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安勍语气平淡地问。
章之兴凑近了些,我见这妇人年纪尚轻,最多也就二十出头,怎地能有如此高明的手法。
你待如何。
不如我们试她一试。
安勍眼睛一直看着屏风,上面仙境圣土,群仙祝寿,一派逍遥景象。
他没再说话,可章之兴对他很了解,知他已经同意自己的意见。
他走到冬菇面前。
你道此画是你所作,有何凭证?冬菇一愣,凭证?画画要什么凭证?她摇摇头,启禀大人 ,你所说的凭证是……章之兴对她道:呈往太后的寿礼,必要有明确的来历出处,不得有半点差池,若有人冒名作假,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他话里带着告诫的意味,冬菇听得出来。
这是自然。
你说此画是你所作,可你又拿不出凭证,我们不能贸然信你。
他看了看屋内的桌案,此处笔墨纸砚俱全,你若是能现作一幅,才能证实你的技法实力。
冬菇恍然。
原来他们是不相信这幅画是她画的,变着法地想要验证。
其实这种不信任是正常的,事情重大,她又年纪轻轻,惹人怀疑也不奇怪。
她心中苦笑,面上却一点没有表现出来。
好。
安勍负手立于屏风面前,背对二人,听到冬菇回话,轻轻地笑了笑。
不知大人要民妇画些什么?见她如此干脆地应下了,章之兴有些愣住。
山水景物,花鸟人像,你画什么都可以。
若真是有本事,从随便一幅画中就能看出来。
冬菇点点头。
她走到桌案前,真如这男子所说,屋中笔墨纸砚俱全,而且全是精品。
冬菇展开纸,随手拿了一方镇纸。
好家伙,金条镇纸么……冬菇一脸汗颜地研墨润笔,桌面上摆有些许颜料,可冬菇不想使用。
他让自己作画无非是想验证自己的绘画水平,不必太过麻烦,画些自己喜欢的便好。
拿起笔,冬菇心情一下子变得很好,反正真金不怕火炼,她心里一点也不觉紧张。
画些什么好呢……冬菇一抬眸,正好看见了安勍的背影。
他负手站在那,安安静静,一身雪白的衣服衬得他身材更加匀称秀美,真如李庆潋所说,像天上的仙子一般,只单单一站,便已入画……冬菇淡淡一笑,笔锋轻动。
她没有使用任何一种颜料,只有墨,将安勍的背影勾成了一幅水墨白描。
章之兴虽没有跟过来看,可是眼睛却一直往这边瞄,他见冬菇随性自然,笔法流畅,心里的顾虑已经打消了一点。
没消片刻,冬菇便画好了。
民妇已完成,还请大人过目。
啊?这么快便好了?章之兴本还想叫下人上壶茶水,与小王爷坐下歇息一会,你画了什么,这么快就好了。
他几步上前,站到桌案边,端详画作。
呀。
章之兴瞧见那画,猛地叫了出来,一叫之下觉得有些不妥,连忙用手将嘴掩住,你这画……安庆奇怪,究竟画了什么让章之兴这么惊讶,他转过身,踱步而来。
章之兴看看画,又看看走过来的安勍。
晏珺,你看这画……安勍站到桌边,静静地看着这单薄简约的画作。
画中是一个男子的北影,负手而立,清雅孤傲,整幅画作没有一丝一毫的色彩,只有墨水,只有勾线,或浓或淡,或轻或重,或急或缓。
看久了,那画中之人仿佛有了生命般,呼吸于清风薄纸之间,衣摆轻动,发丝飘摇。
而那画中之人……你倒是会讨巧。
安勍淡淡开口,听不出喜怒。
冬菇恭敬道:民妇技拙,虽竭尽全力,却难绘大人风姿万一。
安勍听了轻轻一笑。
也很会说话。
大人见笑。
安勍眼睛看着画,嘴里问她:你如今做何营生?冬菇想了想,决定此时要实话实说。
民妇家中贫寒,此次献宝会更是压上了全部家底,现下并没有活计可做。
章之兴诧然,你竟为了这献宝会把家底都压上了?冬菇点头。
是。
安勍将目光从画移向冬菇。
凡事量力而行即可,你这般拼命,若是选上还好,倘若要是选不上呢,到时你该如何自处。
安勍一番话里,竟有了点责怪的意味。
冬菇心中无奈,民妇实在有急事,需要赏银。
有何急事?章之兴偷偷看了安勍一眼,心说平时这小王爷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从不与人聊私事,更别说是自己主动询问别人,这次这是怎么了……冬菇却不了解他,她心里只是对这小王爷的执着盘问有些尴尬。
这……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家中琐事,实在是不好对大人讲。
冬菇低眉顺目,十分恭敬,安勍点点头,也没有再追问。
他伸出双手,拍了两下掌。
门外传来轻盈的脚步声,房门轻叩两声,然后从外面走进一个人来。
冬菇见到来人是个十来岁的少年,面容清秀,打扮得体,衣着要比一般小厮下人精致许多。
他进了屋,别人也不管,只向安勍行了一礼。
主子有何吩咐?安勍对他道:平儿,你去拿些银两来。
是。
平儿得了命令,转身离开。
冬菇一听有钱拿,心里一下子就愉悦起来,可面上却不敢表现。
平儿来去极快,一会功夫便捧着一个灰色小包进来。
主子。
安勍看也没看,朝着冬菇的方向微微一抬头。
平儿垂首,将小包彭到冬菇面前。
冬菇接过,包裹很小,不轻不重。
她心里笑笑,不管多少,好歹也是她凭真本事赚来的,这个时候,看开一些最好。
民妇多谢大人赏赐。
章之兴瞧瞧外面天气,对安勍道:晏珺,天色不早了,我们也该去前面了。
安勍点点头。
章之兴对冬菇道:今日无事了,你先离开吧。
饶是冬菇心胸再宽阔,心里也不免撇撇嘴,刚刚怀疑我的是你,现下考验完了,也证实了,你倒连句话都没有。
章之兴与她说完,便请着安勍先出屋,自己跟在后面。
冬菇等他们走完,缓缓走出房间。
她掂量掂量手里的包裹,不同你计较,还要去买些好饭菜,回去与罗侯庆祝。
冬菇凭着那点点记忆,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姑娘留步。
没走几步,身后便传来声音。
冬菇回头,发现正是刚刚给她拿赏钱的少年。
少年向冬菇这边近了几步,施礼。
平儿见过齐姑娘,齐姑娘有礼。
冬菇一愣,他应该也是小王爷身边的人,奴凭主贵,就算他是个下人也比自己强不少,怎地对她比章府普通小厮对她都恭敬。
奇怪归奇怪,冬菇自己一向有礼貌,若是别人对她有礼,她更会发自内心地待对方。
公子唤我,可是有什么吩咐?平儿四下看了看,对冬菇轻声道:齐姑娘还请借一步说话。
冬菇点点头,随他走到一处安静的假山后。
这假山周围树木繁茂,一走一过很难看清里面。
这场景,真是让人感到尴尬……冬菇问平儿:公子有何吩咐,在此处说便可了。
平儿点点头,对冬菇道:小王爷吩咐我告知姑娘,下月初十,东乾楼有请。
……啊?饶是冬菇心思百转,也想不到竟是这般事情。
平儿又道了一遍,小王爷吩咐我告知姑娘,下月初十,东乾楼有请。
东乾楼,冬菇倒是知道东乾楼。
安南王属地里有两斋一楼之说,评的是整个地区最好的三家酒楼,其中两斋指的是问道斋与珍味斋,而这一楼说的便是东乾楼。
东乾楼位于析城东北方向,临湖而建,是一家历经百年的老字号。
冬菇没有去过东乾楼,据说那里比珍味斋还贵许多。
可是,这都不是问题所在……小王爷为何要请我去东乾楼?主子说了,要与齐姑娘饮茶论画。
……饮茶论画?这小王爷如此风雅……是。
平儿一点头,主子十分看重齐姑娘的画作,同我说一定要请到姑娘,还请姑娘不要让平儿为难。
冬菇惊讶的已经不是一点半点,他堂堂一个小王爷,想要我做什么直接下命令便好,何须用请。
她向平儿道:请公子转告大人,民妇一定准时到。
见她答应,平儿一乐。
多谢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