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马车里,安勍开口。
成泉,你去查一下那个叫廖文介的人。
军中旧友,为何要在这关键时刻出现,她到底有何所图。
查的仔细一点。
是。
……就在众人聚首三天后的上午,一个人来到罗侯家。
冬菇听见叩门声,她打开房门,看见一个女子站在门外。
女子年纪看起来同她差不多,身材比她稍高一些,面容清秀,一双眼睛弯弯的,看着总是像在笑。
冬菇一瞬间,便认出来人身份。
罗慈。
罗慈笑了笑,眼睛弯得更深,嫂嫂。
冬菇心中千回百转,她让开身,只有你一个人么,进来吧。
罗慈走进院落。
你从都城赶来,一定辛苦,你哥哥在屋里,你去看看他,我去给你准备茶。
冬菇转身,却被罗慈拦住。
罗慈一只手轻轻搭在冬菇手臂上,缓声道: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见外,嫂嫂随我一起进来吧。
……也好。
罗慈与冬菇一前一后走进卧房。
冬菇面色平静,心中却想的多多。
罗慈这个时候来,她虽没完全料中却也没有过多惊讶,毕竟该来的总会来。
而安勍今日到现在还没有到,却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屋内,罗侯见到罗慈,几乎一下子就坐了起来。
小慈……罗慈见到他,轻道:大哥。
她走到床边,拉住罗侯伸出来的手,大哥,你病了?我无碍。
罗侯手臂用力,紧紧拉住罗慈,你回来了,你愿意回来了。
罗慈笑笑,是啊,我回来了。
冬菇静静看着这一幕,罗侯神情动荡,有喜悦,也有一份难以置信。
因为激动,罗侯脸上有些潮红,手背青筋暴露。
别这样抓着我,嫂嫂还在看呢,大哥也不帮我介绍一下。
罗侯恍然,他松开手,看向冬菇,冬菇,她是小妹。
冬菇笑道:我知道,你们兄妹先聊,我去准备些茶水糕点,为罗慈洗尘。
多谢嫂嫂。
冬菇离开,罗慈看着罗侯,面容终是变了一些。
大哥,你瘦了。
罗侯摇摇头,我无事。
从小到大,你都没有病过,为何忽然间就生病了。
……罗侯说不出原因,只有默然。
罗慈也不逼问他,她环顾四周,对罗侯轻道:大哥,你们生活的很好。
罗侯看着她。
罗慈道:你与她生活的很好……小慈。
罗侯又坐起了些,你莫要再走了,留下来。
罗慈眼睛仍然看着周围,这房间看似简朴,却整理的井井有条,很多物品都是新的,虽然不是很贵重,不过都是花些功夫才布置得当的。
罗侯见她不回答,又有些着急,小慈……呵。
罗慈一笑,转过头.大哥,这里还有我的位置么?罗侯看着她,说不出话。
他似是明白她的意思,又似是完全不懂。
罗慈看着这个高高大大的男人,他刚毅的脸上带着迷茫的神情,哑然地看着自己。
那黝黑的皮肤,沉默的眼神,一如最初。
罗慈神色松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来,小妹,吃东西。
冬菇走进,端着一盘吃食,家中东西不比相府,你莫嫌弃。
怎会。
罗慈在旁边的水盆里净了手,拿起一块糕点,放在嘴里。
冬菇坐在她旁边,给她倒了一杯茶,不知小妹这次回来要留多久,告诉我,我好准备一下。
罗慈道:留到该做的事做完便走,至于准备,大可不必。
她看向冬菇,笑道,我住在外面即可,莫要让我的到来打扰了大哥和嫂嫂。
你回来,我们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打扰。
冬菇给自己倒了杯茶,不过既然小妹这样说,那便依你好了,反正解决事情也用不了多久。
哦?罗慈听她这样说,神情颇为玩味,缓道:嫂嫂觉得,事情会很快解决?冬菇喝了一口茶,道:是啊。
罗慈看着她,忽然笑了出来,一双眼睛弯弯的。
好,那就借嫂嫂吉言。
又随口聊了些家常,罗慈起身告辞。
冬菇也跟着起来,我来送你。
不必了,我明日会再拜访。
冬菇笑道:小妹久不回析城,也许不太熟悉了,我帮你带带路。
一家人不要客气。
罗慈看了看她,道:……也好,那有劳嫂嫂了。
冬菇转头对罗侯道:我去去就回,你在家里等我。
罗侯点了点头。
……你为何执意要送我?刚一出门,罗慈便开口。
冬菇道:罗慈,你这次回来,为了什么?罗慈哈地一笑,我为了什么?嫂嫂觉得我会为了什么?冬菇停下脚步,转头看向罗慈。
今日第一眼见到她,冬菇便了然。
罗慈与廖文介完全不同,她才是冬菇熟悉的那种人,也是冬菇前世结交的最多的那种人——心机重,城府深,不管怎样浓烈的感情都可以埋在心底,一张脸上看不出任何破绽。
罗慈,我真心希望,你是为了看望罗侯回来的。
哦?冬菇道:你我初次相逢,我不奢求你能马上相信我。
不过你与罗侯是亲兄妹,你该了解他。
他为你做了很多。
罗慈慢慢转头,看着冬菇,你知道。
这话不是疑问,冬菇点头,对,我知道。
罗慈又道:你知道多少?冬菇道:你知道多少,我便知道多少。
……罗慈面色不变,笑意却更深一层,嫂嫂,今日得以见到你,真是让罗慈大为惊讶。
她负手而立,又道,嫂嫂,你送到这里就可以了,这座城,那个人,我都要比你熟悉的多。
罗慈转身,冬菇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开口。
如果事情有另外的解决方法,你可愿一试。
罗慈背影微微一顿,却没有回头,径直离开。
冬菇靠在院子门框上,抱臂胸前,她看着罗慈离开的方向,心中思量。
大约一刻之后,她回到房间,罗侯还坐在凳子上,眼睛望着门口的方向。
见冬菇进来,他坐直身子。
冬菇走过去,站在他身后,弯下腰双手抱住他。
罗侯抬头,你同小慈……恩?罗侯想了想,你同她讲了?冬菇一乐,哈,难得有一次你能猜到我做的事。
罗侯垂眸,她说什么了?冬菇将下巴枕在罗侯的头上。
她能感觉到罗侯的忧虑,那是对失而复得的亲情最深刻的紧张。
冬菇心中一番思量,起身坐在罗侯身边。
她握住罗侯的手,全无保留地看着他。
罗侯,我心中有个想法。
罗侯漆黑的眼睛看着她,等她往下说。
冬菇道:我现在不能悉数向你道出,你愿意相信我么?罗侯轻轻点头,毫不迟疑。
冬菇咬了咬嘴唇,这个想法她也是今天见到罗慈之后才想到的,其中包含了她太多的猜测与赌博,就连她自己也不敢保证能否行得通。
而如果失败了,那代价就不只是他们两个的生命,也许还会牵连到其他人。
冬菇想到这里,心中也是怦怦直跳,难掩紧张。
忽然,冬菇感到罗侯轻轻一动。
她低头,看见罗侯将手从她手中抽出,然后一翻掌,又握住她的手。
那一瞬间,冬菇有极为熟悉的感觉。
就好像在从前的某一时刻,他也这样做过——沉默的将她的手轻轻握住,没有用力,却坚定难撼。
冬菇抬起头,看向罗侯。
男人一如他们最初相遇之时,安静沉默,稳如泰山。
他没有说一句话,可冬菇的心却已经静下来了。
罗侯,收拾一下,我们近日就启程,去天山。
好。
……心意已决,冬菇前往芸楼客栈。
啥?!廖文介听了冬菇的话,几乎是从床上蹦起来,齐冬菇你疯了吧!冬菇摇头,没有。
廖文介指着冬菇的鼻子,今日你若不将事情说清楚,那此事我们就分道而做,各干各的!冬菇伸出手,握住廖文介修长的指头,廖姐,你冷静一下先。
廖文介呸了一声,什么廖姐,别恶心我。
呵。
冬菇赔笑,先坐,先坐,我会给你解释清楚的。
哼。
廖文介坐在一边,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语气放缓了些,你既已见到那罗慈,对她有何想法?冬菇道:心机深沉,不易相与。
你知道就好。
廖文介道,此人心肠毒辣,城府极深。
罗侯是傻子,你却是要看准了。
冬菇不语。
廖文介看了看她,缓道:冬菇,我知你心中如何想。
冬菇抬眸。
你心中一定在想,我不懂罗慈对于罗侯的重要,不懂他们亲情的羁绊牵连。
即使你同我解释也没有用,我不会理解的,对不对?冬菇心中一颤,文介……廖文介轻叹一声,道:我又非是七情冷漠之人,怎会不懂亲情之重。
文介……冬菇看着她,心道自己真是太过自以为是,天真的将自己的想法视为正确,甚至不愿询问他人的意见。
廖文介挑眉,不过你也没有想错,亲情之事,我虽知晓却也不看重。
她看着冬菇,正言道:我与你说这些,是想你知道,我做的决定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冬菇道:抱歉,是我自作聪明……你的想法是如何?廖文介面无表情,杀掉罗慈。
……听她这样说,冬菇并不意外。
廖文介道:我知道你想帮罗侯留下一脉血亲。
可是,你却不了解罗慈此人。
我调查吕丘年的事情已经很久了,罗慈能被吕丘年这种老狐狸重用,她的心机可见一斑。
冬菇,我承认你很聪明,可是有些事情你仍不懂。
廖文介拉住冬菇的手,眼睛微眯。
比如相杀——输的,永远是留情的一方。
……冬菇默然,她知道廖文介说的是对的。
廖文介压低语气,冬菇,杀掉罗慈,一了百了,永无后顾之忧……而且我相信,凭你的话,一定想的出方法将她的死嫁祸给吕丘年一方,这样罗侯更会将东西交出。
他虽难过,却也只是一时罢了。
廖文介讲完,缓缓立身沉气,杀意顿现。
如今她只身前来,正是动手的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