸忙朝自己的手上看了一眼,果然见得食指指腹处有一滴硕大的血珠涌了出来。
王瞻眼见得那血,面上神色一变,赶紧将自己的指头将她的指腹给按压住了。
又瞪了她一眼,口中却道:你傻吗?不过碎了个盘子,你捡什么捡?从前家里多少好东西都被你打碎了,也没见你眨一下眼睛。
如今怎么成了这样?你看看,你这手都破了,流这些血来…?与刚才的有些浮夸的痛心之话有些不同,王瞻这回说的是心里话,他与李妙宸虽说打小吵闹不止,可越是打闹越是亲近,他心里一直视她与亲妹妹一般,这会儿见得她跪在地上捡东西又戳破了手,心里自是不好受,一时间便露了真情来。
没事,我没事,四公子你,你放手……李妙宸着了急,赶紧一边挣扎着一边道。
说完抬起头,朝着还站在门口的孟豫看了一眼。
这一看却又惊愕住了,孟豫的一双眼睛盯着王瞻与她攥在一起的手上,那眼内,有震惊,有气恼,好像还有丝痛心的意味。
李妙宸哪里知道,孟豫此刻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今儿一大早说门上来传王瞻来访,他心里就有些不自在,无奈之下还是叫人将他迎进了自己的书房。
果然,王瞻是醉翁之意不在意,落座之后才没说三句话,便将话题转到了李妙宸身上,跟孟豫说想见一见她的面。
孟豫心中不喜,口中却说自己因为这几日太忙一时没记得这事,直言让王瞻过两日再来,他会叫人寻了那丫鬟过来与他见面。
王瞻见得孟豫明显敷衍于他,就转开话题说府中风景宜人,想请孟豫带他参观一番。
孟豫知他的目的,倒也不露声色,起身就带着他出门,可让他万万没想到,本来在荣福堂的李妙宸竟居然就在门外,还被王瞻碰了个正着。
王瞻如今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口中说着情深款款的话,手中还攥着她的手不放,他手中如何能不恼火?可这火却是没法发作出来,他王瞻说得没错,她从前在王国公府,过的是主子小姐一样的日子,是被他王瞻捧上手心里呵护着的,可如今她在他身边,的确做的是伺候人的丫鬟,她的手,也的确是因捡那碎渣子割破了,还流了那么血,肯定是会疼得很的。
孟豫这般想了一通,对王瞻的那些恼火便又转到了他自己的身上,他甚至有些恨起自己来,恨自己顾前瞻后,恨自己不能随心所欲。
小六,走,你这就跟我回家去!孟豫还在暗自恼火,那边的王瞻已是将李妙宸自地上扶了起来,而后一把攥了她的手欲要带她出门去。
孟豫听得这话,心里蓦然就生过一丝慌乱来。
他突然间意识到,如果她此刻回心转意,跟着王瞻就此走了,他甚至不能说一字不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王瞻将她带走。
从此之后,他与她,怕是就此不会再有交集,他想再见她一面也是不可能了。
孟豫心里这般想着,一双眼睛不由自主地朝着李妙宸看了过去,眼神之中竟是露了些不知所措的意味来。
作者有话说:这个大肥章还满意吗?明天歇口气,后天周日再更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