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妹妹?正是。
廖文介道,罗侯只剩下一个亲人,便是他妹妹。
冬菇只觉莫名其妙,他妹妹不是投奔远方亲戚了,怎么会参与到此事中。
廖文介道:你可知她那远房亲戚是谁?不会是吕丘年吧。
若有那样的亲戚势力,罗侯一家怎么会安于一隅。
廖文介摇头,不是。
冬菇道:不是吕丘年,难道是……对。
廖文介道,罗侯的父亲,是袁继山府中总管的侄子。
冬菇疑道:那她应该是在袁继山府中,又怎么会……说到这,她猛然想起一事,难不成是她……廖文介冷笑一声。
不错,正是她,出卖了袁继山。
……她名唤罗慈,人却半分慈悲也没有。
当初她来到袁继山府邸,那大总管怜她身世,对她颇为照顾。
而她这个人确实也有些小聪明,几番来往,竟是让这大总管将她推荐给了自己的主子袁继山。
我不知她具体是如何博得袁继山信任,反正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她已经是袁继山帐下幕僚,开始参与袁府事务。
袁继山对她十分信任,哪知后来……冬菇轻轻道:也不知是何原因?廖文介冷笑道:还能有什么原因,当然是图财图利。
……大哥。
罗慈神色平和,面带淡淡笑意。
许久未见,大哥过得如何?罗侯右手握刀,左手扶着门板。
他将刀从罗慈的脖子上缓缓拿开,没有回答她,向后一伸,取来了自己的拐杖。
罗慈目光下移,看见罗侯的腿。
她面色不改道:哥哥的伤可好些了?罗侯站稳,轻轻点头。
那就好。
罗慈向前走了几步,从怀中取出火石,两指一擦,点燃木桌上的油灯。
昏暗的屋子一下子亮了起来。
罗慈转身关上门。
更深露重,哥哥披件衣服再说吧。
罗侯摇摇头,无妨。
罗慈却没听他的,她轻车熟路地走到房间角落,打开了罗侯装衣物的箱子。
咦。
罗慈打开木箱,看见一件袄子。
她拾起展开,这衣服做工很细致,料子也很好。
罗侯抬眼,那正是冬菇买给他的冬袄。
罗慈拿着袄子,走到罗侯身后,罗侯本想站起来,可被她轻轻按住了。
她将冬袄解开,披在罗侯的身上。
夜里凉,就算你之前身体好,也不能这样糟蹋身子。
罗侯低着头,浑身僵硬。
罗慈的手覆在他的肩膀上,静静的,也不动。
罗慈的长相偏阴柔,皮肤白皙,眼眉细长,总是半眯着,弯弯的带着笑意,让人摸不清想法。
罗侯伸手,将她的手缓缓挪开。
你怎么回来了。
罗慈看着他握住自己的手,轻笑道:这是我家,我为何不能回来?……听她这样说,罗侯低头不语。
罗慈将手拿开,站在屋中,环顾四周。
……罗侯知道他妹妹在吕丘年手下做事?廖文介道:之前不知道,我猜想他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冬菇道:所以他没有将箱子送到安南府,因为怕他妹妹受到牵连。
对。
冬菇思忖片刻,道:罗慈并不知道箱子在罗侯处吧,要不她应该会来拿。
廖文介道:是,她之前是不知道。
哦?你的意思是,她现在知道了?廖文介叹气,如果不知道我也不用如此烦心了。
冬菇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详细同我讲讲。
这事说来有些蹊跷。
廖文介道,我知道吕丘年一直都没有放弃找寻这个箱子,但是我与罗侯身份隐秘,她若没有头绪,一时半会也查不到什么。
可是奇怪的是,最近几月,他们似乎是有了正确的方向。
冬菇道:怎么会,不是只有你和罗侯知道彼此么,难道是那个叫叶勉的人?廖文介摇头,不,不可能是她,此人忠心耿耿,断不会出卖袁继业。
而且她熟识我们,若真的想要箱子,大可以直接找到罗侯。
冬菇道:不是她,那会是谁?廖文介道:我还没有查到最确切的结果,不过大致已经有了头绪。
谁?是安南王府的人。
冬菇皱眉,安南王府?是,这也是我来此探查的原因。
廖文介道,照理说,知道箱子事情的人本就很少,更别说是查到军营。
可是就在前不久,我发现有一个人,在暗中调查罗侯。
冬菇道:调查罗侯……是什么人?廖文介抬眼,安南王府小王爷的贴身侍卫,成泉。
啊——冬菇乍一听这名字,心里一惊,成泉?此人我认识!哦?你认识?是。
冬菇将之前安勍与她吃饭的事情悉数讲给廖文介。
原来如此。
廖文介思忖道,她的探查同样也惊动了吕丘年一伙人,不过只要罗慈没有反应过来,想来查到罗侯也需些日子。
她看向冬菇,小王爷是安南王下令接近你的?冬菇静默。
想到这些天,从第一次见到安勍起,他对自己莫名的关心与接触,现在好像只有这个理由可以解释了。
说实话,冬菇心里很不好受。
她一直当安勍是个知己,坦坦荡荡与他倾心相交,想不到到头来竟是这样的原因。
怪不得……恩?廖文介听到冬菇呢喃,怪不得什么?冬菇轻道:小王爷要同我一起回家。
什么?!廖文介大惊,一起回家,回谁的家?自然是我的。
怎会如此?冬菇按下心中难过,将整件事情同廖文介讲清。
这未免也太过明显了。
廖文介评价道,平白无故,安南王府怎么可能让小王爷去你那学艺,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你们什么时候启程?明天,哦不,已经是今日了。
廖文介抱臂皱眉,思索道:若是断然回绝,一定会让他们起疑,你就先当做不知道此事,该如何做就如何做,我先去探探吕丘年那处,过些日子再联络。
冬菇点头,好。
此事你也不要同罗侯说。
冬菇想了想,道:我自有分寸。
廖文介慢慢凑到冬菇面前,眯起眼睛,将声音压得很低很低。
其实,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事情变得很简单。
什么叫很简单?就是让罗侯抛却后顾之忧,将箱子交给安南王,皆大欢喜。
冬菇抬眼,你要如何做?廖文介轻轻笑了笑,她脸皮扯着,可眼睛却透着森森的寒光,冬菇感到背后一阵发麻。
杀了罗慈。
……哥哥,我前些日子,听说一件事。
罗侯不语。
你不问我是什么事?罗慈语气缓慢,神色平静,似乎是早已习惯罗侯这个样子。
相府,一直在找一样东西,哥哥知道是何物么。
罗慈坐到罗侯的身边,一条长凳上坐了两个人,却没有显得很挤。
罗慈没有看罗侯,她的眼睛一直看着桌子上的油灯。
哥哥,之前,我一直很疑惑。
为什么袁继业的人,拿了箱子却没有任何动作。
既不送到安南王府为主报仇,又不送来相府邀功请赏。
她微微转过身子,伸手抚摸罗侯的手臂。
直到不久前,我才知道为什么。
罗侯抬头,夜一样深的双眼直视自己的妹妹。
小慈……罗慈看着他刚毅沉默的面颊,轻道:好久没有人这样叫我了。
你不要再做了。
罗慈一笑,做什么?……总之,你不要再做了。
罗侯不知如何说,眼神中露出一丝焦急,那里太危险了,你回来,大哥可以养活家。
罗慈像听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呵呵地笑了出来。
哥哥,不管从前做过些什么,你终究还是个男人。
罗慈轻轻道:你的肩再宽,也担不起我的一生。
小慈……哥哥没将东西递交安南王府,是不是怕我受到牵连。
罗侯的头低了下去。
罗慈看着这个山一样的男人,语气不明喜悲,哥哥,你瞒得好深,为何这么久都没有告诉我。
男人没有说话。
罗慈起身,对着空荡的桌板,莫名笑出声。
世间事便是这样奇怪,越是想抓住的东西,就越是流逝;越是想走远的地方,就越是要回来。
……不行。
廖文介话一出,冬菇断然反对,罗侯天伦俱丧,唯一的血亲只有这个妹妹,你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
确实只有这一个妹妹,可是这个妹妹助纣为虐心肠歹毒。
杀了她实属为民除害。
冬菇无法反驳,她想了又想,同廖文介商量道:你贸然杀了她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如果罗侯因此心生怨恨,更不愿意拿出箱子怎么办。
我们还是稳着来,一切等我见到罗侯之后再说。
廖文介哼哼一声,有理有据。
多谢。
也有私心。
……算了。
廖文介一摆手,你说的也有道理,到时再看,我先探明吕丘年处。
你同那小王爷要保持距离,有必要时暗自帮帮罗侯。
她叹气道,罗侯脑子不够用,被那小王爷套出东西可就麻烦了。
冬菇面无表情:多谢你关心,罗侯不傻。
哈。
廖文介一笑,我走了,总之你万事小心。
冬菇点点头。
你也一样。
天色已经快亮了,一夜未眠,冬菇却没有丝毫困意。
不过她觉得疲惫,不仅是身体,还有心里的疲惫。
罗侯的事情她如愿以偿地知道了,之后的问题也随之而来。
还有安勍……想到安勍,冬菇心里黯然。
罢了,她对自己说。
想来他也是为了帮助母亲,才会接近我。
罢了……世上有无数巧合之事,也有无数无奈之事。
就像冬菇,罗侯与安勍。
如果冬菇不喜欢上罗侯,她也不会为了他去参加献宝会。
如果不参加献宝会,安勍也不会与她再遇而倾心。
如果安勍不动心,他也不会让成泉去调查冬菇。
不查冬菇便不会查到罗侯,而安南王府不查罗侯,便不会惊动吕丘年,便也没有现在的这些误会……世事无常,阴差阳错。
只可惜了一颗蕙质兰心,终难与君结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