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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六十六章

2025-04-03 15:48:39

晚饭过后,冬菇扶着罗侯回屋休息,自己来到外面打理马车。

廖文介从屋内走出,手里提着两个水袋。

你猜这是什么?冬菇头也不回,呵,十步开外便传来冷香,这还要我猜,文介莫不是忘了我家是做何营生的?哟,罗侯开个酒肆,就成你的营生了。

冬菇坦然道:那是自然,他是我的,他的一切便都是我的。

廖文介走近,手中水袋丢给冬菇一个。

文弱书生,会喝酒么?呵。

冬菇晃晃手中水袋,百事尽除去,唯余酒与诗。

刀剑快意,诗酒春秋,文介不知书生与酒才是绝配么。

闭上你的嘴,今晚我要喝得开怀,不要听你的歪理。

哈。

杯酒情义,寒天感知。

几日来,天际第一次显出了朗月。

那一轮明月高悬天空,泛着银色光芒。

照耀雪白静逸的世间。

廖文介与冬菇靠在马车边。

你一早就没想过妥协,对不对?冬菇不语。

廖文介转头,你怎地不说话?冬菇缓道:刚刚廖姐说不让我说话。

……廖文介一口酒咽住,好好好,你说,你随便说。

我让你说。

冬菇道:你想问什么?廖文介道:你从来没有想过将东西给吕丘年?没有。

廖文介又道:如果罗侯的生命受到威胁呢?呵,自从知道这件事起,我们一直受到威胁。

你就不怕罗侯有危险?怕,怎么不怕。

那你为何一点转圜余地都不留,我觉得站在你的立场,应该两边都不得罪才是最好。

冬菇喝了一口酒,入口冰凉,下肚滚烫。

她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廖文介,道:你想让我说什么,若是想让我夸自己明大体识大义,那我在此谢谢了。

呿。

廖文介白了一眼,想同你好好说话也不行。

耶,是我的错,廖姐别气。

冬菇道:事情做了便做了,你也不用多夸我,我如此行事,自然也有我自己的理由。

你有什么理由?冬菇缓道:背负罪孽的幸福是假象,虽一时快乐,但一世难安。

而带着本心的痛苦却是真实,即使片刻难过,最终的结局也必是坦荡无愧。

罗侯一生坎坷,却有着他人不可比拟的初心,若此心在我齐冬菇的手上蒙尘,那我罪过便大了。

她抬眼看向廖文介,所以,你谢我不如谢罗侯。

又是罗侯。

呵。

冬菇又一口酒下肚,身子暖了起来。

从头至尾,他才是做决定的那一个。

随你怎么说吧。

冬菇目光闪烁,盈盈泛光。

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不过确是他影响了我。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罢了,不说这些。

廖文介几口酒灌进肚子,问冬菇道:你有多喜欢罗侯?冬菇道:我不知。

你能为他做到何种地步?冬菇道:极限的一日不到,我也不知会到何种地步。

哈,到不了那一日,那就是说没有极限了。

冬菇一乐,道:你也莫要太看得起我,我和罗侯只是普通的小人物,耍得也都是小聪明,难及名利,若能自保便已知足。

廖文介眼神幽幽,黑衣翻腾。

自保……在这样的世间,能自保,已经不易。

文介,你今后有何打算?我?廖文介被冬菇问得有些迷茫,打算,我能有什么打算。

冬菇拉住廖文介的手,诚恳道:文介,我知你潇洒惯了,留不得一处。

可我也想你知道,你我是朋友,我与罗侯不论何时都欢迎你。

哈。

廖文介转首,那你今后有何打算?我?冬菇抬头看了看巍峨的雪山,我还没做打算,我想问问罗侯的意见。

罗侯罗侯,你能不能有几句话里没有他,一点女人气概都没有。

耶,我就是没有女人气概,怎样?怎样,我能拿你怎样,喝酒!今晚再不许提罗侯两字。

哈,好。

知心几何,对酒当歌。

夜空一轮明月,见证了一对平凡又不平凡的友人,把酒夜话,倾诉情义。

她们有着完全不同的人生,完全不同的处世理念,却因机缘相识,又相交。

夜阑无声,冬菇一身酒意回到房间。

稍作洗漱,她躺倒床上。

罗侯侧身过来。

冬菇开口:你还没睡?恩。

冬菇支起手肘,黑暗中看着他,这么晚了,为何还没睡,可是身体又不舒服了?罗侯低声道:不是。

冬菇又道:既然不是身体不舒服,那就是心中有事了。

来,有什么事说出来。

罗侯微微转头,安静的夜晚只余发丝摩擦被褥的声音。

不说?冬菇轻轻一笑,鼻翼中透出清凉的酒气。

你凡事都不说,不说我怎么能知道?罗侯握紧被子,犹豫再三,终于开口。

你……你之前有告知安勍。

是。

冬菇回答得毫不迟疑。

……你为何不告诉我。

怎么,你怨我了?罗侯不语。

冬菇伸出一只手,将他的脸转过来。

你怨我了?罗侯的身体恢复了往日的温热,冬菇冰凉的手指触摸他的面颊,轻轻柔柔,感到手下轮廓温暖又坚实。

罗侯,你心中定是怨我了。

我想知道,你怨我什么。

冬菇话语飘然,朦朦胧胧,似醉又醒。

罗侯看着她的样子,听着她的问话,不知为何,心中忽然生出一丝怒气。

呵。

冬菇借着微弱月色,看清罗侯冷然的双眸。

即使你这般看着我,我仍要继续说。

你若说不出怨我的理由,我便要一直说……罗侯蓦然坐了起来,脸看向另一侧。

冬菇还支着头躺在床上。

你气了,可是我说错了话?罗侯声音压抑,你明知故问。

哦?我明知什么?罗侯隐忍不发。

冬菇又道:罗公子,话要说清楚才行。

你……咳,咳咳……罗侯一时着急,心绪变化,他解毒没有多久,身子尚未完全恢复,一急之下胸口沉闷,咳嗽起来。

罗侯。

冬菇的酒醒了大半,她坐起来,拍着罗侯的背,你怎样,你感觉如何了,我去倒水给你喝。

罗侯摇头,身子却是避开了冬菇的手。

屋内一时静默。

其实,罗侯并不是十分生气。

冬菇一早就同他说过,会请安勍来帮忙,而他自己也同安勍说过,让他保护冬菇。

只是,这几日,他身中毒素,功体难复,而小慈又忽然离开,连番的变故让罗侯不禁紧张,而这个时候冬菇忽然提起安勍,讲到他们背着他做的决定,那悄然而出的陌生与距离,让他怕了。

小慈会反悔,那冬菇呢。

冬菇看着身旁的男子,他头发散落,背脊佝偻,看着狼狈不堪。

这样的罗侯,有谁能相信他的刀,会令世人见之变色。

冬菇轻轻拉住罗侯的手。

你莫生气,是我错了。

罗侯不语。

……我只是想你亲口说出自己的想法,你将疑问说给我,我再亲口回答你。

你心中的事都不同我说,我要如何猜测。

我之前并未多同安勍商量此事,最后的安排也只是通过他的侍卫传达。

安南王府势力庞大,他取来证物最是可靠。

罗侯低垂着头,干硬的发丝散落在脸庞,看不到他的面容。

从前,他若想翻越山峰,即使巍峨如天山,他仍旧易如反掌。

可是现在……罗侯被褥中的手暗自压在自己的残肢上,他毫不怜惜地用力按压,腿上的疼痛赶不上心中的难过。

如果他的腿还在,如果他的身体还完全,他就可以暗地里取来东西交给安南王府,他们就不用找安勍帮忙。

罗侯轻道:他还对你说了什么?恩?除了这件事,他还对你说了什么?冬菇醉了身体,却没有醉了神智,她清楚罗侯此话的意思。

他什么都没有对我说。

……可是我什么都知道。

罗侯倏然抬头。

你……冬菇道:他为我做的事,他为我用的情,我知道,全部都知道。

罗侯咬牙,身子紧绷。

你知道……原来你都知道……是。

冬菇声音平缓,你想问我什么。

……罗侯又成了哑巴,有意难成话语,有话又难出声音。

一切的一切,都咽在自己的心里。

你又不说,罗侯,你不想问我对他的感觉如————一句话尚未说完,冬菇便再难开口。

罗侯的手扣在她的手腕上,他用了全身的力气,却只使在手臂上,没有加之到手指。

他的目光深深,既有怒气,又有萧瑟。

那是一个被逼到绝路,忍无可忍的人,才会拥有的眼神。

他一字一句,话语都带着颤抖。

你让我问什么,问你会如何回应他,还是问你要如何选择……在安南王府的小王爷和一个没腿没脚的残废间如何选择……冬菇道:你觉得我会如何选择。

罗侯又低下头,我不想自取其辱。

呵,然后呢。

……你已经为我做好决定了,对么?冬菇看着罗侯,后者一句话也没说。

好。

冬菇点点头,起身下床。

罗侯猛然回头,在冬菇迈开步子的一瞬,他本能地拉住了她。

你去哪。

出去走走,很快就回来。

罗侯不松手,……这么晚,外面那么冷,为何要出去。

冬菇头也不回,道:你拉得这么紧做什么。

罗侯手下一松。

他也不知为何要拉这么紧,可就在冬菇下床的一瞬,他未及思考,手已经伸了出去。

他没有脚,又不擅说话,能留住她的,就只有手。

不想松手,也不能松手。

好了,你莫要这样拉着我了,你不想我不去就是了。

冬菇坐回床上,和衣躺下。

睡吧。

冬菇说完便不再言语,留罗侯一人枯坐一边,他心中的悲伤苦痛难以平息,却也无法表露。

冬菇躺在他的身边,安安静静。

罗侯终于也躺了下来。

可人虽躺下,却无法入睡。

他告诉自己不要再想,可思绪却怎能如他所愿。

身侧女人一丝一缕的呼吸皆牵动着他的神经,她越是平淡镇定,他便越是辗转难安。

他隐约觉得话不该这样结束,她应再说些什么。

可是,又能说些什么呢。

罗侯闭上眼,黑暗中全是她的音容笑貌。

从他们相遇的第一日起,每一刻的相处皆铭记于心,她淡雅的笑容,深情的话语,仿佛就在昨天。

现如今,他便要失去这些了么。

曾经的所有,都要交付给另外一个男子了。

而他,只能凭靠那些记忆生活。

这念头只是稍稍想一想,他的心口便如裂开一样疼痛难忍。

空气中带着酒香,隐约中,罗侯仿佛回到了家,回到了他们交心的小酒肆。

那个平淡无华的傍晚,遍染红云的天际,他拨开迷雾,一试梦中人的红唇。

红尘几许,情网迷踪。

意也动,念也动。

深陷之中的人,又怎能说逃就逃,说避就避。

满腔酸涩的情意终是难耐,罗侯猛然转身,一把握住冬菇的手臂。

你我成亲,曾对天立下相守的誓言。

心既许,诺已成。

千万思绪只汇成一句话——我,不放!这短短三字,似是耗尽了罗侯毕生的气力。

罗慈曾经说他一生不争,说他所有的悲伤苦难全部源于自己的不争……那么此时,就让他争一次,为了自己争一次。

我们对天立过誓言,此生相守。

你不能背约,我不允你背约!安勍若敢做出格的事,我就杀了他,再杀了你。

冬菇双眼迷蒙,泛着盈盈光泽,罗侯分不出那是月华还是眼泪。

你为何不说话,你说话啊!罗侯见冬菇不语,他用力摇了摇她的身子。

无意间,冬菇衣衫被他拉开了一些,露出脖颈。

罗侯一下子就停住了。

脖颈之上,那一丝红绳,拴着一个小小的破旧布囊。

布囊颜色早已泛白,还有缝补过的痕迹。

它原本的用途早已被忘记,那细致的针脚,布满层层珍惜。

它染上冬菇身上独有的淡淡体香,静静地躺在冬菇的锁骨间。

冬菇眼角一滴泪,终于滑落。

纷乱的心绪,缠人的情丝。

大多数人只晓得自己用情辛苦,哪曾想过深陷情网的,又何止自己一人。

冬菇握住罗侯的手。

世间美景无数,哪有人能真正享尽。

能找到自己的一处风景,不贪不弃,才能得最好的结局。

罗侯,冬菇此生心系,唯有你。

你要牢牢记住刚刚说的话。

今后我若负你,你便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