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2025-04-03 15:23:04

结果?结果就是证明我判断有误,一厢情愿。

糊涂!是,您说得太对了,我是糊涂!算了。

周律师叹口气,我们说正事。

他打开自己的皮包,先从里面取出一个乐扣的饭盒,你妈让带给你的,跟警察解释了好半天,好不容易才同意我带进来。

我刚让护士帮忙用微波炉热过,趁热吃,一边吃我一边跟你说案子的事。

严谨抠开盒盖,里面是满满一盒雪白饱满的饺子。

他捏起一个塞进嘴里,立刻眉开眼笑:羊肉大葱馅儿的!哎呀,还是我们家老太太最疼儿子。

周律师正在皮包里找老花眼镜,听到这里手指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看到严谨吃得正香的样子,想了想到底没说出口。

倒是严谨狼吞虎咽的动作忽然间停下了。

他拿手指拨了拨剩下的饺子,慢慢放下了饭盒。

周律师。

嗯?你跟我说实话,我妈是不是有什么事?周律师的眼睛从老花镜的上方审视着他:为什么这么问?这饺子不是我妈做的,配料全不对,我吃了她三十多年饺子,她那水平,几十年都没有长进过。

周律师合上手中的卷宗,摘下眼镜,又看看旁边的警察,这才说:本来这消息是对你封锁的,因为他们怕影响到你安心认罪。

但你既然问了,我认为还是告诉你实话比较好。

严谨合上眼睛,睫毛在空气中瑟瑟颤动:我妈……去世了?没有。

没你想得那么坏。

只是中风,二度脑出血。

现在呢?正在恢复,左半身活动功能的恢复可能要费些工夫。

严谨这才睁开眼,凝神看了他半晌。

一般人都受不了被严谨那对黑眼珠子盯着看,周律师却是见多识广不会轻易被人影响的,他在严谨的逼视下依然镇定自若,你不用这么看我,我跟你说的都是实话。

我相信你。

严谨笑得有点儿苦,实际上我除了相信你,还能怎么着啊?我也相信他们没给你多少时间,我们说案子吧。

好。

周律师打开卷宗,直入主题,这些日子我托遍了所有的关系,查阅了我能看到的所有案卷。

在那些案卷中,警方提供了足够证明你犯下杀人重罪的证据。

除了咱们上次提到的那些,在你的住所和电梯里,都提取到死者的指纹与血迹,并且经你的钟点工指点,从垃圾箱里找到一件你的衬衣,也找到玻璃屏风的碎片,上面都有死者的血迹,尤其是,在你客厅的地板上,发现了低速喷溅性血迹。

我听说你以前做过特种兵,那么你一定明白,什么情况下才会出现喷溅性血迹。

我当然明白。

但是当时湛羽被玻璃碎片割伤了,人受伤时血从高处滴落到地板上,如果角度合适,也能形成低速的喷溅性血迹。

周仲文翻了翻手中的材料:嗯,是的,在你的讯问笔录里,我看到了这些细节。

可这只是你自己的供述,只代表了一种可能性,但没有其他证据能够支持你说的是唯一的事实。

就是说,如果没有证据证明我没有杀人,那我就是杀了人,对吗?周仲文摊开手,是一个无奈的姿势,你反应挺快。

但这明显是一个悖论。

事实是警方提供的证据虽然不够完美,但是杀人动机、人证、物证全都有,已经足够支持法院做出有罪判决了。

严谨的失望直接流露到了脸上:就是说,即使上了法庭,我们也没有胜算?当然不是!我不是说了,警方的证据并不完美。

他们至今没能找到作案工具和分尸现场,这是我们做无罪辩护最好的突破点。

至于效果如何,就看法庭如何采信了。

只能等庭审吗?是的,假如真凶一直不出现,我们只能等正式庭审了。

两人又多谈了些庭审细节,严谨终于不耐烦,一下子躺倒在床上:还要多久才能解脱?死刑也行,胜过天天这么干熬着。

周律师看看他,一丝复杂的神色从眼中飞快掠过:你这案子,已经闹得上达天听了。

放心吧,很快,一定会很快结束的。

严谨只顾盘算自己那点儿心事,似乎并未看到周律师瞬间的表情变化。

双臂枕在脑后,他问:今天我们算谈完了?是的,该和你沟通的我都告诉你了,开庭之前如果有新进展,我会再申请会面。

周律师,除了做刑事辩护,您再帮我干点儿经济律师的活儿呗?周仲文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回答:你先说什么事,我斟酌一下是否能做。

我在天津有家饭店,想把法人换成女朋友的名字,有难度吗?那得看每年营业额有多少。

严谨很快心算了一下:正常的话,一年四千五百万到五千万吧。

周仲文简直被这个数字惊到了。

一个本来能言善辩出口成章的人,却嘴唇动了两下又静止了,好像是嘴唇摆错了形状而没有说成话。

他这个表情却被严谨敏锐地捕捉到了:周律师,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对我来说,钱财就是身外物,生不带来死不带走,所以一块钱和一万块钱的价值,在我这儿都是一样的。

如果能把它们交给合适的人,那我就死也瞑目了。

周仲文几乎愣住了。

他以为严谨并不了解外面的事情,不知道如今网络上汹涌的民意,严惩凶手立即判死刑的呼声有多么高涨,但实际上,严谨仿佛对自己的处境和未来的命运了然于胸。

他看了严谨半天,终于慢慢呼出一口气:还没上庭,胜负尚未有结果,你用不着这么羞辱我的专业能力。

严谨哈哈笑出声:没有小瞧您的意思,我就是在做最坏的打算。

到今天还能信我的人不多。

除了家里人,您算一个,她算一个,我都在心里记着,不会忘了。

周仲文摇摇头:你女友,她叫什么名字?季晓鸥。

什么?周仲文吃了一惊,她……她不是……不是那个你劫持的……就是她。

周仲文赶紧看看身边的警察,见他的注意力好像完全集中在报纸上,便压低了声音,尽量隐晦地问道:你……真的要让她走到前面来?到底是律师,见多识广,他在一瞬间便理清了这件事的首尾,猜到严谨再次被捕前所谓劫持人质的真相。

他是想提醒严谨,假如警察对季晓鸥疑似包庇逃犯的调查还未彻底结束,一旦坐实了两人的关系,岂不是对季晓鸥不利?严谨完全明白他想说什么。

此刻不宜多谈,他只能笑了笑:我对不起她,我补偿她行不行啊?哪条法律规定,我不能对受害人进行补偿啊?周仲文低头想了一会儿,便不再说什么,打开手中的笔记本,一笔一画记下了那个名字。

望着季晓鸥这三个字,他多少感到好奇。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坐在北京开往天津的城际列车上,季晓鸥把在保险柜里发现的那本册子一页页慢慢看完了。

上次从天津回来,她去发廊修了个男孩子一样利索的短发,刘海和鬓角挑染出几缕葡萄紫,整个人愈发显得轻盈俏丽。

身边的旅伴屡屡打量她,几次想搭讪,她却心无旁骛,看得专注而认真。

从那些内容来看,都像是严谨在心情不好时随手取过一片纸,然后在纸上随便涂抹两句的产物,只有最后一页是份正经写下的遗书,A4的白纸,字迹规规矩矩的,一个字一个字写得挺清楚。

1999年7月20日晴转多云风速东南4~5级又到了写这种东西的时候。

集训前要写,执行任务前也要写,这几年前前后后大概写了有十几回了吧?爸、妈:虽然领导不许我们写遗书两个字,但这张纸要是到了你们手里,那就是遗书了。

多想想我让你们生气的时候,就不会太伤心。

大不了这辈子我先走,早死早投生,下辈子你们做我孩子,我来做你们父母,让我还这辈子欠你们的债。

严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