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都可以听你的,唯独这个不可以。
李尽忠皱起了眉头,说:这个没有商量的余地。
这也不是你说了算,再说了,你有什么好不放心的?难道在你眼里,我是一个不惜命的人么?如果你那么想的话,那请你放心,我比谁都在乎自己的这条命,不会轻易拿它当赌注。
我虽然本意是要救你,可是我对你的感情,也不至于要我搭上自己性命的地步。
阿秀说着就推门走了出去,那领头的问:话都说完了?说完了,咱们上路。
大夫人却拦住了他们,唇角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说:官爷们一路辛苦,不如在这歇息一下再走。
多谢夫人的美意,可是我们急着交差,不能在洛阳多呆。
那领头的铁面无私,态度倒也恭谨。
大夫人笑着说:既然这样,我也不能强留。
这是我们一点心意……大夫人说着,就从袖子里掏出一叠银票出来,递到了那个领头的手里。
那领头的只微微打开了一点,就放进了袖子里。
大夫人微微一笑,说:请各位官爷一路上多照顾着他。
阿秀看了大夫人一眼,说:谢谢你。
大夫人没有回答,转而站到了一边。
阿秀忍不住回头看了李尽忠一眼,就见李尽忠脸色阴沉地站在书房门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阿秀心里头竟然有点失望,虽然这是他所期望的结果,可李尽忠竟然如此轻易就被他说服了,他还是难免有一点点失望,心想李尽忠对他的感情,其实也不过如此,他不会像他一样,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他。
其实也不能怪他,他跟他不一样,他是一家之主,身上担着的责任不只自己一个人。
阿秀这样想着,就听见胖子有些凄厉的喊声,叫道:阿秀,我跟你一起去!他回过头来,却看见李尽忠拽住了要追他的胖子,目光一如从前,还是那样看着他。
那些官兵其实并不都是从长安来的,从长安来的只有四个人,其余全是从东王府来的,押解着他一块进京。
大夫人的银子发挥了重大作用,他又嘴巴甜,一口一个大哥。
那个领头并非不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他从前在安禄山那里也是响当当的人物,看见这么一个人居然喊自己大哥,心里头别提有多得意,对待阿秀也特别好,除了日常规矩,其余都顺着他。
他们一路出城,直奔长安而去。
可能真的是长安那边催的急,他们几乎没有休息过,眼看着天色已经黑了,一行人就在荒野里搭起了帐篷,连客栈也没有找。
那领头的姓王,阿秀就问:王大哥,照着这个速度,咱们几天能到京城?五六天吧。
快一点,四天就到了。
王大哥拿了一块窝窝头给他,他摇摇头,只喝了一口水:我没胃口,什么也不想吃。
我劝你多少还是吃点,到了京城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王大哥看着他说:我说你也奇怪,小小年纪,胆子怎么这么大,连安禄山这样的人物也敢得罪?因为我知道我不会有事。
阿秀看向他,问:你相信我能预测未来么?王大哥就笑了出来,说:我不信,你要是能预测未来,现在也不会在这里。
阿秀忍不住也笑了出来:那倒也是。
他说着就躺了下来,篝火微微烤着他的手背,他看着天上幽幽的月亮,说:我看得清别人命运,却看不清自己的命运。
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自己将会往哪里去。
于上天而言,我也只是渺渺一票,可有可无吧?夜渐渐地深了,他也钻进了帐篷里面,帐篷外机的篝火渐渐熄灭下去,只留下淡淡的月光照着,还有幽幽虫鸣。
这是一个很好的夜晚,阿秀虽然累的厉害,却怎么也睡不着,一直睁着眼睛无神地望着。
他忽然听见了轻微的脚步声,看见七八个人手拿着刀剑,在月光的照耀下偷偷靠近了过来。
阿秀第一个反应就是遇见土匪了,赶紧推醒了身旁的王大哥。
那领头的一个激灵坐了起来,阿秀赶紧捂住了他的嘴:嘘……王大哥也挑开帐篷看了一眼,就见那些人已经离的更近了,外头睡着的那几个睡梦中就被那些人一刀子抹了。
阿秀吓得脸色都白了,王大哥抓起身旁的剑就站了起来,大喊道:有危险,都快起来!对方一见有人知道了动静,立马冲了上来,阿秀赶紧也爬了起来,结果就在月光底下看见了李尽忠。
他愣了一下,李尽忠已经杀了过来,剑上鲜血漓漓,那领头的王大哥一眼就认出了他,惊讶的喊道:是你?他喊完立即抓住了阿秀的胳膊,李尽忠倏地将手中的剑甩了过来,阿秀惊叫一声,那领头的来不及回头,那剑就直接插入了他的胸膛,身子一震,抓着阿秀的手就松开了。
阿秀赶紧跑到了李尽忠身边,大声喊道:你杀人了?!跟我走!李尽忠抓着他的胳膊就往外头跑,阿秀回头看了一眼,那些人已经厮杀成一团,他鲜少见到这样血腥的场面,吓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怎么就被李尽忠抱上了马,一路疾奔而去。
茫茫荒野下,只有白色的月光照着,两个人骑着一匹马疾奔在月色里面,新夏的野草已经长的老长,随着风不断起伏摇摆。
阿秀除了呼吸的风声,听到的就只有自己的呼吸。
他过来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呆呆地说:你杀人了……李尽忠没有说话,呼吸微微有些急促,贴着他的背,传来了他同样有些急促的心跳。
他们骑着马跑了很久才停了下来,那匹马已经疲惫了,停在路边不断地吁气。
阿秀说:其实你不用这样,我就算去了京城,也未必死的了。
我不能冒那个险。
李尽忠看着他,说:阿秀,咱们逃吧。
你不是说安禄山要造反是迟早的事情么,咱们就逃到他起兵叛乱的时候,那时候事情还了你清白,咱们再回来。
阿秀看着李尽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李尽忠就抓住了他的手:这一回,求你听我的。
你走了,你们家怎么办?他们无凭无据,不知道是谁救了你,不能拿府里怎么样。
杀害朝廷的人可是重罪。
阿秀失声说:你怎么这么糊涂!我为什么沦落到这个地步,不就是为了救你,你现在这么做,我的一番心血都白费了。
李尽忠脸色阴沉,眉头有些痛苦:我不能眼看着你被押解进京,我不能把你的性命放在你的猜测上。
我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阿秀忽然翻身上马,骑在马上看着李尽忠说:就算要走,我也不要跟你一起。
安禄山是要反,可是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也不知道他哪一天会反,在他没反之前,他都是皇上最宠爱的臣子,东王爷也是这洛阳城最有权势的人。
我在洛阳城只认识你一人,他们如果有时间来查,轻而易举就会查到你身上。
你不在府里,他们知道了怎么会不怀疑?要逃我自己一个人逃,你回府去吧,从此咱们两个各走各的路。
你这么糊涂的一个人,我再也不想跟你连在一块了。
他说着骑马就要走,却被李尽忠抓住了胳膊。
他红着眼回过头,就听李尽忠问:当初我病的时候,你知道我为什么明知道你可能也会感染疫症死去,却最终选择了沉默,要你来照顾我么?因为我想,如果我被治好了,那你也就不会有危险,如果我治不好……他说着目光幽幽地看着他:我其实希望你能跟我一块死。
阿秀的喉咙微微攒动,骑以马上看着月色下脸色好坏难辨的一张脸。
当我心里头冒出这个可怕的念头时,我就想或许我也不是爱你,只是你是我第一个求而不得的人,我心里不甘心,才会这么执着。
我不是爱你,只是想占有你,所以我不能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