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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你不会只愿意跟我做一次吧?

2025-04-03 15:54:07

冯管家自己拎了食盒进屋来, 郁赦将头发束起, 轻声交代, 把屋里的水盆撤了,换盆热的来,稍晚点准备热水, 要沐浴。

冯管家脸上带着隐秘的笑意,低声问道,把浴桶搬进来?郁赦道, 搬进来, 别弄那些乱七八糟的花瓣了,他烦那个。

是是。

冯管家往屋内看了一眼, 压低嗓子问,用不用人伺候?郁赦嘴角微微勾起, 摇了摇头。

冯管家又低声问,那里面屋子也不用人来收拾吗?郁赦仍是摇头, 不。

冯管家不敢再多话,把食盒放下就退下了。

郁赦自己打开食盒,盛了一碗粥, 撩开珠帘走到卧房里, 他把粥放在床头的小桌上,掀开床帐,见钟宛已经睁开眼了,道,醒了还不起?郁赦把手放在钟宛额上又试了试, 并不烫。

钟宛不自在的动了下,声音有点哑,没劲儿了……你不让人伺候,谁收拾这些?郁赦将地上扔着的两件里衣和一团被子稍稍踢开,把床帐收好后道,我来。

郁赦坐在床边,将钟宛从被子里拉起来,在他背后塞了个软枕,端起粥碗,吃饭。

还不至于的……钟宛失笑,给我,我自己能吃。

别动。

郁赦拿着碗的手往旁边让了下,低声道,好好呆着。

钟宛哭笑不得,我手又没断,我跟你去桌上吃……不用,我不急。

郁赦蹙眉,别瞎动。

钟宛无法,只得老老实实的让郁赦给他喂饭。

郁赦侍弄起钟宛来一向仔细,以前喂药是,现在喂饭也是。

每一口粥都要先吹两下,用瓷勺在自己唇上碰一下,不烫了再喂给钟宛,若不小心粘在了钟宛嘴角一点粥,就放下碗,用布绢给钟宛擦干净了再继续喂。

温柔又周到,和昨晚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

钟宛回想昨夜种种还觉得背脊发麻,他咽下一口粥,小声道,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郁赦一顿,问,除了你刚回京那会儿,我什么时候对你不好了?昨晚。

钟宛有些不适,他抽了一口气,我都以为自己要死了。

郁赦拿着瓷勺搅了搅粥,看了钟宛一眼,低声道,不是你自己说的,随便我弄?钟宛语塞。

再说……郁赦又喂了钟宛一口,你就喜欢我那样待你,我知道。

钟宛含着粥,耳朵红了。

郁赦说的不错。

钟宛不好意思装了,老老实实吃粥,一晚上也没睡多一会儿,钟宛已经很饿了,若放他自己吃,必然要噎的肠胃不适,这会儿被郁赦慢悠悠的一口一口喂着,钟宛觉得肚子里热热的,舒服了不少。

吃饱了,你快去吃,别放凉了。

钟宛知道郁赦必然也饿了,催道,别管我了。

郁赦不理会钟宛,张嘴。

郁赦就喜欢这样事无巨细的一点点照顾钟宛,他不管钟宛说什么,不紧不慢的,一勺接着一勺,足足给钟宛喂了两碗粥后才放了他,郁赦自己把剩下的粥饭吃了,又拧了布巾给钟宛擦脸。

钟宛哭笑不得,真不用了,我自己来。

郁赦不听,他给钟宛擦过脸后又重新拧了布巾,接着给钟宛擦手,钟宛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僵。

钟宛被郁赦照料的,突然心慌起来。

钟宛仔细的看着郁赦的神色,抿了抿嘴唇,试探道,子宥?郁赦细细的擦拭着钟宛的手,没抬头,嗯?钟宛犹豫了下,虽心里明白应该不至于此,但还是免不了忧虑。

钟宛这辈子没摊上过什么好事儿,从不敢贪心,总怕回头栽个大的摔的更疼,他有点疑神疑鬼,想了好一会儿后低声道,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你……给我交个底。

郁赦抬眸看了钟宛一眼,心意相通的察觉出了钟宛的不安,他蹙眉,要问什么?钟宛喉结动了下,迟疑道,你要跟我说实话,别让我总悬着心。

郁赦屏息,示意钟宛问。

钟宛十分不踏实道,昨晚那个事儿,你不会只愿意跟我做一次吧?郁赦:……郁赦从昨夜到现在心情一直很好,他在床上虽待钟宛有点恶劣,但事后自认也算温柔了,郁赦实在不明白,每到恬静又缱绻的时候,钟宛为什么总会问这种没头没脑的问题来坏气氛。

郁赦深吸了一口气,真心想不透,归远,你每天都在想些什么?就是那什么,你昨晚那么没完没了的,今天还对我这么好,弄得这么正式,我担心……钟宛咽了下口水,你别生气啊,我就是突然这么灵机一动,刺探一下你。

郁赦:……灵机一动,刺探一下。

郁赦不想对钟宛冷脸,他尽力忍耐着,压着火违心夸道,那你可真是个小机灵。

郁赦拿了干净里衣来给钟宛换上,他动作很轻,想把气氛转回来。

但他并没把话说死,钟宛还是不放心,钟宛憋不住再次确认道,真不是只有一次啊?自然不是!郁赦简直要被钟宛气死了,你为什么会有这种念头?钟宛一窒,我……郁赦忍无可忍,你我的头一次,我本是想等尘埃落地后,好生准备一份重礼交给你,算是补偿,也算是下聘,然后等你身子彻底好了,好好布置一番,选个良辰吉日,再……再做昨晚那事。

昨晚什么都仓促,我这会儿想尽力补偿一二,你……郁赦好心喂了狗,简直不想替钟宛穿衣裳了,你不开心就罢了,还咒我只能一次?不是不是不是。

钟宛忙补救道,同你无关,这是我自己的心病,我一直以为你一辈子只愿意做一次。

我什么时候……郁赦被气的口不择言,我那东西是用一次就会断吗?!钟宛不好意思了,那么厉害,自然不会。

郁赦:……郁赦突然被心上人这么直白的夸了床上厉害,心头火瞬间熄灭。

郁赦无可奈何的接着替钟宛穿衣裳。

钟宛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踏实了,开始放心的同郁赦亲昵,钟宛主动亲了亲郁赦的唇,小声道,你怎么这么好?咱俩又不能成婚,有什么可布置的?郁赦彻底没了脾气,替钟宛系好最后一个扣子,道,回头再补。

钟宛没问大礼是什么,他微微抬起头,舔了舔郁赦的唇缝,想让郁赦深一点亲他。

郁赦将钟宛抵在床头好好料理了他一顿,终于消了火。

外面冯管家敲了敲门,郁赦放开钟宛,待钟宛收拾停当后让冯管家进来了。

冯管家讪讪道,有点事,他们怕耽误事,让我先来跟太子说。

郁赦道,说。

冯管家走近些,低声道,昨日一早,太子和少爷回府后,安国长公主回了宫,照料了皇上两个时辰后,出宫了。

按理说长公主也够辛苦了,当时皇帝诏书已下,册封储君的圣旨也发下来了,公主出宫了,也该回公主府歇息了,但没有……公主又去拜会了宗亲们。

郁赦和钟宛对视一眼,郁赦淡淡道,果然。

冯管家道,公主们跟几位老宗亲们说了什么不知道,但其中一家有咱们的探子,待公主走后打听了一点消息出来,听他们在公主走后秘密计划,说若立原黔安王宣瑞为帝,各府各家有拥立之功,将来必有大封荫,又说……说……郁赦道,你说就是。

冯管家含恨道,说太子性情桀骜,又是由外姓之人养大,将来必不会宽待宗亲,种种苛待可想而知,不如立个傀儡,大家继续安享荣华。

郁赦一笑,这话他们还真是说对了。

冯管家接着道,现在上面儿对外说皇上是发了急病,过段日子就转好,但咱们的人探听到皇上现在已经彻底说不了话了,能出声,但不成句子,谁也听不懂。

中风伤了的半边身子也彻底动弹不得了,太医还是不敢把话说死,但听那意思是好不了了,现在也就这样熬时候了。

钟宛问道,还能熬多久?冯管家压低声音,多则三月,少则……何时去了都有可能。

冯管家继续道,还有就是郁王那边,郁王先说原黔安王宣瑞没的蹊跷,怕是有人在斩草除根,又说他自知罪孽深重,如今报应已到,他不想再为虎作伥,要替宁王讨个公道。

郁赦眯着眼,他提宣琼了吗?冯管家拭了拭汗,提了……郁王说,五殿下此番作为完全是效仿当年之事,要勾结外贼,残害手足。

钟宛咋舌,他这真是豁出去了。

他本就护不住宣琼了。

郁赦沉声道,北狄的事我们瞒的好,他没想到这个时候闹出来,郁王倒是够果断,知道保不住宣琼了,索性将宣琼当成踏脚石,宣琼现在如何了?冯管家道,刚被关进宗人府时还勉强能为自己喊冤,但知道郁王拉他下水后彻底失了神智,咱们的人打探过了,说是被吓破了胆子,现在怕是什么也问不出来了,自然……什么黑锅也能背了。

钟宛吐了一口气,走到今日,宣琼已经彻底废了。

郁赦道,皇帝呢?冯管家摇摇头,皇后本来就是没主意的人,现在也病了,如今皇上身边竟成了长公主主事,内阁大臣们原本不敢把这些事告诉皇上的,但今早安国长公主入宫时却全说了,就在方才,皇上又昏过去了,中风的人本来就不能受刺激,这次再醒过来……不知另半边还能动的身子,会不会跟着坏了。

郁赦闻言不悲不喜,因果报应。

冯管家道,咱们的人问,是不是继续隔岸观火?郁赦道,自然。

第104章 将二十年前就错位的浩荡齿轮,拨回到原有的位置上。

哦对, 还有一事。

冯管家压低声音道, 别庄的人让太子放心, 他们将两个小主子看顾的很好,原黔安王殁了的事,没让他们知道, 京中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也绝不会传到他们耳中。

郁赦点点头,嘴都严实些, 把双胞胎看好了, 若不巧真被他们知道了什么,不管他们如何闹, 没我的命令,绝对不许他们返京。

冯管家忙点头, 是。

还有。

郁赦看了一旁的钟宛一眼,尽力自然道, 阖府上下,每人赏银十两。

十两?!冯管家吓了一跳,他顿了下笑道, 太子可能不知道, 昨儿个立储的圣旨下来时已经赏过了,管事的每人八两,仆役们每人二两,都千恩万谢的,家将们都恨不得阉了自己, 回头入宫接着伺候太子和少爷呢!郁赦欲言又止,摇头道,同这没干系,不用多问,每人十两,赏了就是。

钟宛觉得有点丢人,低头喝茶。

冯管家无辜的看看郁赦再看看钟宛,想想昨夜的事,老脸一红,哦!是,也是个大喜事,那老奴先替大伙儿谢过世子了。

郁赦满意了,他又道,别庄那边也别落下,赏。

冯管家答应着,提议道,那这么说,黔安王府,也该赏的。

郁赦心情好了些,意犹未尽道,宣璟那边也赏赐一二?钟宛:……钟宛实在忍不下去了,插嘴道,这事儿和无辜的宣璟有什么关系吗?为什么要赏赐他?冯管家干巴巴道,五殿下可能会不大乐意……郁赦闻言敏感的皱眉,他敢不识抬举?他是看不得我和归远好?冯管家绝不敢违背郁赦心意,忙大声道,他不敢!!!冯管家正色道,就是真看不得,四殿下也不敢说什么!郁赦脸色稍缓,悻悻,若不是时机不对,这都值得大赦天下,赏赐宣璟一二,他该感恩戴德。

冯管家闭眼拍马屁,那是那是!这样普天同庆的好事,四殿下该跟着高兴的,这下四殿下以后可不能再说旁人做什么都不带着他了,有太子时时想着他呢!钟宛痛苦捂脸,没眼看了。

郁赦虽还是觉得不够正式不够热闹,但碍于如今生死关头上,也只得如此了。

冯管家领了命去了。

郁王府别院在开库房赏银子,朝中风雨飘摇,涌动多年的暗潮汇聚成了滔天巨浪,终于将深埋于地下的陈年污浊全明晃晃的抛到了大日头下。

崇安帝听了安国长公主向他传来的消息,昏死过去,待他再醒来已过了两天两夜,崇安帝彻底说不出话来了,双腿全都动弹不得,只有一只左手还能费力的比划两下。

两天两夜,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已给了郁幕诚足够的时间。

先帝当年是如何宠爱幼子宁王的,有眼睛的人都看得见,更别说先帝不止一次的同宗亲和老臣们暗示过,将来会立宁王为太子,崇安帝忌惮这些旧人,自登基后,将前朝老臣罢官的罢官,遣散的遣散,宗亲们他奈何不得,只能暗暗削减宗亲手中权柄,后来将宣瑞远送黔安时,也顺便打发了不少他觉得碍眼的宗亲。

多年来种种苛待,宗亲们面上不敢说什么,不少人心中早已怀恨。

崇安帝成了废人,郁赦告病不出府门,听说身子也不太好了,此消彼长,皇权式微之时,必有人趁势而起。

那些得了郁幕诚的保证想要在此刻分一杯羹的人马上多了起来,并迅速汇聚成党。

从第一个人开口伊始,众人突然就大了胆子,开始明目张胆的为宁王喊冤,借着查宣琼之事,大翻特翻当年旧案,势要还宁王一个清白。

钟宛在府中听着种种消息,心中一丝波澜也无。

当年崇安帝大权紧握时,当年钟宛陷在狱中苦苦挣扎时,这些人没为宁王说过一句话。

八年之后,这些人好似如梦初醒,突然想起自己也是同宁王骨肉相连的至亲,摇身一变,长出了一身浩然正气。

有人要为宁王翻案,就必然也有人要维护皇权。

崇安帝多年来紧握大权,虽把持朝政专行独断,但也确实将内阁紧紧的攥在了自己手心里,阁臣们都是由崇安帝一手提拔上来的,如今又拿着郁赦的继位诏书,自然不肯由着宗亲一派闹腾。

自崇安帝倒下,两派渐渐泾渭分明起来,随之矛盾一步步激化,不过半月,已是剑拔弩张,水深火热,彼此都恨不得将对方一口吞了。

乌烟瘴气之中,安国长公主见了一次郁赦。

那日宫门口一别后安国长公主尴尬非常,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郁赦,听说郁赦病的起不了床,安国长公主起先只命人送了些药材来,又过了几日,她亲自往郁王府别院来了。

安国长公主原本不抱什么希望,但郁赦见了她。

安国长公主不安的看了看钟宛,子宥,我有话要同你单独说……不必了。

郁赦坐下来,平淡道,上次的事若不是钟宛听到了,过后有人添油加醋的学给他听,我百口莫辩,公主还是当面说吧。

钟宛跟着坐了下来,想了想,没开口。

这一年来,郁赦每见安国长公主一次,就必然会伤一次心。

若不是怕漏了什么要紧事,若不是怕安国长公主心高气傲不肯同自己说话,钟宛其实是想自己来应付她的。

安国长公主看看两人,罢了,反正我同你说了,你转头也要告诉他。

安国长公主想了片刻,道,今日,借着他们来回撕扯吵闹,倒是让我意外查明了一件事,此事同你我都有关,我来告诉你一声,免得你我还糊涂着。

七年前,有人造谣生事,对我说,当日我自己那个孩子,是皇帝暗中施计,害我没了的。

安国长公主苦笑,我当时气疯了,打了你,又让你去郁府宗祠跪着,从那之后……咱俩的母子情谊,彻底断了。

后来查明了,那孩子确实是我自己不小心没了的,但我一直不知,到底是谁放出这种流言来,先害了我,又害了你,今天终于知道了。

安国长公主看向郁赦,惨淡一笑,你信吗?是皇上,是我的好皇兄,你的亲父皇。

钟宛脸色骤变,郁赦怔了下,随即嗤笑一声。

是真的。

当日,宁王已经死了,留下的几个孩子也被皇上扔到了那贫瘠之地自生自灭,皇帝再没任何顾虑。

钟家彻底败落了,宁王府死的死走的走,没人再能翻腾他和小钟妃的那些烂事儿了,他不再担心你这个身世不详的孩子会害了他,又因为子嗣凋零,他想认回你了。

皇帝当日就已有了立你为储的念头,几个儿子里,唯你最成器,他心中其实早有选择,但……安国长公主失笑,但你我母子情分深厚,你是个好孩子,很孝顺我,也很敬重郁王。

儿子不能成了别人的,儿子若能继位,也不能尊外人为父母,皇帝怕将来我和郁王干涉朝政,想彻底断了你我之间的情分,让你只依赖他一人,但这要怎么断呢?最好的结果,就是我亲自将你推给他,最好的法子,就是以我自己那个薄命的孩子为由,引我发狂。

果然,我怒火冲天,对你种种冷待,按着皇帝原本的计划,这会儿他会重新将你接入宫中,瞒下他和小钟妃的龌龊事,编一个故事,把你是他亲子的事娓娓道来,让你顺顺当当的认他为父皇。

这也是为何我后来能查清孩子是自己不小心流掉的,因为原本的结果,是我查明真相后追悔莫及,但再也无法修复同你的关系,你失了母亲,才会进一步的同皇帝亲厚。

可偏偏,中间又出了个岔子。

安国长公主紧紧攥着帕子,郁幕诚知道了。

宣琼还好好的在那呆着,郁幕诚怎么肯让皇帝立你为储?他插了进来,抛出无数线索,引着你,勾着你,让你把当年之事查了个清清楚楚。

如若不然,你当时那么小,怎么可能查的那么明白?安国长公主心悸道,皇帝的如意算盘落了空,可一不小心,全完了……那件事后,郁赦脱胎换骨,成了另一个人。

纵然早就隐隐猜到了,听安国长公主这样说出来,钟宛还是禁不住气的双手发抖。

好好地子宥,就这么被这些人一刀又一刀,伤成了现在这样。

这些年孩子的事让我耿耿于怀,阴差阳错的同你情分断绝,更是我心头之大恨。

安国长公主起身道,到现在知道这些,我一时竟不知该怨谁了,不管是帮皇兄还是帮郁王,我如今都心有不甘,子宥……我是真的累了。

安国长公主自嘲道,反正闹到今日,我两边都帮过了,无论你们将来谁继位,就算是碍着自己的情面,也不至于杀了我,罢了,我不管了。

安国长公主走前疲惫的转身看了郁赦一眼,当年……郁王纳妾,又接二连三生下庶子,你为了我几次顶撞他,我同你说,不必多言,你说……安国长公主道,你说,身为人子,怎么能不维护母亲?可后来……安国长公主眼泪流了下来,你生不如死的时候,我明知不是你的错,却由着你被伤了这么多年,子宥……是母亲不好,竟没想着要反过来护着你。

钟宛喉间剧烈哽咽,那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安国长公主终于走了。

钟宛深吸一口气,走到郁赦身边小心的拉起他的手,不等钟宛开口,郁赦淡然一笑,无妨。

郁赦看着钟宛,失笑,真没哄你,不知怎么的,这次我一点儿也不难受了。

钟宛顿了下,忍了又忍,眼泪蜿蜒而下。

钟宛低头,无声哽咽。

明白了,是你代我难受了。

郁赦掏出帕子来替钟宛擦了擦,低声道,有件事,我早就想同你说了,但时机未到,空谈许诺都没什么意思,今天……我感觉时机终于到了。

钟宛抬眸看着郁赦,嘴唇微微动了下。

两人目光交汇,郁赦意外的一怔,低声道,你其实早就猜到了,是不是?钟宛紧紧的攥着郁赦的手腕,哑声,你再、再好好想想。

郁赦洒脱一笑,早就想好了。

安国长公主对外称病,从乱局之中抽身而退,闭门不出。

三日后,透过郁慕诚的人证物证,崇安帝当年勾结小钟妃鸩杀先帝的事水落石出,同庶母私通也罢了,杀父弑君的铁证赫然摆在了众人面前,阁臣们辩无可辩,宗亲一派扬眉吐气,接着义愤填膺,势要为先帝讨一个说法。

郁慕诚行事周密又小心,凡是涉及当年之事,只称听说和料想,再将证物抛出,所有的事都由其他人查出,问到他头上,郁慕诚就矢口否认,只说多年来他早就怀疑,但兹事体大,他一直未敢彻查。

合着多年来,他什么都不知情,却总能鬼使神差的拿到证据。

所有人都清楚郁慕诚在说谎,但崇安帝一派的人奈何不得他,宗亲们更是指鹿为马,一时间郁慕诚竟成了大忠臣。

一切都在按照郁慕诚期待的发生着,崇安帝被气昏几次又活了几次,虽拖拖拉拉的一直死不了,但也权柄尽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曾经最倚重的臣子放手施为。

压死崇安帝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先帝的一件遗物。

内务府开了宫中陈年库房,找出了一件旧衣。

先帝死后,这些东西不是烧了就是随葬了,恰巧就漏下了这么一件衣裳,因被宫人错手放进了书箱里,被存放了起来。

旧衣上沾着点点药渍,是先帝病重时呕吐沾在上面的。

经太医和年老仵作们检查,药渍中确实有毒。

崇安帝的人一直咬死了称先帝确实是病重而亡,这件旧衣一出来,众人百口莫辩。

几位执掌京中兵权的将领都是纯臣,起先还合力弹压宗亲一派,所以纵然宗亲们如何猖狂也无法逼宫。

但如今崇安帝弑君的罪证确凿,几位纯臣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崇安帝执掌皇权,众人理应誓死效忠,但先帝就不是皇帝了吗?谋杀先帝之人,又该不该继续效忠?僵持之际,黔安官员禀告,说寻到了原黔安王的踪迹,原黔安王宣瑞确是崇安帝派人暗杀的,只是有老天庇佑,宣瑞大难未死。

崇安帝先杀先帝,再冤杀宁王,如今竟连宁王嫡子也不放过,重重恶行终于让宗亲们忍无可忍,宗亲们誓要迎宣瑞回京,储君之事,要重新再议。

走到这一步,崇安帝一派已无计可施。

郁慕诚虽还出不了宗人府,但他一点也不担心了。

就是还要被软禁一段日子又如何?宣瑞想要继位,先要放了自己才行。

郁慕诚殚精极虑了数月,终于尘埃落定,他彻底放下心来了,宗人府中郁慕诚每日茶饭好生吃着,心绪平和,养足了精神,静候宣瑞进京打最后一场翻身仗。

但这次,老天没再眷顾他。

宣瑞失踪了。

不可能。

郁慕诚不愧在朝中沉浮多年,练就了一身的好功夫,他听罢钟宛的话脸色如常,轻轻摇了摇头,你不必来骗我了。

钟宛静静地看着郁慕诚,不信就算了,我走了。

慢着!郁慕诚手指无意识的动了动,你方才说……说宣瑞失踪了?什么叫失踪?怎么会失踪?钟宛淡淡道,失踪就是失踪了,从头到尾都是郁王爷你叫唤的欢,言之凿凿的说宣瑞还活着,你有什么证据?郁慕诚急切道,宣瑞就是证据!钟宛道,可他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宗亲们慌乱不安,所有人都被你的空谈害了。

郁慕诚愣了下,语调不稳,他明明没死!是我的人将他救下了!我怕宣瑞再受皇帝暗杀,暗中派人护送他入京!我的人明明一直说宣瑞好好的!钟宛静静地看着郁慕诚,没说话。

郁慕诚突然看向钟宛,片刻后,他全明白了。

钟宛看着郁慕诚瞬间变得苍白的脸色怜悯道,郁王爷,贪心太过了吧?你原本是有机会把宣瑞彻底抓在掌心的,但为了让我和子宥离心,你特意放了子宥的人跟着,好在宣瑞出事之后让我迁怒子宥。

钟宛一语道破郁慕诚心事,万一宣瑞真有个好歹,将来若有人追究,你还能赖到郁赦头上,一石三鸟,是不是?郁慕诚脸上血色尽褪。

走到这一步了。

钟宛沉声道,你还不忘害他。

郁慕诚尽力控制着自己冷静下来,质问道,是你们半路截杀了宣瑞?钟宛,罔宁王当年如此疼爱你,你为了让郁赦继位,就是这样对宁王的儿子的?!钟宛懒得解释了。

郁慕诚飞快思索片刻,心中突然又想起一人来,突然高声道,来人!来人!!晚了。

钟宛冷冷道,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告诉你,皇帝马上就要驾崩了,子宥已经入宫了。

郁慕诚这会儿还真正没明白晚了是什么意思,他不管钟宛,彻底失态,起身厉声叫人。

同一时刻的宫中。

崇安帝蜡色的面孔中透着青色,他竭力的张着口,吐出一口气后半晌呼哧一声,才能再吸进一口气来。

寝殿外跪了一地的人,众人呜咽不止。

寝殿内,郁赦站在床头,漠然的看着崇安帝。

外面一个老太监跌了进来,喜形于色,皇上!皇上!宣瑞那逆贼确实是死了!根本就找不回来了,宗亲们都慌了!崇安帝瞬间睁大了眼,他看向郁赦,费力的把他还能动弹的那只手摸到枕头下,拿了一封诏书出来。

崇安帝抖着手,将诏书扔到床下,又费力的接过老太监递给他的笔,在被子上鬼画符般写道:登基,时间不多了,别等他们回过神来,去找宣……崇安帝气力耗尽,跌坐回床上,写不下去了。

郁赦捡起地上的诏书,打开细细看了一遍,片刻后低声道,我就知道。

为何一直攥在手里,为何迟迟不肯交给我。

郁赦摊开诏书,淡淡道,皇后的人选都定好了?郁赦低声问道,我若要登基,就必要娶你替我选好的皇后,是不是?崇安帝死死的盯着郁赦,眼中露出一丝快意。

纵然宗亲们浑水摸鱼,张牙舞爪的闹了这么多天又如何?国不可一日无君,自己一走,马上就要有新帝继位,宣瑞都找不见了,谁还敢对郁赦说半个不字?纵然郁慕诚蛰伏多年又如何?到头来,这不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纵然郁赦桀骜不驯又如何?他要这龙椅,就得连着皇后一起接下。

虽没能断了钟宛入仕的可能,但郁赦的婚事上,崇安帝绝不肯让郁赦顺着自己的心意胡来。

伺候崇安帝的老太监胆战心惊道:太子,皇上之前说了,怕您糊涂,将来为了钟少爷不肯娶皇后,所以……要替您安排好,皇后母家势大,配的上您,想来您也不会轻忽怠慢,如此……对谁都好。

郁赦一笑,最后的诏书上,还要摆我一道。

崇安帝安心的喘了两口气,重新拿起笔,在被子上画:那个孩子,捏在你手里,很好,但也别再耽误时间,宗亲们马上就会想起他来,别让他们……放心。

郁赦将诏书叠好,宗亲们就算回过神来想起宁王还有这么一个儿子,也见不到他,抢不了他。

郁赦漫不经心道,宣瑜会一直在我手里。

崇安帝以为郁赦终于妥协了,刚要点头,忽然察觉出有些不对。

郁赦一笑,都没想到吧?崇安帝嘶哑的呜咽了几声,左手剧烈抖动。

宗亲们把我本要做的事都替我做好了,剩了我很多麻烦。

郁赦轻声道,但所有人都只会盯着宣瑞,都忘了,宁王还有一个儿子。

宁王已经翻案,那他的两个儿子其实都一样了。

崇安帝明白郁赦要做什么了,急喘不上气来。

郁赦又将诏书细细的看了一遍,自言自语道,这些年,所有人都在把我往深渊中推……我是你们所有人的棋子……你明知道我若娶了皇后会失了钟宛,会生不如死,但你为了这点血脉,还是要逼我,让我在你身后,仍受你摆布。

我在这深渊中本已认命,但钟宛突然跳了下来,不只是跳了下来,他还想拉着我,一起爬上去。

郁赦看向崇安帝,你该谢他,若不是他,这个结局会更可怖。

崇安帝目眦尽裂,厉声嘶吼。

郁慕诚他们觉得自己对宣瑞先有救命之恩,后又拥立之功,可以放心的把宣瑞捏在手里。

宣瑞和钟宛有解不开的心结,同我更是新仇旧恨说不清,他若继位,自然不会放过我们。

所以我不能让宣瑞回京,但……宣瑜呢?原本扶他上位是有点难的,得利于这些日子宗亲们的折腾,现在是顺水推舟。

比起那些他认都认不全的宗亲,宣瑜是不是更亲近亲手将他带大的钟宛,和我这个将皇位拱手让之的堂兄?放心,我不会将宣瑜当傀儡,我会好生栽培他,教导他,等他成年,真的能执掌天下的时候就把一切都交给他,我同归远,也就算真的把这身债还清了。

我不会在受困于过往,归远也不必再觉得对不起宁王。

我们俩干干净净,再也不欠谁的了。

郁赦站起身,头一次心平气和的同崇安帝说话,父皇,从始至终,我就没想过要这皇位,我只是想……宗人府中,钟宛看着失魂落魄的郁幕诚,哑声道,子宥只想尽他所能……将二十年前就错位的浩荡齿轮,拨回到原有的位置上。

——完——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完了。

16年就在写的一本书,删删改改,和最原始的版本相比已经是另一本书了,但很开心,这是我心里最完整的一个故事,整体基调在几次调整后欢脱了不少,是我最满意的一个版本。

故事有一点点的沉重,尽力的想写的轻松一点,一希望两个主角过的不要那么苦,二是觉得两个主角都足够强大,特别是钟宛,无论境遇有多糟糕,他都能给自己找着乐子的。

现在回顾整个故事还是觉得有一点点的心酸,真的,太喜欢太喜欢两个主角了。

想说的话原本有很多,但现在觉得该说的文里已经都说过了,不再啰嗦,祝福看过这篇文的所有读者,都能积极,乐观,纵然遇到一时坎坷,也能顺利跨过。

马上2019了,祝所有读者开心,平安。

我们下篇再见。

谢谢支持鞠躬(好久没写长篇了,太累了,休息几天后更新番外,大家番外见~)(广告,下篇文大约在19年年中开坑,预收文案已经放出了,专栏第一篇就是,希望大家可以收藏一下,爱大家)。