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慈转过身,看向风滞。
风姑娘,深夜唤你,罗慈实在过意不去。
风滞一笑,向前走了几步。
瞧罗大人说的,大人被相爷派出查询要事,风滞从旁相助,本就是应该的。
何况——风滞缓缓行至罗慈面前,伸出一手,轻轻撩起罗慈发丝。
何况,凭我与大人的交情,哪有劳烦一说。
呵。
罗慈一笑,也不避开她。
风姑娘说的是。
风滞抬眼,不知罗大人有何事要交代。
罗慈道:风姑娘,恕罗慈冒昧问一句,姑娘的武艺如何?哈哈哈。
风滞大笑,罗大人这问题好生奇怪。
罗慈道:风姑娘见笑,只是罗慈一介书生,对武功一窍不通,所以才会好奇。
风滞抬起手,借着月光摆弄自己的指甲。
这世间没有常胜的武学,我的武艺好不好,要看对手如何……不过,风滞与弟弟到现在,还未遇到过值得我们搏命的人。
那……罗慈缓道,罗侯呢?风滞心中微微一愣,复尔轻笑。
罗侯?大人是想问罗侯的武艺如何,还是想问罗侯与我交手,胜负如何?罗慈道:我都想知道。
风滞道:我曾与大人的兄长交手一次。
哦?罗慈挑眉,这我倒是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风滞道:两三年前。
你们为了何事交手?风滞道:当时我与弟弟奉命守护一物,碰见袁继业的人前来探查,我们与之交手。
后来大人的兄长出现,救了那人一命。
罗慈道:能从风姑娘手下救人,罗侯的身手应该不差。
呵。
风滞冷笑一声,大人,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是想变阵与他们两人联手?风滞奉劝大人一句,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
大人的兄长现今五体不全,别说赢过我,就是随便一个习过武的人,都能杀了他。
罗慈一笑,道:风姑娘莫要误会,罗慈非是此意。
风滞皱眉道:那是何意。
罗慈道:听风姑娘的意思,罗侯现在的身手应该远不如从前。
而姑娘却是在这两三年中造化不断,武艺更上一层楼。
想来罗侯与姑娘的差距,应该变大了许多。
风滞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罗大人是聪明人,相信断不会做傻事。
罗慈道:当然。
她一手伸出,轻轻的搭在风滞的肩膀上。
罗慈之所以如此唐突,问了这许多失礼问题,是想请风姑娘帮一个忙。
她那手一放,风滞的眉眼立马就变了,眉目温柔,婉转含情。
大人……你想让风滞做什么?罗慈缓道:我想请你在罗侯无法察觉的情况下,杀了齐冬菇。
风滞道:杀了齐冬菇?为何?罗慈叹道:实不相瞒,罗侯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现在又落得如此境地,我实在入心不忍。
待此事过后,我想同丞相求情,留罗侯一命。
风滞道:风滞也有弟弟,自然能体会罗大人的兄妹之情。
只是,这同杀齐冬菇有何关系。
为罗侯。
罗慈道,是赏他,也是惩他。
哦?此话怎讲。
我不知那女人为何要娶罗侯,不过他们成亲之后,齐冬菇不顾罗侯身体不便,让他劳累诸多。
可怜罗侯性格沉闷,又初识情爱,迷惘其中,处处为她说话。
我帮他看透一切,予他短痛而避开长悲,这是赏他。
风滞轻笑,那惩他呢?罗慈又道:为了那证物一事,整个相府奔劳多年,不管有什么理由,罗侯知而不报,藏而不交,都是大错。
齐冬菇虽不佳,可对罗侯来说也是重要之人。
杀了她,是对罗侯这些年做的错事的微微惩罚。
风滞道:你可有想过,如杀了齐冬菇,令兄的感受。
呵。
罗慈笑道,感受,他能有什么感受,最多难过几天,他这个人从小对周围事物便不上心,死一个齐冬菇,对他是打击却也影响不了什么。
日后我定会让他过上比现在好几番的生活。
风滞一边听罗慈的话,一边在空地上踱步,山间夜色凄凉,寂静无声,只能瞧见一轮明月,高悬天际。
半响,风滞轻道:罗大人,不管原因是不是你说的这般……你想让我帮你杀齐冬菇,我都可以答应。
多谢风姑娘。
不过——风滞话锋一转,眉眼也犀利不少。
有一点,我希望罗大人能知道。
风姑娘有话请讲。
风滞缓道:我可以帮你杀齐冬菇,是因为杀她不坏相爷大事。
罗慈点头,这是自然。
风滞又道:相爷器重罗大人,对罗大人的约束也十分宽泛……但这不代表,罗大人就可以随心所欲。
罗慈微微挑眉,风姑娘这是何意?风滞轻笑,我只是想告诉大人,只要大人安心为相爷做事,那风滞可随时凭大人差遣……可是大人若是二心,那风滞也可以让大人一尝苦楚。
她话语一落,四周为之一冷。
罗慈毫不在意,风姑娘说笑了,相爷对罗慈有知遇之恩,罗慈非是知恩不报不知好歹之人。
哦,非是知恩不报……想那袁继山,风滞心说,你当然会报答,就是不知是恩报还是仇报罢了。
不过,相府从来不缺心思歹毒之人,越是歹毒,于风滞来说便越有较量的意义。
风滞看向罗慈,后者一脸平淡。
我没有想错,你有弱点,你的大哥便是你的弱点。
就是不知道,这弱点是不是死门。
罗大人,你想让齐冬菇怎样死?罗慈道:意外之死。
风滞一笑。
好。
回到驻地,罗慈火堆前静坐。
她抬头,看向睡梦中的罗侯。
冬菇在他另一侧躺着,他背对着自己,高大的身体完全挡住了冬菇身影。
就像是保护……橘红火焰艳丽温暖,罗慈的面容淡淡,瞧不真切。
恍然间,她仿佛回到了从前。
【哥哥,你在这做什么?】【……】【父亲让你送饭过来的?】【……】【下了这么大的雪,也只有你这么傻,跑这么远来学堂给我送饭。
我早与同窗在饭庄吃好了。
】【……】【等等,放在这吧,若等下饿了我再吃。
哎,你手怎么了,是冻的?】【……】【谁让你这么傻,这么冷的天你一个男人跑出来干什么。
真是……我先回去上课,你快些回家吧。
】……【两个时辰了,你怎么还在这里?】【……】……两个时辰了……两年了……你还在这里。
罗慈微微握紧自己的手,她看着罗侯放在地上的木拐,又看了看他沧桑的背影。
你不该这样过一生,不该。
齐冬菇不能再让你劳碌,你的奔波用于亲人倒也罢,她一个外人,没有这个资格。
你不懂,我来帮你懂。
……此夜过后,众人再次踏上行程。
冬菇秉持着及时行乐的人生态度,一路上趁闲余时间观看风景,采摘山果,又不时让罗侯活动活动身子,打点野味解解馋。
若不是日渐偏远的地界,越发荒凉的山岭。
冬菇好似都要忘了此行的目的。
一月之后的一个傍晚,天气阴霾,乌风阵阵。
冬菇一行人走出重重树林,来到一处山崖,视野顿时豁然开朗,山崖宽阔,寸草难生,左右看去,难见尽头。
而向前眺望,可见白茫茫的一片,寒风刺骨,天地一色。
山崖的阻隔,好似是一道屏障,拦住了凛冽的风霜,也划开了两个世界。
极目远望,隐约可见一片山脉,集自然之精粹,混沌之精华,藏于天地交接之处。
朦胧中,似有磅礴天音,响彻其间。
……那里便是天山了。
冬菇轻道。
众人看着那震荡心灵的山脉,无法多做言语。
在这样的天地造化面前,人身是如何渺小,人心又是如何的卑微。
跨过这道山崖,便是极北雪境。
不归女帝主宰,非是本朝土地。
那片地域的主人是雪境蛮族,天性善战好杀,勇武非凡。
冬菇道:从这里下去,便是雪域了。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们再有半月便能赶到天山。
是。
罗慈点头。
冬菇道:雪域民风与本朝不同,我们该一切谨慎为上,先找一处村落,寻些当地人的衣服,再向里面走。
嫂嫂心思缜密,便照你说的来。
那我们走吧。
等等。
冬菇刚要迈步下山,一旁,一直沉默的罗侯突然出声。
冬菇疑惑转头,怎了?罗侯本是坐在马车之上,出言阻止冬菇之后,他从车上下来,面容肃穆,眉头紧皱。
冬菇本能感觉有些不妙,她向前走了几步,罗侯?罗慈微微眯起眼睛。
凛风瑟瑟,一时周遭寂静。
罗侯扶着拐,站在地上,微微垂首,莫名看向地面。
冬菇有些紧张,罗侯的样子让她十分不安。
罗侯你——别动。
罗侯沉声,冬菇一下子不敢再动。
男子转头,看向来时路。
出来。
一句出来,在场所有人都明白了。
冬菇心怦怦直跳,罗慈则是略有所思。
半响,无人应答。
罗侯面色不变,身形一动,豁然抬臂————冬菇来不及反应什么,只看到银光一闪,什么东西飞向了后方树丛之中。
顿时,吭呛一声,金属碰触的声音响彻当场。
来人见无法躲藏,从树丛中走出。
四人,山野打扮,手持冷兵。
为首一人乃是一名中年女子,面容凶恶,气势汹汹。
开口,声音嘶哑。
行李留下,人可以活。
罗侯看了看这四人,面容不改,未道一语,反手在马车中一摸。
他动作不快,气若沉渊。
而后,再转身,则是冷然一声,长刀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