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在家里头看了一天的书,到了天快黑的时候,高明红就硬拉着他出门转了一圈,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跟他姑父在一块散步的时候,他觉得每一分钟,甚至于每一秒都是美妙的,每一分钟过去了他都会觉得很可惜 ,可是跟他姑姑一块散步他却没有这种感觉。
他是那么敏感细腻的一个人,这种感觉的反差就更明显,这叫他心里头很愧疚,因为他觉得古时候戏里唱有了媳妇忘了娘骂的就是他这种人。
人在小时候和年纪大的时候最能顾念到亲情的重要,而他十六七岁的少年,最容易没了良心,一心只顾着自己,满心友谊至上,爱情至上。
其实这种微妙的变化高明红也察觉到了,她冲着高静阳一笑,埋怨说:怎么,觉得跟姑姑一块散步没有跟你姑父一块有意思?高静阳有些窘迫,立即否认了,摇摇头说:哪有的事儿,我跟他才没有话讲呢,要不是他拽着我,我才不会跟他一块散步呢。
他说完了,又偷偷地扭头看了一眼他姑姑的神色,没想到他姑姑却正窘着笑看着他,似乎已经洞悉了他在说谎。
高静阳不是一个好的骗子,他每次说谎的时候,都掩藏不住他内心的窘迫或不安,他心里头有什么都会写到脸上,他每一次说谎都会被揭穿,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当初暗恋男人的时候,才那么轻易地就被男人看穿了,高明红和其他人之所以没看出来,只是他们压根就不会往那种禁忌的感情上去想而已。
他被他姑姑看的很窘迫,只好自作聪明地转移话题,顺着他姑姑的话题默默地问:姑父他什么时候回来啊?他去外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高明红看着高静阳,心里头感情很复杂。
高静阳小时候,曾经有一度很黏她,几乎将她当成了自己的半个母亲,这也是高明红会那么疼高静阳的原因,宁可选择年纪已经不小的他,也没有领养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
高静阳虽然倔强娇惯,可还是乖巧的,懂事的,重要的是他依赖她,深爱着她,和她身上,流着同样的血脉,他的稚嫩和依赖,给了她作为母亲的幻象。
可是现在高静阳已经渐渐地大了,有了自己的心事,有什么话可能也更愿意跟他姑父讲,所以他们爷俩才会相处的那么愉快。
养男孩子和养女孩子的差别,就是一个会离你越来越近,一个则会离你越来越远。
对于女人来说,女孩子是越来越近的,小的时候一定不如男孩子更让一个女人觉得贴心,可是渐渐地长大了,懂事了,经历的越多,越会彼此理解,心也贴的越近,最后变成了贴心的小棉袄,男孩子是越来越远的,小时候亲密无间,是孩子也是情人,可是渐渐地长大了 ,有了自己的心事,有了自己的世界,就会慢慢地变得疏远,这是性别决定的必然趋势,谁都无力更改。
可是高明红对于这种细微的改变,还是有些伤感,尽管知道这是一个必然,是男孩子成长过程中必定要经历的一个阶段,可是看着一个全心依赖自己的孩子慢慢地开始对自己隐藏他的心事,慢慢地投向另外一个人,还是会觉得伤心。
她看着高静阳跟高镇宽越来越亲近,那种感情有时候就像一个母亲要眼看着自己的儿子投入另一个女人的怀抱,虽然也会欣慰他长大了,可还是会有一种掺杂了妒忌与不舍,不甘与无奈的感情在里面,毕竞自己费尽心血培养出来的儿子,眼看着要丰收了却突然被别的人夺去。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这世上婆婆与媳妇的关系,总容易不大融洽。
于是她叹了一口气,说:你长大了,姑姑也管不了你了。
高静阳抬起头,看见他姑姑那样失落的模样,心里头更觉得愧疚,他就伸出手来,捏了捏他姑姑的手指,然后松开。
他姑姑说的并没有错,如今的他,确实已经长大了,再让他像小时候那样,牵着他姑姑的手走路,已经是不可能的事。
他长大了,有了羞耻心,有了男女之妨,也有了自己喜欢的人。
他与他姑姑,似乎注定要越走越远了。
回到家里头,他就坐下来开始学习。
谁知道刚学到一半的时候,枕头底下的手机突然响了,寂静的夜里头,那铃声就显得特别的亮。
他吓了一跳,赶紧扑过去,又拿被子蒙了起来,兴奋地叫道:姑父姑父。
电话那头就笑了出来,声音浑厚沉稳,愉悦地问道:做什么呢现在?看书呢。
姑父,你现在到哪里了?还在路上,我在火车上跟你打的电话,趁着电话旁没有人,他们都吃饭去了。
哦。
高静阳默默地应了一声,心里头充满了思念的酸甜,他们才分开了一天还不到,似乎也没有多少的话可以说,他又是那么内向的人,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
男人在电话那头,似乎有些懊恼,说:给你手机的时候,忘了把充电器也给你了,记得省着点电用,别到时候给你打电话再没电了。
我知道了。
说到手机,高静阳突然想起一件叫他脸红的事情来,他心里头扑腾扑腾跳个不停,小心翼翼地叫道:姑父,我……我有件事想问你……嗯?那个,我昨天看你手机,看到……看到我的照片……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他心跳的更厉害,拽着被子角儿叫道:姑父……那个……我以为把里头不该有的东西都删掉了……你知道,当兵的也很苦,有时候想你想的难受了……就,就看看……高静阳难得听见男人这样尴尬和窘迫的语气,他又羞耻又得意,嘿嘿地笑了起来,电话那头似乎更窘迫了,笑着问道:你小子笑什么笑?没想到你一个堂堂的军人,还干这种事……他语气得意又揶揄,嘻嘻笑了起来。
男人笑道:我要干什么事,你怎么能知道,难道你也干了?高静阳顷刻大窘,红着脸说:谁……谁知道你干了什么事……我……我是猜的……这下子轮到电话那头笑了,只是笑的很低沉,温柔地叫道:高静阳……他红着脸,蒙着被子嗯了一声,有些不高兴自己就这样又反胜为败了:干嘛?有没有话对我讲?高静阳抿着嘴唇,不是很热的天,他蒙着被子,竞然额头上也冒出了湿热的汗意来。
他握着手机,几次欲言又止,可还是觉得不好意思,除却测愫吞没头脑的时候,他无法对着他姑父讲出甜蜜的话来,那种禁忌的蚓伦的羞耻感轻易就能俘获了他,叫他说不出话来。
可是他有那么多的话想讲,他还那么年轻,许多事情都是这个男人带着他经历了第一次,这也是他第一次如此地思念一个人,想念的厉害,睡觉的时候会想,吃饭的时候也会想,这种思念其实并不是从他姑父要出远门才开始的,老早就有了,他姑父从前在部队里头的时候,他就很想念他。
他久久没有说话,电话那头就问:没有么?他有些讨厌自己的懦弱,于是就自暴自弃地说:没有。
可是我有。
电话那头的声音温柔极了,也动听极了,像三月回春的风轻轻撩起他心里的涟漪 ,漾漾的痒痒的,轻轻的颤颤的,对他说:高静阳,我很想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