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征继续敲门，十一抓起他的领子，陈征说：松手。
十一说：不松，你快走，她不想见你。
宋可佳在猫眼里看到，回头小声跟甘雨说：要打起来了。
甘雨走到门边，说：十一叔，你先上楼吧，我跟他说两句。
叫你上楼，没听到吗？陈征像胜利者般跟十一说道。
十一不服气，但还是放了手，对着门里叫了一声：甘雨。
我明白，你不用再提醒我。
甘雨知道十一要说什么，肯定又不过是要理智不可以感情用事，要想想当初是为什么要离开陈征，大致如此。
她会理智的。
她很理智。
陈征皱眉，不知道她明白的是什么事。
十一上了楼，宋可佳也识相地回了房间。
你来干嘛？甘雨手扶着门。
你出来见我。
陈征觉得总要面对面看着她的眼睛说话，才知道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我不出去。
甘雨觉得，自己要是真的面对着他，说不定又会没出息地哭。
僵持了一小会儿，甘雨开门，陈征猛地抱住她。
这个结实又热得要命拥抱，她很熟悉，也很渴望，但是尚存的三分理智告诉她，推开他。
你放开我。
她推他，但是这个人的手臂好像焊在了她身上，动也不动弹一下。
陈征只觉得，无论之前他心里累积了多少的恨意和不甘心，这一抱，都烟消云散了，他只想这么没出息地抱下去。
甘雨只得好言好语地放柔了语气：放开我，我们去车上说吧。
又拍了拍他的背。
他这才肯放开，笑眯眯地看着他。
两人上了车，甘雨低着头不看他，陈征开口：我和宋朵唯……你去见了甘哲？甘雨并不想再听他和宋朵唯的事，马上打断了他。
嗯。
你怎么知道的？我看到了曹青青手机里的照片，一眼就认出了他。
甘雨在门内哭笑不得，人和人之间的关系真是错综复杂，命运这种事，也真是难说。
陈征看到她苦笑，顿了一下终于问出了他来想问的那句话，也不算是问，他几乎可以肯定了，你拿走那笔钱离开，是不是为了甘哲？甘雨大概也猜到了他是想问这个，马上说出已经想好的答案：不是，是因为我爱钱，我离了钱不能活，钱才能给我安全感。
陈征轻笑，还有呢？还有。
甘雨说，还有我离开你，是因为我不爱你了。
你抬头，看着我的眼睛说啊。
陈征正色道。
甘雨抬头，却不看他的眼睛，盯着他的鼻尖说：你在医院都快死了，我都能抛下你走了，就是因为我不爱你。
陈征，你千万别原谅我，我也不需要你的原谅。
你不要再去医院找甘哲。
等这个风波过去，我会辞职。
你已经跟朵唯在一起了，就要好好照顾她。
我们两个，四年前就结束了。
虽然在她心中，今天才是结束。
我跟宋朵唯是假的，恋爱和开房都是假的。
陈征只当她说的是气话，只要说开了就好了。
甘雨轻轻叹了一声气，欲言又止。
我说我和她是假的。
他又重复一遍。
甘雨闭眼，她说她看到了你腿上的疤。
陈征一愣，没想到宋朵唯会跟她说这个。
甘雨看他没说话，接着说：她不知道我们两个的事，请你也不要告诉她。
如果你真的喜欢她，拜托你，我拜托你，去医院看医生吧。
甘雨恳切地说完这些话，慌乱地下了车，上了楼。
陈征眼睁睁地看着她下了车，却不知道怎么解释宋朵唯说的那件事。
如果宋朵唯真的不知道他俩的事，那宋朵唯跟甘雨的关系已经好到可以跟她分享自己的闺房之乐了？如果宋朵唯知道他俩的事，那么性质就不一样了。
陈征忽然觉得，自己可能下错了棋，低估了宋朵唯的智商。
可是甘雨说，要他去看医生？她还在担心自己受伤的胳膊？这么担心他还嘴硬说不爱他只爱钱？陈征伏在方向盘上，理清了思绪，只觉得来日方长，这次不会再放她走，但是要紧的是要先解决宋朵唯这波他自找的麻烦。
***看到陈征走进他给自己租的公寓的宋朵唯，心里是高兴的，终于这个大房子里有男人进来了，而她会把他变成自己的男人。
她踌躇满志。
所以当他听到陈征说出结束两个字时，她很恍惚。
陈征是不会跟她解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的，只简单地说出结束，就像他们简单地开始假扮情侣一样，他认为他们也可以简单地就结束了。
宋朵唯终于从恍惚中清醒过来，非常痛苦，感觉窒息。
她想撞墙，或是就从楼上跳下去。
她像个将死之人，脑中开始闪回所有痛苦的记忆，被看轻被羞辱，她本以为自己终于可以从泥沼中爬出来走上坡路了，可这才没过几天，那个拉她出泥沼的人却要亲手再把她推回去。
宋朵唯脸上毫无表情，鼻子却哼哼起来，好似在笑。
陈征看到她这个诡异的状态，说道：你所有的工作如常，媒体那边也不用操心，安心把戏拍完。
他说完转身要走。
宋朵唯张嘴想喊住他，却哑声了，她竟然连一点能留住他的筹码都没有。
啊，不对，她还有一个筹码。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电话，姐，他要分手，我不想活了。
***甘雨赶到的时候，门是开着的，她跑进屋里，看到宋朵唯坐在沙发上拿着修眉刀在自己的手腕上来回比划。
她看到甘雨，马上把修眉刀抵在自己的手腕上，哭喊道：姐，我不想活了，我要是分了手，就什么都没有了！甘雨走近几步，她又喊道：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割腕了！甘雨冷静了下来，她知道，宋朵唯是不会自杀的。
想寻死的人不会打电话告诉别人她不想活了，也不会拖拉着不下手。
想死的人都是一瞬间过不去那个坎儿，像宋朵唯拖了这么长时间的，没可能自杀。
甘雨坐到宋朵唯的对面，她心痛，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步？为什么他跟你分手，你就什么都没有了？你还有自己，有家人，以前他没出现的时候，你不是也活得好好的？宋朵唯气急，家人？管自己女儿叫鸡的家人算什么家人？我以前哪里活得好？以前谁都可以欺负我，跟陈征在一起之后，谁都高看我一眼，我不想再回去过那种任人宰割的日子了！我要赚钱，我要把大把的钞票甩在我爸妈面前，让他们看看他们叫鸡的女儿是多么的有出息！我要给以前欺负我的人颜色看看！让他们都后悔当初那样对我！我需要陈征，我只要陈征，只有他能帮我做到这些！那我呢？甘雨直直盯着宋朵唯的眼睛， 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现在这样以死相逼，又是想让我怎么做？呵。
宋朵唯冷笑一声，人人都喜欢你啊，十一叔喜欢你，连陈征在梦里都要喊你的名字，甘雨。
陈征在梦里叫自己的名字？甘雨一愣。
宋朵唯以为甘雨一愣是因为她知道了她的真名，继续说道：对，我早就知道你叫甘雨。
你是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可是你连你的真名都不告诉我，不是嫌弃我是什么？宋朵唯是自卑的，她的出身让她不可能不自卑。
甘雨不知道宋朵唯是这么想的，可她听到她这么说只觉得可笑，没告诉你我的名字是我不对，但那是有原因的，我不想带着过去生活。
你是不是觉得，全世界你最可怜？宋朵唯，我告诉你，每个人都活得很辛苦，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活得艰难。
放屁！什么叫每个人都活得很辛苦？宋朵唯完全不能理解，只有没钱才最辛苦！像陈征这种人，他哪里辛苦？他有钱，所以他可以为所欲为，可以决定我这种人的命运，可以把别人玩弄在鼓掌之中，让人人都抬着脸看着他！宋朵唯需要陈征，但是她也开始恨他把她当成棋子，又抛弃这枚棋子。
她不要做弃子。
你懂什么？！甘雨听宋朵唯这么说陈征，发怒了，宋朵唯吓了一跳，拿着修眉刀的手抖了抖，你不是见过他腿上的伤疤吗？看过了那些疤，你还能说他活得不辛苦？宋朵唯想起了那些触目惊心的疤，被噎得无话可说。
你想死就死吧，我不会拦着你。
但是你要是真的死了，就再也没机会把那些欺负你的人踩在脚底下了。
宋朵唯一震。
甘雨知道宋朵唯是不会真的寻死的，她头脑冷静得很，她本来就是一个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的人，这几年因为日子比以前平和，她也以前那么凌厉了。
但是宋朵唯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她也不需要再感情用事了。
我会跟张兴说给你换个经纪人，我不会成为你的筹码，你再怎么逼我我也不会去逼陈征，你死心吧。
宋朵唯抬头看她，欲哭。
你安分地演戏吧，嘉信既然签了你，只要你不逼陈征，公司是不会亏待你的。
祝你能得到你想要的。
这是她跟她说的最后一番话，说完，她并不理她还抵在手腕上的那把修眉刀，离开了这间说话都会有回声的大房子。
宋朵唯放下修眉刀，她知道甘雨不会再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她确实不是真的要寻死，她只想逼甘雨去帮她跟陈征求情，然而，她现在感觉自己真的死了，以前那个偷偷爱慕十一，跟宋可佳斗嘴，在甘雨面前撒娇，有个避风港的宋朵唯，真的死了。
☆、第七十三张张兴做了这么多年艺人经纪，没有在这么短时间内反转这么多次的case。
女艺人从自家老板的酒店房间衣衫不整走出来就够喝一壶的了，现在Jason又通知他说，陈征跟宋朵唯这事黄了，要他张兴好好处理。
张兴现在唯一能想出来的辙就是，以不变应万变。
宋朵唯照常回剧组拍戏，但是两个人绝对不可以再见面再同框了，这样媒体就会开始报道情变什么的，这时候就可以发个通稿，云淡风轻地说因性格不合和平分手吧啦吧啦的，齐活儿。
反正娱乐圈总有新鲜事，不管什么事过一阵就会被遗忘了，到时候再给宋朵唯炒别的绯闻就好。
张兴刚跟Jason交代了，就接到了甘雨的辞职电话，可是宋朵唯当时的合约里可是明明白白现加上的一条，必须是她当宋朵唯的经纪人合约才成立。
张兴自己不能决定，又把这事跟Jason说了。
陈征听到Jason说甘雨要辞职，并不惊讶，嗯，我知道了，把合约里这条作废。
啊？Jason不懂，少了这条可就不能拴住甘雨了呀，少爷想啥呢。
我说这条作废，以后不需要了。
他很确定，以后不需要宋朵唯和合约来拴着她了，不管她跑到哪里，他都要主动紧紧拽着她，不需要什么东西再拴着她了。
他现在苦恼的是，该怎么跟她解释宋朵唯看到他腿上的疤的事，让宋朵唯主动承认什么都没发生是不可能了，她现在有点疯。
好，我等一下就跟张兴说。
另外，还有一件事。
Jason从文件夹里拿出两封请柬递给陈征，婚礼请柬下来了。
陈征看着信封上烫金的TL皱眉，动作可真快。
田小姐的秘书吩咐，一封是给你的，一封是给甘小姐的，让甘小姐务必参加。
让甘雨参加？什么意思？你要是同意我下午就把请柬送过去。
不用了。
陈征把请柬收了起来。
他不知道为什么田佩岑非要甘雨也参加，但是有个机会能多见见甘雨也是好的。
Jason挑挑眉，知道了这俩人之间肯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情况。
他可不敢问，怕哪句没说对就触到了陈征的神经，他转身要从办公室出去。
等等。
陈征叫住了他，四年前我住院的时候你全程都在，她……是个什么情况？Jason眼前浮现四年前甘雨那张惨白憔悴没有人样的脸，她被季绮华打了巴掌，被保镖一次一次拉出去……少爷你问的可真早啊！***十一知道甘雨辞职了，他也没什么必要再干下去了。
他刚要给张兴打电话，却先接到了宋朵唯的电话。
他接了电话，不说话，宋朵唯也不说话。
僵持了十几秒，对面先说：你来接我吧，最后一次。
十一本想拒绝，再顺便质问她几句，但是不知怎么，想起来四年前，她在角落里蹲着抬起的那张满面泪痕的脸。
他说：好。
宋朵唯看到十一的车到了，在新配给她的保姆车上，跟新的经纪人和助理说：今天我还是坐原来的车过去，你们跟在后面。
果然如甘雨所说，只要她不执著于陈征，嘉信不会亏待她。
甘雨刚刚辞职，新人马上到位。
宋朵唯下了新车，上了十一的车，车子开动。
你这不是都有新车新人了吗，还叫我来干嘛？甘雨、陈征和宋朵唯之间怎么回事儿，那天陈征去家里找甘雨，他也就猜的七七八八了。
他对宋朵唯有同情，但是她有点疯了过了。
我喜欢你。
宋朵唯声音发紧，不抬头继续说，四年前，第一次在华星见到你的时候，我刚被陈瑶欺负了蹲在墙角哭，你安慰我说给我找个新的经纪人，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喜欢你了。
……我知道你喜欢甘雨，我觉得你们俩早晚会在一起，所以只偷偷喜欢你。
宋朵唯不让十一说话，马上抢着打断他，我觉得我就很傻了，你比我还傻，现在起码我说出来了，你连说都没跟她说过。
朵唯……你什么都不用说，我是为了我自己才说的。
宋朵唯知道自己会听到什么答案，她选择不听，你千万，什么都不要说。
十一闭嘴。
剩下的路程，两个人一路沉默。
到了学校，两个人下车，十一把车钥匙交到宋朵唯手上。
安心演戏吧，早晚会得到你想要的。
十一说。
你和她最后跟我说的话都一样呢。
宋朵唯笑了，跟她说吧，告诉她你喜欢她，像我一样，自私一回。
新的经纪人和助理也到了，宋朵唯说：我走了。
十一点点头。
两个人没说再见也没说保重，互相点点头，这么分开了。
新的助理接过车钥匙，跟在宋朵唯身边，边向剧组走边跟她报告今天的拍摄计划，斜眼看她，吓了一跳。
你怎么哭了，没事吧？没事，好着呢，你继续说。
助理递上来了面巾纸，宋朵唯擦擦眼泪，剧组就在眼前，她马上换上甜美的笑容。
以后只剩她自己了。
***跟宋朵唯分开之后，十一觉得他现在特别需要抽根烟。
学校内不让抽烟，剧组的人在校外自己设了一个吸烟区，十一走到那里，拿出根烟，却发现打火机在原来的保姆车上。
他心中突然窜上来一股无名火。
他盯着那根烟，跟自己生气。
人家一个小姑娘都他妈敢表白了，我一个大男人拖拖拉拉这么多年是干他妈啥呢？被拒绝就被拒绝吧，说出来才能舒坦。
做不成朋友就做不成朋友吧，也不想再做这劳什子朋友了。
老子回去就表白！这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打火机，帮十一点燃了这支烟。
他回神，看到一个眼熟的女人拿着打火机对他笑。
怎么？东港市酒吧街鼎鼎大名的十一怎么也来北川混啦？是不是在东港名声臭了？你是……？十一有点懵。
女人自顾自地给自己也点了跟烟，你不认识我啦？酒保，小黑啊！原来是卷着自己泡妞钱跑了的那个酒保，你啊，你丫还欠我钱呢，原来是跑到北川来了！哎，别这样，谈钱多伤感情啊，十一哥没那么小气吧。
再说你看我还在这剧组做着临演呢，像有钱还你钱的样子嘛。
小黑穿着校服，今天是校园群戏，她是第一天进组，没想到就遇到了老熟人。
得，你穷你有理。
十一笑道。
既然烟都点了，就抽完再走吧。
可不是穷嘛。
本来怀着个明星梦，拿着钱来了北川。
她抬眼，没脸没皮地看着十一嘿嘿一笑，可是来了才知道，想出头太难了。
我现在白天干这个，晚上在酒吧陪有钱人喝酒，晚上这活可比白天挣的多多了，还有意思，我都打算要不单在酒吧干得了。
有意思？可不是嘛，能听到可多故事了，不仅能听到北川的事，这两年东港过来做生意的特别多，还能知道东港富人的八卦，我以前在东港都不知道这么多。
是嘛，那说一个来听听。
十一没有大兴趣，他就是想把这根烟抽完。
他满心想的都是表白的事。
小黑以为十一有兴趣，也来了劲，绘声绘色说了起来。
就说昨天吧。
她掸了掸烟灰，昨天有个从东港来的富二代，自己来的我们店里，长得也不错，我都做好献身收钱的准备了，丫的却只顾着喝酒，啥都没干，你敢信吗，我昨晚穿得可露了。
小黑自己笑了起来，十一有点听不下去了。
她接着说：丫喝多了，就开始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说自己有多惨，自己喜欢的人永远不会喜欢自己，说他爸妈都不喜欢他，对他严格到了变态的地步，尤其是他妈，特别恐怖，对了，他还说他妈杀过人。
杀过人？对啊，我开始也不信，但是他说的真真的。
他说他爸有个大老婆，跟这个大老婆还有个儿子，他妈狠啊，把这俩人赶走了还不算完事，有天还找到人家大老婆家去了，对大老婆进行了一番精神刺激，说是当天这个大老婆跑出门就被车撞死了，你说惨不惨？东港富商的八卦可真多，比以前我当酒保时候听到的还精彩。
小黑一抬头，发现十一夹着烟的手指微抖。
昨天你见的这个人叫什么？叫李综，我趁着他喝醉了从他兜里掏出了张名片，想试试看看以后能不能攀上他，丫肯定特别有钱啊，名片上写着是总经理呐。
小黑摸了一下兜，名片不在身上，在我包里呢。
怎么，你认识这人？要是认识给姐们牵牵线呀，没准我就能还上你的钱了。
不用你还钱了，今天你说的话，可以换我的命。
十一把烟按了。
他一抬头，吓了小黑一跳。
他脸色阴沉，眼睛发红，眼神狠厉，好像换了个人。
小黑退后一步，借着要回剧组的借口溜了。
告白什么的，只能忘了。
甘雨跟他说过，复仇是一件很不值得的事，可是这次，她的话也不管用了。
世间本就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