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好了。
风天涯舒展一下手臂,下床。
这毒真刁钻。
她对叶淮山道,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你不要动武哦。
叶淮山撑着床边坐起,对风天涯微微颔首,轻声道:多谢风姑娘。
风天涯摆摆手,好说。
酆都一直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他们。
风天涯目光一转,正好同酆都看着正着。
她瞧着酆都的脸,道:想什么这么出神。
酆都嘴角轻扯,你说呢。
其实酆都面目也算是俊朗,但是终是被那一身的狠戾与邪气盖下了。
平日里看着便有些微微的狰狞,此时见了更是让人心颤。
风天涯:你好好照顾他,我要走了。
叶淮山低着头,他长发披落,散落在脸颊旁,让人看不清面容。
酆都淡淡道:你要去哪里。
风天涯将挽起的袖子放下,走便是走,没个方向哦。
酆都眼睛瞥了一眼叶淮山,后道:何时再回。
风天涯想了想,道:不知道。
酆都冷笑一声道:那何时报仇呢。
……风天涯被他一句问住,抬眼看着他。
不知道。
酆都眉角讥讽,不再说话。
风天涯转首看向叶淮山,道:将军,再会了。
叶淮山抬头,目光一如最初清澈。
嗯,风姑娘,再会。
一声简短的再会,斩断了未及理清的情丝。
风天涯掀开营帐,在踏出的一瞬,顿了顿,又转头问叶淮山道:樊珑丽珈,你们要如何处理。
叶淮山:现下还未决定。
风天涯微微垂眸,眼前浮现起那个瘦弱的祭司对她轻言——他喜欢你……将军,或许……风天涯抬眼,看向叶淮山与酆都,或许,你们可以留着她,用来要挟番疆之主,或者逼迫刀首现身。
叶淮山点点头,我会考虑的。
风天涯笑了一下,转身离开。
静默的营帐。
叶淮山看着矮木桌上那燃了半截的火烛,发呆。
酆都:小淮山,想留女人,靠嘴是不够的。
叶淮山有些没精神,轻声道:……我,我不想强迫她。
酆都:谁说让你强迫她了。
叶淮山抬眼,看着酆都,师兄……酆都细长的眼眸映着火烛淡淡的橘光,他缓步来到木桌前,拿起佩刀黄泉,轻轻抚拭。
你若真想让她回来,可以从另一个人下手。
叶淮山:何人……酆都:浪人燕孤鸣。
叶淮山诧异道:师兄,你怎知晓燕兄。
酆都笑道:我当然知晓,因为他那条右臂,便是我斩下的。
什么?!叶淮山听了这话,直直从床上下来,他两步来到酆都面前,怎么回事!?酆都目光欣赏地看着黄泉,似是十分愉悦。
小淮山,别激动。
只是从前的一椿恩怨罢了。
叶淮山急道:那风姑娘知道么?酆都挑眉,你说呢。
叶淮山静默,到了此时,他终于明白当初他们离开京城的那个夜晚,燕孤鸣站在凄凉的晚路上,那般阴狠的目光,那般仇恨的语气。
他又想起自己后来去找他,同他说的话。
叶淮山手臂颤抖,喃喃自语:怪不得……怪不得……酆都停下擦拭的手,道:怎样了。
叶淮山低着头,我那时太过分了……酆都:到底怎样了。
叶淮山抬头,看着酆都,苦笑道:师兄,别打他们二人的主意了,此情注定非属于我,罢了……酆都细长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叶淮山,半响,他低下头,将黄泉别入腰间。
随你好了。
叶淮山又静了一会,道:师兄。
酆都直起身,向外走去,我知道。
山腰处。
风天涯牵着马回到与燕孤鸣分开的地方,四下一瞧,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嗯?风天涯微微疑惑,去哪啦。
蠢燕——风天涯叫了两声,还是没有人应,而这时,眼角扫过的一片干草地让她心生疑惑。
风天涯松开马缰走过去,发现地面上有凌乱的痕迹。
再一抬眼,风天涯看见一匹马。
马是上好的马,高大矫健,马身上套着两个包裹。
风天涯走过去,马打了个鼻响。
别动。
风天涯伸手取下两个包裹,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两件朴素的粗布衣裳。
风天涯把衣服抖开,发现衣裳很大,一条袖子能装下她两条胳膊。
风天涯放下包裹,蹲到那片空地上,细细地察看地面印记。
是打斗痕迹……风天涯胸口有些紧,她看着地上那些凌乱的步印,仿佛看到了当时燕孤鸣剑法的走势。
她顺着地面上的印记一点一点向外去,最后来到一片山崖上。
地面上,有一道笔直的痕迹,像是一者被另一个人径直推开。
痕迹到山崖边戛然而止。
风天涯站到悬崖边,往下看——夜色太过黑暗,下面什么都看不清。
风天涯摊开掌心,发现湿漉漉的全是汗水。
她背过手,站在悬崖边深吸一口气——入秋的冷风吸进肺腑,风天涯觉得自己体内的真气微微镇定了下来。
没事的。
风天涯又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
风天涯,没事的,冷静下来。
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讲话,风天涯强迫自己冷静,强迫自己思索……蠢燕刚刚一定是在这里同人争斗了起来,那匹马是那个人的。
现下马在而人不在,说明他与蠢燕一样,掉下去了。
燕孤鸣功力恢复的差不多,身手非是一般人可以比拟,是谁能逼得他坠崖。
风天涯只能想到一个人——刀首蝉岳。
那匹马看起来不像是中原的马,应该是蝉岳从番疆赶来救人了。
马儿似是通灵,见风天涯看她,打着鼻鼾走过来。
风天涯:你的主人是蝉岳么。
马儿跺了跺脚,咬崖边的干草。
风天涯:刀首与蠢燕打起来了,一起掉下去了?马匹自然不会回答。
风天涯看着它悠闲地吃草,心里猛然泛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她眼睛一眯,冷喝一声:我问你话呢————!一瞬,杀气盈天。
那高头大马一下子软了腿,跌跌撞撞地跑开了。
风天涯看着它惊恐的背影,自己也愣了。
复尔,她苦笑一声,自嘲道:疯了不是,你吼它做什么……风天涯一转身,翻下悬崖。
她有准备,扳着崖边的石头,如同下天涯峰一般,向下掠去。
山崖下是一条河,风天涯看了看周围,没有人。
为了避免错开,风天涯在下山崖的时候基本是直上直下,并没有偏差。
她把手伸进河水里,水流冰凉。
风天涯抿抿嘴,好了,我本也没想过你会这样死。
她吐出一口气,甩了甩手,顺着河往下游走。
不是一直说浪人的命很韧么,做给我看哦……明月高悬,风,无向,人,茫茫。
风天涯顺着河流,一直走到山下,都没有看见燕孤鸣,也没有看见刀首。
当她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城中时,却看见了另外一个人。
那日清晨,城门口围了好多好多的人。
本来风天涯没有寻到燕孤鸣,心中难过,对凑热闹没什么兴趣,可是那东西挂得太高,高得让人想不看都不行。
一根木杆,从城门口支出来,因为那木杆太过粗壮,所以显得樊珑丽珈的头颅更加瘦小了。
在那头颅下,挂着一块破木牌,上面写着两行话——【昔日蛮司,荼毒生灵,天地同斥,罪无可恕。
现毙于圣朝先锋军,斩首示众,告罪天下】樊珑丽珈细细的脖子被削得十分平整——酆都的手笔。
他的刀一向很快,快得让人来不及眨眼。
所谓黄泉送行,是为如此。
下面围观的百姓对着这颗头颅指指点点,也有人大声叫好。
风天涯静静地看着,隔得很远,可她莫名感觉,樊珑丽珈是笑着的。
就同她被他们抓来的时候一样笑着。
【姑娘,如果有机会,我真想与你做朋友。
】【是啊……晚了,已经太晚了……】风天涯想,也许她一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了。
彻夜的奔寻让风天涯内息有些紊乱,她迷迷糊糊间,似乎又看见樊珑丽珈对她狡黠的笑,然后告诉她——他喜欢你。
对不住……细微的声音。
风天涯静静地看着她,轻声道:还有……多谢你。
她转过身,向山林的方向,渐渐走远。
走着走着,她想起曾经燕孤鸣对她说过的一句话——丫头,这个江湖不适合你,离开吧。
风天涯喃喃自语:是啊,师傅真的想离开了。
她眼睛里泛着淡淡的酸意,她觉得视线有些模糊。
蠢燕,你到底在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