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盈的心无比焦急, 可她的行为却没有过分暴.露她的情绪。
她还是一如往常对宫人冷淡,对封恒少言寡语。
但她能感觉到封恒心态的变化, 他更欢喜, 眼角眉梢都藏着喜悦。
午膳时分,薛盈望着桌上摆放的糕点, 随口问了宫女云归:你们皇上还喜欢梅花香饼么?梅花香饼?奴婢并不曾听说。
无事,你下去吧。
云归离开, 却是将薛盈每日的言行都照例禀报给了封恒。
御案前的人身形一僵, 手中的笔也掉落在地。
封恒闻言内心只有感动。
那是他被困周朝时唯一喜欢吃的一道点心,东朝的宫人都不知道。
薛盈能记得, 代表她并不曾忘记过他。
他丢下政务回到华章宫。
薛盈用过午膳正坐在院中亭台里, 她眺望着宫墙, 目光里没有焦点, 她望的是更远的地方。
封恒走到薛盈对面做下:从周朝回国后我便不曾再吃过周朝菜。
薛盈回眸,淡淡一笑:不提周朝菜了,不然我会思乡。
那我陪你弹琴, 像从前一样。
薛盈点头。
宫人抬来琴小心放在案上,封恒凝望她微微一笑,低头抚弄起琴弦。
他的琴依旧清绝冠耳,有些清冷, 每一道颤音又缱绻柔和。
薛盈闭目聆听, 渐渐地,她睁开眼,手托着下颔支在案上。
像是那年十四五岁, 仍带着少女的甜美和崇拜。
一曲毕,封恒问她:在这里是不是会无趣,等戌时我有时间带你去走走,你想去何处。
薛盈想去国都,想去城中,想离开这里。
但是她不能太快说出这心愿。
那方宫阙叫什么,那是皇宫最高之地么。
我想去那里。
薛盈眺望着远处的一栋高殿。
好。
封恒起身,那你等我。
戌时的天已暗下。
封恒如约来到殿门外,薛盈随同他缓步走去,这是薛盈第一次走出华章宫。
沿途禁军守卫森严,宫人在前提灯引路,途中禁军与宫人见到他二人都跪地行礼,没有人敢打量薛盈一眼。
步上这座最高的殿塔,整座皇宫都在脚下,放眼远眺,能见国都东都城中的万家灯火。
薛盈垂下眸光,从华章宫到城门,有数不清的宫道与宫门,她不可能只身逃离。
那封恒的寝殿会不会有密道?夜风拂来,薛盈闻到封恒身上的藿香草气息,清冷且淡,仿佛让人身临湖边,能掬起一汪水月。
这是封恒的气质,他一如从前清冷高贵,哪怕如今登了帝位,也不用龙涎香,不换许多习惯。
我曾无数次站在这里,眺望那个方向。
封恒抬手指向夜空。
薛盈顺着他翻飞的青衫袖摆望去。
他说:那是通往周朝的路,我都在想,有一日你会笑着从那里出现,回到我身边。
我现在,回来了。
可我的心,还不知何时能回来。
不碍事,我可以等。
他俯首凝望她,眼里一直温情含笑。
身后忽有臣子前来,叩首道:皇上,有紧急战报传来。
封恒瞬间收敛一脸柔情,面目顷刻凉冷如霜。
他目光扫过奏报,放回在臣子手上:稍后再议,去上珩殿等朕。
薛盈心中紧张,但是她没有问。
封恒安静陪她观这夜景。
一阵风来,薛盈双肩微微发抖。
他微顿,缓缓将她揽入怀中。
薛盈没有拒绝,她听到封恒心脏里的跳动,如战鼓激烈。
会不会冷?不会。
你喜欢这样的花好月圆么。
我想小五。
他微微沉默,拥紧她:会很快的。
薛盈浑身一颤,这句很快令她心尖窜起无尽恐惧。
封恒察觉到她浑身的冰冷,他顿了许久,握住她的手:风太凉,你还要在这里看看,还是回去。
回去。
薛盈听到自己声音的颤抖。
她几乎半个身子都靠在封恒胸膛,一步步走得太无力。
封恒停下,垂眸凝望时将她横抱着步下梯台。
回到华章宫,封恒要将她送往偏殿。
薛盈的心徘徊了许久。
她开口:我害怕。
她搂住他颈项。
封恒低下头,她与他就近在咫尺,连同薛盈心脏的跳动他都能清楚地感知到。
他看着她轻颤的睫毛询问:那去我的寝殿?薛盈轻轻点头。
封恒将她送到寝殿说道:我离开片刻,稍后便回来。
薛盈听着他的脚步声远去,她环视着这寝宫,吩咐一殿宫人:都去殿外守着吧。
众人应该是受过圣令,都遵从她的命令。
薛盈飞快起身,她在寝宫里四处寻找机关,想试探出密道。
但寝宫一无所获,她行至书房。
各个角落薛盈翻了遍,她在忽然间不知触碰到什么,台架缓缓伸展,现出一个暗格。
薛盈大喜。
暗格里放着一只匣盒,薛盈打开锁,里面却全是信笺。
她一封封拿起。
庚申月癸酉日,主子辰时起,信步宫庭,喜饮梨花露,近日爱合欢花……己未月乙巳日,主子晚起,偶感风寒,周皇关怀备至……薛盈的手僵住,这盒子里有许多信笺,每一封都记录着她这两年里的饮食起居。
这些都是江媛的功劳,温氏给她的那两只信鸽,早已被江媛用来传递这些信了。
薛盈翻到最后两张笺纸。
一张写着:盈盈似水月,我心如尔心。
另一张,纸已发皱,像是曾经被人揉成团丢弃。
上面的字迹却娟秀深刻。
妾心悠思远,望与君长寿。
闲时登山埠,暇时君抚琴。
双十育儿女,三十做嫁衣。
四十送嫁娶,五十伴君侧。
六十铅华谢,七十随君行。
或有儿孙绕,百岁共此生。
这是曾经真实的薛盈,可是已不是如今心里只装着盛俞的薛盈。
盒子里还有一株梨花,她拿起,花瓣不堪折,碎落在信笺上。
皇上——殿外响起宫人的请安声。
薛盈匆忙将东西都归为原处,匆匆回到寝宫。
封恒步入殿中,薛盈茕茕静立在窗前。
封恒道:我来迟了。
不迟。
夜已深,我送你回去歇息。
不要。
薛盈轻声道,我一人害怕。
封恒眸光微动,点头:那就留下。
宫人入殿伺候就寝。
薛盈僵如木偶,云归为她取下头上珠钗,她扶了扶发髻间的一支玉簪道:这支不用取。
片刻,宫人俯首退下了。
两人躺在同一张龙床上,薛盈的心跳得很快。
她握着发髻间取下的那只发簪,如果封恒侵犯她,这会是她的武器。
只是许久后,枕畔响起均匀的呼吸声——他没有勉强她。
薛盈松下一口气,她一直没敢睡,待深夜里下床再入书房,但除了方才找到的那个暗格机关,她便没有任何收获了。
次日一早,她假寐中察觉到封恒醒来。
一阵安静里,她额间触碰到两瓣柔软。
他吻了她眉心。
但是他再没有别的任何举动。
等封恒换上龙袍去了早朝,薛盈回到偏殿,不再说害怕要去他的寝宫。
周朝,岭东狂风肆起。
放眼望去,营地乌压压一片,士兵严守在各角,而帅营里外跪满了将领。
从皇后不见后,他们的皇帝自曲水关归来便屡次想要冲到东朝去找皇后。
今日也是这样的情况。
胡驭广跪在盛俞跟前,死死抱住他腿:陛下,这就是东朝人的计啊,如今他们联合攻打我朝,您一旦踏出国土,就中了他们的计了!皇后失踪已经九日,你们让朕如何能安稳地待在这方营地里,她不是朕的妃嫔,她是朕的结发妻!连温伦与温骞都跪地恳切道:求陛下不要涉险,由臣等带人潜伏入东朝一探究竟吧!如今薛将军音讯全无,我军损兵九万,陛下万不能再涉险境了。
皇后就在东朝,温伦,难道你也不信朕?帅营中,盛俞身着一身最寻常的玄袍,他原本是打算瞒着众将带兵去东朝,但一连几日都被这群将领拦住。
温伦道:臣只知如果皇后得知,也不希望陛下涉入险境,陛下,这正是东朝与西宋使的计。
待您沉不住气,便入了他们的圈套!盛俞僵立无声。
众将领见他无声,只能跪行着离开了营帐。
胡驭广与温伦吩咐帐外的士兵:好好守着陛下,不许出任何闪失。
盛俞听闻帐外猎猎的风声,他回身走到床沿坐下。
枕下是薛盈常拿在手中的锦囊,里面是弘至的胎发。
他死死握着那锦囊,指节泛白,双目通红。
他这双眼睛看起来太吓人,因为浴血奋战,因为连日的不休不眠,因为对薛盈的担心与思念,他双眼几乎全布满血丝,令人瞧着十分害怕。
帐外忽然有士兵急急冲来:报——进来。
陛下,陛下,有薛将军的消息!有暗探看见他出现在东朝的国都,消息确认属实!盛俞狂喜:薛将军是何状况?暗探回报他如今应该平安。
这更坐实了盛俞的猜测。
薛盈消失是被封恒劫走的,这世上除了那个男人有这本事,别的人谁敢惦记他的妻子。
薛子成被俘还能这般平安,足可见是封恒要挟薛盈的筹码。
盛俞在营帐中来回踱步,最后下定决心:带兵三千人,在庸关道听候朕的旨意。
士兵忙要离开,盛俞道:记得别让众将知道。
他来到书案前执笔疾书,最后盖上了天子玺印。
他疾步走向帐外,忽然停下脚步,回身取走枕下的那个锦囊小心揣入怀中。
等温伦打完一场守卫战与胡驭广回营禀报时,在帅营早已不见盛俞的踪影,只余下案上那道圣旨。
朕若不归,立皇子弘至为新帝,着宋仕辅政,温伦守卫长京,胡驭广封一等护国公,守岭东。
两人看完圣旨浑身惊恐,忙大呼:召集众将,快去护驾!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糖糖,灌溉营养液灌溉营养液 +40今天的你屎也很帅,灌溉营养液+10勤快的大大最可爱,灌溉营养液+11安宁爱莫庭,灌溉营养液+3小七,灌溉营养液+1亲抱举~么么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