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何堪,亲闺女不辞而别彼物怎处,好汉子二斤羊油当伊力哈穆和米琪儿婉各自在收工以后回到家来的时候,巧帕汗外祖母对伊力哈穆说:那个好汉子来了。
哪个好汉子?伊力哈穆没听明白。
就是那个秃子。
秃子?就是那个傻子。
傻子?就是那个骗子。
骗子?我说的就是那个好汉子。
又回到了好汉子,巧帕汗低下了头,好像对这个问答已经因为说话太多而感到疲倦,可伊力哈穆仍然没有听懂。
这大概是说穆萨。
米琪儿婉向伊力哈穆使了个眼色。
她知道外祖母常常忘记了一些人的名字;又常常按自己的意思给一些人起绰号;又常常随时更改这些绰号。
您是说穆萨队长来咱们家了吗?她大声问。
巧帕汗好像睡梦中被人惊动了一下似的,摇晃了一下,不高兴地说:所谓‘队长’是什么意思?他还能当队长?我就不知道有这么个队长。
那个痞子,猴子,翘胡子!我不是早就告诉过您,穆萨当了咱们的队长了嘛!米琪儿婉忍住笑,解释说。
告诉过,告诉过,告诉过又怎么着?我才不告诉你们呢!巧帕汗毫不通融地、含混不清地嘟囔着。
她挪了挪身子,表示要躲开这个话题。
老年人不喜欢别人听不清他(她)的话,更不喜欢别人的追问或者反驳。
该说的,已经说了,你好好听,好好想,自然能够领会老人的执拗的话里所包含的经验、智慧和见地;别的,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伊力哈穆也向米琪儿婉使了一个眼色。
他们不再惊动老人,悄悄地准备晚饭。
你要到隔壁一趟,巧帕汗又发话了,热合玛那洪热合曼阿洪的连读。
太可怜了,女孩子伤了他的心。
对!伊力哈穆回答,虽然他仍是莫名其妙。
忘恩负义的年轻人,说是要幸福呢,倒好像我们该着他们,欠着他们!你小时候可没向我要过幸福这玩意儿。
冬天你也没有要过一次皮帽子。
你要一角馕,也是在你太饿了、而且家里还有馕的时候;如果家里没有馕了,你虽然饿得咽吐沫,然而你只是坐在墙角用两个小眼睛看着我,你什么也不要……巧帕汗没头没脑地、感慨地说着,沉浸在回忆里,两眼充满了泪水。
然后,她站了起来,走进里屋,从悬挂在房梁的木板上取下一个橙黄色的大馕,笑吟吟地走了出来。
米琪儿婉赶紧抬过了小炕桌。
巧帕汗捧着馕像捧着一面大手鼓,她把馕端端正正地放的桌子中心,她说:先喝点茶吧!再做饭。
伊力哈穆和米琪儿婉顺从地坐了过来。
现在,我们的家里也有这样的大馕了,这是容易的吗?馕,是个了不起的东西,神圣的东西。
谁也离不开它,永远也不会被人厌烦。
我小时候听大人说过馕比什么都崇高,明白吗?老人问。
明白。
老祖母很满意伊力哈穆的简短的回答。
她笑了:所以,你回家来继续种田,这是对的。
她们正说着话,门开了,进来一个戴着黄方格头巾、穿着墨绿色线呢长裤的回族小姑娘。
她叫马玉凤,是穆萨的妻妹。
她手里托着一个红布包,显出一种腼腆的样子。
米琪儿婉连忙招呼:快来!请坐到桌子这边来!您请!马玉凤表示了辞谢,用一种回族女孩子特有的轻柔腔调操着维语。
穆萨哥请您去呢,伊力哈穆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